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受伤吧】(bl 佣兵)未济 既济

16 治病


次日一早,第十六批医生专家出现在余钦的房间里,是个头上有几缕白发的老人和一个稍年轻一些的中年男人。

两人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抱怨了一通坐直升机来的不良反应,从吵闹的发动机吐槽到让人眼花的螺旋桨,老人还心疼地看着中年人跑出去吐了好几次。

“唉,晕机太厉害了,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老人叹息道,手下动作却没停,他流畅地取出针灸包,把需要用到的每一根针都细心地消了毒。

然后抬手握住余钦的手腕,虚着眼睛像是在对焦,半天也没动作。

中年人有些狼狈地跑了回来,他看都不看这边在做什么,闷头就去翻背包,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眼镜盒,还亲手把眼镜轻轻挂上了老人的鼻梁与耳间。

“哎哟,我说怎么看不清!谢谢徒儿。”

中年男人在一边顺从地应了,配合地扶着患者的手臂。


余钦和柯越顿时有点怀疑这位医生的专业性。

其实站在一边的谈彦也是,要不是好几个人推荐,说这老人的医术高明,名声极佳,他都快觉得这只是一个健忘了的普通老人而已。


老人手指在手臂、手掌、甚至耳后几处位置按揉了几下,把针缓缓扎了进去。

然后眯着眼看向患者,说:“等会儿要是疼起来别慌,拔了针就好了,不伤身体。”

余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合上了眼皮静候反应。


老人就那么坐在一边旁若无人地等着,顺便给徒弟讲讲这类症状的病理和治疗方式。

没过一会儿,余钦的呼吸就慢慢变深,眉头也微微蹙起了。

老人正说到这扎的几处是什么穴位,引发的感受是什么。

“一般半分钟左右,酸疼就会从几处穴位发起,然后慢慢连成线般,蔓延至全身,当然,这是病理性的症状。”

像是应了这句话,余钦轻轻偏头,像是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呼吸稍稍急促起来。

谈彦急忙问道:“余钦,有感觉吗?”

老人侧头看了过去,继续说道:“经脉的疼法不比皮肉那般好忍,刺激性强,泛着酸胀,又说不清到底是从哪儿到哪儿。”

余钦身体绷紧了,摊着的十指也蜷了起来,他开始轻轻颤抖,呼吸间都能听出痛楚。

谈彦有些慌了神,问那老人,“会这么疼吗?这是正常现象?”

老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反问他:“要么你也试试?”

“我试试。”

柯越站了出来。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1:00 +0800 CST  
老人迅速给人扎了针,还没半分钟,那边的余钦已经明显咬住了牙,这边的柯越也迅速有了反应。

正如老人所说,是分不清何处的剧烈疼痛,既酸也胀,直直地敲打在神经上。

柯越不自觉地喘息起来,身体也痛得无法伸直,他勉强抬眼看向余钦,那人也微微睁开眼睛接纳了他的目光,随后从牙缝间挤出支离破碎的数数声。

谈彦一听那数数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忙不迭问那老人:“可以了吧?这样是不是好了?”

老人示意了一下徒弟,两人便利落地把针都拔了出来。

神经上的剧痛忽地消失,柯越松了口气,身体软了下来。

余钦也相继卸了抵抗,没有太多情绪地睁开双眼。

老人又细致地检查起来,一根针没在身体上扎,反而在头部扎了几下,余钦拧着眉头忍痛,弄得谈彦不住地问老人好了没有。


终于,老人停下了手,他表情略显复杂地看了余钦一眼,又将视线转向谈彦:“好了。患者还是应该多注意休息,精神别太紧张了。”

“好了?”谈彦有些难以置信地走了过去,伸手在余钦隔壁上掐了一下,那人轻轻嘶了一声,便立刻一脸不悦地瞪着他。

他倒是被瞪乐了,脸上堆积了十几天的阴霾一扫而光,甚至还笑着揉了一下余钦的脑袋,相当真诚地感谢老人。

“谢谢,您真是名不虚传,果然医术高明。”

老人像是被这褒奖弄得有些不自在,一边闷头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过奖过奖,您还是多注意一下患者的身心健康。这次也算疑难杂症,我们就当是增长见识,不收费了。”

谈彦爽朗地笑了起来,扶着老人走出去,一边还说:“这哪儿能行,真的太感谢了…”


柯越送走那几人,立刻关上了门,房里又静了下来。

他回身瞥了一眼从床上起身的人,那人充满疑惑的表情让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余钦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看着指腹间的冷汗,说:“我的头是真疼。”


当晚,余钦破天荒地没去禁闭室,因为他下午坐在窗边的时候,就靠着墙睡着了。

这一睡就直到深夜也没醒过来。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2:00 +0800 CST  
柯越发现的时候讶异得失了神。

不光是因为余钦竟然能在禁闭室外安然地睡上这么久,也因为那老人似乎看出余钦是在装疼,没再诊治痛觉缺失的症状,反而瞒着病情治起了失眠。

稀里糊涂地帮他们完成了欺骗杨总的任务,也让余钦终于睡上了个好觉。


柯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如愿看到了那人熟睡着的脸,像是卸尽了平日里的冷肃与防备,眉目都显得柔和乖顺了许多。

他的鼻翼轻轻翕动,嘴角也没再紧绷,除了一点呼吸声就再也没发出别的声音。

莫名让人觉得…乖巧安静。

柯越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把这不该有的想法抹去。

毕竟还是战斗组组长,虽然看起来似乎比他年纪小一些,但终归还是历经过更多沧桑苦痛的人。

前一晚都在帮余钦练习表演的柯越也已经三十六小时没睡了,他悄悄爬上那个被他霸占了的床,就着床沿蜷缩在淡淡的月光下,轻轻阖了双眼。


一周后。

两人全副武装地登上了直升机,余钦身上挎着一把突击步枪一把狙击枪,坐在最里端的位置上,像之前每一次出任务时一样,对着坐在两侧的十来个人讲述任务内容。

“这次的任务目标,歼灭。对方人数不多,装备精良,但都是临时训练起来的私人武装,战斗力不强,十分钟之内解决撤离。”

他语气平淡,表情麻木,太多次的杀戮让他对这样的任务提不起半点精神,连敷衍都觉得多余。

“别的不多说了,左侧的人跟我,右侧的跟庞猜,随机应变。”

机舱里的人一一回应道:“了解。”


直升机停在了目的地五公里开外,一辆接应的货车开了过来,所有人陆续进了车厢。

柯越紧跟着余钦,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即将解脱的痛快之意,不禁开口问道:“是今天么?”

给自己挑的死期。

“嗯。”对方应了一句,抬手戴上了浅棕色的护目镜。

柯越看不清他的眼神了,便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祝你成功。”他说。


货车停到了距离目标不到几百米的位置,普通的车型让对方放松了警惕,所有人迅速下车,分成两个小队,相继寻找隐蔽点。

柯越跟在余钦身后,看他做了几个战术手势,两边的人就陆续散开,形成半个包围圈。

也不知是谁先开了枪,余钦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据枪射击,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冲了出去。

头盔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蹲着的柯越被撞得低下头,耳边传来激烈的枪炮声,他定睛看了看掉落在身边的物品——是余钦的狙击枪。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2:00 +0800 CST  
17 赴死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切都是说不准的。

可唯独在精锐的佣兵面前,歼灭的成功是必然的,只是快慢与伤亡几何的问题。

余钦又翻越了一堵破墙,两梭子弹射出,对面几人通通倒地,他边跑边换弹夹,一个滑铲过去,护膝与地面擦出一片尘土,才停在墙体后面又立刻端枪射击起来。

这还是柯越第一次上战场,深感到了这个安保任务的不易,别说反击或进攻了,哪怕只是跟上战斗组组长的步伐,别让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都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那人的行动太迅速,太敏捷,太生猛了。

很多人甚至没冒出头,都能被他知道位置,轻而易举地跑过窗边,随手一颗手雷进去,就炸出一片血肉废屑。

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柯越一枪没开,子弹在他耳边飞过他便寻找遮蔽,等子弹击墙的声音停止再跑出来跟上余钦的身影。

那人几乎是不要命了地往前冲。

对,确实是不要命了。

他直接一路杀到了敌人撤退的车前,还在不停地射击战斗。


余钦独自一人接连干掉几个试图开车逃走的人,才终于喘上口气,身后还有几道枪声,是队友与其他残余战斗的声音。

他半蹲在残垣断壁下,身旁的炮火声忽地有些朦胧起来,不远处有几个油桶,这是他刚才就注意到的。

他扔下手中的步枪,正准备站起来走过去,眼前就募地一黑,浑身发软地跌了回去。

怎么回事?

余钦茫然地低头一看,腹部已经被血色染红了,侧腹血肉模糊一片,不知是何时中的枪,骇人的伤处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身旁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道枪声,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

一个正拿枪对着他的人轰然倒下,脖颈直直地喷射出血来,而在那后面站着的,正是脸色惨白的柯越。

他开枪了。

他杀人了。


余钦想扬起嘴角笑笑,恭喜这位永不下杀手的人破了戒。

他想告诉他,不远处有油箱,我抬不起手了,能不能帮我开下枪。

可他开了开口,却说不出话。他的耳边一阵轰鸣,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也好,都不用多余的手段了。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2:00 +0800 CST  
柯越看着坐在墙下的人,莫大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几乎没有分出一丝精力去思考刚才杀了人的事实,只是本能地冲过去把人往身上背,然后拼命地跑向接应的货车。

柯越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在满是血肉尸体的战场里跑得飞快。

身上的人被晃得跌跌撞撞,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别死。

千万别。

心底有个声音呐喊着。

柯越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样快,仿佛才过去十几秒,就已经到了货车上。


他喘着粗气,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意识的存在,一阵温热的血流从额头滑到眼睑,他的视线变得血红起来。

余钦被缓缓放到了车厢里,眼皮半盖在涣散了的瞳仁上,只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在提醒着柯越,他还没有死。

“组长…余钦…别死…”

他的思维变得混乱,仿佛灵魂被抽了出去。

医生的本能让他手下动作不停,专业冷静地做着紧急措施,但他的眼瞳不断颤动,就像他失控般颤抖的心。

“别死…求你…”

“不要死…”


混沌的意识中,余钦听到颤抖的泣音,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球,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只是他看不太清,却仿佛能感受出那道充满绝望和恐惧的眼神。

是柯越吗?

他想。

为什么让他别死…

是像雷,像谈彦那样的,硬逼着他活下去吗?

似乎不是,但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恐惧…

死很可怕吗?

不是你也想死吗…

活着才可怕,活着太痛苦了…

三年多的每天都要靠数数才能撑下去…

他已经数了那么久,无尽地数着…

可这次很好,不痛了,也不用数了…


意识一点点被抽离,所有的思绪都渐渐归了零。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2:00 +0800 CST  
昏昏沉沉的,他睁开眼,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很安静,几乎是瞬间,余钦就接受了这一熟悉的感觉,是禁闭室。

他得开始数数了,不然待久了会疯掉。

可还没数几下,门就被打开了,光线射了进来,他忽地爬起来,自己又在床上了,门外是母亲温柔的催促声:“钦儿!吃不吃饭呀,睡到这么晚还不起吗?”

“哦!起了!”他下意识地回应道,立刻坐了起来。

身上只穿着睡衣,很轻盈,却空荡荡地让他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没来得及想太多,父亲又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钦儿昨晚是不又熬夜了,干嘛呢,是不是长大了要看点什么…”父亲疯狂暗示,弄得他一阵羞赧,“爸…!…我去吃饭了!”

他逃走一般地跑下楼,却突然一阵腿软,脱力地摔在楼梯上。

浑身都像断了一般地疼起来,他眼前一阵发黑,却反射性地抬起头,下巴蹭过干枯的草地,庞猜正站在他面前,冷酷地要求他:“站起来,继续。”

他一点软弱的心思都没有,立刻无视浑身的伤痛爬了起来,双手护着下巴和躯干,谨慎地寻找进攻机会。

庞猜的动作仿佛变得很慢,他找准一个空隙攻了进去,膝盖撞在那人的胸口,庞猜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有些讶异。

对方问:“你为什么要签合同?”

“因为我不想再承受别人的选择,我要做自己的选择。”他听见自己回答道。

场景忽然变得混乱起来,有充满硝烟和杀戮的战场,也有充斥着无尽痛苦的训练区,过往的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他眼前,他顿时头疼欲裂地闭紧了眼,想把这一切都甩出脑海。

心脏猛地一缩,他忽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染了血的作战裤,刀刃在他的胸前慢慢滑过,他不自觉地战栗起来,遍布全身的痛意让他几乎要疯掉。

药物和持续的刺激使得痛苦在他的身体中游动乱窜,神经都快被烧焦了一般。

他急促地喘息起来,死死咬住牙,感觉到周身还在被割出一个又一个新的伤口,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太痛苦了。

他想死,真的想死。

但长年累月的坚持让他反射性地数起数来,脑海中就像有个开关,一察觉到主人的痛苦就要立刻开始数数。

他恨透了心底的那个声音,也恨透了无缘由的坚持。

为什么要数,为什么要活,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痛苦中坚持下去。

“别死…”

他又听到那个模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充斥着恐惧与绝望,他仿佛能感受到那颗灵魂的剧颤。

为什么不要死…

所有人都在要求他别死,要求他强大,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悲戚地乞求他,别死。

为什么那个人会猜中他的想法,会断然地告诉他,你不残忍变态。

为什么这样一个想死的人,却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他值得吗?

他已经变成了这样…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3:00 +0800 CST  
“怎么会这样!”是谈彦的声音。

他依稀听到这句模糊的怒吼,随后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那个男人又暴怒地质问道:“为什么他不数数了,他只要还有一丝清醒,就从来不会不数数,他怎么不数,他不痛吗?”

是的,不痛,他忽地想起自己欺骗了那个人。

那个声音颤抖了起来,音量低了下去,近乎在哀求,“余钦,你数吧,别放弃,别死好吗?”

原来这人也会哀求,也知道难受知道痛。

身旁似乎还有一个人压抑的哭声,像是已经崩溃了一般地在发泄绝望的情绪。

并不是很陌生,似乎是柯越的声音。

可为什么要哭…


大脑像是变钝了,转不动了。

意识又沉进了黑暗之中。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3:00 +0800 CST  
18 醒来


身体是全然的麻木,余钦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就像被俘苏醒过来以后的那段时间,他完全地失去了痛觉。那甚至也相当于失去了触觉,手指扣在扳机上,纯粹是靠的肌肉记忆,雨水打在脸上,没有一点感觉,只有听到声音才能意识到。

大脑像是受够了无尽的摧残一样,自发地关闭了神经的感应功能。

可上次老人来却分明让他脑袋结结实实地疼了一阵。

他并不是病理性的丧失痛觉。

余钦隐约能知道这一点,也许是心理性的,因为他不愿再感受到痛苦了。

但每每沉入梦乡,记忆翻滚搅动着意识,总是会唤起那些煎熬的记忆,简直像是钝刀子在缓缓磨断他的神经。

他受不了这些了,余钦混混沌沌地想着,快死吧,不要再让意识折磨他了。


“唉。”

一声叹息却还是从远处缓缓传入他的耳中。

余钦绝望地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没死成。

“坚持下去吧,组长,我知道你还有意识。”

是柯越的声音。

“你眼球还在动,你还在挣扎,对不对?”

他的声音极沉,极缓,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不想死了。”他说。

“但如果你没挺过来,我觉得我也不必再活着了。”

“那我就真的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哽咽道,语气里是十足的挫败,也怀着深切的自责。


余钦模糊地想着,不是他没有保护好,是自己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从最开始被抓到训练营,他就一直在面临死亡的威胁,他险些被溺死、打死、疼死、电死,他简直是鬼门关的常客,可那时候他还莫名其妙地抓住了一点求生欲,就因为不想死,硬是撑了下来。

稀里糊涂地凭着意志力挨到了现在。

可最初的那点求生与求知的本能,磨到现在,被压在心里这么久,也都快要被遗忘了。

父母的死,也许刚开始还是重要的,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而已经成为一名佣兵,走上了杀戮的道路,他回不去,过去的一切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折磨。

搞清楚情况,也不再那么重要。

他莫名觉得,那不是现在这个余钦的事,而是从前那个余钦的事。

而从前那个余钦,已经令他感到陌生了。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3:00 +0800 CST  
“余钦。”又一个声音响起,是谈彦。

“这也不是第一次你进ICU了。我本想数一下这是第多少次,可也有点数不清了。”

他像是有些说不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你从前每次不管伤得多重,都还能数着数保持清醒,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坚持的方式,可渐渐的,我也发现了,你只有很痛苦的时候才会那样。”

他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既希望你坚持,又不希望你痛苦,可这实在很难做到。十几年,我的生活里没有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唯有你这个侄子的原谅,我怎么也得不到。”

他又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稳定情绪,再开口又恢复了冷静。

“你父母的事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辅助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样的决定。”

“醒来吧,好吗?”


无论是侄子的称呼,还是乞求的语气,都让余钦感到有些震撼。

他这几年生里来死里去,跟这人沟通都是互相掐着对方软肋威胁,他的软肋是什么,是危险的任务,而那位他从来都是称呼名字的舅舅,软肋却是他自己。

他的武器永远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说到底,这个舅舅做了最大的错事,其实只是用残酷的方式逼他强大。

虽然他也试图保护,也试图关心,但传递到余钦这里,却往往变成了伤害。

像这样近乎卑微地袒露心扉,是几乎没有出现过的事。

余钦不自觉地想要报复他,为自己遭受到的痛苦去报复这个男人,可那些也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也不是他想要发生的。

无处可恨,也无处可发泄。

最后都回到了自己身上。

余钦只是恨自己,恨太多的不幸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被迫地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所以他想了结这一切。


可话说回来,这不恰恰是自己选择的吗?

从选择活下去开始,到选择签订合同,做了组长,都是他不顾舅舅阻止做的选择。

于是最后,他选择了赴死。

与三年多前的结果无差。

也许他早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就该离开这里,早在训练期的时候就该让雷了结自己,早在刚入营的时候就该逃跑被杀,甚至早在与姑父吃饭的时候就该当面揭穿,指不定还能死得痛快些。

对了,姑父,那个可疑的姑父。

他应该就是害死父母的元凶。

也是间接地让他经历了这些的人。

原本他可以好好地家庭和睦,幸福美满,无忧无虑地在国外念书,毕业,然后找一份舒适的工作,或是继承父亲的产业。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是的,他从最开始选择活下去,也不过是为了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受到惩罚。

他想搞明白这一切,找出罪魁祸首,定他的罪,让他得到报应。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法而已。

是啊。

该了结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罪不可赦的人。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3:00 +0800 CST  
忽然之间,浑身泛起一阵刺痛,余钦下意识地屏息忍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晰,遍布全身的刺痛也愈发明显,甚至开始集中到侧腹,像有把锥子插在腹中疯狂绞动。

他禁不住地呻吟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往一边蜷缩。

坐在床边的人看到余钦的动静,激动地喊了出来:“余…组长!你醒了!”

余钦勉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了额头缠着纱布的柯越。

手掌间有柔软温暖的触感,余钦低头看了一眼,是柯越握住了他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

余钦眨了眨眼,攥紧了手下的床单。

“是不是疼?”对方问。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疼得开不了口,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止疼药挂上点滴,挨过几分钟腹间的疼痛才慢慢缓和了些。

余钦白着脸躺在床上,看着柯越在一旁忙里忙外,不像个护卫,反倒像个保姆。

虽然那人浑身也有好几处都缠着纱布,但既然能忙活,也是没伤到哪儿去。

折腾了半天,也没得个坐下的机会,反倒是另外一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好你个余钦!”那人前脚才刚踏进房间,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竟然敢骗我,让我给你任务,还在战场上玩命,接回来住着ICU还敢放弃求生意志,你…我真是…差点被你吓死!”

前几句明明说得怒气冲冲,最后却结结巴巴地抱怨起来。

他坐到病床边沿,看着人苍白的面色又不禁心疼起来,但抬手还是轻轻在那人伤口旁边轻轻拍了一下,故作生气地训道:“下次不准跟我装疼了!”

余钦紧闭着眼闷哼了一声,见坐在床边的舅舅瞬间慌了神,还是压着颤抖说了一声:“别碰…疼…”

舅舅表情变得非常复杂,一会儿怀疑一会儿心疼地,纠结了半天才试探着问:“真的?”

“……”余钦懒得理他,转头闭上了眼。


谈彦回头看了看还在忙活的柯越,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得到了确定的答复,才终于释然地舒了口气,叹息道:“那就好。”

他左手垂放在床沿,看着余钦的侧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想问他能不能原谅自己,又怕得到否定的答复。

想告诉他姑父的情况,却又担心对方不接受自己的帮助。

两人沉默了好几分钟,谈彦的手还是放在套着病服的手臂旁,一点都不敢碰上去。


半响,余钦缓缓挪动了手臂,轻轻挨住了谈彦的手指。

“等我伤好了,我要见那个人。”

谈彦惊喜地抬起头,看向对方有些漠然却也有了些许变化的脸。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简直想一口气把他这些年憋着的话说完。

“是喻至安吗?我的人已经跟踪了他三年多,他现在吞并了你父亲的公司,其他亲戚有些也都不跟他来往了,这人三年前做的那些事我们也收集了不少线索——”

余钦忽地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盯着他,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仍是十足的坚定,谈彦被那眼神震慑得瞬间闭了口。

“那些事情,我要听他亲自说出来。”他说。

“…好,半个月之内给你办妥。”谈彦自然是果断应允。

他等了这么久,证据线索都收集得足够多,一直没有处理,就是在等余钦开口。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3:00 +0800 CST  
19 过往


谈彦离开病房后,柯越总算是忙活完,坐了下来。

他的额头被飞溅的碎片割破,手臂大腿都有或轻或重的擦伤,从前一天回来到现在,也还没有休息过。

此时余钦脱离了危险期,他也开始感到有些疲惫了。

病床上的人看着坐在一旁的柯越偷偷打了个呵欠,说:“去那床上睡吧,我没事了。”

柯越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躺到隔壁的空床上。

脑袋沉入柔软的枕头中,他静静地看了看天花板,又忍不住般地侧过头看向余钦。

他愣了愣,发现那人也在看着他。

“我听到了。”余钦说,“我没有完全昏迷的时候,听到了你说的话,还有你的哭声。”

柯越苦笑着挪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你想雇佣兵杀的人,是谁?”

柯越沉默了片刻,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轻轻开口道:“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渣滓。”

渣滓,这样的用词从向来客气礼貌的柯越口中说出,算是相当的重话了。

余钦没有接话,他静静地等待对方说下去。


“几个月前,那是个周六,我和未婚妻出门吃饭,庆祝我结束了实习期,终于转正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医生。我很高兴,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理想,所以我们开着车,去了一家稍微偏僻但据说非常好吃的餐馆。”

“路上她忽然跟我说,要去取一下给我准备的礼物,但她又想保密,就让我把车停在了路口,她一个人下车去取。”

“我在车里等了一会儿,虽然不太放心但还是想着尊重她的意愿,开着车窗等她回来。”

“但我没等到她的身影,只等到了一声枪响。”

“我下车找了过去,在路边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她,那天她穿着淡色的裙子,完全被染红了。”

柯越顿了顿,闭上了眼,声音变得哽咽。

“她的腹部中了枪,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就停了呼吸。”

“但她还清醒的时候,一直在说对不起。”

“可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把她救过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情绪,又缓缓开了口。

“后来我查遍的附近的所有摄像头,找到了那个渣滓。他有一点背景,也是个十足的无赖,我花光了所有的钱,甚至卖了车,也没能把他告上法庭。我被人围在巷子里殴打,被弄丢了工作,甚至被人闯进家里威胁。”

“我失去了一切,也没有让那个人受到惩罚。我实在没脸回国见我父母。”

“后来我找到了这里,来了训练营,我想,要么就把我培养成一个杀手,我出去便与他同归于尽。”

“可我做不到。我不想杀人,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医生,职责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可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杀过人了,我也变了。”

一直沉默着的余钦忽地开了口。

“你为了保护我,为了救我才杀的。”

柯越没有辩解,可也没有认同。

“我还是不想杀人。”

“我只是看到你坐在那里,腹部全都是血,就一下失去了理智。”

“你是我要保护的目标,不管是任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无法坐视不管,即使你想死,我也想,但我不能接受再一次看着别人死在我面前了。”

所以他绝望,自责,甚至崩溃地大哭。

余钦静静地消化着故事,渐渐理解了这个人所做的一切。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4:00 +0800 CST  
他也是一个被不幸降临的人,也是一个误打误撞进了这片杀戮地的人。

也曾拥有一切,挚爱的人、理想的工作、平淡温馨的生活,却因为一次莫须有的事故失去了一切。

从某种角度上看,他们实在太像了。


柯越深呼吸着冷静了下来,他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摩挲,眼中的悔恨悄悄散去了。

“这次你能活下来,其实让我好受了很多。”

他假装释然地笑了笑,“起码,我还是把你救回来了,对吗?”

余钦心里猛地一酸,几乎想立刻开口辩解,告诉他未婚妻的死不是他的错,不是他没有保护好,也不该去承受这么沉重的愧疚。

可想说的话在心里打磨来打磨去,开口却变成了简单的:“谢谢你。”

“不客气。”


傍晚时分,几名医疗人员进来换药了,他们掀开余钦身上轻薄的被子,把病号服下摆掀起,又解了几粒扣子。

躺着的余钦任由他们动作,可基地医疗人员的操作还是那样简单粗暴,纱布从伤处撕扯开的动作太过利落,虽然沾了药水浸湿,但还是把病患疼得一脸煞白,咬着牙硬扛。

柯越在一旁注意到余钦藏在被子下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紧闭的双眼旁都是细密的冷汗,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阻止了那些只看效率而不顾病人感受的医疗人员,说:“我也是医生,让我来吧。”

那几人停了动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余钦。

好不容易稍微缓过来的余钦勉力用眼神示意了一番,几个人就放下器材和药品,简单交待后便相继离开了病房。


柯越接着处理了起来。

他垂头看着伤处,表情极其认真,动作也十分娴熟,可以想象之前是一位怎样负责的医生。

余钦在他轻柔的处理下几乎连眉头都不用皱,享受了这几年来伤后受到过最好的一次优待。

再度缠绕绷带的时候,柯越下意识地撩起了一点挡住的衣角。

触目惊心的伤疤就那么干脆地落入他的眼中。

那不过是一小块皮肤,上面却覆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疤,甚至还有些条形的焦黑痕迹,不知道是怎样留下的。

柯越噤了声,脑海中突然浮起某天被这人恐吓的画面。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4:00 +0800 CST  
从跟着余钦的第一天起,这人就没在他面前换过衣服,永远是穿着作战服和装备进浴室,又装配得整整齐齐再出来。

而这次重伤救回来,也是穿着一身装备进的手术室,出来时已经被换好了病号服。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人的身躯,而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他犹豫回避的目光自然是被余钦看在眼里。

“怎么了?”他问。

柯越没有吭声。

余钦的眼神有些沉了下去。

“我身上很丑吗?”

“不是!”柯越立刻回答道,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该说些什么。

半天才支支吾吾出声,“…我只是想起你那天说的,可以怎么折磨人。”

余钦眸子里的光芒闪了闪,他忽地抬手解开剩下的扣子。

伤痕遍布的胸膛露了出来。

柯越瞳孔猛地一缩。

只听那人低头指着不同的位置,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

“这是小口径手枪打的,这是鞭子抽的,以前的鞭子跟现在的不一样,是纯牛皮编制的,沉得多,很容易打出这样的痕迹。”

“这里是匕首捅的,这里是斧子砍的,那次也差点没了命。”

“这里是带电的铁丝勒的,这里是三棱刺扎的,还好不深,不然估计也救不回来了。”

“这里是小刀割的,我没数清,整个上身应该有上百道这样的痕迹。”

柯越的心脏紧了又紧,实在听不下去,“别说了!”

余钦盯着他的微微颤动的瞳仁,突然笑了起来。

“我背上还有更多,都是这三年多留下的。留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疯子,佣兵,”他像是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番,“你真不适合这里。”

柯越像触了电般地收回手,静默了片刻又抬手帮余钦把衣服扣上,轻柔地盖好被子。

他目光低垂地坐在床沿,半天也没说出话。

余钦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脸庞,不知想了些什么。

半响,他开口说道:“虽然谈彦偶尔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我不愿意接受他的同情和关心。”

柯越复杂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问:“你恨他吗?”

“他没让我死。”

这话说得不褒不贬,让人猜不出情绪。

“但是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他跟你解约,你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柯越还是一动不动的,但神情已经有些犹豫起来。

余钦微微抬起下巴,干脆地说道:“或者你告诉我那个渣滓是谁,我接受你的雇佣。”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4:00 +0800 CST  
20 审讯


十天后。

天还没亮,余钦听到隔壁床传来滴滴的提示音,徐徐睁开了双眼。

这是三点的闹钟。

虽然余钦这几天没去禁闭室,但基本上每到这个时间,他都会醒来。

柯越坐了起来,撑着床沿睡眼朦胧地醒神,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抬眼一看,余钦正一脸清醒地盯着他。

“你又没睡吗?”柯越问。

那人嗯了一声,由着柯越把床摇起来一些,说:“在外面睡不着。”

柯越大约能明白为什么,劝道:“你精神太紧张了,放松点。”

余钦还用那黑亮的眼睛望着他,柯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找着话题聊道:“上回那个老人家的医术好像还不错,要么有机会去学学怎么缓解你的失眠…?”

余钦仍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应这个提议,反倒问:“你还想继续做医生吗?”

“.…..”柯越没吭声,轻轻抿了嘴唇。

“你不用觉得违背了你的职责,有时候事情就是那样,你不动杀手,对方就会杀了你,或者你…想保护的人。”

“总得有人去做这样的事,这并不代表你就是一个罪恶的杀人犯了。”余钦说。

柯越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问:“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对方稍有错愕,但很快目光就沉了下去。

“是的。”余钦说,“我一开始,也不想这么做,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我相信。”柯越稍感释然地笑了笑,“你说得对,这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余钦轻轻扬起眉头,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你有没有兴趣留在基地做医生?” 他悄悄挪开视线,小声抱怨道:“这里的人太粗鲁了,每次都弄得我比受伤时候还疼。”

柯越被这语气和生动的小表情逗得不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余钦。

谁拒绝得了呢?


天亮过后,余钦起床稍稍活动了一下,病房门又被打开了。

谈彦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没动,他看向余钦,对方立刻从他眼神中读懂了信息,也神色肃然起来,还染了微不可见的一丝杀气。

“给我一套正经衣服。”他要求道。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4:00 +0800 CST  
眼前的计时器正在进行五分钟的倒计时,喻至安不太明白,但也懒得问,他一贯地从容应对着,甚至还舒适地往后靠了靠。

身体里的电流强度并不大,他几乎可以忽略它。

喻至安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悠悠开口道:“你好像长高了,也变壮了,当然,也黑了不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被训练了?”他目光转向谈彦,哼笑了一声:“是你救了他吧?可你我都没见过,我想想…”他沉吟片刻,又笑了起来:“你是谈婉那个不世出的弟弟?”

谈彦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等待余钦的动作。

可喻至安像是肯定了这一猜测,轻轻摇着头笑道:“我就说谈婉怎么死活不提你这个弟弟,原来干的是见不得人的营生,没脸在家族里露面。”

他微笑着受下了谈彦充满杀意的目光,又转头看向余钦。

“所以你没死,活成了什么样?佣兵?杀手?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干净。杀过人的眼神,都这样,相当好认。”

计时器忽然滴地响起,一直站在一边的柯越行动了起来。

他敲开一支药剂,吸进针管内,又卷起喻至安手臂上的袖子,把药剂注射了进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余钦放下重新调好时间的计时器,终于开了口。

“这是第一支敏感剂,十分钟为一轮,下次计时器响起的时候,会是一支疼痛剂。”


喻至安定定地望着余钦,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想审讯我?”他问:“是想问谁杀了你的父母,还是问为什么我会吞并你父亲的产业?”

一切事实都已经如此清晰,可他依然半点都不承认。

十足的隐忍,阴狠,狡诈,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过这也是余钦意料之中的,若不是这人实在够狠够冷血,也做不出当年那样的事。

但他丝毫不急。

他可以等。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4:00 +0800 CST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喻至安的呼吸已经有些沉重,他能明显感觉到刚才不值一提的电流痛感此刻变得相当有存在感,甚至需要用不少的力气去抵抗。

计时器又响了起来。

身后的人又往他手臂里注射了一支药剂,喻至安抬眼盯着面前的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余钦,你有手段。”

“你把我抓到这里,不会只是想审讯我吧?”

青年扬了扬下巴,后颈贴在熨烫平整的衣领上,气质十分出众。

他平静地注视着喻至安额上的冷汗,轻轻扬起一点微笑,没有言语。

“你想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是不是?”

话音刚落,他便低下头闷哼了一声,随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疼痛剂起效了。

喻至安下意识地看了眼桌上的计时器,还有四分钟。

他感觉血管里像被灌了辣椒水一般,浑身里里外外都疼得他心发慌。

可他还是咬着牙问道:“这么对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你父亲就这么教你的么?”

余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别的事情:“你有几个子女?”

“……”喻至安紧闭着嘴,抬头死盯着他。

“舅舅,他有几个子女?”

谈彦几乎是震惊地看向余钦,一时间都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

直到对方打了个眼神过来,他才磕磕绊绊地张了嘴,勉强稳住声音答道:“三个。”

像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简陋,他详细介绍了起来。

“一儿两女,儿子在B国留学,女儿都还在国内读中学,都是贵族中学,一个高二,一个初三。”

余钦冷笑了一声,道:“贵族中学。”

喻至安的脸色白了几分,但表情还是从容。

“就算是血债血偿,也不至于牵连家人吧?”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么?”余钦问:“别说我犯过什么错,哪怕是我父母,他们扶起你的事业,无私地分享人脉,退休也分了股份于你,他们对你只有恩没有过,可你是怎么做的?”

喻至安瞪着他,连抬头都有些费力起来。

“你怎么折磨我都无所谓,杀了我也行,报复他们对你有什么意义?”

计时器忽地响起,余钦重新按了开始,放回喻至安面前。

“只有没经历过真正痛苦的人,才敢说这种话。”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5:00 +0800 CST  
21 放过


第二轮开始,第二支敏感剂被注入了喻至安的体内。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确实快,他几乎瞬间就感觉到身上的痛苦提高了不止一倍,并且有节节攀升的趋势。

看着身体越来越蜷缩起来的喻至安,余钦眼中没有流露出半点情感,他前倾着身体,双手撑在了铁桌上。

“你不怕死,我知道,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你的家人依然可以过着很好的生活,但你和他们,都有罪。你们花的每一分钱,吃的每一餐饭,都是肮脏的,罪恶的。你会死,他们也逃不过。”

“你们没有资格过上这样的生活。”

“余钦!”喻至安失控地吼了出来,“你这个疯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余钦不怒反笑,脸上带着十足的冷意,“是你忘恩负义,是你赶尽杀绝,是你不顾亲情地把不属于你的利益收入囊中。”

“现在知道怕了?还早得很。”

他几步走到柯越身后,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抽了出来,不过是轻轻用刀背在喻至安肩上敲了一下,那人就痛得地缩了下去。

余钦用刃尖刮下他额角的冷汗,那人也闭着眼颤抖了一番,余钦哼笑一声,问:“是不是觉得很痛苦?这才第二轮刚开始,等到了第三支敏感剂打下去,哪怕是一阵风吹过也能疼得你想死。”

“变态…你这个变态…”喻至安咬着牙低声骂道。

余钦的神情忽地冷了下去。

他走回桌前,匕首随意地扔在桌上,几乎是同时,计时器又响了。

喻至安脸色煞白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


第二支疼痛剂如期而至,喻至安彻底扛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崩溃地低声哀叫着,眼中不断地流出泪水,沿着满脸的皱纹滑下。

余钦站在桌前,目光极冷地看着他挣扎求饶。

“余钦,余钦,钦儿,你放过我,看在我对你也不错的份上,我请你吃饭,帮你安排学校,住处,我对你不错的呀…”

他几乎开始胡说八道,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

“我的家人…不该为…他们是无辜的…是我…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吧…”

余钦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在无法忍受的剧痛下,喻至安的精神几近崩溃,他甚至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哭嚎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我说,你杀了我!”

“你的母亲是被我骗得吃了药,是我!你父亲以为你母亲,不舒服,陪着的时候,我勒死了他!”

“杀了我…我那天是去签股权协议书,我不满…我贪心!余钦,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到底杀不杀我!”

他涕泗横流地哀鸣,嘴里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看起来是真的崩溃了。

看样子不能再来第三轮了,柯越看向余钦,眼神询问着他到底什么打算。

可那人表情虽是冷到了极致,却也没有看出多大的冲动和愤怒,他没有说话,只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5:00 +0800 CST  
另外两人急忙跟了上去。

柯越跟得紧,出门的时候听到余钦小声骂了一句:“才两轮就撑不住了,妈的。”

他愣了愣,想说这难道真来得了三四轮?

可谈彦立刻凑了过来,小声问余钦:“你想怎么处置他,不杀吗?”

“杀?他这样的人杀了有意义吗?”余钦反问,另外两人都有些惊异,他看向谈彦,说道:“你不是收集好了证据吗?把他送上法庭定他的罪,让他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他的资产肯定也有问题。”

“对,我的人查出过一些证据,他有参与洗钱。”

“那正好,让他资产怎么来的就怎么失去。”

“他的家人不用处置吗?”

“贫穷和罪恶感,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处置。”


柯越跟着余钦回到病房,才发现那人已经脸色发白,额头上也汗津津的全是冷汗。

他赶忙让人躺下,拆了腹部的绷带一看,伤口果然是有些开裂了。

有条不紊地紧急处理一番后,余钦才慢慢缓和了呼吸,还算安静地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窗外。

柯越收拾好了药品器材,又坐到余钦床边。

“我没想到你会放过他。”他说。

余钦有些烦躁地解开胸前的扣子,白色衬衫上已经染了点点血迹,他不愉快地把上衣脱了下来,直接扔到了地上。

“杀他只会让我觉得双手更脏,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他恨意难平地说道:“我最开始想明白这件事是他的手笔时,非常恨他,想杀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取他的性命,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贪婪、无耻、忘恩负义的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可后来我在脑海里模拟了千万遍杀死他凌迟他的方式。”

他忽地转回头,眼里深切的恨意照进柯越的眸中。

“我突然觉得,恨他使我变成了一个残忍的人。”

“我曾经残忍地杀死过一个人。我用子弹射穿他的四肢,足足射了十八发子弹,还打了一剂肾上腺素让他保持清醒,最后用手雷塞在他的嘴里引爆。”

“可我讨厌那么做,也讨厌那样做的自己。”

“为了报复一个变态,我就得变成另一个变态,变成另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的胸膛又被情绪激得剧烈起伏,柯越不自觉地用手按住他的胸口,轻轻往下顺着。

“我知道,你别说了,我知道。”

“你不是放过他,你是在放过自己。”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5:00 +0800 CST  
之后谈彦就开始为喻至安的事情忙碌了。

那人经营这么久的企业,说没有资源是不可能的,为了阻止那些人明里暗里地耍手段减轻刑罚,谈彦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整天见不到人。

而余钦经过整整一个月的休养,伤也不太碍事了,他们甚至还跟谈彦要了那位老医师的联系方式,赶去人家里上了个治失眠的按摩针灸专项课。

老人家见着余钦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笑呵呵地说他精神好了些,后来知道余钦发生了什么,还不好意思地打电话给谈彦道了个歉。

谈彦几乎是要忘了这回事,也受不住老人家的道歉,只说没事没事,老医师医术高明。

于是老医师仔仔细细地教会了柯越,甚至都没收费。


两人学成归来,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半个月。

余钦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没再留基地歇息,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让柯越带他去找那个渣滓。

两人在一处郊区的住房边蹲守了整整两天,才终于等到了那个人的出现。


余钦半蹲在草丛边,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战术背心,外面套了深蓝色的外套,几乎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腰间还有些鼓鼓囊囊的,透出不太清晰的腰封轮廓。

这还是柯越已经几次三番地努力让余钦卸下点装备的结果。


“确定是那个人吗?”余钦低声问道。

“不会错。”

“那我去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柯越沉吟片刻,微微抬头看着眼前冷肃的面庞,轻轻开口道:“简单处理,不要给你留下负担。”

“…好。”余钦答应道。

他右手已经摸出胸前的手枪,眨眼间消音器就已装好。

起身准备翻出草丛之前,他望向柯越,缓缓勾起嘴角,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5:00 +0800 CST  
完结啦,谢谢大家的观看。
如果这个故事有带给你任何的感想,请不要保留地评论吧!

楼主 谨庠  发布于 2019-06-16 19:06:00 +0800 CST  

楼主:谨庠

字数:117551

发表时间:2019-05-16 03: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11 23:36:59 +0800 CST

评论数:26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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