【男主角受伤吧】(bl 佣兵)未济 既济

黄沙漫天的戈壁里,一辆车队徐徐越过沙丘,后面稀稀拉拉地跟着一行人,正全副武装地艰难前行着。

这是来到沙漠的第五日。

从训练开始的第三个月起,各支队伍就被拉到各式极端环境中进行训练。

上个月才刚去到极寒的冰天雪地,无论是枪还是人都在暴雪中结了霜,睁眼闭眼都能看见身上掉落下去的冰渣,余钦还清晰地记得那时被冻到麻木的四肢,和几度让他怀疑是否已经没了温度的躯干是怎样的毫无知觉,可此刻被烈日暴晒着的头顶和脚下滚烫的沙漠,几乎洗干净了身体残留的寒冷记忆。

酷热的天气让身体大量分泌着汗液,作战服还没来得及湿透就立刻被阳光烤干,反反复复下来不少人已经出现了或轻或重的脱水症状。

身旁的不少队友相应虚脱倒下,教官们从车上跳下来,持续的辱骂也没能让那些人再爬起来,随行的医务人员也相继下了车,抬着担架把人运到车上进行急救。

前后还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余钦虚着眼看着不远处的车队,热腾腾的空气把画面都蒸得扭曲,怀里的枪也被晒得烫手,手心和握柄之间夹着一层汗,几乎要拿不住枪了。

再行进了几分钟,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他费力地抬起头,眼前不过十几米高的山丘也仿佛成了难以攀越的障碍,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四肢深深地陷在沙子里,耳边是只属于自己的粗喘声,勉强挪了几米,浑身的力气仿佛就被烤干了一般。

他强撑着没有倒下,身边忽地出现了一双作战靴。

“想要水吗?”

沙恩蹲了下来,一个深绿色的水壶出现在他眼前,沙恩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水撞击着瓶身发出哗哗的声音。

余钦下意识地做了个下咽的动作,即使喉头已经干得没有一丝湿润了。

但这几个月的深刻教训还是让他撇开头,拒绝了恶意的搀扶。

像是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沙恩拧开了瓶盖,把水一点点倒在了滚烫的沙地上,水滴落在距离余钦不出半米的地方,迅速渗入沙子的缝隙中,还冒了些许水汽出来。

几乎是无动于衷的,余钦垂下眸子,把精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试图积蓄力气再度爬起来。

站着的人敛了虚假的笑意,恼怒地抬脚踩倒虚弱的人,双手搭上了皮带,三两下解开了扣子。

“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送到我手里。”迷彩作战裤发出阵阵摩擦的声响,沙恩的声音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想必是上帝的指引,他不让你死,但却要我毁了你。”

澄黄的液体径直打在黑色短发上,顺着脸庞和脖子流淌下去,余钦浑身一震,埋在臂弯下的脸色又白了一度,他紧咬着后槽牙,粗重的呼吸间都是令人恶心的味道。

被沙堆半掩着的拳头让沙恩有了稍许的愉悦感,他恶劣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杨可以牵制我,让我不杀了你?但如果他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调走,或者把你放出去?”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锤子,把余钦心里的那根钉子扎得更深。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28 17:22:00 +0800 CST  
从沙漠回到训练营,原来觉得闷热湿润的空气都变得凉爽清新了起来。

训练期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半,三个月前还是懵懂少年的人,此刻正安静地潜伏在草丛中,观察着眼前的一岗一哨。

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摸来训练营的办公区了,实际上,从一个多月前被从病房放出来后,他就已经做了不少尝试,只是办公区的明暗哨卫太多,他一直没有找到一条比较完美的路线。

在跟布莱恩私下请教了无数次后,才稍有进度地摸索到现在这个位置,距离那栋办公楼仅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

整个训练基地只有这栋楼装修得不那么粗陋,除去训练用的另外几栋楼,应该只有这栋是单纯用于办公和特殊惩罚的。

不远处的库房外还有几架直升机正准备起飞,余钦往一边轻轻扔了个小石子,还是立刻引起了哨卫的注意,有几个人已经端枪往这边靠近了,余钦猫腰闪身,迅速撤离了这片区域。


回往训练区的路上,余钦细细梳理着自己的记忆,根据他来过的几次经验,第一次被关的禁闭,应该是那栋楼的顶层九楼,而第二次来住到的病房,应该是这里七层或者八层的位置。

下面一层应该是游泳池,而中间那几层,大概就是真正属于办公的区域。

看着天边渐暗的夜色,余钦加速往帐篷区跑了起来。


半夜,漆黑的帐篷里,一个身影悄然爬起,蹑手蹑脚地摸上装备,走了出来。

黯淡的月光照在他愈发清晰的眉骨上,深色的瞳仁反射出些许明亮,刚跑了没几步,身后就冒出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你去哪儿?”庞猜压着声音问道。

余钦没有停下,他呼吸均匀地简单答道:“找人。”

庞猜盯着他略显阴沉的侧脸,想了想,低声说道:“我陪你一起。”


两人一路摸到了办公区,回到了白天踩点的那个位置。

夜晚的哨卫果然少了许多,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持枪戒备着,办公楼的窗户多数是暗的,只有顶层的零星几个还亮着灯。

余钦在草地里搜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那根细线,他从腰间缓缓抽出匕首,轻轻割断了细线,几十米外的树边突然发出重物掉落的声音,几个守卫听到动静,迅速端枪摸了过去。

那是之前几次踩点时做的诱饵陷阱,今天下午才把线拉到此处,终于派上了作用。

带着庞猜,余钦几个转移躲闪,偷偷进到了办公楼内。

此时是凌晨四点,天还没有亮,但办公楼内的几处摄像头还亮着红光,正在持续工作着。

十分谨慎地,余钦没有上楼,反而带着庞猜来到游泳池边,找了个位置躲了起来。


藏匿点果然不愧于余钦的战术成绩,四周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短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余钦还是反复确认了几遍这个位置的安全性,又俯身透过一个狭小的空隙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确定无人进来搜查才压着声音开口:“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庞猜蹲坐在各类器材和遮布构成的狭小空间里,抬眼盯着持续戒备着的余钦,问:“你是不是想找那个不让你死的人?那个托付了雷,又阻止了沙恩的家伙?”

“对。”

“你知道他是谁?”

余钦的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是的,我想我的判断不会错。”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睡得迷糊的庞猜被人轻轻踢了一下,他挣扎着清醒过来,看到了一双极其警惕的眼睛,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立刻转回去凑着那个缝隙观察门口。

庞猜又一次地怀疑起来,这人是不是不需要睡觉的。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余钦瞳孔猛地一缩,立刻翻身出去。

庞猜迅速跟了上去,可才刚走出几米就脸色发白地止步了。

他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余钦正举着手臂面向已经对准他的枪口,沉沉地开了口。

“杨,或者我应该称呼你,舅舅?”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28 17:23:00 +0800 CST  
24 见面
长时间的紧张戒备让余钦的眼睛有些许酸涩,眼罩盖下来的时候竟也刺痛得湿润了几分。

两人被押上电梯,不过八秒的上升,余钦就被推了出去。

“带到三号禁闭去。”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随后电梯门再度合上,肩头又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右转以后走了十四步,进了一个房间。

根据脚步声判断,身边只剩下一个人了。

眼罩被揭开,余钦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才慢慢看清眼前倚着办工桌的男人,正沉沉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是这里?”余钦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是他思索已久的问题,为什么是这里。

如果杨是另外一个人,或许他还会问,是谁把他送到这里来的。

但既然面前站着的正是他那不活跃于家族活动,查不到一丝信息,只在父母出事后见过一次面的舅舅,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父亲曾与余钦提到过,自己发家早,算是比较幸运的那批人,在那个年代选择了正确的行业,投入不久就有了起色,加上他行事雷厉风行却又光明磊落,做人也重情重义,公司的规模扩张得很快,几乎不费多少力气就打下了产业内的半片江山,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之后他也不贪,及时转攻为守,稳固公司发展,四十不到就几乎退隐回归家庭,与妻子在别墅里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而一家人在国内或是国外,手里都是合法经营的正规公司,又怎么会与佣兵扯上关系?

他们正常人的生活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半点重合。

所以舅舅在家族中才那么低调,甚至不与母亲有多少来往,可母亲究竟是否知晓舅舅的营生,那也无从得知了。


而余钦初次与舅舅见面时,他刚救下了自己一次,虽然之后说话恶毒得让人无法接受,却也没有表现过杀意,只是嫌恶的眼神与冰冷的亲情感也让余钦难以信任于他。

之后就是漫无目的的逃亡,然后被抓到了这里。


他在度过最艰难最不适应的那段时期之后,就开始在脑海中把已知的线索梳理了千万次。

舅舅显然是知道家里出事的情况,并且在自己联系以后主动提供了帮助,甚至让自己虎口脱险地逃过了姑父的追捕。

在带回家以后,也没有表现过杀意,甚至还说“能别死再说”。

他不是要杀自己的人。

来到训练营后,余钦渐渐意识到,那人虽然与自家人的风格极其不符,但却与训练营的每一位教官都有着相同的戾气和行事风格,黝黑的皮肤与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难以反抗的力气,无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产物,甚至连那个看自己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也与最开始雷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就是属于这片杀戮之地的人,也是把自己送到这里的人。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0 20:27:00 +0800 CST  
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是这里?


这里是佣兵公司,是训练营,是充满杀戮和鲜血的地方,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都可能死过人,染过血,而待在这里的每一位教官,都不知血刃过多少人的生命。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在出事前与这种地方没有半点关系,却要在惨无人道的训练中不断地面对死亡,也经历无数的危险与恐惧,被迫磨练成钢枪利刃,杀人兵器。

余钦实在不懂。

为什么自己会被安排上这样的不归路。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男人敛下目光中的戾气,低声开口道:“在这里,你要叫我杨,不准再称呼舅舅。”

恰如所有的教官一样,不存在一丝温情。

“至于为什么是这里…其一,我是训练营的负责人,换句话说,这里算得上是我的地盘。所以为了保护你,我把你送到了这里。”

“保护我?”

用一次次的濒死保护吗?

“是的,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危险。”

“难道我在这里,就不危险吗?”

“起码有雷看着,不会稀里糊涂地轻易死掉。而且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所以我该庆幸?感谢您的好意,让我差点死了好几回吗?”余钦讥讽道,压着怒气的表情中硬是揉进一丝笑意。

杨沉默了几秒,说:“你确实应该庆幸,能在有足足百分之五十死亡率的训练中存活至今,这就是你的运气。”

余钦的脸色冷了下来,反驳道:“这是我自己咬碎了牙努力下来的结果!”

这几个月的经历不是好玩的,也不是靠什么运气糊弄下来的,每一次昏迷,每一次濒死,都是他凭着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意志力撑下来的。

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在杨的眸中闪过,“我知道,你能活下来,不容易,但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能多呼吸一秒,都是值得庆幸的。”

“我没想走上这条路。”

杨侧目看他,残酷地说道:“你没得选。”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0 20:27:00 +0800 CST  
“从你惊慌失措地逃回国外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合法的身份,而那批人的追杀又让你失去了在外面安稳生活的权力,如果不是我把你抓来放在这样一个无人敢追的地方,你觉得,就凭原来那样茫然的四处逃窜,连被跟踪三天都发现不了,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余钦没有说话。

杨说得没错,他那时的确没有任何目的计划,只是单纯地逃避躲藏,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也许都不需要被人杀,光是无法谋生的饥饿和疾病都足以让他死在不知哪个角落。

但也不必如此极端。

“你既然是这里的负责人,提供保护的经济或能力应该都是不缺的,你明明可以把我关到安全的地方,等渡过了危险期再把我放出来,也可以让我隐姓埋名地做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却要让我接受训练,而且从一开始就对我隐瞒这一切?”

“你说得没错,”杨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仍是十足的犀利,“我是有其他的办法,但问题是,世上能有永远安全的地方吗?能有不漏风的墙吗?没有。即使有,你会愿意一辈子担惊受怕地隐姓埋名吗?也许你现在会自欺欺人地说一句愿意。但换做三个月前的自己,你好好想想,会答应吗?”像是想起那时余钦瑟缩的软弱眼神,他忽地染了些怒意,“不会!”


余钦紧抿着唇,锐利的目光如匕首一般,直直地插进男人漆黑的瞳孔中。

“你现在的身体,眼神,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但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个什么样子。”

杨上前两步,手指重重地戳在不断起伏的胸口上,“迟钝、无能、懦弱。的确像你父母会娇惯出来的样子。”

余钦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几乎就要像上次见到这个男人一样,寥寥几句话就挑起他的所有愤怒,但几个月历经的折磨与羞辱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冷静下来,心里仿佛不自觉地滴答计数起来。

“很好,你比以前冷静多了。”杨像是验收货品般地轻轻评价道,“你知道躲避不是长久之计,以前的你会因为被宠惯了而无法接受,现在的你会因为太过被动而无法接受。你有所改变了,这是我所希望见到的。这是其二,关于为什么是这里。那时的你只会逃,可逃到哪儿去,你不知道,谁害死你的父母,你不知道,谁要杀你,你还是不知道,我想,甚至连跟踪你的有几拨人,分别是谁派的,你也不知道。不清醒,就是最大的不安全,这样不安全的人放到哪儿都是危险的。”

这两个理由勉强还算客观,余钦沉默地消化着,尽量让怒气消退下去。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0 20:27:00 +0800 CST  
“其三,是因为我的一点私愤。”杨徐徐说道,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我不便与你的父母有太多来往,连你的母亲都不太清楚我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我也曾提醒过她很多次,不要太过天真,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离群索居,把自己的安全拱手送到别人手里。”

他像是强压着无尽的悔恨与内疚,但表达出来却变成了强烈的愤怒与恨意。

“他们的死不是因为世事险恶,而是因为明知世事险恶,还不懂妥善保护自己!这样的天真与软弱居然还被你一并继承了,所以我就算有能力把你安安稳稳地藏起来,也不愿意。把你送到这里,除了让人盯着别让你轻易死了,我也没再做多少多余的事,就是想让你脱离父母制造出来的虚假幻象,好好看看这残酷的世界,没有什么安全是别人能给你的,那都得靠你自己挣。”

时隔几个月,再听到别人讲到自己父母的事故,余钦内心那片尚且柔软的地方还是被狠狠戳了一下,他微微抬头忍下泪意,哽咽地问道。

“难道您就不怕万一,我真没活下来吗?”


自己是事故中的幸存者,是他的素未谋面的亲外甥。

但身为舅舅,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感受不到亲情,只有在提到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少了些许残酷。

余钦的一颗心,既不敢提起,也无处落下。

就像是应了这句话,杨轻叹了一口气,神情中带了一丝疲惫,他轻轻偏头避开了余钦的目光。

“真要活不下去,那就死了吧。”


余钦呼吸一滞,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中残留的片片温存都碎了个干净。

亲人就站在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可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充满血腥与杀戮的训练营。

没有任何的温存与不忍,没有无缘由的帮助与关心,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会因为他的不幸施予哪怕一丝的同情,反而像所有的教官一样,不会因为你的疲惫和力竭,就停下驱赶和辱骂,也不会因为你的痛苦和绝望,就心软放你一马。

熟悉的冰冷让余钦完全醒悟过来,收回了四散的气力,紧紧凝聚在这具饱经折磨的躯体上,他望向杨的眼神也渐渐失了温度。


“请问,擅闯办公楼,一般是什么处罚?”

“三号禁闭一天,但既然还是学员,就别耽误训练,结束了来。”

杨从桌上拿起眼罩递了过去。

余钦接过戴好,指尖蹭过额头时传来了一丝凉意。

转身走向门口,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他又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沙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小心一点,我权限不够,只能让他多出些任务。”

“知道了,谢谢…杨教官。”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0 20:28:00 +0800 CST  
25 侵犯


一天的训练结束,余钦和庞猜又被套着眼罩押送回了办公楼,电梯上升时余钦还在想,十三个数就是二号禁闭室了,可等到他刚数到十二,电梯就停了,想必是在二号禁闭的楼下。

两人被扔进了相隔的两个房间,随后铁门又被合上了。

余钦摘开眼罩,果然仍是一片漆黑,他四周都摸索了一番,意识到三号禁闭只是比二号稍大一些。

躺不下人,但还能坐着,除了墙壁有些冰凉,别的也没有太让人难受的地方。

高处的通风口传来阵阵风声,余钦仰着头倚靠着铁壁,轻轻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隔壁传来声响。

“余?”

是庞猜的声音。

“嗯?”

“今天你见到了那个人,发生了什么吗?”

庞猜像是在找话缓解黑暗带给他的无助感,但这个话题余钦并不想深入讨论。

“没什么。”他答道。


隔壁的庞猜轻轻皱了眉头,手指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敲打起来。

今天的余很不对劲,从早上离开办公楼开始,就一直十分恍惚的样子,甚至连战术教官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批评了两句。

说起来,作为余一直以来的伙伴,庞猜几乎是看着这人一步步变化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的。

从一开始,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毫无觉悟的余根本活不过三天,可在沙恩的百般刁难和针对下,如此缺乏训练基础的人居然硬是撑了下来,连他这么个黑市里讨生活的拳手都感到有些诧异。

因为常在一起训练配合,庞猜再清楚不过,这几个月来余钦身上就没有一天不是新伤叠旧伤的,手心和脚底一遍遍地磨出血泡,偶尔他还会看见余钦一个人坐在树下,呲牙咧嘴地用匕首划破血泡,把隆肿的皮肤按回肉上。

他在战术上的确很有天赋,枪法准,反应也快,但在格斗和体能上,他实在没有多少优势,几乎都是靠加练加罚磨出来的,一百多天的早晨都雷打不动地提前两小时抵达训练区,滚胫骨或是练抗击打的时候从不喊疼求饶,那棵剥了皮的软木树也被踢打出了好几处凹陷。

庞猜早也知道,余的身份特殊,在训练营一直是被“百般照顾”着,沙恩想让他死,雷却挡在了死亡的高压线边,后来沙恩似乎又不能让他死了,但还是在想尽办法羞辱他。

几乎有几次,庞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那人还是撑在地上忍着,等到沙恩满意了,又咬牙仿佛若无其事地站回队里。

庞猜自问受不了那样的屈辱,换作是他,也许会奋力一搏,大不了鱼死网破。


忽地回过神来,庞猜愣了一瞬。

怎么见惯了生死杀戮的他,竟也会对另一个人生出钦佩之情了。

也许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余钦已经依靠那强大的意志力成长为了一位实力强悍的伙伴,顺便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自己的认可吧。

手指轻轻的敲击声冲淡了些幽闭空间带来的焦躁,庞猜盘腿靠坐着,闭眼前那一刻,心中隐约出现一道声音。

“希望不要失去这个伙伴。”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15:15:00 +0800 CST  
日子一天天地往后翻,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渐渐有了个职业佣兵的样子,四个月转眼即逝,在来到训练营的第一百二十个晚上,准确地说,应该是深夜。

沙恩再度出现在了帐篷区。

难得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着越野车张扬跋扈地宣扬自己的到来,而是直接一步步走出深夜的黑暗,浑身浴血地,露出的皮肤上还有不少弹片擦破的血痕,像是从地狱走回来的未亡人。

帐篷里的大多数人已经睡了,沙恩完全不管此刻已然是几点,端起自动步枪对着沙地就是一通扫射,不少人都被枪声吓得跳了起来,一睁眼看见的是全副武装的沙恩正阴沉着脸站在帐篷中间,他脸上的绿色迷彩都还没卸,头盔已经摘去,眼白全是红色的血丝,身上的战术装备都沾着鲜血和肉糜,显然是刚下任务就立刻来了这边。

“余钦留下,所有人都立刻滚出去。”


其实,从沙恩走进帐篷的那一刻起,余钦就已经醒了过来,他仍睡在那个角落的床位,看清来人时就反射性地起身戒备了。

站在床边的余钦虽是标准的跨立姿势,但手指已经扣上了后腰的匕首,随时准备迎击。

沙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端枪指向余钦的额头。

“装备都给我卸了!”

余钦咬了咬牙,他不怀疑这个疯子一冲动真能杀了自己。于是他一边缓缓卸下身上的各式武器装备,一边沉着脸问:“教官真的不怕走火吗?”

右手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一秒也没松开,沙恩没有回答问题,仿佛是默认了回答,他放下左手,从身后翻出条便捷束缚带,扔到余钦身上,“把双手绑在身后!”

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这样的要求也未免太过明显,准没好事。

接住束缚带的余钦犹豫了片刻,他抬起双手放在后脑,问道:“教官,我也不是新学员了,到底是什么事,犯得着绑手吗?”

“绑上!”沙恩大吼道。

余钦皱紧了眉,沙恩的精神状态比平时暴戾了几倍不止,仿佛还处在战斗状态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实在猜不准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但沙恩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放下步枪换成小口径的手枪,朝着余钦的大腿外侧就是一枪。

子弹穿透了皮肉,带起一阵血花。

余钦吃痛地弯下腰去,右手已经下意识地往后腰的急救包里拿止血药物了,不过转眼间,沙恩就按住了他的手腕,余钦奋力挣扎,这个姿势却使不上力,行动也因为腿伤受了阻碍。

“放开,沙恩,你发什么疯!”余钦面上满是冷汗,他喊道。

而沙恩只是迅速地把两只手腕捆扎在一起,还不放心似的加了两根绑带。

他一把翻过人来,往他身后的床上一推,余钦就倒了下去。

沙恩狞笑着压住他的腿,一边勒紧止血带,一边在那人的痛喊挣扎中恶狠狠地说道:“我已经多久没回来了,两周?三周?还是一个月?我想你一定知道,杨为了保护你,这几个月来已经连续派我出了十几次任务。”他狠狠一勒,换来一声更惨的痛叫。沙恩粗重地喘着气,脸颊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滴落在余钦的作战服上。“疼吗?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这里就会是一个窟窿,而不是一条血槽!”

“沙恩!该死!”余钦骂出了声,几乎要疼晕过去。

“十几次任务,难度一次比一次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负荷和等级!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杨为了不让你受我的侮辱,已经打算杀我了!”

“**,该死的,滚开!”

余钦拼命挣扎着,另外一条没有受伤的腿一直试着蹬开往身上压的人,但对方力气太大,自己也占尽了劣势,一旦被抓住就几乎无法挣脱开。

沾满血的战术手套覆在余钦的小腿上,干净的裤腿也糊上了一片红印,沙恩紧紧钳制着他,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本来今天回来我应该立刻去复命,但指不定那该死的杨又要把我送到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所以我直接走了过来。”他笑容里带着嗜血的疯狂和极尽的羞辱意味,压低的声音也透着沙哑,“余钦,杨最不愿看到的,和你最恐惧的,我现在通通给你把账算清!”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15:15:00 +0800 CST  
他解开余钦腰间的皮带,狠狠扯下了裤腰。

下身的凉意传来,余钦惊惧地看向发了疯的男人,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没错,就是这个表情!好好保留这样的表情,别让我失望。”

紧接着,还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就径直进入了余钦的身体,粗糙的触感和陌生的感受让余钦咬紧了牙,他死死盯着满脸血汗的沙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住手…***给我住手!”话语透过牙缝一个字一个字地硬挤出来。

沙恩置若罔闻,甚至更加兴奋地笑了起来,手下动作不停。

“我就知道!余钦,我就知道,你什么痛苦都可以忍受,唯独忍受不了屈辱。让我猜猜,你来到这里之前,一定是个干干净净的学生吧,你还这么年轻,是不是还是个处男?”

身体内部的疼痛比任何外伤都更让人难以忍受,但更让余钦难以忍受的是,这灼烧内心的耻辱感。

他咬得牙根发酸,苍白的脸憋得通红,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锋利。

他要杀了这个人。

沙恩无惧他充满恨意的眼神,反而起身解了自己身上的皮带,换了个部位又狠狠捅了进去。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15:16:00 +0800 CST  
帐篷外的人听见里面传出极其痛苦的惨叫声,几乎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但没过两秒,声音就像被咬断了一样,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和沙恩的羞辱话语。

“喊啊,别忍着,是不够疼还是不够爽,嗯?”


好几个人面面相觑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庞猜站在离余钦最近的位置,几乎要按捺不住划破帐篷进去杀了沙恩的冲动。

这个变态的疯子!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闷哼和沉重呼吸折磨着每一个人,没有人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也没有人敢进去阻止这一切。

反抗教官者,轻则重罚,重则处死。

这里不是见义勇为的地方,也没人有这个闲情顾上别人的性命。


庞猜不是。

他的内心备受折磨。

来到训练营经历了这么多肉体上的折磨,他不想因为一次冲动就毁了之前的所有坚持,可他也无法接受余钦在里面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几乎想就地了结自己,才能免受这样沉重的良心拷问。


帐篷内的声音渐渐小了,沙恩走了出来,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嗜血无情,只是此刻还残留着一丝疯狂。

“这件事,谁要敢告密…”他右手作刀在脖子上轻轻一抹,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沙恩离开了帐篷区。

所有人都站在帐篷外面,睡意早就散了个干净。

庞猜是第一个走到帐篷门口的人,他强压着愤怒的呼吸,掀开帐篷前开口说道:“今晚所有人都不准进来,否则我保证,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15:16:00 +0800 CST  
26 凌迟


“戴蒙,埃尔德,准备突破。丹,闪光高爆。其他我会解决。”

拾音耳机里传来余钦冷静的命令声,庞猜稳稳地匍匐在沙尘中,透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每一处。

身边趴着据枪的人呼吸平稳,除了变换视角造成的轻微摩擦声,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那是余钦,也是他们小组的现任队长。


这是训练期的第一百四十天。


原来正常的训练时间只有四个月,从第五个月的第一天开始,所有队伍就被分别派往各地战场,跟随教官进行实战训练。

没有报酬,没有安全保障,只有真实的战场和战斗,仿佛是一场血池中的淘洗。

而那些没有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就地淘汰。

如此严苛的考验居然要持续整整两个月,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点。

不过在人意料之内的是,余钦这个小组跟随的教官,恰好是雷。


三百米外的屋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随后是一声轰响,周围建筑物里的人都疯了般地四散跑出来,突击的三人毫不迟疑地击杀每一个持枪的人。

一位头上遮着黑色面纱的妇女尖叫着跑过,却突然被远处的狙击枪击中,脑袋瞬间破裂。

庞猜身体一僵,是余钦开的枪。

像是察觉到庞猜一瞬的反应,余钦毫无感情地解释道:“妇女不代表安全。上次有人放过了一个没拿枪的妇女,一转眼那人就拿着机枪一通扫射,歼灭了整支队伍。”

他虽开口说着话,但手指还在不停地扣动着扳机,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精准射杀。

庞猜嗯了一声,继续观察对面的战火连天的残垣废墟。


余钦仿佛变了个人,自从那一晚。

所有人都知道,也看得出。

即使他还是那样若无其事地走出帐篷,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路小跑回医疗室治伤。

但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回到过帐篷睡一次觉。

庞猜知道他去了哪儿。

几乎每次训练结束,或是从战场回来,余钦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或是累成什么样,他都会不卸下任何一样装备,一步步走向办公楼。

他不是去找人,他是去把自己关禁闭。


庞猜不敢想象,余钦一个人在狭小黑暗的禁闭室里,是怎样度过每一夜的。

但他能从余钦的精神状态中感觉到,他虽然依旧警惕、敏捷,但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余钦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优秀,他总是冷静、果断、狠绝,不留一丝危险。几乎每一个认识到战场上的余钦的人都会由衷地说一句:“他很厉害。”


这次的任务并不困难,消灭完这几个屋子里的人就算完成了。

用时才不过…

“八分钟到了。所有人撤离。”耳机里传来余钦的声音。

才不过八分钟。

余钦起身往身后跑去,庞猜立刻爬起来跟上,晃动之余他看了一眼手表,八分钟一秒不差。

又一次忍不住感叹,余钦大脑里仿佛有个极其精确的钟表。

这一点他早就见识过,甚至训练初期还因为余钦那一句“我算的”感到惊讶过。那时候的余钦时间还掐得不准,常有几分几秒的误差,但不可思议的是,不过短短四个月时间,他已经能完全不依靠任何设备,随时随地地报出准确时间。

这么变态的能力,庞猜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这个可怕的家伙有时候会故意迟到,掐着时间去集合点,然后根据受罚的鞭数矫正自己计算的时间,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压根没有人迟到了,他还每天都要因为矫正而多挨不少鞭子。

真是个十足的变态。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20:05:00 +0800 CST  
队伍集结完毕,两辆装甲越野车再度出发,前往下一个任务点。

雷坐在车厢内靠门的位置,通知着下一个任务的内容。

“这是一个紧急任务,我们要去支援另外两个小队,他们遭遇了埋伏。”

话音刚落,对讲机一阵沙沙作响,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的还有多久能到?”说话的人还是一副狂妄的样子,但背景无间断的枪炮声和尖叫声还是透露了战斗的激烈。

余钦下意识地咬紧了牙,眼睑轻轻颤动了一下。

是沙恩。

他一辈子都记得这个声音。

“还有十分钟!”雷回应道。


十分钟后,装甲车停在了一片炮火边,车上的人迅速下来寻找遮蔽物,同时向四周还击。

“余!你带人去西边伏击!”雷大声喊道,枪炮声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

余钦几个闪身移动到雷身边,伸手关了麦,问:“沙恩在哪!”

“东边,我们现在要去支援!”

“我们小组跟你去,你让另外那个小组去伏击!”

“余钦,你又要搞什么鬼!”

“快走!”


雷带着余钦小组的六人往东边突破过去,一路上换了三四个弹夹,才终于到了支援地点附近,可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余钦不见了。


“**,榴弹在哪儿!我们的火力怎么回事!”沙恩蹲缩在墙角边,冲着队友咆哮道,一梭子弹射在他头顶的墙垣上,碎石灰尘四溅。

他一回头,队友正好倒在了脚下,眼睛还睁着,脖子却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不远处的烂墙边处走出一个人,手中的消音手枪射出两颗子弹,分别击中沙恩的左右手臂,沙恩吃痛地松了力气,步枪掉在了地上。

“沙恩,好久不见。”


沙恩嗤笑一声,“是你啊,余——呃!”

子弹又射入他的小腿,沙恩痛叫出声,腿软地倒在地上,来人不带着丝毫感情地,又将一颗子弹射向唯一那条没受伤的腿。

“不准叫我的名字。”余钦动作利落地换下弹夹,一边贴墙靠近对方,一边骂了一声,“真恶心。”

四肢都被子弹洞穿,沙恩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地望向余钦,颤抖的嘴角却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在战场上攻击队友,你这个叛徒。”

“你不是我的队友。”

余钦说着,眼下又瞄准了沙恩的肩头,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又嵌进了骨肉里。

“呜啊——混、**,余钦,***给我个痛快!”

话音刚落,另一侧肩头又中一枪,沙恩痛得蜷缩起来,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余钦猫腰躲在窗沿下,一点点走近失去行动能力的人,从身后的医疗包里取出一瓶针剂,打进了沙恩身体里。

药物的作用让肾上腺素迅速飚高,沙恩稍稍涣散的瞳孔瞬间紧缩起来,他大骂出声:“余钦!你这个变态!”

打空的针管被随手扔在地上,余钦又握回了手枪柄,一个弹夹十二发子弹,他从脚踝射到大腿,从双手射到腰侧,一一避过了会让人迅速死亡的要害部位,但大量的失血也让沙恩不可抑制地渐渐失去意识,余钦把打空了的手枪收回腰间,墙角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余!……”庞猜看着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有一瞬间的错愕,但立刻恢复了冷静,“我来掩护!”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20:05:00 +0800 CST  

沙恩已经快要完全失去意识了,他虚虚地望着天花板,四处的枪炮声已经变得遥远了起来。余钦冷冷地注视着他,像是要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在脑海里。

这里的每一滴鲜血,每一个弹孔,沙恩痛出的每一滴汗,发出的每一句求饶和痛骂,他都要狠狠地刻在脑子里。

他要用这样血腥残暴的画面去盖过另一幅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静静地看了许久,余钦终于起身,从背后摸出一颗手雷,硬是插在了将死之人的嘴里。

“这样的恐惧不亚于我曾经历过的,祝你享受。”

他拔了拉栓,迅速往外撤离。

爆炸声从身后传来,庞猜紧跟着余钦,看着那人阴沉冰冷的脸色,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的雷望着四溅的沾着血肉的墙体碎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眸中的光影忽明忽暗的。


几天前,回基地复命时…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窗边的杨看着楼下平静走过来的余钦,心下暗数着,已经是第七次了。

楼下的守卫像是已经习惯了余钦的侵入,轻车熟路地把人押下,戴上眼罩送上了电梯。

“不知道…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实情,但没有人敢说。”雷站在办公室中央,有些愧意地回答道。

杨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搭在窗台的双手。

“继续调查,我怀疑跟沙恩有很大关系。”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20:05:00 +0800 CST  
27 尾声


两个月的实战淘汰了几乎一半的人,昔日的队友也许倒在自己身边,也许被炸成了碎片,也许被烧得焦黑面目全非,也许被敌人俘虏虐杀致死,战争的洗礼让所有人面对了到地狱般的残酷,同时活下来的人也都充分意识到了,一个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不值钱。

战争面前没有性别之分,没有老少之分,只要拿起武器的人就是敌人,只要没有杀死对方,对方就会杀死自己。

子弹从不仁慈,武器和持有武器的人也不讲人道,一切以杀伤力大、范围广、效果好为优先,没有人会考虑受伤的人如何痛苦,也没有人会考虑死去的战士背后有几个心痛的家庭。


佣兵公司的业务不但包括被雇去做战争前线最苦最累的活,也包括保护一些身份特殊安全重要的人,即使这份重要对不同的利益集团来说意义并不相同,但与之相对应的,有人保护就有人暗杀,雇佣到的人员质量成了胜负的关键,在这一基础上,价钱都好商量。

这也是为什么佣兵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的原因,雇佣者既不用为自己子民的损失承担后果,也不用为战争的杀戮背上恶名。

只要给钱,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什么污水肮脏都能往他们身上倒。


这就是佣兵的世界。


难得的不用负着装备应战,所有人都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穿上最轻便的作战服,来到办公楼下排队。

今天是签服役合同的日子。

所有活下来并且还站在这里的人,都势必是要签下这份合同,把自己的三年时间卖给公司,以换取别的工作都提供不了的巨大收益。

只是也许,不会到三年那么久,毕竟上了战场,谁也说不准能不能活着回来。


余钦也在这队伍之中。


前面的人一个个拿着合同离开了,等轮到余钦的时候,他简单过了一遍合同内容,与自己所想无差,只是看起来比较正式的卖身契而已。

可他才刚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合同却被人抽走了。

“公司决定不与你签订合同。”

余钦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毕竟已经并肩作战两个月了,他再清楚不过,对方是什么意思。

“雷,给我合同。”

雷将手放到身后,神色平静地说:“请接受公司的决定。”

“是接受杨的决定的吧?”

雷没有说话。

余钦静静地盯着他两秒,放下笔便往办公楼上跑去。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20:22:00 +0800 CST  
拦在门口的人几乎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余钦放倒,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里面的人露出了一瞬的诧异,立刻又被浮于表面的愤怒取代了。

“谁让你闯进来的?”

余钦大步走了过去,目光沉静而坚定。

“我要签合同。”

杨避开视线,转身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热茶,没有多少情绪地说:“没这必要。”


余钦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稳稳地放在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轻轻皱了眉,问。

“今天这合同我必须签,否则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自己来。”

杨拧紧眉头,气场顿时变了,“你发什么疯,还敢威胁我?”

余钦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起来没有一丝动摇。

“我要签合同。”

杨顿时恼了,拿了桌上的匕首就抵住了余钦的下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你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还留这干什么!”

被匕首威胁的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尖锐的刀刃刺破皮肉,温热的血液顺着喉结流下。

“我要签合同,三年。这里还不是您说了算的吧?”

“不好意思,以前不是,现在是,我昨天刚晋升的亚欧地区负责人。”

余钦非但没失望,反而嘴角勾了起来。

“那就意味着,如果您不签,我还可以去其他地区签,对吗?”

“……余钦,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里教给我的,正常的交流没有用,非暴力胁迫不能成。”

杨呼吸一滞,咬合肌紧绷着,连眸子都黯了几分。

余钦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现在即使谈不上是最优秀的,也是那几个拔尖中的一个,这不恰恰是你最想看到的样子吗?我这样的人不留下来,去外面,做什么,杀人犯吗?”

杨呼吸沉重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丝陌生的情绪油然而生,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但似乎事情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签,还是不签?”





寒鸦(上部)-未济篇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5-31 20:22:00 +0800 CST  
顺便说一句,整部文的题目叫《寒鸦》
之前更的是寒鸦的上部,未济篇。
接下来更下部,既济篇。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点赞评论。
任何的反馈都会让我很开心。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02 16:01:00 +0800 CST  
01 失眠

三年后。


昔日的佣兵公司已经不再随意收取不知从何而来的学员,但凡报名者皆要通过一定的背景审查和体能测试,流亡的罪犯与不具备合法身份的人都不再被收纳其中,训练造成的伤亡率也被大大压缩到百分之十以下,为了让公司的运营更走上正轨,它们甚至更改了个名字,对外称其为“安保公司”。

经营者有正规化的野心,也有正大光明抢占更大市场的欲望。

但战争与私营武装的市场永远存在,明面上虽是提供所谓的私人安保与军事服务,可私底下,公司也暗自组建了一支战斗组,被掩盖在了安保组的名下。

战斗组承袭了之前的一贯风格,收人相对宽松,却淘汰率极高,训练死亡率不下一半,但能存活下来的各个是精英,相比那群正规却软弱得多的安保组成员,他们更像是战场上的利刃,能毫不犹豫地撕开枪林弹雨,直捅目标的心窝子。

他们是真正的杀人机器,但却必须隐藏,成为生死都无人知晓的幽魂。


而领导这支战斗组的人,此刻正斜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空调的凉风对着摘了头盔的脑袋直直地吹。

裤腿上的血迹已经干透,身上的装备却一件没卸,他怀里抱着一把土黄迷彩涂色的狙击步枪,闭着眼不知是否已然入睡。

走廊的脚步声渐近,在门口没有一丝停留,推门就进。

这当然没有半点问题,这是他的办公室。

男人看见沙发上躺着的人,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拿了空调遥控器就把风向往上调。

“不冷。”躺着的人说,果然没有在睡。

“别这样折腾自己,刚任务回来也不知道休息一下。”男人话里意思虽是体贴,但语气却平淡冷漠得仿佛没有半点感情。

躺着的人睁开眼,眼白里的血丝红得吓人,他坐起身,后脑靠在沙发倚着的墙上,又拧着眉闭紧了眼,从身后的医疗包里掏出罐药来,看都不看直接就往嘴里倒,却立刻被男人拦下了。

“这是什么?”

“药。”

“我知道是药!”

男人抢过药罐仔细看了看,上面不知印的是哪国的语言,就没一个字是他看得懂的。

“这药的作用是什么?”

“帮助睡眠。”

“别跟我胡扯,普通帮助睡眠的药都被你吃遍了,哪种我没见过没扔过?这药哪来的?”

坐着的人呼吸突然重了起来,像是有些失去耐性地暴躁起来,他睁开眼,刀锋般的眼神打在男人身上,“你不扔就赶紧还我,要么就给我禁闭室钥匙,自己选一个!”

男人也怒了,“余钦,你别一回来就没好事!有床不睡去什么禁闭室!”

余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勉强压下躁动的情绪,他蹭地站起来,身上的肃杀之气收不住地往外散。

“杨,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如果看不惯就干脆再把我拎出去罚一顿,真想让我好就快点给我禁闭室钥匙。”

杨盯着眼前竭力压抑着情绪的青年,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角。


长期的战斗使青年的躯体变得欣长有力,频繁的杀戮却也让他的眼神变得犀利冰冷,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就像兔子见到豹子一样,那种气场和威压都会唤起人对危险的本能察觉。

甚至连久经沙场的杨都常常有种感觉,他在压抑对自己的杀意,也在压抑对自己的毁灭倾向。


他太清楚为什么了。

只是他无法说,也无法弥补,甚至也无从安慰。

他没有立场去说什么。


余钦又把自己关回了禁闭室。


三号禁闭室,整个基地只有三间,却有一间的钥匙一直被地区负责人掌管着。

原因无他,为了不让这间禁闭室的“常驻居民”余钦,每天都睡在里面而已。

可三年了,刚开始还没太多力量反抗的人,如今却越来越容易得逞,在这间漆黑狭小的屋子里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02 16:02:00 +0800 CST  
没有任务的日子对这群习惯于战斗的人来说,就是无聊的。

即使公司还会时不时地把他们拉出来特训个几天,大家也还是敷敷衍衍地,没多大劲,相比起真正的战场,真刀真枪下的死亡威胁,其他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颜色一般,枯燥无味,让人提不起精神。

干这一行久了,就习惯那种带血的刺激了。


夕阳西下,抱枪坐在窗边的青年望着不远处的训练区,柔和的日光洒在他微微出神的脸上,冷肃的气质都被缓和了许多。

训练区的人都散了,这个点大家都吃完晚饭,各自回帐篷了,但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伫立在那片空地,抱头背对着办公楼的方向,身后有位教官还在不留余力地挥着鞭子。

那人背脊疼得稍稍拱起,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体还有些许晃动,但离得太远的余钦听不到什么那边的声音,也看不清那两人的脸。

只是这样的画面,印象里似乎有不少次了。


虽然公司正规化后压低了训练中的死亡指标,但清算制度还是被保存了下来,教官使用的短鞭换成了更细的轻鞭,即使打的数目多些也不至于伤得太重。

可即使如此,该疼的也还是会疼,打得重了数目多了一样不会少受罪。

受罚的人似乎也有些撑不住了,身体前倾着迈了一小步,教官才停下手来,那人又马上踩回原来的位置,继续闷头挨罚。


一百。

教官停手离开了。

余钦在心里咀嚼着这一数字,不算太重,但受罚的人站着许久没动,似乎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

脚下的影子被越拉越长,终于,那人颤颤巍巍地把双手放下,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绷直太久的膝盖,才慢慢往帐篷区的方向小跑过去。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02 16:02:00 +0800 CST  
02 侦查


几天后,战斗组的一部分成员又一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基地。

十几人的小组从直升机上一个接一个地速降落地,陆陆续续上了两辆接应的装甲车,车内的人大多半闭着眼一边休息一边戒备,只有一个人的眼皮子完全折叠起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胸前的电子设备。

半响,他发出指令:“这次任务主要是侦查,目标已经从上次我们突袭的位置转移,现在隐匿在这座山林里的某处,有未知的武装力量保护,这次尽量不要发生战斗,摸清人数和配备武器就撤离。”

他身边坐着的黑发黄种人补充道:“上次交手的时候发现对方有专业的狙击手,怀疑对方也是比较专业的雇佣兵团,大家谨慎行动,注意警惕。”

说着,他看向刚才发出指令的人手里抱着的突击步枪,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像是察觉到了目光,那人头也没抬,只是从腿边卸下一直挂着的消音器,装在了步枪枪管上。

“庞猜,等下你带一个小队找狙击点。”

庞猜轻轻皱了眉头,但还是没有吭声,默认地服从了余钦的安排。


三队人马分别潜入了山林之中。

训练有素的队员配合极佳,行动迅速,不一会儿就翻越过了半片山林,还没有发现目标。

长时间的据枪弯腰似乎没给他们带来多少疲惫,所有人姿势没有半点变化,枪口稳稳地戒备着可能出现威胁的每一处。

终于,拾音耳机内传来了庞猜低沉的声音:“发现目标,在西北方向五百米处。”

各小队开始分散开来,各司其职。


余钦带着四人悄悄摸到离目标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身上的吉利服提供了极佳的隐蔽效果,他透过望远镜观察着房屋内外的守卫,默默记下了对方的武器配备和人数。

庞猜说的没错,无论是从装备还是气质来看,对方都绝对是久经沙场的职业佣兵。

总人数大约在二十人左右,且配备了各式轻重型武器,有专业的狙击手,也有专业的重型火力手,戒备的姿态极其专业,除了固定哨外还有不少移动哨和隐藏哨。

这么近的侦查距离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余钦抬手做了个手势,大家便悄无声息地撤退起来。


直到退出五百米的安全距离,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们以后,余钦才稍微直起腰,加快速度地往后撤离。

可没想到,一颗子弹还是射到了他脚下刚才踩过的位置。

是狙击手。

“快撤,被发现了!”余钦低声说道。

三个小队加速跑了起来,对方像是通知了戒备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开始往这个方向开枪,但五百米的距离对于非狙击枪来说还是稍远,普通步枪在这个距离下准头也不是很好,几乎是胡射过来,倒更像是警醒作用。

三队人飞快地跑了几千米,才终于回到接应地点,上了装甲车,勉强算是完成了任务。

好在对方也没追上来,但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只能说明对方不恋战,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保护房子里的人,而非击杀所有侵袭者。

这群人比他们想象得要更专业。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03 15:11:00 +0800 CST  
车上,有的人被乱射的子弹擦伤或击中,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

余钦身体坐得笔直,肩膀紧绷着,与对讲机的另一端汇报情况。

“对方是专业的雇佣兵团,从前没有见过这批人,应该不是本地聘请的,看肤色和脸型特征也是各个国家的人都有,有至少两个重型火力手,两个狙击手,防备非常警惕,极难暗杀,建议暴力突破,请求人手支援。”

对讲机沙沙响了一下,才传来另一头属于杨的声音:“知道了,先回基地。”


装甲车停在了几里外的一片空地上,直升机缓缓下降,停在了不远处。

余钦从车上跳下来,身体僵了一瞬,又立刻往前走去。

“余!”

庞猜从后面跟了上来,“你中弹了?”

他刚才从后面看到,余钦身上虽没有什么血迹,但背后的战术背心上赫然有个黑色的凹槽,是子弹击中战术背心中的防弹板但没有击穿的痕迹。

可那样的冲击力应该也不会小到不伤人,不用想也知道防弹板的另一面是怎样的鼓起。

余钦踏上直升机的台阶,抓住别人拉他的手,才刚拽上去,额上就冒出了一层新的冷汗。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庞猜很清楚,应该还是伤到了。

“这么顶着难受,把战术背心脱下来?”庞猜建议道。

螺旋桨缓缓加速旋转,吵得人莫名心烦,余钦闭上眼压下眼底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不用问庞猜也知道,余钦是不会脱下装备的。


一个小时不到,十几人的小队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基地。

余钦抱着枪走回办公楼,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下了战术背心,不出所料,战术背心上有个拳头大的鼓起,但余钦没太注意这些,他翻过另一面,研究了一下背心上被子弹穿透的洞,推测出子弹的口径和类型。

只是普通的步枪子弹,居然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快速移动的目标,都能差点取了他的性命。

这群人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03 15:11:00 +0800 CST  

楼主:谨庠

字数:117551

发表时间:2019-05-16 03: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11 23:36:59 +0800 CST

评论数:26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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