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知北游 游侠瓶×神算邪 (古代架空长篇 瓶邪 HE)

最喜欢的山水画镇楼~
二楼放使食用说明XDDD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3 09:59:00 +0800 CST  
哈喽大家好~我是十五,以前主要在微博、论坛和不老歌上混,这篇文就算做拜吧啦~
我的微博ID:十五已至
不老歌:http://bulaoge.net/?trulywuxie
大家也可以在上面看到我的其他作品
下面说正事!
【食用说明】
1.古代架空,原型大约是唐代的故事,但是楼主历史一般般,小说肯定也要对历史有所改动,若是考据深究,只会大家都累。
2.以前看的瓶邪文,多数是老张先喜欢吴邪,默默守护付出,后来吴邪发现了这一点,两人最终两情相悦;或者是本来两人就互相有意思,最后愉快地在一起。所以我想写一篇不同的,比如万一吴邪对老张一往情深,而对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毫无回应,或者只是因为看不清自己内心所想……废话说多了,总之我想写一篇不一样的。
3.GN们看到上一条不用担心,了解我的读者都知道,粗长是我的特点,甜糖是我的爱好~所以保证文里糖和萌点都不缺!
4.关于肉:我热爱炖肉,但是不太清楚吧里对肉的尺度有多大限制,那位姑娘给我普及一下?
5.中间虐是一定有的(古代背景什么的最适合虐惹!)但保证HE!我是坚定的HE党!
6.会尽量勤快更新,最少一周两更~
暂时想到这么多,初来贴吧,请多指教~
十五 10.3挖坑时书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3 10:12:00 +0800 CST  
知北游

文/十五

【零】
有河穿洛阳而过,即为洛河。自洛河而发,渡泾渭两水,沿汉江南下,旦暮不需,即可见一津渡。津渡重修数次,颇宽敞,然鲜有渔人泊船于此,烟波浩淼之上,唯见一麻衣青年负手立于渡口,或倚于石桩,垂首望其小舟,数日不去,是为等其客。然客未曾归来,青年见舟浮浮沉沉,皆以笑报之。

时而雨霁天青,半空含烟,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此景入人眼,常抚之迷之,仿似入梦。然鸟雀栖于芦丛之中,破水啼鸣,俯掠振翅,其声真且高,青年常和而歌,呜呜然。天地静谧,唯有苍声入耳,闻罢,又回人世。

由津渡上岸,遇溪则过,遇山则盘,不出半时,乃见炊烟袅袅。复前行,沿石路,循炊烟之迹而望,青青叠山层层重重之间,便得一街一市于眼前。若前问街侧商贩:“焉为此地?”其必曰:“是为锁城也。”

一城掩于高山壮水之后,而以锁为名,可谓之鲜矣。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3 10:12:00 +0800 CST  
知北游【卷一】白水之南

【引子】

锁城不大,亦不华美,若是放到洛阳或是长安那边来看,顶多只能作城郊之类的犄角旮旯。但是,锁城的确算得上是一座名城。不但途径的商队是常客,源源不绝地带来各式金银茶布,而且这“天下第一锁”甚至叫到了都城,被传得神乎其神。

何以得名?顾名思义,锁城以锁闻名。这座潮湿的小城里,几乎每个人都会制锁,仅有的一条街市,也有多一半的铺面是锁铺。金的,铜的,打得开的,打不开的,用来锁门的,锁盒子的,锁马车的,甚至锁命的,以及各种有着想也想不到用途的锁,都被这里的人们创造出来,一排排,一串串地挂在铺口的朱门上。

晌午时分路过此街,只见黛瓦白墙之间,白灿灿一片,锁头反出来的光线,浓缩在门上挂的一个个金属小点里,耀目灼人。若是有风,些许较为轻小的挂锁便会在风中零零地响,似银铃一般。

街市的东头,立着一块黑曜石碑,泼白墨上书三大字——“落键巷”,笔力遒劲透骨。键,意为锁,可见这街市存在的意义,真的多半是这为了方寸之间控制全局的技术了。

当然,主流之外,这街上也还有别的铺子,因为即便山里不缺田地,城里的人多半也未脱离劳作,但油盐茶果之类的东西,还得指望着这条唯一的商业街巷。所以,常常出现的情况是,大大小小的锁铺门可罗雀,那几家卖吃食布料的小铺,却日日门庭若市。它们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热源,在长街的几个节点上热闹着,把其余的锁店衬得更为冷清。

当然也把吴邪的小铺子衬得冷清得可怜。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吴邪的“问天阁”,却似乎是介于锁店和杂货铺之间的,比较特殊的存在。

“您可记住把它给保存好了,您的功德,都被存在里面,加上晚辈刚刚掐指一算,不出三年,保准您抱上孙子,生意红火!”吴邪温和地笑着说道,手上把拿朱笔画了符印的黄纸塞进坐在桌前的一个老太太的荷叶香包里。

“小师傅,老妇我眼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你说我会抱上孙子,这不会有错吧!”

“不会不会,这些都是命数,您命里有的福分,是推也推不开的。”

“年轻人净说瞎话,谁说老妇要推开的?”老太太一边笑骂着,一边从荷包里拿出几颗豆大的碎银。吴邪把碎银攥在手里,继续笑着点头,满脸就写着四个大字——和气生财。

老太太前脚出了铺子,吴半仙后脚也踏出了门槛,他伸了个懒腰,坐在铺子门口的小方桌边上,扶了扶桌上立着的,用浓墨书有“神算,价低”的小黄旗,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就着壶嘴慢慢慢地喝着。

此时应该是午饭刚刚结束的悠闲时间——其实光看看街对面说故事的老头那里,就可以判断出来。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日,茶余饭后,各家喜欢听故事的小孩,以及洗完碗掏完牙实在太闲的男女聚集于此,听这个看不出年龄的老头,讲述那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

吴邪在这边是可以听见他讲话的,因为其他听故事的人都非常安静,聚精会神地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那个讲故事的老头,甚至连呼吸声都憋住了。午后小城的长巷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整条街上,除去风声和树叶的沙拂声,唯一会发出声音的只有那副苍老的嗓子,以及在竹椅上无聊地晃着签筒的吴邪。

如果和平时一样,老头接着讲他的东长西短,那么吴邪准会在午时和未时之间睡着,然后再度过一个百无聊赖的,没有生意的下午——的确,吴邪的铺子基本没什么生意,今天上午的老太太只是个意外,她记性非常不好,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找吴邪算过命。很早以前,吴邪刚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生意还是很好的。凡是锁城之人,或早或晚,都要来他这城里唯一的风水铺算一卦。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确有本事,还真让吴邪给算准了几卦,导致有人得喜,有人消灾,他“神算”的名号就是那时候得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大家发现算命不改命,实际上也没什么用,又或许因为其他人没老太太这个健忘的毛病,所以不会在预知一个人的命运时,愿意付两份的钱,总之吴邪现在已经沦落到卖符卖桃木剑,帮人驱鬼辟邪的地步了。

即便如此,他改了行却依然没什么大桩生意——名字里带个“邪”字,别人嫌不吉利,比不上城西那个叫“徐无鬼”的真人,看人家起名多讲究。

为什么城里头连个新人都没有?城东王家媳妇怎么还没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算一卦?难道就这么一点生意也没了?吴邪午饭后的多数时候都是翻着抽屉里稀稀拉拉的银子和地契,带着这样的怨念睡去的。

然而这次不太一样,至少他没有像听了催眠曲一样倒头就睡。因为,他在即将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之际,听见老头讲了另一个不似念经的故事:

“一日,某藩镇都城,晨鼓将尽,城郊马市已是人来人往,喧闹如沸。一顶华盖远远而来,某大僚骑马扈从簇拥着,沿路传呼人群避让。忽有一玄衣男子手持黑色羊角匕首,在马队中逆向而行,与大僚错身之际,穿过马腹跃身而起——”老头拉长了声音。

蓦地,人群的气氛紧成一团。吴邪把茶壶放下,收起吊儿郎当的二郎腿,看向对面几尺处紧张的人头攒动。

“瞬息匕首刺大僚颈。”人群里爆发一阵交头接耳的唏嘘。

老头笑了两声,继续道:“扈从传呼着人群,浑然不察,惟大僚面色霎一黄如雕枯,续前行丈余,坠马身亡。人群震惧,四望,皆不明适才究竟为何事。玄衣男子如羽化升仙一般,无迹可寻。”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3 10:13:00 +0800 CST  
人群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人议论纷纷。然而,吴邪没有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自老头把最后一字吐出后,吴邪的脑海里,便忽地出现了一个玄衣男子,飞也似的掠过高头大马,如一道劲风,顷刻之间便了却了手中之事,取了大僚性命,甚至血不沾指。背光看去,仅有墨发刺破一缕白炽的阳光。

男子的面容消弭在曝白亮光中,顷刻之间,不见其踪。

吴邪猛地抬头,看见一轮白日,熠熠于青空。半晌,忽觉刺目,这才幡然回过神来。周身蝉声四起,是为暖而燥的午后。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大僚?”嗡鸣的人群中,脆生生地响起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只有该不该,没有为什么,”老头咳嗽了几声,解释道,“所谓侠士,就是像他这样为民除害嘛。那大僚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且听我慢慢跟你讲。”

吴邪摸了摸鼻子,提起对襟布衫的领子,把凉风抖进去。之后老头又讲了些什么,他又听不下去了。因为,他的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不是传说中的江湖大侠嘛!

江湖行走,快意恩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谁不顺眼就打一架,看谁顺眼就带上一块走——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老伯,你所说的,可都为真事?”吴邪站起来朝街对面喊道。

人群纷纷让开,留出一条缝在他与老头之间。

“那还能有假,这玄衣男子,相传来自桑楚,是江湖上的游侠,年纪尚轻却已行侠仗义多年,”老头喝了口茶,抬眉看了吴邪一眼,“不过,至今也隐迹世间多年了。”

“可否告诉晚辈,他姓甚名谁?”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

“张起灵。”老头捋了捋花白的长髯,道:“怎么,吴大师给算算,在何处能找到他?这可是‘问天阁‘难得的一桩好生意呢!”

人群霎时爆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笑声,就连那挎着竹篮的妇人,都拿手帕掩着面,默默然看着吴邪乐。

吴邪有些恼,他把茶壶一端,甩袖回了铺内。当初壮志昂扬,给铺子起了那么一个名字,无奈这生意惨淡若此,遭人嘲笑也是早晚的事情。他坐到垫了蒲草的旧木椅上,开始翻账本,越翻越觉得心烦,干脆拂袖起身,扔了账本,从吱吱呀呀的书橱里,找出了一卷落灰的竹简。

——是一册《南疆图域》。

实际上,图册分为三本,而吴邪手里这本是首册,除去序言引言,剩下的内容不是很多。他一边在桌上铺展开书卷,一边祈祷——他只有这一册,但愿桑楚在里面有所记载。

然而时日太远,多数字迹都模糊了。吴邪如既能看到的,仅为一些凌乱的线条,和一些杂乱的记载,让他摸不着头脑。

天不助我。他陷入了沉思,考虑着要不要拜拜祖师爷,再挑个良辰吉日算一卦,说不定还能走运,得以知道张起灵大侠今夕何在。

这时传来了拍门声,他刚起身,老痒就破门冲了进来。

“老吴!我、我又造了一种……一种新锁,防、防盗就用它!你要……要不要试、试试?”眼前着一身土色麻衣的结巴,名叫老痒。他和吴邪是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如今他和吴邪一样,开了家倒霉的铺子,不过是锁铺,时不时还有点开锁修锁的生意。这么一看,吴邪的算命摊似乎比他的更倒霉些。

“开玩笑,我这里有什么好偷的?”吴邪鼻子贴着散发着霉味的图册,连眼皮都没抬。

“那你、你总不能……总不能连锁都、都没有吧!”老痒指了指身后的破木门,“我、我这和郡守家的、可是同……”

吴邪看他说得费劲,抬头接道:“同款?”

“对、对对,富贵着呢。可以、可以给你这破破……破店招财。”老痒一个劲点头。

“滚蛋,还我的破店呢,你别把你那小铺子的晦气传给我,把老子的财路给锁住了,”吴邪怒道,“我没钱,给隔壁卖火烧的刘寡妇推销去,我看她挺欣赏你,别烦我研究学问。”

老痒委屈道:“你、你无情又无、无义,爱、爱买不买!”说罢就昂首挺胸,挂着一身的锁头,叮铃叮铃地走到了门边。

吴邪直起身子,对半身探出门外的老痒道:“别忘了关门,外面吵。”

“砰”的一声,门板被按进了门框,吴邪感觉空气都震了三震。老痒总是把卖不出去的货推销给自己,真没意思。他懒得管。

小铺内又安静了一会儿,但仅仅是一会儿,没有半柱香的功夫,叩门声再度响起。

“你怎么又来了?”吴邪没好气地走到门口,冲着门板嚷嚷。

无人应答。

吴邪心生疑惑,难不成老痒不但结巴,现在还成哑巴了?他把门打开一条缝,对上了一只沉静的黑眼睛,那眼睛正默默望着他。

不是老痒。吴邪推门的手僵在原处。莫非是客人?今天真是走运了,祖宗保佑!他心中大喜,跑回桌边抄起一张纸,从门缝里塞了出去。

那不是一张空白的纸,而是一张类似于广告的东西,上书: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写符二十,驱鬼一百。
若要算卦,十金拿来。

瘦金体有力且秀整,堪称吴大师的书法巅峰。

然而过了半晌,屋外无人应答,亦无人接过纸去。

“敢问您找我作甚?”吴邪把纸收回门里,弯腰透过门缝狠狠地往外面瞪,“不花钱是不能进来的!”这个规矩是今天新加的。

然而这次他没见着那只眼睛,而是看到了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很白净。再往上看去,是一张唇红齿白的嘴,若不是线条俊朗,吴邪甚至会以为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姑娘。

随后,吴邪看见那嘴唇微启,露出一口小白牙,“你的桌子翻了。”

吴邪在门后愣了愣,才意识到那人的意思。他推开门,果然看见自己摆在外面的小方桌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而刚才敲门提醒他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肯定是老痒干的,要么就是那些嘲笑老子的小孩,”吴邪一边蹲在地上收拾残局,一边暗想,“算了不和他们计较,我大人有大量,老天爷看在眼里就行。”

随后他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朱砂瓶碎了,红色的液体流了一抽屉,把黄色的符纸染成红的。他登时觉得自己无法不计较了,朱砂和符纸很贵的!

但是当务之急是去买点新的回来,万一明天有生意,自己却把时间浪费在找人算账上面,岂不是亏大了?他在朱门掉漆的地方抹了抹手上沾的朱砂,走回了铺子内。

要全拿上,免得被人偷了。他一边盘算,一边往兜里揣上碎银,阖上铺门,往落键巷西头的文宝店走去。一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吴邪看谁都觉得人家比自己穿得暖,吃得饱。

很快他就注意到,在长巷的中段,吵吵闹闹地围了一群人,比中午听书的人还多。那是一家普通锁铺的位置,出现这么多人,很不寻常。走近,吴邪才发现是官府在分发着什么东西,紧接着,他的怀里也被人扔进去了一个小小的布包,上面画着类似于地图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包稻米。

高处的官员朗声宣布道:“桑楚城邀我城派人携本地稻种前往南疆,意为传播良种,互通有无。然两城相距甚远,其间路途险阻,毒蛇猛兽层出不穷,今招纳贤士,赋予重任,携予手中布袋前往,其中有种,袋即为地图。若能顺利前去,平安归来,必有良田美池、金银丝帛之赏。”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拽了拽吴邪的袖子,他回头看,发现那老太太手里已经攒了不下十个布包了。这是要回去煮粥吗?她看起来的确很穷,比自己还穷,但是……吴邪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把自己的布包给她。

不得不说,他对刚才官府的消息有点动心。前往桑楚城,作播种的小使者?这个活计似乎不是很容易,但是可以赚钱啊!自己回来就乌鸡变凤凰了!反正现在一无所有,也不愁失去什么。更何况“桑楚”二字,从今日午后所听的那个故事开始,就对吴邪有了莫名却巨大的吸引力。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吴邪挤出人群,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往回走去。他在回程的路上拿仅有的碎银子,以及自己腕上戴的桃木辟邪手环,换了一头小驴。然后又去老痒的锁铺,好说歹说,交代他时不时去看看自己的铺子漏没漏雨。

更多的准备还得回铺子去做。

吴邪牵着小白驴,心情甚好。街上无他人,他看见落日像一颗咸蛋黄,流着油般沉沉地挂在长巷尽头。自己铺子“问天阁”的招牌,在绯色的夕阳下闪着光。

“吱呀——”吴邪把偏门打开,沿着小路走进后院,把小驴拴在院里粗壮的的香樟树干上,“你喜欢吃豆子,还是喜欢吃菜叶?”

小白驴抽了抽鼻子,没有态度。

“那就菜叶好了,菜叶便宜。”吴邪从院西空空的厨房里拎出来一颗绿叶菜,“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咱俩跨越千山外水,路过重重阻拦去走一遭,若是能回来,就富贵了。”吴邪轻轻拍了拍小驴覆着厚毛的后背。

“桑楚城……你听这名字,多好听,哪像咱们锁城这么没文化。所以那个地方才会出大侠啊。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成为大侠,行侠仗义,叱咤江湖?”吴邪慢慢说着,不只是说给驴听,还是自言自语。

这时头顶的树冠上忽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吴邪抬起头,竟发现一个人正倚在高处的树枝上,背着夕阳垂眸望着自己。吴邪眯了眯眼睛,发现那是一个面容俊朗的玄衣男子,长发整齐地绾在身后,周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场。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3 10:15:00 +0800 CST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吴邪问道,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贼。

哪知那人竟然闭上眼睛,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在树上半靠着。

“喂!老兄,这是我的院子,你好歹也让我知道你在干嘛吧!你若是没地方住,可以下来啊,我的床挤两个人,也没太大问题。”吴邪提高声音。

那黑衣男子不语,垂首又望了他一眼,旋即稳稳地站起来,飞鸟般跃起,后襟腾空掠过,没发出一丝声音,落到树冠的另一面。这棵老香樟,扎根于吴邪的院里,但多数枝叶都往隔壁伸展,夏天的时候,吴邪这边的土地晒得发烫,那一面却是绿荫如盖,木香四溢。吴邪为此深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注定万事倒霉。

回到现在,吴邪莫名感觉这人和白天敲门的神秘人很像,他想再问,但又觉得不会有结果。思索片刻,他对那边喊道:“你确定不下来?吃晚饭了吗?我一会儿煮面!”

依旧无人应答。

“我跟你讲,你那边的院子里养了一窝狗,万一你睡到半夜掉下去,被狗当成贼给咬了,我可不会管你啊!”

吴邪知道那人不会吭声,他又摸了摸小白驴的后背,心说刚才说的傻话估计一字不差地被那个怪人给听见了。他会不会真的被狗咬?算了算了,自己又不认识那个怪人,人家甚至一句话都懒得跟自己说,瞎操心干嘛。

小白驴像马一样打了个喷嚏。蝉声稀落,落日渐弥。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3 10:15:00 +0800 CST  
【第一章】


真饿。


吴邪把袖子别起来,从灶台上拿了把菜刀。他思索片刻,又走回院子里,朝着郁郁的香樟木喊道:“那位……小哥,你当真不想吃面?”


树上那位没反应,被拴在树下的小白驴倒是忽然紧张起来,打起了响鼻。


吴邪低头看看,觉得不对,把自己手里亮锃锃的菜刀藏到背后,笑了笑道:“你别怕,我又不杀你,城东的驴肉火烧我可一次都没吃过呢。”


小白驴似是疑惑地望了望他,然后拿鼻子蹭了蹭树干,绕到香樟木的另一面去了。


吴邪心说自己怎么又犯傻,成天跟头驴说话。不过,和驴说话至少还能有点回应。想到这里,他抬头瞪了香樟树冠一眼,也没看清那玄衣男子究竟在哪儿。不知为何,他忽地感觉不大自在,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透了似的。


他低下头,不再瞪着树冠,而是握了握刀背,又走回了厨房。他心说这一走还不知要多少天,这一顿要丰盛点,若是把辛苦存下来的好吃的都浪费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嘛。


然而他打开木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实际上没什么“天物”——除了挂面以外,剩下的仅仅是半块硬邦邦的南瓜,一把小葱,还有两个鸡蛋而已。


罢了,罢了,吴邪抚了抚额。这些东西,煮一碗面也是绰绰有余了,吃素也好,说不定能让自己更有仙气,算得更准呢。吴邪一边费力切着干巴巴的南瓜,一边自我安慰着。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搅和着锅里的汤汤水水,吴邪又开始引经据典,还朗读出来,“吾今日虽无油可食,无肉可啖,亦不失为修身养性之道也。”当然,最后一句是他自己加的。


树上的那人本一直阖目而坐,听到厨房里传来青年略带愤懑的声音,微微侧了侧头。在他身侧,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炊烟,升至与朗月同高,飘飘然浮在清透的夜空中。柴火霹雳作响,厨房中的炉火透过窗子,在地面上映出跳跃的光斑。院外的家户皆燃起了灯烛,锅铲碰撞声仿佛带着点点油星迸溅,好一派人间尘景。但这些,皆未入他微阖的双目。


朔月之下,飒飒松风吹过,洗烟洗尘。


“五色令人目盲。”玄衣男子淡淡重复道,话毕忽地睁眼,仰头凝望,似与明月对视。




就着裤子擦了擦手,吴邪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面出了厨房,这才发觉晚霞已逝,天色幽深得仿佛一渊浓墨。他适应了一下园中的黑暗,双手托着盛面的铜盆,凭感觉向樟树走去。


“还没睡吧?我面一不小心煮多了,装了一盆。里面有鸡蛋和南瓜片,你真不吃?”


夜虫悠鸣,惟不闻那人应答。


“我说,你应该不是这里人吧,想必流离劳顿多时,我好心好意想让你吃点热乎饭,你不吃也行,好歹应一声啊。”


依旧一片沉寂。


吴邪站了半天,忽觉自己真是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就准备两眼一抹黑,进到铺子前堂去吃饭。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我不吃。”


吴邪呼吸一敛,手里的盆差点砸在脚上,他抱紧面盆猛地回头,只见那玄衣男子竟然正站在厨房门口,抱臂望着自己。月光在他周身镀了层冷色的边,也让他显得更加难以亲近。吴邪慢慢挪到他跟前,总算从头到脚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和装束——五官清俊,目色纯澈,却凛然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身量与自己相仿,却更为挺拔硬朗;腰际整齐地扎了同为黑色的束带,黑发随意束在身后,潇洒有度。明明是与自己同岁的模样,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咱们白天是不是见过?”吴邪问道,末了又补了一句:“‘你的桌子翻了。’是你吧?”


那人点了点头。


吴邪暗暗盘算着,这家伙看来不简单,一定是习武的,还会瞬间移动这种神功。不会是张起灵那种厉害的角色吧!想到这一点,他懵了一会儿,又再三考虑了一番,才端起面盆,闷闷开口道:“大侠,没毒。”


那人未接此话,反而微微抬了抬下巴,然后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厨房。吴邪侧头向他身后看去,只见捆起的柴垛上竟然隐约透着点点火星,似乎可见正丝丝往外冒着的黑烟。


“起火了!”吴邪惊道,他忽然忆起自己刚才未扑灭炉火。


“已无大碍。”


吴邪看了他一眼,把面盆放到地上,跑到柴边。垂手一摸,原本的干柴此时竟已是湿涔涔的了,几点火星也已是残喘将熄,不成气候。定是有人往上面扑了水。


“方才你下来……是为了帮我灭火?”吴邪回头道。


那人正默默望着他,听闻话毕,不答,默默转身,几步之后身子一纵,飞鸟般掠上树去,隐于枝桠之间,仿佛树影。


吴邪略略有些怔忪,他动作僵硬地蹲下去,把面盆抱回怀里,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前堂,险些被门槛绊倒。


——会有这样的人!做了好事,连碗面都不肯吃。莫非是江湖之士不易轻信于人?既然不信又何必宿于自家院里的樟树上?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明明是自己家的院子,被一个陌生人擅自闯入,自己这么积极热情又是何必呢?若是美女,桃花送门也就罢了,一个大老爷们就算长得再俊,又有什么好关心的!锁城树又不少,那怪人非跑到自家院里干嘛?不过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只是安安静静待在树上,也没占院子里的地儿。再者自己这小宅子里要啥没啥,操心似乎又是多余的。


他一边琢磨,一边吃,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就发觉一大盆汤面竟然已经被自己消灭干净了。他有些惊异地揉了揉肚子,起身把面盆放回厨房。


当然,他没有再留意去看树上的人,只不过是抬头瞥了那么几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4 13:47:00 +0800 CST  
夜色越来越浓重,吴邪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插上门闫。他需要一个相对安静无扰的环境,尽管他就算不插门也没人来找他——总之他要发挥一下老本行,去算一算外面树上那个闷油瓶子一样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吴邪从枕下取出一枚鎏着暗纹的黄铜镜,以袖稍稍拂之,立于桌上。复又从袖中绒布包取青铜、黑银、犀角三种质地的细针,于如豆烛火之上炙烤。


而后右手持针,左手于木桌上展开。


首根,青铜,刺入小指腹。


次者,黑银,刺入食指根部。


末者,犀角,刺入手心。


血珠如红豆般汩汩冒于掌间,可历历数也。吴邪略略皱眉,将三针并列陈于桌上,立掌置于铜镜表面,血珠印其上,如三点红梅。复又拿起手边的枯桐枝,点燃于红烛之上。其朴拙香气幽幽溢出,氤氲在镜面上。


吴邪阖目,心中默念欲知之事,睁眼,将铜镜面对屋外樟树的方向,静心观之。吴邪之所以成为神算,颇有一部分是自身天赋的原因,或者说,是他的血液,有着一些特殊的作用。当日他年方十五,走在街上,却被一苍头老翁兀地拦住,当即就刺破了手指。鲜血滴在老翁的符纸上,瞬息消失于无物,自那日起,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意指引,吴邪就走上了卜算的这条不归之路,比如现在——


吴邪看到,铜镜上的血珠并未凝合,而是在镜面上滚动,速度愈来愈快,形成一种光影错觉,似被吸收一般,竟然渐渐消失了。这种血卜之法,吴邪不常用,毕竟挺疼,但这种方法是最准确,也是最易出结果的,若是按常理,接下来镜面上定会出现有关那人的提示,或许是他的过去,亦有可能是他与镜子主人,也就是吴邪的之间的羁绊或缘分。


然而,这镜子上竟然什么都没有,血珠子都消失了,独有烛火的倒影在其上曳曳地闪着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没有过去,也没有缘分?这个卦象,吴邪不知该如何解译,更不知是凶是吉。


他有点慌,愣愣地盯着镜子看了许久,也不知有多少思绪划过脑际。半晌,他把镜子放在一边,又拿出算筹,换了个卜算的法子,却依旧是毫无头绪。


算了,既然素不相识,又何必知其身世机缘。吴邪并不平静地思忖着,起身开始收拾行囊,反正明天就要走了,管他什么来头。他意图让自己忘记与那个人有关的,怪异的一切。



一把匕首,两锭存了数年的狗头金,一卷铺盖,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占卜用具,这便是吴邪的全部家当了。他决定把它们全带上,因为本来也没多少。他还盘算着能在路上给别人算算命,挣点盘缠什么的呢。


当夜,吴邪抱着行李卷睡着了。意识模糊间往窗外一瞥,忽见树影婆娑。似有带着樟树香气的夜风拂面,他感到身边的蚊虫叮鸣在风中消失了。他忽然有点明白那个人为何要睡在香樟树上了——防蚊防虫,真是机智。


在他睡着之后,行礼中卷的东西却起了变化——那面适才占卜用的铜镜,竟然慢慢出现了暗红色的光泽,色彩越来越有厚度感,渐渐覆满镜面,遮住了铜镜原有的光泽,直至最后,竟然像覆了一层鲜血般浓艳。


所卜之事为何?过去?抑或是缘分?二者之中何物可以覆满镜面,又为何会晚这么久才现形?吴邪无从得知,因为他睡着了,此刻正沉浸在与那陌生男子共同吃面的梦境里。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4 13:48:00 +0800 CST  
与此同时,“问天阁”的招牌下,一玄衣男子持黑色羊角匕首,于石阶上负手而立,匿于阴翳之中,宛若黑夜的一部分。


檐上似无他人,实则不然,适才他在樟树上,就注意到一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屋顶,掀开一片瓦,往屋里窥探,眼神中透露着杀意,腰间弯刀在月光下闪光。刺客,他皱了皱眉,烛火已熄,那个总想让自己吃面的青年应该已经睡了。那人与世无争的样子,不会有仇家。


是了,又是那伙人。和自己有关的,哪怕只是一日之缘,那伙人也不肯放过。


他心生厌恶,遂跃下树来。此时,他屏息凝神,忽地跃上屋檐,不发出一丝声音。随后,皓月之下,只见他猛地拎起一人领口,立于屋脊之上。


被拎起的人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一把扼住了咽喉。


“你老板与我的恩仇,无需加于他人头上。”一片静谧里,兀地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让人闻之生寒。


“你要……你要做什么?”被扼住之人惊恐万状,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杀你。”


同一瞬,那刺客便一命呜呼——杀他,确如刺飞鸟般容易。


他携那具尸体,消失于清冷月光下的长巷尽头,片刻复又空手回来,越过高墙,回到樟树上,唯有黑袍掠空之声。他找了个面对青年卧房的树杈,闭目坐下,深呼了口气。


万籁俱寂,云敛清空,沉黑在底下的锁城淀淀熟睡了。又是一夜凉如水。



翌日,吴邪早早就醒来了。他昂首牵着小白驴,小白驴低头驮着行礼,走出了偏门。朱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吴邪最后看了一眼老樟树——绿荫如盖,然而已经无人在上面了。


那人走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呢?他还会回来吗?自己回家的时候,还能见到他吗?


天还未亮,到城门登记过之后,吴邪踏着湿漉漉的重雾走在城外的山路上。在此期间,或许是因为没别的可想,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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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4 13:49:00 +0800 CST  
知北游【卷一】白水之南

【第二章】

文/十五

若是走大路,不但要翻山,还会绕远,吴邪默默盘算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或是树叶滴下的露水。他一手拽住了正往大路上走的小白驴,心里想着:小路就不同了,可以从山坳里穿过去。

他昨晚临睡前认真研究了米袋上的地图,对照着那一卷《南疆图域》,还真让他给看出些门道来。

对于遥远的“桑楚”,他现在也多少有了些了解——地图和图册之中的信息相互对照补充,桑楚城究竟在哪儿,大体情况如何,吴邪已经摸到不少了。

起得有点早。走了快有半个时辰,天依旧是不晦不明的样子。破晓前,一林子栖鸟飞向浓雾的低空。振翅之际,竹林簌簌地异动起来,然而并无风吹。小白驴打了个响鼻。

吴邪心下一紧,脚步止于大树之间——这个点钟还能有谁?莫不是遇上了马贼?忽然之间,落叶飒起,有人从背后袭来。吴邪当下一避,靠在树干上往袭击之人看去,果然是三个毛贼,赤裸上身,手持宽刃长刀,身后还牵着一条与小驴差不多大的红毛恶犬。

他们看到吴邪的脸,神色忽地一变,似乎有些震惊,而后对视片刻,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猛地向吴邪冲来,擒其双手,粗声道:“若要打这儿过,留下买路财!”

吴邪被攥着手腕,动弹不得。他忧心着自己内衣口袋里缝进去的狗头金,自知硬拼没有胜算,脑中灵光一现,道:“诸位先别着急,你们看我这身行头,连马都买不起,以后的盘缠还成问题,也没钱给你们呀,”他装作很憨地笑了笑,“你们看这样如何,我是算卦的,这就给你们算算吉凶,免费的,准得很。”

三匪一犬目露凶光。

“哈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算完之后,你们再搜身也不迟嘛。”

那四个傻大个对望一下,似乎是动心了。随后其中一个领头的从喉咙里挤出油腻腻的几个字:“你若是敢耍花招,我们就……”另一个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吴邪冒着冷汗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心说这几个缺心眼的可真好骗,还挺把自个儿当回事儿的。无奈人数差距,自己肯定打不过。他定了定神,努嘴指了指自己被钳制的手腕:“你们这样拷着我,我也算不来啊。”

那一直缄默的大汉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复又再次钳制,待到在吴邪的右手腕上套上半只铐子,才放心似的彻底松开。

吴邪拿左手在铺盖卷里掏来掏去。出门在外不比在城里那般容易,吴邪深知这一点,也是有所准备的。收拾行李时,他就把匕首放在易找到的地方,可以很轻松地塞进袖口。这样的话,他明面上拿出了算筹,实际上暗地里藏着匕首,可以来点偷袭,争取一定的主动权。总之比没有强。

还可以拿卦象故弄玄虚,唬唬他们,这群人应该没什么文化,对鬼啊神啊相信得很,多少还可以以此拖延一下时间。就是那只狗有点麻烦,实在不行上树也好。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吴邪的手掏到一半,忽然僵住了。他摸到的是那面铜镜,其上镶有金银珠饰,是数年前早已失踪的三叔交与他的传家之宝,他不想让土匪见之起贪念。可那镜子竟然把他的手卡在缝隙里,若要抽手,必和铜镜一起出来。

“什么东西,拿出来!”刀忽然之间架在了脖子上。

吴邪感觉自己后背都汗透了,他心一横,把镜子连同右手一起抽了出来。他一边腹诽着自己的霉运,一边把镜面翻过来。

然而当铜镜以正面示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镜面竟然是红色的。一汪及其艳丽的红,似血濯泪。

几人皆惊叹。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6 12:03:00 +0800 CST  
下一秒,吴邪就感到颈间刀刃的冰凉,似乎再一个瞬间,凉刃就要被喷出的血液浸热。他下意识地把铜镜紧抱在怀里,同时似乎再次听到了竹林飒响的声音,心说真不厚道,对付自己还请什么救兵。

忽然一个想法盘桓于他脑际,又或者仅仅是一瞬:血红的镜面,难道是昨晚那个怪人的卦象?

就在吴邪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想要拼死一搏之时,忽地听见林中风响里混杂的马蹄声。紧接着,余声未消之时,身后便有了兵戈碰撞之声。架在他脖颈的刃被挥向别处,架着他的土匪也松了手,亦去对付他人。

吴邪回头,只见一黑色身影正与三匪交手,一匹黑色骏马昂首立于其后,毫无惊惧。自己的白驴,正战战兢兢地躲在黑马身边,比人家矮了一大截。

再回到交战的四人身上。一匪欲将拔刀却不及动作,大叫一声,小腿胫骨已给那黑影一腿扫裂,倒地哀嚎。黑影回头快速迎向另一匪徒,矮身避开对方刀刃,错身瞬间,一脚踢中对方脚踝。黑影复又反身,撞入第三个匪徒怀中,手臂翻转肘部直捣其下颌,却见劫匪之恶犬呲牙裂嘴朝黑影而来,正危急,吴邪手持自带的匕首闪入,误打误撞,瞬间刺穿其咽喉。

狗血四溅。正当吴邪抹了抹脸上稠热的液体是,惊于自己刚刚杀了一条巨犬这一事实时,他看清了黑影的面容——竟然又是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问什么,就再闻林间悉索,是另一组土匪闻声而至,一箭射向吴邪,给黑衣侠一匕首挡飞。

勒马拔刀,三匪围杀而来,黑衣侠迎上前挥匕,吹灰霎间,三人几乎同时被刺中颈项倒地。

黑衣侠不语,往黑马处走去,吴邪紧跟,忽闻身后复有匪徒大喝,其躺地不起,手中长刀却掷向二人。黑衣侠头亦不回,匕首反手一震,铿锵一声!刀断两截,断刃并射钉于树干之上,力道惊人。

天色已大亮。

二人遂策驴策马而去,终已不顾。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6 12:04:00 +0800 CST  
霭霭雾气中,二人下山陡坡,待滑走至坡底,见水泽畔。黑马啼声嗒嗒,白驴明显跟得极为吃力,随时可能掉在后面。

正当吴邪琢磨着该说什么时,对方反倒先开口了:“不要跟着我。”

“小哥,咱不应该庆祝一下,或者聊一聊?”

黑衣侠勒马,回首挑眉望着吴邪。

“咱俩也算互救了一命吧……那条大狗,它可是要杀你来着。”吴邪有些恍惚地说。是的,这是他第一次杀死带毛的动物,献血淋头可不好受,感觉就像杀了人一样,并且无法确定,自己杀这个“人”的意义何在——即便自己不出手,凭这人的身手,恐怕也是必胜的结局吧。

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话又说回来,若是自己见到这人有危险,却袖手旁观,的确不会负上一条狗命,但他好心赶来救自己,意义又何在呢?为一个怯懦冷漠的人?吴邪觉得自己不该是那样的人。

对方似乎看出了吴邪心中所想,沉吟片刻道:“刚才的攻击是针对我的,亦有可能是最初把你认成了我,心生贪念。其本就带有恶念,你无须在意。”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吴邪,还是在解释适才了断于自己手上的数条人命。

“无须在意?”吴邪心说这次说的字数还挺多,他顿了顿,道,“我不太明白你刚才说的‘针对你’是什么意思,你认识他们?”

“他们是这一带的恶匪,烧杀奸淫无数。”

“那你是说土匪活该?”听到那人这一席话,吴邪心里多少好受了些。他差不多明白了——这人肯定是经常向今日这样坏土匪的好事,所以结下了仇。

“……我其实也觉得他们活该,恶有恶报。但是……我只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杀这么大一只动物,你看这狗血淋头的,万一惹怒了祖师爷,以后算命都不一定算得准了。你看我就这一件比较好的衣服,现在成这幅模样。”他指着自己前襟上的血迹说。

“……”对方明白吴邪这是想通了,都开始插科打诨了,他不知道如何回话,夹了夹马肚子,快速向前奔去。

吴邪愣了愣,刚才的事意识到这山里看来危险不少,自己可不想落单了。“咱俩好歹也算老熟人了!小哥,你别跑啊!”

小白驴还算争气,嗒嗒嗒地追上去。“这荒山野岭的,咱们都能遇上,你昨天不还在树上呆着吗,怎么现在也到了这里?还是——”自开始就一路跟着我,保护我?吴邪差点问出口。

那人看出了吴邪想要问的,心中无奈——他真的只是路过。欲去往桑楚,仅有这一个方向可走。当然,他此刻并不知道吴邪的目的地也是桑楚,若是按照他心里留下的印象,他应该还在铺子里熟睡呢。

要说前来搭救的原因,本来也很简单。

片刻之前,破晓前露重雾浓之时,玄衣男子正策马穿过坡林,经村舍,见远处乱鸟散飞,当即奔驰中立马一跃,蹿上树顶。放眼看去,散鸟满天,晨曦的林间有反光闪现。

遂落回马背,策鞭向其奔去。而后就有了适才发生的事。

这本是他自认为该做的,无论对谁。

再者昨夜在房檐上出手,默默护了吴邪性命,也仅仅是不愿因自己的私仇而伤及无辜而已。他终日生活在江湖恩怨之中,但不代表遇上他的人也该如此。更何况他刚才看明白了,今日袭击吴邪之人,目标实为自己。所以搭救是情理所致,亦是道义所趋。

总之他并非有意跟随保护啊!

吴邪见他不答,也觉得自己想的太不现实,挠挠头尴尬道:“那就当是咱俩有着不解之缘吧!”他又想起了镜上诡异的卦象,如果那真代表着两人的缘分……“既然有缘,就干脆交个朋友。我叫吴邪,你叫什么?”

黑衣侠不置可否,夹了夹马腹,沿路而去。

吴邪立刻举起手,追上前去:“小哥,你跑也可以,先帮个忙,把我的铐子解开啊!就当帮个忙,什么都做不了怪难受的!”

对方停住了马,回头看向在驴背上一颠一颠地朝自己这边跑的青年。

随后一直被铐住右手腕的手就伸到了跟前。

“别看我,我也觉得这没什么控制作用,除了让我的右手变得很不方便之外,”吴邪冲他笑了笑,“你会不会开?”

对方再次抬眉看着吴邪,那意思大概是:“你是锁城人,开个锁忸怩什么?”可他终是留了下来,端起挂在那手腕上的巨大“手镯”,认真研究起来。

“没有工具,好开吗?”

对方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用匕首砍呢?”

“手铐太重,若用蛮力砍之,会伤到你的手腕。”

吴邪抬眼,默默点了点头。“我这趟是要前去桑楚城。小哥,你身手很好啊,是不是桑楚人?”他又看着他搭在自己腕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冷不防问了一句。

对方动作一顿。

“这么说你就是了?”吴邪面露惊喜之色,“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张起灵的人,身手厉害得要命,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你应该知道吧!他很有名的。”

对方目光一敛,垂眸不去和他对视。

吴邪心里也是蓦地一顿,“不会吧,小哥,小哥小哥,你难道是传说中的张起灵?”大胆猜测。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有这种直觉。

对方脸色一僵,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吴邪见他这样,愣了好久。而后瞬间回过神来,像是见到了天神,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老头故事里的张起灵,适才动作如风如流的张起灵,传说中的张起灵……像画片一样在脑海中走过,历历在目。原来就是眼前这个人啊!那铜镜上的卦象……一定是缘分!

他傻笑了一会儿,大声感叹道:“我的老天!张大侠,我要,我要拜你为师!你看我有没有天赋?”

大侠嘴角抽了抽,手一抖,吴邪腕一晃,咔嚓,那手铐的另一只竟然也扣上了。

要命的是,它拷在了大侠的左手上。

吴邪愣了愣,旋即忍住偷乐的欲望,道:“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对方显然无语了,径直往黑马走去,欲将翻身上马。吴邪拍了拍身下的小白驴,努力跟上:“悠着点,要不然咱俩手腕都得断,能不能让马跑慢点?”

大侠不理会,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差点把吴邪给掀翻在驴背上。

“小哥,大侠,等等我!小白会被你累死的!”吴邪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

就这样,张起灵黑衣黑马,吴邪白衣白驴,并排路过晨间的山林,路过灰黑的岩面,发出细碎的嗒嗒啼声。他们皆单手握着缰绳,另一边的腕际是奇怪的牵连。

已是晨曦普照。

“咱们去哪儿?”

“开锁。”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06 12:04:00 +0800 CST  
知北游【卷一】白水之南

第三章

文/十五

“开锁?”吴邪一听这话就蹙起了眉,他自然是不愿意!明知张起灵这种人大约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但想说的话却脱口而出:“其实吧……其实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先说好了,若你这是在往锁城走,我拒绝啊。”

张起灵闻言,没有回头看吴邪,却勒住缰绳停在原处,那意思差不多是在问为什么。吴邪的宝贝座骑机灵地往前错了小半步,同那匹油黑的高头大马并肩横在路上。束束阳光落下,在雾气中如金溶乳,柔和地晕染着身处其中的万物。吴邪怔怔地看着端坐马上的张起灵,忽然真正在心里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故事里的掀起风云人,烙在印象里的人,竟然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在眼前和自己呼吸着同一团山间湿漉漉的雾气,手腕还铐在一起。

他咽咽吐沫,组织着语言,好让自己别紧张得打嗑吧。

“小哥,不瞒你说,此番桑楚之行,我实则是要将这袋稻米带去,”说着他扭了扭腰,背朝着张起灵,把左手绕过去指着腰后拴的画有杂乱线条的米袋,“如果还未送到就回锁城,会直接被取消资格的。若是那样,即便后来送到了也得不着赏。”

张起灵冰着一张脸,目不斜视,亦不表态。

吴邪撇撇嘴角,收起了别扭的姿势,把后襟一放,盖住了米袋。“你可别小看这小小一袋米,这个活计竞争很激烈的,那天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拿了米袋。”——尽管绝大多数都是拿回家煮粥的,但吴邪当然不会这么说,“奖赏仅有一份,给最先到的那个。所以——”他顿了顿,拿手背轻轻碰了碰那只和自己铐在一起的手,偏头看张起灵,“如果你顺路的话,能不能先忍忍?反正到下一个城镇找个锁匠再开也不迟,咱俩之间又没什么不方便的。”

张起灵感受到手背上的触感,“噌”地一下把手往自己那边缩回去,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着被拽得坐不稳当,正疑惑又愤懑地瞪着自己的吴邪。

“官府让你把稻米带到桑楚?”

“对啊,”吴邪左手拽紧了缰绳,稳住重心道:“其实送米算得上是一个任务,官府公开打赏招人,颇为丰厚,若是这次我成功了,以后有缘再见我分给你一点。”

“为什么?”

“我知道,像你们这种大侠,每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分钱也不要。可我就一直不明白,没钱怎么吃肉喝酒呢?大侠不吃肉不喝酒又怎么能行呢?”其实吴邪还想问问张大侠,昨晚睡树上是不是因为没钱住店,拒绝自己的面条是不是因为害怕自己收钱……但是他忍住了,尤其是对上大侠那双露出奇怪神色的黑眼睛的时候。

吴邪低头去看一动一动的驴耳朵,不住琢磨着张起灵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总之他感觉自己刚刚没答到点上。“哦,还是你刚才是在问官府为什么要往桑楚带稻米?”

张起灵这才点头。

吴邪有点尴尬,合着方才又说了傻话!这种缺根筋印象估计在大侠眼里再也抹不掉了!自己以前不这样啊……不过他还是定了定心神,认真答道:“说是要传播良种,互通有无。我仔细想了想,为一袋米如此大费周章,除了这个目的,也没别的了吧。”

张起灵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一切情绪都敛在眉间的阴影里,除了冷淡之外,参不透他心中所想。

大侠是不是都心怀天下,不耽于常人的所思所困?可是说好的侠骨柔情呢?或者,张大侠会不会和某些故事桥段讲的一样,受过很深情伤,然后就不近人间冷暖?哪家姑娘这么没眼光没良心?吴邪胡思乱想着,很快就没了边。

小白驴从鼻孔里哼哼了几声,大黑马也开始不耐烦地刨土,总算提醒了各怀心事呆着不动的两人注意眼前的事。吴邪收收心绪,试探着问道:“小哥,我一直想问,你这一趟,可也是去往桑楚?”

张起灵这回倒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吴邪松了口气——还真是顺路!铜镜上的卦象绝对指的是缘分。他呵呵一乐,心说原来大侠也有回老家的习惯。“那可省事了,咱俩正好可以同行,开锁也不用着急了。”

张起灵忽然挑眉看着他。

“你别误会,这锁肯定要开的。我也不是要赖着你不走,这不是顺路嘛,多个伴多好啊,是吧?”

对方没反应。

“你知道我是算命的,昨晚我算了一卦,说路上必有贵人相助相伴,结果我刚出城就遇上了你,这就是缘分!”吴邪现在的策略可谓是你不应,我就胡诌。

对方把头转向另一边,默默看风景。

“算了,实话实说,我就是想跟你一块走行了吧?你不知道,听了你的故事之后,我就——”最终忍不住气馁,脱口而出。

张起灵似是轻笑了一声,转瞬即逝的。他在吴邪往下说之前夹了下马肚子。马儿嘶鸣一声,拿面梁蹭了蹭小白驴的侧颊,小白驴也蹭蹭它,随后一起往前迈开了蹄子。

“这意思是……你答应了?”吴邪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睁大眼睛问道。

“你我素不相识,谈何同行?”

吴邪哑口无言。他看看张大侠冷得往下掉冰碴的侧脸,心中不免有点凄凉。身下这一驴一马倒是混得挺和谐,走个道都非要挨着胛骨,拿面梁互相蹭蹭。真是世风日下,人不如马啊,不,是人不如驴。

不如便不如,驴不会说话,自己多少还是有希望把它比下去的。既然现在来硬的显然没戏,那便趁着手铐没打开好好抓住时机,转移转移话题,说不定聊着聊着就投了缘,那岂不是一切都好说了。总之要浪费与大侠一块走的机会,吴邪是不会甘心的。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0 21:00:00 +0800 CST  
“咱们先不谈这个。最近的城镇是哪个?小哥你知道吗?”

“峪城。”

“你去过?有锁铺?”心里想的是千万别有。

“……”

“峪城,这名字听起来挺偏僻。大约要赶几天的路?”

“此城坐落在山坳之中,距离不远但隐匿颇深。若穿林而过,一天时间便可。”

“我好像有点印象,它正好处在去往桑楚的必经之路上,米袋子上画了。那里怎么样?有锁城好吗?”

“峪城民风彪悍,到达之后,务必小心。”

“这不是有你嘛,我怕什么?”吴邪心说反正我脸皮厚。他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右手一捞,想拍拍张起灵的肩膀,直到感觉到手腕忽地一沉,他才意识到拷还在腕上,抬眼就对上了张大侠那和上次一样怪异的眼神。

吴邪的笑容定在脸上,慢慢把手放下去。这回他明白了。那眼神没别的意思,大约就是在说:我很酷,你很烦。

他叹了口气,面对张大侠这种正经人,吴邪觉得还是和他说正事比较轻松。“昨晚我对桑楚做了些研究,你是那里人,帮我听听正确与否总行吧?”吴邪握紧了手铐的锁链,看到对方默默点头,才稍稍松下来。

他摸了摸鼻子,道:“相传桑楚的得名,来源于一棵生于上古时期的巨桑。《南疆图域》有云:'一桑为盘古之趾骨所化,有别于山间草木,故巨大无比,其根可蔽地,冠可接天,终年青郁,城池村寨皆为之覆盖。桑楚人栖于木枝下,织耕繁衍皆赖于古桑庇护。千年以来,飞光流转,桑楚四季如春,五毒不侵,芳芷皋兰可滋百亩,似人间仙域一般。故代代桑楚之人奉其为神树,于历年立春之时取白水源头之水,浸以红山之桃花酿成新酒,事礼祭拜之,以敬其恩惠福佑。'这书里说得神乎其神的,都是真的吧?”

听到吴邪出口就诵出了如此一番描述,张起灵不失惊讶——这人毫无城府,才见几面就对自己把计划全盘托出,为这一趟看似荒谬的旅程倒是下足了功夫。他回忆起那些遥远的事,忽然有了点兴趣,点头道:“不假。”

“那你说说,白水究竟为何物?地图上一笔带过,模糊得很,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

“一条河川罢了。”

“那咱们去桑楚城,会不会路过?”

“嗯。”

“不错,听名字那应该是一条很美的河啊!白色珠玉般的水浪……过一段时间,等雨季来了,汉江也会是这个样子的,无论晴雨,终日水汽凌空,烟波苍茫无尽……”

吴邪说这些话时,语调与往常不同,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前方就是那洋洋汉水,倒映于他眼中。不知怎的,张起灵脑海中也闪现出那条咆哮着的大河,在记忆深处灿灿发光,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到飞溅的冰凉水珠,以及浪花中掺杂的冰雪。那是多年以来都未曾变过的光亮。他喃喃道:“此水与汉江不同,冬汛夏枯。”

“冬汛夏枯?”吴邪惊讶地重复道,“奇了怪了,夏季能有多枯?南疆湿热多雨,应无旱情可言才对啊。”

“夏季滴水不见。”

“你的意思是说,此时白水仅是一条干涸的河道?那样也好,不用雇船渡河了。”

张起灵只是默默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吴邪不明白。他又问道:“那书里说的白水之源……它的源头在哪儿?属于哪一个水系?”

张起灵这回干脆“驾”了一声,专心赶路了。

吴邪骑驴紧跟在后面不到几寸的地方,他隐约觉得这张大侠知道更多的信息,但不愿意跟自己解释。不过说起他的家乡,张大侠的话似乎多了那么一点。吴邪暗暗记住了这一点,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着道听途说的,有关桑楚的一切。

二人不知盘了多少座山,也不知天上的白云流转了几度。林间雾气尽散,日头高照。蝉声渐盛,随着马蹄的达达声音,又渐渐稀落,无知无觉间,再次看向天空,竟然已是夕阳晚照,碧天泛红。

这一日过得也不慢。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0 21:01:00 +0800 CST  
山回路转之处,似有溪水潺潺。张起灵忽地用被铐住的右手抓住了吴邪手里的缰绳,腕间一振,本已疲累倦怠的白驴便随黑马一同,加速向前奔去。声源之处,原来有一条小溪,在落日余晖中脉脉流光。

“怎么了?”张起灵立马于溪边之时,吴邪问道。

张起灵不答,而是示意吴邪从驴背上下来,自己也翻身下马。他拽着,或者说是手铐拽着一脸疑惑的吴邪前往岸口磐石上,弯腰单手掬了一捧清水,开始清洗脸颊。

吴邪看着溪水打着旋把沾了血污的水流卷走,吸吸鼻子,恍然大悟——血腥味这么浓,自己脸上估计也沾着上午的狗血呢!他忙蹲下来,胡乱往脸上撩着水。清凉的触感让他很惬意,甚至起了洗澡的念头。但当他把衣带解到一半时,转脸就看到手铐后面张起灵面向自己的脸。他猛地心跳一窒,动作也立刻僵住了——这种情况,根本脱不下袖子啊!只得讪讪地把麻衣系回去,由着那早已干掉的黏腻血迹贴着皮肤。

随后,忽听“哐啷”一声脆响——是那面鎏纹铜镜。早上拿出来后,吴邪就一直放在前襟口袋里,此时滑落进了溪水里。

吴邪的第一反应竟是将其一把抄起,也不管左手还拴着另一个人,他把铜镜搁在怀里小心用袖口擦拭,生怕上面满满一片的血红卦象被溪水冲掉。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竟会如此在意。但半蹲在一边扶住他的小腿,防止其重心不稳滑进溪中的张起灵却清楚地看到,吴邪脸色有点发红。

“没什么,小哥。”吴邪轻声道,好像张起灵刚才有问他怎么了似的。

“走吧。”张起灵甩掉手上的水珠,扯了扯手铐上的锁链。

二人行至山丘的背风面,丘陵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倒影。这是一片梧桐林,耸高于岚间,独分一抹翠色。“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嗯。”张起灵挑了块树下青草丰茂的土地,把缰绳松开,瞬间,黑马如同一道黑风嘶鸣而去,片刻复又回身甩尾,望着吴邪身边的小驴刨地。

“你不怕马跑了?”

“自会回来。”

吴邪心说你那匹马估计跟你闯荡江湖多时,产生了感情,我这头驴就不一样了,才买回来两天,还没给它取名呢,松开了估计就彻底跑了。但他看到小白驴忽忽眨着的眼睛,以及紧绷着随时准备冲过去的身体时,却又蓦地心软了。

“算了,相信你会跟着它回来。”吴邪拍了拍小白驴厚厚的背毛,也松开了缰绳。

还未看清那一驴一马消失在林子深处晦暗的阴翳间,吴邪忽然就感到身下一轻,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被张起灵单手拦腰托了起来,吓得一下子抓住铐在一起的手,另一边的手臂抱紧了张大侠的脖子。下一瞬,后者便飞也似的掠上高处树杈,站稳身子,松手将他放在杈间。

“我的老天,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咱们上来干嘛?”

“睡觉。”后者简略答道,往树下一跃,落到了吴邪下层的枝干上。

由于二者腕间依旧相连,吴邪便翻了个身,把手垂在下面,好让张起灵不必抬着手臂。他想问大侠何必要到下层,但没好意思开口。

这么一趴,他才发觉铜镜还在怀里搁着,回过神来,想起方才洗脸时,就察觉张大侠正注目着身上的铜镜,遂解下铜镜往下递去。

“给你看样宝贝。”

张起灵听到上面传来闷闷的声音。随后,一面精美的铜镜便从天而降,垂落在眼前。

仔细一看,镜面竟是一片乌蒙蒙的血红。

“这是什么?”张起灵接过端详。

“唐土古镜,三叔给我的传家宝,能避邪驱魔。那些万物里老久老久成了精的,能幻化成人形,炫惑人,只有铜镜可以照出原形,所以古来的入山道士,皆用明镜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

“当时三叔北渡唐土,临行之时告诉我一段古镜之语,亦告诉我日后若有思念,见镜中人如见他本身。

“饯别时,我大约五岁左右,尚且年幼,还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回来呢。”

这语气里竟然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哀凉。

张起灵轻轻拍了拍那只从上面垂下的,拷在手边的脏乎乎的手,示意他在听。

“想来镜子也与我有缘,三叔告诉过我,初见我的模样,便是湖中的倒影。

“当时他在山间游历,忽闻婴儿啼哭,上前一看,便是我在摇篮之中,漂浮于湖上,云日的倒影也映在湖中,仿佛托着我一样。那天之后,他就随处找了个地方,也就是锁城,安定下来把我抚养到五岁。之后他便消失了,何去何从,无人知晓。我就一直在锁城长到现在。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城门呢。

“这些故事估计你也不爱听。”吴邪忽然笑了笑,“你可知这镜面为何为血红色?昨夜我用其占卜,未得结果,今日却赫然见其血色,想必就是作夜迟来的卦象。”

“占卜何物?”

“你,”上面的青年似乎动了动,“你的过去或者……”下一句话,吴邪就是说不出口。

张起灵听闻此话,忽然把铜镜塞回那只垂落的手中。吴邪感受到手里的重量,连忙道:“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而且什么也没看出来——”

“无妨,快睡吧。”张起灵淡淡打断了他,语气中倒也没有愠怒。

吴邪抬头一看,才发觉梧桐参天的枝叶后,已是星夜如幕,夏虫的鸣叫随着拂面的晚风悠悠传来,似是喧嚣中的静谧。他透过身下交错的木枝,看见月光下仰面朝着自己的张大侠,那人正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默默看着自己,淡淡的目光在夜色里显得温和。看来经过一天的相处,大侠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不小嘛,也不容易生气了。吴邪暗暗傻乐了几下,那可爱的手铐传递过来的重物感让他安心,闭上眼睛,不出多时便沉沉睡去。

月色如昼。张起灵一直看着上面青年的脸,看着他滴溜溜转着狡黠的眼睛,又看着这双眼睛慢慢闭上,勾出弯弯的弧度。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没了睡意,忽然闻见,风中似乎带着草木的清香。

二人都觉得,本应是一夜宁静。

然而吴邪再次醒来时,却并非翌日清晨。他恍惚间感觉腿股一阵生疼,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背上,惊讶之余身后传来张起灵的喊声“快跑!”

再回头,张起灵正在抬手扬鞭,黑发飞扬。他的身后,竟然是火光熊熊,一片耀目。

TBC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0 21:01:00 +0800 CST  
PS.无奖竞猜:我打算除了瓶邪之外再加一对CP,哪个姑娘能从上文猜出来?当然是不拆瓶邪,其他无论多猎奇都没问题,把你们的猜想大胆留在评论区吧!

PS的PS.征求意见:大家是喜欢每次更新粗长,但是频率低(比如一周两次),还是喜欢每次短一点,但是更密集(一周四五次),内容是一样的,只是更新方式不同。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0 21:01:00 +0800 CST  
知北游【卷一】白水之南

第四章

文/十五

大事不好!吴邪立刻睡意全无。这林子里树茂草盛,枯枝败叶也自然是不少,火一旦烧起来,便是燎燎数日不停歇。若是被困在火圈内部,纵是有通天的轻功本领,也极难逃脱。这般危险,吴邪心知肚明,于是慌忙正过身子,本能地紧攥住缰绳。

“怎么突然就起火了?”他大吼道,声音湮没在周身木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里,如同石子沉于沸腾之海。那爆裂声似乎也带着温度,让他脑袋连带着耳朵一起,被烤得生疼。

无人回答,只有那根连通着他与张起灵的锁链,此时正在嘈杂破碎的马蹄声中零零地脆响着,多少提醒着他身后张起灵的存在。吴邪稍稍沉下气来,俯身躲过“咻”地一声迎面砸来的烧红的树枝。

“你小心——”吴邪下意识地提醒着身后。

脚下的山路已经尽数掉满了烧着的枝叶,马蹄踩上去,却呈越踩越旺之势。

吴邪睁大眼睛在被火光照得通红的错综林子里找着可能的去路,然而一切的景物都在炙热的红色中一闪而过,颠簸中缭乱纷杂,仿佛赤红的迷魂阵一样,根本看不出分别。

“咱们现在往哪儿跑?大侠你说句话!”

这次身后终于传来张起灵的声音:“马能闻到水,任它跑!”

吴邪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正骑着的竟是张大侠的黑马,回头看,张起灵正骑在自己呼哧呼哧喷气的小矮驴身上,紧紧跟在后面。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蹙眉看着自己,跃动着火光。烈火在他身后耀焯,梧桐林间缀满了跃动的火苗,仿佛当真有凤凰浴火。吴邪有点愣,一时竟忘了再转回头去。

“别回头!”张起灵见他愣神,轻声喝道,吴邪打了个激灵,立刻回身在马背上坐正。然而他的思绪却未完全缓过来,他控制不住地思考起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张大侠为什么要让自己骑他的马?

为什么呢?火光与夜色混杂在一起,川流而过,点点火苗擦过面颊,滚烫的热风吹得他口干舌燥,熊熊火墙挡住视线,出路遥遥无期……然而这一切却无法阻挡一个明确的想法坚定地挤入吴邪的脑海——马跑得快,驴跑得慢,马识路而驴不识。张大侠这么做,是在为自己殿后!他立刻对这个忽然蹦出来的猜测深信不疑,抽了口气,眼睛被浓烟熏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顷刻间,他感觉似有什么冲上了自己的脑子,随后就伸手在拷子边捞到张起灵的手,紧紧地握过去,攥在手掌里。这次,张起灵出乎意料地没有挣,吴邪感受到那手心里的湿润与温度,以及分明的骨节,他眯了眯眼,喷火似的呼出一口气。

他明白自己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吴邪自认为不是个没溜的人,至少不会在这种关乎性命的关头走神,可是事实上此刻他的眼前却早已不是这片火海了。

看不到身后之人,却胜似看到。满眼都是。

他心中蓦地安定下来,耳边的烈火喧嚣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灼灼逼人了。不知为何,短暂的相处在吴邪心中种下了一个只愿去相信的迷信——关于身边那个曾经活在传说中的大侠的迷信。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4 20:14:00 +0800 CST  
有关张起灵这个人,初闻是在故事里,曝白的阳光下一道如风般迅猛掣然的身影;初见是在铺门口,湖水般的黑眸,棱角分明的下颚;初识是在樟树旁,玄衣墨发,于夜色中隐匿,却夺目非凡:再遇是在山林中,干净利落的功夫,遽然飞旋的衣襟,比故事里还让人叹服。

数来不过几天而已。然而那一幕幕,一张张属于一人的面孔,却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浮浮沉沉,仿佛是这几天来唯一的印象。这些印象在他心中默默堆积起来,仿佛红得欲滴的油烛,刹那之间被这场大火点燃;那本来沉默的,不为人知的感觉由于一瞬间的感动煽煽而起,烧着了吴邪的心神。

烧得他已经无暇再顾及身外的火了。

他此时此刻尤其记得的就是不松手,手铐从没像现在这样可爱过。他惶恐地陷入了一种迷惑。自己怎么了?

就在是时,一声炸裂般的巨响迎风而至,前方一颗细瘦的梧桐终究撑不过烈火,横亘倒地的巨大震颤感把吴邪拉回了眼前事里。他顿时一惊,醍醐灌顶,不敢再胡思乱想,下意识猛地一拉缰绳。马儿会意,嘶鸣一声便抬腿一跃而过,火苗几乎是贴着肚皮划过。吴邪惊得倒吸了口气,攥着锁链担心着小白驴能不能跳过来,好在腕间的联系并无丝毫停滞之感。如金汤般飞扬的火光之中,遮云敝月的浓烟之下,他与黑马一同回望,恰好看见白驴的前蹄踏回土地。张起灵稳坐其上,看见吴邪回头就再次轻声喝道:“看路!”听闻此话,吴邪顿时慌张忐忑全无。

这林火如同长了眼一般,尾随着他们一路蔓延,即便是骑着马,也几乎把吴邪的布鞋烧焦了底。火势渐旺,越发不可收拾。黑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火急火燎地把他们往山边上带。张起灵思索片刻,遂明白这片山丘的周身自汉时便修建有盘山而行的栈道,黑马正是把二人往栈道上带。

忽闻火声噼啪之间,似有何物泠泠作响。随后便越来越明显,似是清脆物品叮当碰撞之声,细细听来,吴邪不禁再次回头,朝张起灵咧嘴笑了——这是水声!沿着活水走,不仅不必再对山火过于忌惮,更可以随其游走,找到出山之路!

黑马飞驰过火堆,达达达继续奔驰片刻,忽地扬蹄立住。到了?然而下一秒待到吴邪看清黑马的发现,却似凉水泼面——前面的路,被各种盘根错结的树木遮挡,通口极窄,马钻过去尚且不易,更何况带人而过?颔首,他忽然发觉右边便是悬崖峭壁,对面似乎有一面流光的石墙。

水在何处?

这时张起灵却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从驴背上翻身下来,也把吴邪拽下马。他对着马耳语几番,黑马便嘶鸣一声,带着白驴在狭窄的前路上飞驰起来,穿越火圈火树,跌跌撞撞地扬长而去。

“你在做什么?”吴邪只觉得火烧眉毛,此时放马,不是自断手脚吗?

张起灵却未答话,一瞬之后,吴邪就感到自己再次被拦腰扛了起来。火焰炽风似乎渐渐远去,等他反应过来,看清周遭突兀而来的黑暗,才发现自己正横着身子,于空中穿过两面山壁之间的峡谷。回望来时的路,已被火舌吞噬,再向前定睛一看,是令人惊喜的一幕——对面那面“石墙”似乎实则是一束瀑布,正是这里传来的水声!

吴邪猜测张起灵这是要带自己躲到瀑布里。他心里对张大侠的赞叹不禁又多了几分——这两面峡谷虽窄,少说也要十丈,张起灵却依然反应迅捷,自如地带着人飞鸟般掠过。

迎面瀑布的水帘近在咫尺,一切都是瞬间的事。“哗啦——”和奔腾而下的水流打了个照面,屏息的短短几秒之内,吴邪抓着张起灵的衣袖,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很多东西,满当当的,延续着适才火场里的思绪。此刻安静下来,他依然是迷惑的。这感觉就像下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决心——怎样的决心?

血卦,林海,风与月。一件件,一桩桩,想来它们给自己留下印象真是太密集了。自己的这几日与别人的几年就像是一个样子。

骤然,扑面的水流敛止,耳畔清净。

原来瀑布后面别有洞天,竟是一个圆口的空间,如同一个隧道洞穴,尽头处似乎还透着光,结构很可能比这表象复杂许多,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吴邪从张起灵肩上跳下,他低头看着那滴着水珠的手铐,在黑暗中不甚清晰。那个问题依然萦绕心头——什么决心?

手铐?不够,远远不够。还是……

我要握着你,紧紧抓住你。

是了。这个想法诚然就似山火,星星点点,燎起来却一发不可收,奇异的感觉让人措手不及。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4 20:14:00 +0800 CST  
正当他恍惚之际,张起灵指着前方的光源,淡淡解释道:“沿此方向前去。活水周围势必有通路,若无意外,马和驴应该正赶往在此洞尽处等待。”

张起灵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却见吴邪头发湿嗒嗒地遮住了脸,却似无知无觉似的,惘惘然站在那里。

“你不专心。”

“啊?啊。”吴邪猛地回过神来,只得尴尬地点点头,猛咽吐沫,努力收住自己跑得没边的思绪。人家张大侠在谈正事,自己怎能心猿意马?他整了整头发,强装镇定道:“你的马可真神,不过,你比它还厉害。”

张起灵垂首,擦了擦眼皮上的水珠道:“走吧。”

浑身湿透的二人就这样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朝着尽头微弱的亮光走去。

“小哥,你可能估一估现在是几时?”

张起灵沉默片刻,道:“卯时左右。”

“那天要亮了,顶上那是月亮吧。”吴邪指指头顶石缝间洒落在洞里的微弱银光。

“嗯。”

身后的瀑布传来不息的水声,无端在吴邪心里平添了一种紧张感。“你说,刚才这火怎么忽然就起了呢?天气也不干燥啊。”

张起灵毫不犹豫地答道:“有人放火。”

“什么?故意的?”

“一路的地上都被淋了焦油。”

吴邪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紧绷绷的:“有人要烧死我们?”

话音刚落,他脚步突地一顿,“叮”地一声,二人之间的的锁链似乎挂上了什么东西。这路上还能有什么突起?吴邪浑身一僵,旋即“啪”地一声,似乎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周身顿时有一排烛火点亮。

这才发觉这并非天然山洞,而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道,侧壁设有灯烛,且并非干化的陈品,看起来就像刚刚摆上去的。就着烛光低头看,刚才挂住锁链的,竟是一根凸起的黑色石笋。向前看去,路上隐约还横亘着几根类似的东西。

这还不是最蹊跷的,因为石道的两侧,竟然也是满满两排同样的石笋,底部周围还覆满了黑灰色的东西,矮矮地连成一片。其表面被蒙上了一层斑白的膜,有皱皱巴巴的灰色鼓泡,仿佛某种腐烂的真菌,一直延伸到远处。由于烛火把外面微光盖住的缘故,那边的洞口已经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吴邪脑海里的杂念已经被疑惑替代了。他蹲下身子,凑近那辨不清形状的东西,随手拿石块刮了刮,竟然刮下来一层黑中带着隐红的泥膏。

“……锈屑?”吴邪闻了闻石块,喃喃道,“难不成这些都是铁做的,那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张起灵拿羊角匕首刺破一堆黑色物质外面包着的,烂棉絮一样的东西,在其中挑了挑,便是“咯嗒”一声,一根拇指粗的东西从黑色物质里落到地上,拿刀刃一蹭,立刻显出黄白的骨色。

“骨头?”吴邪惊道,“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尸体?那铁味是哪来的?”

“不只是尸体,”张起灵淡淡道,“你仔细看。”说罢他继续拿匕首掏向里面。

吴邪一瞥,看到了一丝闪光。定睛一看,黑色泥膏的里面,竟然是锃亮的金属芯。一板一眼的设计,像极了——

“锁。”二人异口同声道。

吴邪怔了一下,挠挠鼻子道:“这么长一串,难不成是连环锁?”

张起灵默默点头,继续拿着刀在其中翻看。

“这锁的是什么呢?需要这么多锁,那黑乎乎的也不像是铁锈啊。”

“血液渗进铁锈,所得之物便是这般。”

“什么?”吴邪捂住了嘴,一下子丢掉了手里的石块,“那黑泥是混了血的!这地方太邪门了,究竟是干嘛的?难道是杀人狂的藏尸地?咱们也真是赶巧,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地方!”

张起灵不语。“哐啷”一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从那团黑色里掉落出来,果然是一个锁头,铜扣后面的部分已经烂掉了。随后落下的,竟然又是几节断骨。吴邪猛地站起来,抽了口凉气——这样的话,石道两侧的石笋周围应该都是同样的情况了。该有多少骨头,又为何都用到了锁?这个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人想把我们引过来,”张起灵的声音忽然无比低沉。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刚才放火的人控制一下烧火区域,设计好泼焦油的路线,便可以达到目的?”吴邪恍然大悟。

洞中忽然窜起了冰凉的细风,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寒战。此时二人已经行至石道的中间路段,身后的水声极其微弱,反而显得着冰凉的石壁间静得可怕。

停了脚步,越发觉得不对劲。

吴邪努力压制着令人不安的的直觉,此时却看一隅,岩石的隙缝间,忽有一亮稠无形流体泌出,贴地蜿蜒,遇阻贴壁而起,几乎有丈高,透薄疑若人形,沿壁挪移。

此影逐渐扩大,最后竟覆满了整个岩壁,甚至阻隔在前方,似一堵粘稠的软墙,发出幽幽的光,死死地堵住了去路。

这种诡异的东西,明摆着是来挡路的,极有可能是设计者布置在这山洞里的。刚才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上,也覆盖有一层棉絮一样的膜……莫非是这东西化做的?看那些被锁住的东西的下场……吴邪盯着它吸了口凉气,他非常明白此物绝非人间之物,然而印象里却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东西。似水而有形,仿佛有意志一般,可以阻人去路……

用什么可以克制?各种古籍杂书在他脑海里翻动。似水……土克水。

这时身边的张起灵“啧”了一声,握住匕首的骨柄,稳步上前,已是抱了冒险的决心。吴邪想到的,他同样都想到了,除了迎战,别无他法。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吴邪却忽然拉住了拷子上的锁链,紧接着,张起灵手里就多了那面晃着明光的铜镜。

“小哥,一会儿把镜子对着蜡烛举好,把烛光反射到它身上。”吴邪的声音与往日似乎不同。

张起灵抬眼,就看见吴邪又急急地在怀里掏了几下,往他手机塞了一粒小小的,木质的滑润东西。“还有这个,一定拿好了,待会儿发生什么都别撒手。”

张起灵握住那枚木粒,皱起眉头看着已经往前走去,此时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这种玩意一看就是老魅邪祟,用刀子戳肯定没有用,”吴邪回头冲他眨眨眼睛,“不过,我以前可是做过驱鬼这一行的,稀奇古怪见得多了。它没什么可怕的。”

“吴邪?”

“你别动,我来对付它。”

TBC

PS.最近忙得一停下来就想睡,欢迎大家催更鞭挞我哈哈哈。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4 20:15:00 +0800 CST  
知北游【卷一】白水之南

第五章

文/十五

对这些邪门的东西,吴邪自幼便有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并一直对此颇有信心。“这东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进攻的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已经泡得晕开墨迹的明黄符纸,背过张起灵拿口水在上面点了几个符。

烛台嵌在石龛中,蔫蔫地明灭着一星火。吴邪扭过身子把符纸就着火烤,然而那火苗太小,符纸太湿,乳白的水烟冒了半天也点没能把纸点燃。他急得跳脚,时不时抬头看那东西,嘴上对着手里的纸呼呼呼猛吹气。终于,在默念了十几遍祖宗保佑之后,那张符纸成功地……被熏黑了,发出股焦烟的味道,脆化成打卷的屑状物,飘零落下之时被吴邪手忙脚乱地接过。

张起灵在后面有点看不下去,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吴邪没理他,而是毫不犹豫地把那一把黑屑抛到了面前的影子一样的东西上。头一次无视大侠,他这么故作镇定是因为心虚。事实上,以前帮别人驱鬼都是半靠本事半靠骗,信者信,不信者不信。弥留世间的亡魂的确不少,但真正的厉鬼没几个人见过,更何况是眼前这种毫无记载的怪物了。世间驱鬼辟邪的法子多得数不清,纸灰是最保守简单的一种,究竟是否有效,他也不敢保证。

果然,当黑屑碰到那东西黏糊糊的表面时,溶解般地消失了,没有丝毫作用。这东西难道是无底洞吗!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吴邪又急又忿。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打击,但若是此时往回缩,让大侠看不起,自己一定会悔一辈子。

“没关系,我换一种。”他在怀里掏掏掏,又亮出四根银针衔在嘴里。只见他左手指尖夹了其中一根,嘴上衔着剩余的含混不清道:“此等邪物皆邪气聚集而成,我再试试点破它的气穴,把它里面的那点邪气往外逼,估计能成!自古就有邪不压正的道理,小哥你别着急,我得好好看一阵子,才能看明白该扎哪儿,否则用错了法子,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咱们。”

吴邪挺着腰站在离那诡异水膜很近的地方,张起灵在背后看着他,眯起眼睛。那东西已经蔓延至他们周围的整个岩面,唯独堵在吴邪面前的那块没有动静。对于张起灵来说,遇上这种事算是最麻烦的情况,因为它无法按照江湖上的法子解决,正如吴邪说的——刀子的确顶不上用。他注意到它在无声且不断地呈包围之势在整个石道的四面扩散,心中对这东西攻击的方法便明了一二了,多半是在人犹豫和莫展之际悄无声息地把你所有的出路都堵住,困死在其中,最终的结果如同地上的那些覆了白膜的皑皑尸骨。

他收回视线,只见吴邪依旧背对着自己,举着根银针埋头比划,颗颗水珠顺着后颈流进领口,也不知是水是汗。

通过几天的观察,张起灵早就明白这人资历尚浅。白纸一样的人,遇到这事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但他选择相信。既然前路已经堵死,催促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吴邪发自内心的焦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句“若再宕延,定会有变”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吴邪攥紧了银针,盯着水膜的一处细细地看,大约就是这里了,控制这东西气息精神的要害,只要刺对了,它多半会现出原形露破绽。相反的,这一步如果刺错了,会破坏整个洞里的风水,造成无法想象的异变。务必多加小心。

洞中静得只有二人交错的呼吸声,忽然,毫无征兆地,远处来时的洞口传来异响,只见水帘之后,原本漆黑的洞口处竟然燃起了一面火墙,填满了整个空洞。火光映亮水花,破碎凌乱的光影在洞壁上错杂,狰狞的舞蹈蔓延至黑暗里。

楼主 有志根号下4b方  发布于 2015-10-18 12:01:00 +0800 CST  

楼主:有志根号下4b方

字数:144158

发表时间:2015-10-03 17: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4-30 21:58:21 +0800 CST

评论数:159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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