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知北游 游侠瓶×神算邪 (古代架空长篇 瓶邪 HE)

与此同时,暗门之后,那间阴暗的屋里,两个人相对站着,纹丝不动之中却暗藏着一种角力的感觉。

“你说他会打开那个锦囊吗?”

“三省当时这样安排,想必是确定他不会。”女人顿了顿,道,“你刚才还是想要动手,为什么?”

“这是我的事情,我报我的仇。”

“分不分得清,能不能顾全大局,的确是你的事情,但你也知道,我永远不会让你那么做,你没办法的。”

“这是他吴老三造的孽,自然是要落到他侄子身上,你这样是又何必。当初他是怎么待你的,你不记得了!阿锦?”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1-27 19:07:00 +0800 CST  
第十二章(上)

又见阳光,吴邪浑身都顿觉清爽了几分。刚刚问张起灵的事情还未得到回答,二人的对话就被远处模糊的一阵骚动打断。

大清早的,这琉璃镇的东街尽头竟然传来火并的声音,似乎还打得很凶,整条街上的人都聚在那里,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围着叫好。

吴邪昏睡了一夜,此时精神正足,自然忍不住拉着张起灵去看看热闹。走近,在人群的空隙间,只见早茶摊边上,一胖一瘦两个人影正厮打在一起,一人持刀,一人挥鞭。有意思的是,其中那个胖的还边打边骂:

“老子后来不都给过了吗!你抓着不放是几个意思!他奶奶的一大老爷们事儿咋这么多!”

然而对方哪管他在说什么鬼话,二话不说一记长鞭立刻掠过头顶,差点削掉那胖子的一截头发。

但那胖子也不是好欺负的货色,吴邪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不难看出那人身手还算矫健,一边飞身闪躲着迎面抽来的鞭刃,一面接着不耐嚷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又躲过一记狠鞭,他把弯刀挥得生风:“莫为了几个破铜钱,坏了江湖规矩!”

顷刻之间,吴邪心里似有“铛”的一声,把他从久昏刚醒的懵圈的状态里扽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这声音有点耳熟……

“胖子!”吴邪拨开人群,立身于斗殴最前线,皱着眉叫道,“你在干嘛?”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把那烧得正旺的斗火哗的一下浇灭——闻言那两人同时停了手,弯刀还横着,僵在空中,鞭子软绵绵地垂落到地上,哪还有刚才破竹般的气势。

在围观群众的眼中,是这样无法理解的滑稽一幕: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那么一吼,两个狗熊猛虎似的大汉,竟然就那么直愣愣地收了手,呆呆地看向他。

这是为什么?

眼睛雪亮的围观群众们很快发现了抱着手臂站在书生背后的那个黑衣侠客,顿时对这事有了那么一点眉目——这侠客一看就是书生这边的,一脸的高深莫测,看起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哎哟,肯定就是这个人,让那两个武夫立刻老实啦——群众们的逻辑感人,无比相信自己的猜测。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4 19:48:00 +0800 CST  
“哎,小吴你来得正好!快来给你胖爷爷评评理,”那胖子把吴邪拉近,“这家伙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吴邪瞪了他一眼,把他往街角拉,示意他闭嘴。“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他又扭头对人群道。

另一个斗殴人员是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灰白油腻的乱发,以及满脸的污垢深壑,无一不表露出他的落魄沧桑。他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吴邪的背影,似乎有点愣神。直到本在他身后的张起灵气定神闲地跟着吴邪他们进了巷弄的角落,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眼神忽然聚焦,看了看头顶的青天白日,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默默跟上前去。

吴邪正听胖子说着刚才的经历,看见张起灵进来,摇了摇头对胖子道:“真没想到,你堂堂一个黑虎寨头把交椅,这可是你说的,”吴邪撇嘴,“怎么还能为这事打起来。”

“还不是那哥们多管闲事吗!以前谁敢给我定那么多规矩!”胖子粗声道。

“刚刚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还以为是哪个闲汉没事找事呢,”吴邪眨眨眼睛笑道,“当街斗殴,这可是重罪,不可饶恕,官府来抓可没人能把你捞出来。”

“得了吧你,谁指望你捞啦?官府哪里管得着我,”胖子笑道,此时似乎也消了不少气,“爷爷我一身神膘,这世上没第二个人有,你方才当真没认出来?”

“没有,小哥你方才认出来了吗?”吴邪狡黠地对张起灵笑笑。

张起灵和胖子交过手,哪怕不看,光听刀刃破风的声音与节奏,他就可以差不多猜出来这到底是谁。他不置可否,靠在墙上望着巷口外的大街。

一直背光站在巷口的那个落魄男人,此时正大睁着眼睛,一步一步地走进背对着他的吴邪,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张起灵冷眼瞧着,看似是毫不在乎,身上却绷得很紧。

胖子也注意到他的靠近,道:“我说兄弟,你还想打?”

吴邪回头,看对方来势汹汹,遂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咱们来捋一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好吧?”

对方看着他,驻步点了点头。

吴邪朝他嘿嘿一乐,清清嗓子,压住内心的怪异感觉:“按我这位朋友所说,他吃了早茶,没打算给钱?”

对方继续点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吴邪。吴邪实在不自在——他也不是没被人这么盯着过,比如张起灵就老是这么做,但是,被小哥盯着的感觉和此刻是截然不同的。吴邪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好吧,他其实也大概明白那是为什么。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4 19:49:00 +0800 CST  
“这点小事还提他干嘛?”胖子不乐意。

“那是他的不对,该打!”吴邪对那男人道。

“哎你这家伙,还轮上教育老子了?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胖子不干了。

那怪家伙忽然爽朗地笑起来,吴邪看着有点发慌,悄声问胖子道:“你后来补钱了吧?”

“当然补了!”

吴邪心里松了口气,对那男人道:“这位大哥,我们也是初来此地,我这朋友又是一身土匪习气,随便惯了,多有得罪,实在是对不住。这大清早的,早茶摊也不能缺人手,要不您就先回去,我们不打扰啦?”

“早茶摊?那可不是我的。”那人老老实实地说。

“不是你的?!”胖子和吴邪异口同声。

“不是我的,我只是看不惯他欺负那老伯罢了。”那人说得云淡风轻,一本正经。

胖子的表情很精彩,吴邪看得直想笑。

那人的心思却似乎根本不在这件事上,他犹豫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吴邪瞅了半天,突然说:“小三爷,你终于来了。”

小三爷?!

等等,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就是一鸣惊人,把吴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这话题变得有点快,“小三爷”这个称呼,吴邪已经有十多年没听过了。而会这么叫他的人,这世上也不剩几个了。

这人会使鞭子,管自己叫小三爷……吴邪努力透过他脸上的泥垢,脑海中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

“你是潘子叔?”吴邪看着眼前灰尘满面的江湖落魄人,迟疑道,仿佛在把什么从记忆里拔出。

“正是,”那位被叫做“潘子”的闻言,眼睛中立刻毫不掩饰地闪过一阵惊喜,似乎也看出来吴邪满腹的疑问,道:“此地不宜久留,多说无益,先跟我来。”

胖子一头雾水,他才发现刚才自己那点恩怨似乎没被谁放在心上。他哼了一声,跟着走出巷弄,路过早茶摊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那舀粥的老伯乐了几下。

跟着潘子推开朱漆碎落的旧木门,进入一个破败的前院时,张起灵的内心自然不是全然放心的。但他看得明白,吴邪似乎对这人很是信任,便也没有怀疑其他,默默护在吴邪身后,踏入了一院的黍草迷离。

这院里破败不堪,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唯一有点生气的,便是一棵枣树,以及上面挂着的几个巨大的鸦巢。

“稍等片刻。”潘子搬出来几条板凳,拍干净灰,让三人在院里坐定,摆上茶炉和一捧陈茶,就自己进了院里那间简朴的小屋,瓦顶上还铺着茅草。

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潘子就出来了,整个人变了模样,清清爽爽地把头发束了起来,换上了干净的麻衣。他意气风发地朝三人露齿朗笑的时候,吴邪才觉得这人和记忆里的那个七尺大汉真正重合——不是因为他的衣着变的整洁,而是因为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光彩,与刚才的枯槁完全不同,也与这院里的凄凉格格不入。这光彩告诉他:这才是潘子,曾经在他算得上久远的童年,风风火火地出现的,三叔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潘子。

潘子看到茶壶里旧茶煮出的黑黑的茶水,赧然挠挠头道:“小三爷,委屈你了,我这里实在是……”

“无妨,”吴邪收起感慨,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位小哥,就是张起灵。”吴邪对上站在一边的张起灵垂眸看自己的目光,乐呵呵地眯了眯眼睛。

“没啦?”胖子道,“还有我呢!”

“胖子。这名字多合适。”潘子瞥着胖子道。

吴邪也没理胖子的抗议,继续介绍说:“这位是潘子大哥,我三叔的旧友,也是江湖上的侠客。小哥你认识吗?”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颔首朝对方点了点头。

一只巨大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停在院墙上,嘹亮地叫。

“你刚才说,我终于来了,”吴邪偏了偏脑袋,放下茶盏道,“是三叔让你在这儿等我?那他人呢?”

“三爷他……”潘子的神色又暗了下来,他随地坐下,道:“说来话长。”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4 19:49:00 +0800 CST  
知北游【卷一】白水之南

第十二章(下)


潘子盯着蔫蔫烧着的旧茶炉,似乎是琢磨斟酌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吴邪道:“当年三爷悄没声息地离了锁城,是十六年前?”

“对,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吴邪两手的手指扣在一起,顺着潘子的话道,“他后来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潘子哈哈大笑着摇了摇头:“三爷他想去的地方,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这老狐狸,连你也不告诉?”

“我啊,”潘子苦笑了一下,从腰间抽出烟袋,搁在茶炉上点燃,默默摇头:“要是我知道,现在怎么会在这儿呆着。”

“你一直在这儿住?”吴邪指了指潘子身后的破屋,“不去四处游历了?我记得以前那会儿你是呆不住的啊。”

“呆在这里是三爷的意思。况且唯有得一知己,江湖作伴才有些意趣,”潘子把粗陶茶杯在地上随便搁下,“我本就是粗人一个,如今这样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十六年?三叔让你留在这儿,你一直没走?”

“十六年。”潘子点头,眼睛里有点暗暗的光,仿佛在追忆着什么,“但是每年我都会出镇去锁城看看,你那边过得怎么样。”

吴邪愣了愣,他忽然回忆起每年暮春谷雨前后,自己的破院子门口,总是会莫名多些衣物与油盐,底下有时候还偷偷塞着些银两。他那时候百思不得其解——是谁送的?有时候取得晚了,又为什么没人偷走?他那时候不知道,每次潘子都一身杀气地坐在门口的榆树上面,守着那个提篮,一坐就是一天,一身破衣如同一尊隐秘的杀佛。直到看到他回来开门,把东西收进小院,潘子才会踏着锁城的两千下暮鼓,走出城门,隐没在人流中。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5 19:54:00 +0800 CST  
想到这里,吴邪有点说不出来话,他甚至没法开口问,潘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小吴,你那个三叔也太没谱了吧,这一消失就是十六年?什么准信都没有?”胖子倒是听不下去了,擦着自己的弯刀,不平道。

还没等吴邪说什么,就见潘子斜眼看着胖子,眼睛瞪得老大,道:“你插嘴做什么!”

吴邪没说话,虽说一直对他三叔诡异又随意无比的行踪大为光火,更对他的不辞而别百思不解,但他知道这其中的事理——比起潘子,他其实没有什么资格抱怨,毕竟三叔对自己有五年的收留之恩,作为素无亲缘之人,三叔当年把装着自己的摇篮从河里捞出来,就已是义之所至,没有理由再去要求其他;但潘子就不同了,自记事起,潘子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一直是三叔多少年的故交,三叔对其颇为信任欣赏,最深的情谊,也不过是知己之友。

然而潘子却做到了这种地步。算来他如今已然是不惑之年,作为江湖中人,这十六年可以说使他耗费虚度了闯荡四方的最佳年华。吴邪不明白,三叔为何会对潘子提出如此要求,他更不明白,潘子为何会答应,并且恪守至今。

“三爷让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一件大事,”潘子见吴邪缄默不言,旋即话锋一转,“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做什么?既然你知道我在锁城,早些年叫我来便是,何苦搭进去这么多年!”

“三爷走之前,嘱咐了我一些事,就像早就料到你会来似的,他说在这琉璃镇里,有一个秘密,必须让你看到,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你来之前守护这个秘密不为人知,更不能让别人察觉这是他的意思,因此我刚刚才是那副模样,没人认得出来。”

“这些年你一直保持着那个样子?”

“差不多,”潘子点头,“这也是我不能时常去看望你的原因,我不能离那个秘密太远。”

“道理我都懂,”胖子又忍不住插话道,“可你还是没说明白为什么不早点把你家小三爷叫过来,非得在这里傻等着。”

潘子又瞪了胖子一眼,满脸写的都是“不懂别瞎说”的意思,转头对吴邪说:“必须是你自己来琉璃镇,才能发现这个秘密的含义,别人请你来,带你来,都是无效的。”

“怎么说?为什么是无效的?”

“三爷当时说,人看见什么,和自己的阅历有直接的关系。小三爷,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来的路上,不太顺利吧?”

“的确,遇上很多怪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说的那个秘密在哪儿?”

潘子抬头看了看太阳:“码头。现在还没到去看的时候。”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5 19:55:00 +0800 CST  
等到午后,早渡结束,码头清净之后,潘子带着三人到了琉璃镇的码头。小镇在腾腾的温热水汽中昏昏欲睡,码头上人迹寥寥,只有一个独眼老头盘腿坐在树荫下,咕嘟咕嘟地抽着水烟,白褂子都被烟给熏得发黄。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头道:“大潘来啦?”

潘子嘿嘿乐道:“这个点儿不是我还有谁,今天生意怎么样?”

“不错的嘞,你带了客人来?”

“就说你不瞎,还不承认!”潘子笑道,“我的几个朋友。”他转头又对吴邪他们道:“等我一下,有什么都可以问这老伯。”

午时的暑热燥得很,吴邪见潘子自顾自往水边走去,神神秘秘的,似乎没有需要帮忙的意思,便在树荫下找了块干燥的地面,想和张起灵一块乘会儿凉。

哪知他刚一坐下,就立刻弹了起来——他被什么东西扎到了。

站稳了之后回头看,张起灵已经把那东西从地面下拔出来,原来是一小截青铜的箭头,已经被他坐碎了大半。

“这可是老东西啊,怎么会在这里?”吴邪凑近张起灵的手掌,看着那东西纳闷道。

“这树下可不是随便坐的哟,”那独眼老头嘶哑地笑道,“埋了好多东西呢。”

“都是刀兵利器吗?”

老头点头:“我当年在这里挖荒那会儿,挖出过一堆一堆的箭簇和矛头,多得很,只是也小得很,比如今官兵用的要小得多。”

“青铜?现在的官兵早就不用了,这得是多少年以前的东西,也是,当年金属都很金贵,用起来必须非常俭省。”

“金贵也只是当年的事啰,挖出来之后,谁都是见怪不怪的,全部都被扔在路边,小孩子们装上一篮一篮的,拿来打架玩耍而已。现在地下还没挖完,多得很呢。”

“哎呦,可惜了!咱们赶紧的,把它们拯救出来!”胖子心疼道,大脸都快贴到地上了。

“得了吧你,值不了多少钱,你没听老伯说吗!”吴邪不屑道。

这时,差不多沉默了一天的张起灵忽然开了口:“这里曾经是古战场?”

“对的哟,琉璃镇就是打仗打出来的。”老人来了这么一句,接下来,无论吴邪再问什么,他都是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别的,自顾自抽他的水烟去了。

片刻之后,潘子在水边上朝他们招手,意思是可以去瞅了,三人便往他那里走去。

离码头越近,地上的古兵器就越密集,最后甚至有不少裸露在外,灰化锈蚀成粉的。吴邪小心地走在上面,心里想着,我这随便踩一脚,都踩到夏商先秦去了,脚下吱吱地不知道要踩掉多少古远的珍品。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5 19:55:00 +0800 CST  
这时,他眼前一亮——残铜败铁之间,一个泛着白光的东西抓住了他的目光。捡起来看,拂去浮灰,原来是一个象牙的镂空吊饰,造型古朴,质地细腻,看样子应该是拴在刀剑柄上的装饰。

“看来当年还有贵族来参战,说不定还是什么哪个部族的老大,”吴邪一乐,把它塞到一直走在他旁边的张起灵手里,“等咱们找回来你那把刀,就栓上去,也算是有点古风余韵。”

张起灵默默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你想想看,到时候拴上新的穗子,是不是挺好看?”吴邪的脑海里浮现出幻境之中的那把古刀。

张起灵略有犹疑地偏了偏头,眼神中没什么情绪,但吴邪看得出其中并不明显的迷茫。

“小哥,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吴邪,”张起灵的眼睛暗沉沉的,吴邪甚至在里面找不到自己,“我不记得那把刀的样子了。”

“不记得了?怎么会,”吴邪没太明白,“你是时间久了忘了,还是没见过?”

张起灵只是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吊饰,直到捡了一捧零碎的胖子在前面玩命大吼,催他们别磨叽,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眼中的茫然立刻消散。他看着吴邪,沉声说:

“但是这个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吴邪心说这闷油瓶子怎么也开始故弄玄虚了,搞得跟失忆了似的。

“感觉和第一次看见你一样。”

“和我一样?这又是怎么个一样法?”吴邪纳闷道,不由得又瞟了那吊坠一眼,心说我是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和这玩意一样嘛,难不成它也会说话煮面算命?

“很熟悉,我好像见过。”张起灵缓缓合上手掌,把它握在手里。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5 19:55:00 +0800 CST  
第十三章(上)

吴邪看着张起灵,对方正握着那枚吊坠,看向午后泛着微澜的河面,瞳孔泛起一片苍茫灰色,消灭了所有神情。

小哥在想什么呢?吴邪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什么都问不出来。张大侠在他的心中,向来是强大且不易接近的,他似乎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甚至可以把别人下一步要做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所以他不必也不屑与其他人有更深的交流。

吴邪以前看不懂他,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深了。吴邪相信张起灵是什么都懂,都明白的,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没必要的任何一句话。

吴邪如今更看不懂他,还是因为他太深。他现在才发现,张起灵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和自己一样,满腹犹疑,比如现在,但他依然不会对任何人表露。

“小哥。”吴邪低声道。

对方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把那吊饰收进衣袋,自顾自往河边的潘子那里走去。

“你等等我!”吴邪几步追上前去,“这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有时候看到什么东西,去到什么地方,就会有一种很明显的熟悉感,却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对谁都并不少见。况且咱们有的是时间,总会搞明白的,是吧?”

张起灵目不斜视,又是以前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吴邪松了口气——日子久了,他惊奇地发现,最让自己感到安心的,竟然就是张起灵这副淡出鸟、任何人或事都懒得理的臭模样。为什么呢?是因为张起灵这样的形象,在他心中太过鲜明,几乎就代表着那个处变不惊、万般可靠的存在?还是因为比起不安和疑团,他更情愿被无视?他不知道。

事实上,吴邪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对于他的事情,张起灵从没选择过无视,对方不过是用一种更安静的方式把它们都处理了罢了。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9 18:12:00 +0800 CST  
到达河岸时,潘子正满身淤泥,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衣角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滴着水。似乎他身前放着一个什么东西,先到的胖子蹲在一旁,正把咸猪手伸向它,结果被潘子一掌拍开。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二人一同回头。

潘子挥挥手咧嘴一笑,眉毛和脸颊上沾了污泥,露出一口白牙。

“你们俩在后面卿卿我我什么呢!”胖子由于被拍开,感到颇为不爽,“这东西大潘可不让别人看呢!”

“什么东西?”吴邪看到胖子憋着气的大脸,心头一乐,绕到他们跟前,和张起灵一块弯腰往下瞅——

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有一个中等大小的米缸那么大,被一层厚厚的淤泥包裹着,不时冒出极其细小的白色水泡,在地上洇出一圈一圈的水印,看来是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

“这就是三叔留下的秘密?”吴邪说着就伸出了手,想要把淤泥抹开,看看里面裹的是什么。

潘子却摆手,立刻把那东西抱了起来,托在怀里站起身,低声道:“可不能在这儿看。”说罢他直接往来时的方向走,神色颇有些紧张。

吴邪愣了愣,心说也对,既然这是个“秘密”,那么自然不能在外面就露出真脸。


回到潘子的破院时,已经是申时了。潘子从水井里吊上几桶清水,道:“小三爷,这脏活儿只能劳烦您受累了,潘子我也没法帮您做。三爷说了,不能让别人看到。”

吴邪的目光从他身上,落到胖子依然憋气的脸上,再对上张起灵平静的目光。他想了想,语气沉稳道:“只要接下来你们还跟我一起走,那么无论这里面是什么秘密,它所带来的转变与影响,都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去面对,所以,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资格知道,”他再次注视着三个人,“况且,我相信你们。”

胖子和潘子显然都有些惊讶,唯独张起灵依旧是面无波澜,好像早就料到吴邪会这么决定似的。潘子犹豫了一会儿,也没再坚持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也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看到绊住自己十六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
四人动作迅速,很快便冲干净了那东西表面的污泥,院子里泥水四溢,在地上留下一条一条的水迹。

只能说污泥层实在是太厚了,清理干净之后,那东西缩小了一大圈,原本的米缸大小,缩成了长宽高都差不多是两拳左右的尺寸。

“这难道……是块木头?”吴邪把它凹凸不平,带着木纹的深色表面摸了一圈,迟疑道。

“哎?我说天真,真是奇了怪了,木头泡在泥里这么些年,怎么会不烂掉呢?”胖子也把它的表面摸了一圈。

“天真?你在说谁?”吴邪道。

“当然是你啊,天真无邪小朋友。”

吴邪撇撇嘴,没好意思翻白眼。

“不腐的木头,我倒是没听说过,”潘子道,“但三爷的宝贝多,有这么一块不朽之木也是正常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吴邪道,说着把那木头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着,“主要是三叔把它留给我,到底是什么用意?这肯定不只是一块木头疙瘩而已。”

事实上,这木块的分量很沉,不比同样大小的铁要轻多少。吴邪刚拿上就后悔了——自己逞什么能啊!如今这秤砣似的东西把他的手腕压得直疼,但拿不动似的放下,又太丢脸。

张起灵仿佛能洞察他心中所想似的,忽然伸手,意思是给他看看。吴邪立刻把那木块递到他手里,感激地看着他。

从某些方面来说,张起灵的确如同吴邪一直认为的那样,把事情看得都很明白。发现这木头无法浮在水面上时,它大概的分量,张起灵在心里就有数了,而当吴邪把它单手举起来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把它接住。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9 18:13:00 +0800 CST  
三人一同注视着张起灵手上的动作,只见他腕上力道一顿,在手里上下掂量掂量,那木头就传来轻微的“咯楞咯楞”的声音。

“空心的?”吴邪问道。

张起灵点头,垂眸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拇指按住某一个地方,食指也不知是怎么使的劲,借力一捅,就听“咔嚓”一声,那木块竟然直接整齐地裂开,露出狭小的方形内胆。

“这是一个盒子,”张起灵看三人一脸错愕,遂解释道,“合上之前,有人在里面营造了真空环境,来自外部的水压和气压可以保证它的密封性,也可以保护里面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可比任何锁都管用,”吴邪由衷地称赞道,然后问:“你们俩懂了没?”

潘子挠了挠头:“我是个粗人,小三爷懂了就成。”

胖子则直接把手伸进盒子里,拿出来一张颜色和浅色内胆差不多的,发黄的信稿:“这是不是你三叔叔留给你的?”

吴邪一惊,心说这胖子眼睛还真尖,手上接过来,眼睛一扫,字迹秀丽卓尔,他随后读出了声:

“吾侄亲启。想必你已经看到码头上兵器的残骸,数千年前,曾有一支叫‘罗’的部落流亡在外,长途迁涉,途经此地,建设了“罗城”,但今天已经毫无踪迹。据说是后来由于一支来自南疆最南端的流亡部族入侵,史传罗人全族均被灭净。我曾经对此颇为怀疑,并仔细调查过。此地如今应该叫做琉璃镇,的确并无任何罗人留下的痕迹,甚至连罗姓没有。只有那条河,就是你在河岸边看到的那一条,还留着一个‘罗’字。它叫罗江。

“这也是不寻常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能不设想,一次迫害浪潮,一次我们如今已经无法知道也无法想象的腥风血雨,使‘罗’字成为了这里的禁忌,存活下来的罗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姓氏,隐没自己的来历,或者远遁远方,再也没有归来。从那以后,罗江有名无实,只剩下没有内容的信号,成了一张不再发出声音的嘴,只喷放出来无边的寂静。

“事实上,罗人的国家已经永远失去了,万劫不复,只留下一些青铜器,一捏就碎。

“吴邪,你可能一时无法理解,我告诉你这些信息的意义,但它的确对你接下来要走的路有很大的意义,或许可以向你揭开一个更大的秘密。这张纸上说的,只是一个辅助,这个秘密还需要你自己找到,关键还在你从淤泥之中找出的木盒上。而更大的秘密,还在你接下来要走的路上,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话毕,吴邪心中的迷雾一重接着一重,罗人、外来部族、入侵、灭国……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代表着什么秘密?这块木头乌黑抹漆,光秃秃的,又能有什么玄机?任凭他一眨不眨,把眼睛盯得发麻,也未能看出什么来。他只感觉自己这一路,的确是有人早就设计好的,甚至……接下来会往哪里走,自己也许已经不能决定了。

待他回过神,就发现胖子正捧着那盒子东敲敲西拍拍,张起灵也难得微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不起眼的木盒,唯有潘子,不知是何时走的,此时正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背对着他们独自抽烟。风把白色的烟都吹到门外,院子里一丝烟味也闻不到。

也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吴邪远远地看到他手臂上残留的淤泥,都已经干了,像土地般裂开,然而潘子就像没感觉似的,突然起身,转头对他们道:“看来咱们得在我这里小住几天,连张床都没有,可不能委屈了小三爷。”

说罢他对三人摆摆手,扔了烟袋,阔步走上大街。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09 18:13:00 +0800 CST  
第十三章(下)


潘子干事的确利索,几盏茶的功夫,不知他从哪里找的门道,愣是弄来了一张旧的柏木床回来,虽然窄小得要命,但是还算结实干净。他二话不说就把这床稳稳当当地摆在正堂里,翻出了带着樟脑味的粗麻布,三下五除二地铺好,把吴邪和胖子惊得愣神。

或许是浓云在傍晚又涌起来的缘故,那天的日头落得格外早,吴邪觉得仿似什么都还没做呢,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理出来,天就已经变得黑沉沉的了,只透着几抹隐隐的红光,似乎是来自院外熙攘的街市。

简单买了酒菜,饱了肚子,四人便坐在闷热的院中,就着没黑透的天光以及几星烛火,围在一起看那块木头,这是磕也搁在地上磕了几番,摸也拿在手里摸了几轮。一直研究到蝉声稀落,却并未找出任何别的玄机。

“要了老命了,”胖子道,“你那三叔,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肯定是有的,你眼睛尖,再仔细看看,”吴邪道,说着再次敲了敲那块干透了的黑色木头,“说不定里面还藏了什么机关,轻易发现不了的。”

说罢吴邪眨眨眼睛,看着张起灵,对方却摇了摇头,似在沉思。

“这都一个下午了,马上又要搭进去一个晚上。你看,连小哥都没辙了,”胖子愁眉苦脸,“依我看,你这三叔就是在玩你啊,留下一堆烂摊子,自己倒是跑得没影了。难不成你是就是他说的什么来着,对,罗国后裔?”

“不会吧?这也有点太……传奇了。”吴邪一时无法接受。

“三爷做什么,肯定有他的道理,这点潘子我拿得准。”潘子瞪了胖子一眼,又拿出了烟袋。

“那你说说,他给你留这么一封信,玄玄乎乎的,还不把话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天爷,真搞不明白,那都是几百几千年前的事儿了,现在管他干嘛啊。”

随着天色渐暗,潘子堆了个火堆,烧得很旺,然而这木块在火光映照下,却越发地像一块死木疙瘩,找不出任何奥妙。

吴邪总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一扇紧闭的大门,唯有找到钥匙,作为突破口,才能看到门里的东西。像自己现在这样,没有钥匙而空在门口打转,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锦囊,那个锦囊,我想起来了”吴邪一拍脑门,一边在衣袋里掏来掏去,一边对胖子和潘子解释道:“那个锦囊肯定是关键。那天我们去游船,得了个锦囊,给的人说是三叔留给我的,里面装着可以解惑的东西,我觉得时机成熟之时,方可打开。”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1 21:42:00 +0800 CST  
“不早说!这下可好,不过,话说你们是怎么得着那么个宝贝的?”胖子搓了搓手。

“一会儿再跟你说,拿出来看看先,”吴邪费劲地把那锦囊从贴身口袋里揪出来,“那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

那锦囊被压得有些瘪,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吴邪拆着口上缝得严实的金线,心里偷偷一乐,感觉自己可算是抓住了打开秘密的关键。然而,当他抽出锦囊里仅有的一张纸条时,刚刚稍有得意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怎么了?”胖子和潘子凑过来,各自低骂出了声——

这纸上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空的!

那块黑黑的木头在火光下发出淡淡的红光,显得格外讽刺。

“小三爷,这锦囊是谁给你的?”

“一个女人,不年轻了,好像和三叔以前就认识,”吴邪盯着手里的白纸条,“还有一个胖老头,对我们俩并不是很友好。”

潘子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头皱着眉,沉默不语。

“这不是整人嘛!”胖子不耐烦道,“咱们就是太纯良,估计锦囊里原本的东西,早就被调包啦。”

“也不一定吧,”吴邪也皱着眉头,把纸条收回锦囊,塞回贴身口袋,“如果只是换成一张空白的,而没有把一些带有误导性的信息放进来,他们调包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眯了不给我,费劲把我们引过去,难道是闲的?”

“罢了罢了,”胖子摆摆手,“这个费劲哟,这时候也不早了,昨晚你和小哥去逍遥快活,老子又是风餐又是露宿的,睡了睡了。”

吴邪没理他,而是转头道:“潘子,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潘子扣着手,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却不肯说出来:“小三爷,现在的确不早了,这些事情也急不得,明日再说也不迟。”说罢他就起身把吴邪往放了床的堂屋引。

“等等,只有一张床?”吴邪说着,扭着头去瞅坐在火堆旁默默看着自己的张起灵。

“没问题的,我们在东厢西厢,睡吊床,怕你不习惯。”潘子心里奇怪,三爷这个侄子怎么扭扭捏捏的,难道是嫌自己找到床不好?他哪知道自己家这位小三爷,和那黑衣少侠那一对视,到底对出了什么。

其实吴邪也不知道。

几乎是被潘子赶进了屋里,吴邪把抱在怀里的木块小心地放好,趴在桌上又仔细研究了一番。院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依稀听见隔壁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应该是潘子和胖子的,却更显的四周安静至极。似乎这黑沉沉的夜色里,只有这摇曳的烛火还和吴邪一样清醒。

依照三叔留下的线索,码头的那片废墟,应该是当年罗人抵抗外族人的古战场遗迹。至于这与自己的联系……吴邪忽然想到那个不寻常的吊坠。大侠觉得它很熟悉,可是事实上如今市面上并没有类似的风格。难道张大侠还经常接触古董?还是说是张大侠和罗人有什么渊源,而不是自己?

这猜测似乎还有些道理。

那么,如果那吊饰并非是罗人的,而来自另一支入侵的部族,那个神秘的远古部族又来自哪里?小哥说第一次看到自己时也很熟悉,这又是为什么?

吴邪掏出了自己的宝镜,镜面上乌蒙蒙的血色还在,他看着上面映着的,虚虚的烛火,揉了揉眼睛。

小哥也睡在隔壁,会不会被呼噜吵得睡不着?他又会不会来找我呢?吴邪默默想着,拧了自己一下,心说别自作多情了,张大侠有什么理由来呢?

他安静地趴在桌上,继续孜孜不倦地观察着烛火下那块木头上的每一处细节,心里却不安静。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与张起灵之间的……怎么说?他说不清。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1 21:43:00 +0800 CST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或许是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再给小哥和自己算一卦的那会儿。他只知道醒来时烛火熄了,屋里漆黑一片,就着窗口漏下来的月光,吴邪睁大双眼,才发现桌子对面不到一尺的阴影里,竟是那熟悉的淡然目光。

“小哥?你爬窗户进来的?”

“嘘——”

吴邪能感觉到张起灵平稳的气息,在黑暗与月色中弥散,像光一样丝丝缕缕扑到自己的脸颊上。随后,一个发着淡青色微光的东西,就被张起灵从桌边挪到了吴邪面前。

“你看。”吴邪听见张起灵道。

随后,他就被眼前所见惊得一时说不出话。这竟然是白天那块恼人的木头!此时布满了发着光的纹路,仔细一看,似乎还组成了一组画面,叙述着什么故事。

“这些画面,莫非只有在黑暗的地方才可以看到?你刚发现的?”吴邪问道。

“嗯。”

“这上面画的……第一幅,一棵大树,轰然倒塌;第二幅,人们背井离乡,四处饿殍遍野,饥民逃散;第三幅,兵戈相撞,血流成河;第四幅,众人朝拜新王……这莫非记录的就是,三叔说的那支部族入侵罗国的缘由以及过程!”

“当是如此。”

“原来三叔的用意是这个!我去叫潘子他们来看看!”

张起灵却一把握住吴邪的手腕,拦住了他。张起灵指了指木盒底部,吴邪坐回桌边,定睛一看——“桑楚之变”四个大字赫然刻在那里。

“桑楚?”吴邪道,“那这里画的树是不是就是那棵巨桑?也就是说,那支入侵罗国的部族来自桑楚?小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关的历史?”

张起灵松开他,默默摇头。

“桑楚是你的故乡……一点传说也没有吗?”

“吴邪,”张起灵忽然开口,问了个问题:“你去桑楚,是为了什么?”

“传播良种啊,官府的任务,你不记得了?”吴邪抬眼,张起灵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要命,“好吧,我承认,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远不止于此了。”

“若是想念锁城,我可以送你回去。”

“小哥,你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你想让我回去?”

“锁城不好吗?”

吴邪愣了愣,直视着张起灵的眼睛道:“你这两天很不对劲,小哥,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别瞒着我。”

对方只是摇头,半晌才道:“你应该已经有感觉,这里面没有那么简单。”

“我明白,肯定不简单,三叔到底要传达什么,我还是不懂。但我知道桑楚是我必须要去的。我承认,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你如果没把我当成朋友,我也可以接受……”吴邪缓缓道,“但是你救了我那么多命,于情于理,哪怕我去桑楚没有其他目的,我也要陪你过去,直到找到你说的那把黑金古刀。更何况我还有别的目的,三叔一定指望着我做些什么。这是我的决定。”

张起灵忽然起身,坐到窗台上,靠着窗棱看着窗外。他一言不发,意识到这个木块牵连出来的事情,绝对不只和吴邪有关,而且从桑楚那两个字中,他竟然感觉到了恐惧。

故乡?事实上,桑楚对于他来说,夹杂在少得可怜的记忆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未知的事情。模糊到他拿不准任何主意,也无法确定任何保障抑或危险,他只是本能地想让吴邪退出,离这两个字越远越好。

这种感觉很怪,张起灵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我记不清,”张起灵眼里的光浮浮沉沉,他喃喃道,“记不清了。”

吴邪心中一颤——小哥似乎对自己的过去一向很少提及,难道当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他没有太多的记忆?他失去过记忆?

那也太惨了吧,怪不得小哥这么不喜欢说话。

“你……”吴邪放下手里的木盒,站起身靠近侧坐在窗台上的人。

“没关系,”吴邪小心地握住了他垂下来的手,“你现在认识了我,我可以帮你把以前那点事……算出来!老本行!我有好多法子呢,博古通今就是我。是不是高兴还来不及?撞大运了哦。”他眨着眼睛,笑嘻嘻地说,仿佛这样,自己就可以显得运筹帷幄,毫不紧张。

张起灵猛地转头,目光之中带着些微诧异,眼前的青年笑得灿烂,素色的衣服在月光下显得干净极了,也自信极了,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弄脏,也没什么能把他绊住,让他皱眉。

当然不会指望他算出过去,但那一刻张起灵似乎还想了很多,很多很多,手里温暖的带着湿润汗液的触觉,让他的脑海里嗡嗡地直响。但这些想法最终归为了一句简单的话:“睡吧。”

不赶我回去了?吴邪心下一松,躺到了床上。他不好意思叫张起灵也来躺,但那家伙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那么坐在窗台上,身姿竟然还有些……风流倜傥?吴邪感觉浑身都有点发热。

究竟怎样,才能算得上是喜欢一个人?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吴邪平躺在床上,悄悄用余光看着靠在窗台上微微阖着眼眸,呼吸均匀的张起灵。月光在那人身上漫溯,流溢到屋里,到桌上,到那神奇的木盒子中,到吴邪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大概懂了,那被无数世人诟病,又倍加珍惜的情感。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1 21:43:00 +0800 CST  
吴邪睡着的时候,会发出极其细微的呼噜声,张起灵侧耳听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留着一点口水,像只没吃饱的……什么呢?毛茸茸的动物。

他又回忆起潘子把吴邪赶进屋后,对自己说的话。那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信。

“三爷跟我提起过你,他说这都是命,你肯定会和小三爷一起出现的,果然是这样。三爷让我说一句,或许唐突了,希望你这次不要放手,否则就没机会了。”

对于一个记忆中有大片空白的人来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无疑是很有杀伤力的。

什么意思。

不放手?

不。

张起灵再次感觉到了那种来自于未知的不安,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这种不安很少见。

他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院里传来了一阵窸窣,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院墙处,身上背的长刀在月色下闪着光。那人鬼鬼祟祟地挪了几步,正好对上黑暗中张起灵那双豹子一样的眼睛。

“啪”的一声,匕首掷出,那人也迅速地窜出了院墙,退到外面,只留下一点被钉在墙面上的衣物碎片。

张起灵没有动地儿,他回首看看窗子里熟睡的吴邪,以及那发着幽幽青光的木盒,知道自己这趟真是来对了。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1 21:44:00 +0800 CST  
【扯闲话】
感觉老是艾特别人好打扰大家哦,如果以后不需要艾特可以在这一层跟我说,需要艾特也在这一层告诉我~嘿嘿嘿希望大家看得愉快ʕ •ᴥ•ʔ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1 21:46:00 +0800 CST  
第十四章(上)

次日,吴邪早早地就醒来,发现张起灵竟然还在窗台上坐着,仿佛一夜未动。一听吴邪有了动静,他偏头看了一眼,眼睛很亮,不见丝毫疲态。

“你昨晚,就在这窗台上睡的?”吴邪腾地一下坐起来,一边掀被子一边问道。

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翻到了窗户外面。吴邪动作一顿,小心地一屏呼吸,听到窗外轻轻的落地声。

天还未亮透,霭霭雾气从江边漫至静谧的镇中,竟使这仲夏的早晨微微发凉。吴邪披上衣服,行至宁静院中,未噤声的夜虫与厢房内胖子的鼾声相应,星辉与东方既白的天光并存。

张起灵挨了一夜的露水,朝外的一侧身子湿漉漉的,衣服潮得仿佛要滴出水,他倒也不在乎,径直走到了院墙边。他不动声色地从墙面上拔下匕首,与那片钉入墙中的布片一同塞进衣袋,侧耳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当吴邪走近,有些沙哑又有些惺忪地问他在做什么时,看见的只是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平静的神情。

院外街市的人声车马声慢慢变得喧嚣,潘子推开半阖的院门,带了早点回来。胖子听到了早点的动静,起得倒也很麻利。喝粥的时候,吴邪详细地把昨夜有关那木盒的奇异见闻完完整整地跟那两人讲了一遍。胖子叹为观止,扔了馒头跑进屋里抱着那宝贝不撒手,来来回回地看,啧啧称奇;潘子则低头沉思,遂又眉头舒展,放下粥碗,重重地松了口气,整张脸都被点亮,没那么暗沉了,像是头一次卸下什么包袱。

“想不到那木盒上,竟然是这样的情状,三爷果然没猜错!”

吴邪听到“三爷”二字,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三叔他又怎么了?”

“小三爷,恕我之前隐瞒,”潘子叹了口气,诚恳道,“其实,三爷当年还嘱咐了,若是你能够发现他留给你的那个秘密,便可以去见一个人,那个人,能够解决你至今遇到的一切疑问。”

若是我未能发现,潘子恐怕定会对此事闭口不提,那么,有关那个答疑之人的事情,自己定是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吴邪如是想着,问道:“何人如此神通?”

“玄非楼楼主,江湖人称——步青云,”潘子顿了顿,接着解释道:“玄非楼十分神秘,江湖之大,真正见过步楼主,且了解它具体是干什么的人物,却是少之又少。奇怪的是,年年都有许多人来寻它,搜遍了这镇子里的大街小巷。然而,若非步青云愿意被找到,大罗神仙也没法觅得他的一丝踪迹。”

“你的意思是说,所谓玄非楼,就在这琉璃镇里?”

“江湖上有关玄非楼的具体方位,向来是众说纷纭,唯有琉璃镇一说最盛。况且,三爷他——”

“三叔把你安排在这里,想来就是这个用意了。”

“正是。但是,三爷也嘱咐了,步青云性格古怪,平日不现身,唯有在每月的二十八日才有机会见到,且不惹怒他。今日是七月初十,小三爷,恐怕咱们得等上两旬了。”

“这么久啊。”吴邪话毕,沉默几秒,这几秒里他想了很多。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时间的问题,之所以犹豫的原因实际上是张起灵——虽说张大侠跟他说过,那白水冬汛夏枯,枯水期的河床上危险重重,因此隆冬时节才是渡河回乡的最好时机;但是,这才走了这么一点行程,就遇到如此多的变故,没人能确定接下来的长路纠结情况如何,若是路上再耽搁,误了时机,岂不是还得再等上一年?

再等一年,对于吴邪来说,其实也并无什么困扰,他甚至觉得再等上十年,二十年也无妨,只要是和张大侠一起等就好。他所担忧的,还是张起灵——他知道,若是张起灵不愿意的话,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况且他没法让自己决定别人的时间与选择。

矛盾的本质是,三叔留下的疑团他放不下,张起灵他依然放不下。人的本性都是贪心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小哥,你怎么看?”吴邪语气尽量自然道。

张起灵吃的不多,之前一直在安静地听着,此时他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仿佛此事并不值得多虑:“如果是真的,晚点没关系。”

吴邪松了口气,安心的同时又觉得不安——他总觉得张起灵最近不太寻常,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知道。也许是几天之前?想到这里,他又嘲笑自己:满打满算,自己与张起灵相识,也不过十余天而已,又如何能觉察出对方的不寻常呢?他只确定,自己遇到张起灵之后,所思所想,的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了。多数都与对方有或多或少的联系,想收都收不住。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8 19:51:00 +0800 CST  
一旦对一段时间下了定义,比如接下来的一段,吴邪把它定义为“等待”,那么日子就会过得很快。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闲不住的胖子拉着潘子逛遍了镇里吃喝享乐的各种地方,顺便也把镇子的格局看了个透。


镇外有高坡,高坡上有漫漫的青柳和桃林,娇嫩又柔软的色彩如烟如雾,飘散在重重山峦之中。张起灵与吴邪把那只已无他用的木盒埋在向阳的坡顶的草地,折了枝新柳插在其上的泥土之中。

“有朝一日,你我若是归来,这柳树会是怎样一番情状?来去不过一年半载,想必到那时,它也不过是小苗一株吧。”吴邪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张起灵感慨道。

山风并不温柔,相反有些凉彻。炽白阳光之下,细弱的柳枝时而轻颤,时而狂舞,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一场暴雨可以让它被砸蔫,一场狂风亦能让它折断,”吴邪道,“若是来年你我可以归来,看见它依然挺立如今,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矫情,竟说出这种伤春悲秋的话,一边又思虑起前路的未知,忍不住道:“我们或许可以每年来看一次,看它逐渐长高,长粗,直到……”吴邪看着张起灵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肯定。

“直到参天。”张起灵面无表情,说出的却是誓言一样的话。

“直到参天,”吴邪眯起眼睛重复,仿佛看到了彼时的柳荫,“直到参天。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他不知道张起灵是否是无意为之,可他却无意间把这句话当成了最可靠,最虔诚的誓言。他有充分的理由深信不疑,深种于心。


二人每日都要上这草坡来,有时张起灵会一个口哨,唤来放野多时的二马一驴,二人扬鞭在厚厚的草甸上恣意飞驰。

停在桃林里,张起灵看了很多棵桃树,最终挑选了一枝,花了一整天为吴邪削了一柄桃木剑。吴邪盘腿坐在他身边,看得目瞪口呆——仅仅使用一把匕首,张起灵刀法干脆,竟然真的削出了一把真正的桃木剑。没有繁复的修饰,每一处却仿佛蕴满了力量。

张起灵把刀刃刀柄削得尽量精细,却还是条件简陋,免不了有木刺扎手,吴邪并非习武之人,才练了一个下午,手上便有血痕道道。张起灵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却在之后几日一有空下手来的机会,就把那柄木剑握在手中,长此以往,吴邪每日再握,都觉得那剑柄变得比昨日滑润了几分,最后,已然不再那么扎手了。

算命卜鬼多年,吴邪终于得到了一把桃木剑。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8 19:51:00 +0800 CST  
那几日留给吴邪的印象,便是桃花溢风,夕满山岚,盛夏的日暮四魂皆安。张起灵舞剑骑马,墨发黑衣夺目,吴邪握着桃木剑练习方术之时,仿佛可以感觉到握在手里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小哥,现在看来,我这一路都是被设计好的,找到步青云之后,很有可能又要去找别人,一步步这么找下去,并且越来越无法控制。”这句话,吴邪说了很多遍。

张起灵只是摇头,沉默很久才说:“不止和你有关。”

除此之外,那几日真的称得上平静。

有时候吴邪会错觉,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没有尽头。为了清醒,他把那步青云的形象,与几日之后的情况,设想了无数遍;他又琢磨出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作为那木盒所记录之事的解释。

渐渐地,便也对日后的旅途没那么忐忑了。

最后一日,七月廿八,他和张起灵并肩立于山岗,看那枝新柳背后的夕阳。赤红的天地间,山河朗朗,看着张起灵刚毅沉着的侧脸,吴邪莫名感觉到了某种奔涌的洪流,在他与张起灵之间蠢动,欲将喷薄。

二人牵着一驴两马,沿着山路回到镇里。高坡上响起哗哗的声音,山鸣谷应,花枝柳枝浪头一样纷飞翻涌。起风了。

TBC

【扯闲话】期末炼狱,诸事不顺,更新得这么慢,真的好抱歉orz寒假一开始我就日更!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18 19:51: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下

七月廿九,琉璃镇自子夜开始普降大雾,如乳如胶,自江边漫至全镇,百里不散。传言将或有神魔降临,众民皆叹怪哉怪哉,闭门不敢出户。

四人在溢满浓雾的窄巷里步履匆匆。天光未亮,晨露微凉,一轮镰月挂在天边,透过雾气打下虚虚的冷光。

暗巷幽幽,一路无话。

“小三爷,你放心吧,咱们这一趟定然不会白去的,”潘子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面,低声打破沉寂:“无论那姓步的再如何,也的的确确是个重义之人,为人率直,切不会食言。”

“潘子,你的意思是,你们见过?”

“见过一面,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潘子似乎不愿多言,突然停住脚步:“就是这里了,按三爷留下的地标看,玄非楼应当就在此地。”

“就在这里?”吴邪指指前方的浓雾,黯淡的乳白中透着墨黑的影子,不知道那深处藏着什么,“没有光啊。”

空中兀地传来类似振翅掠空之声,在四人头顶回旋不去,时近时远。抬头望去,却只有模糊一片。就在这时,前方“哗”地闪出一片曝白亮光,紧接着,笑声便响了起来:“终于来了,青云还以为他吴三省做了亏本买卖呢!”

“步楼主?是你吗?”吴邪定下心神,慢慢向声音走去。

雾气那头的人只是笑个没完,拍了拍手,打了个轻浮无比的呼哨。

“他……以前就是这样吗?”吴邪偷偷问跟在身后的潘子。

“一直这样,你莫见怪。小三爷,这偌大的江湖上向来不缺奇人,你日后闯荡,定会发现一件事——凡是那些有点真本事的,都不会太正常。”潘子也压低了声音。

吴邪望了望走在身侧的张起灵,对方目视前方,微皱着眉,看起来无比靠谱。“也不一定吧?”吴邪嘟囔了一声。

“对,你家大侠什么都好!”胖子窜上前来,“我真服了你了,这点小心思哟。”

吴邪刚要骂,却被那边的步青云打断:“潘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青云哪里不正常,你说说看?”这嗓音温软,语气诺诺,却莫名地让人听了发怵。

潘子愣了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丝毫不见慌张:“步楼主,多年不见,你果然还是这样。”

随着四人一步步靠近,雾气那头的光也逐渐明亮起来,此时已是大盛。一个虚晃的人影也随着步青云神经质的笑声而逐渐变清晰,最后化作一个身着翩翩青衣的公子,挽着阔口云袖,在一片迷雾重重之中,对着四人盈盈地笑。隔着几步,吴邪终于看清了步青云的真容——明眸皓齿,长发飘飘,清秀得像十多岁的姑娘,笑得眉飞色舞,寒气逼人。

“潘兄见笑了,这么些年,青云可是老了不少呢,”步青云眉眼弯弯地点点头,算是对四人打了招呼,随后侧身一让,道:“请。”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2-27 16:14:00 +0800 CST  

楼主:有志根号下4b方

字数:144158

发表时间:2015-10-03 17: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4-30 21:58:21 +0800 CST

评论数:159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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