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填坑了TUT
明天开始更新卷二，大概一周2-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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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千溯万渡

【壹】

《三五历纪》有云：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

有一段往事，他睡了很久之后，便看到了。

这段往事固然不是关于宇宙洪荒，固然不会大开大合，这段往事没有如此大的气象，它只是孤单魂灵相遇的过程，与其余的任何事物无关……却也足够长，绵延千余载，绵延至他如今的梦里。
却也是自盘古开天辟地开始。

那时候天地由合到开，五行从无至有，万八千载过后，盘古化为万物。之后一声惊雷堪堪落下，便爆发一场旷世大火，烧透了半方天地。这大火蔓延万里大地，过昆仑，至四海，炙八极，灼九州，熊熊如此，仿似熔炉炼狱。

与此同时，天际也生出冰盖一顶，遮天蔽日，寒气透骨。鸿蒙之中不见九重天，不见万里云，唯见穹顶乌蒙蒙一片，还有惨淡一轮圆日，化为模糊的一团，隔着厚重的冰层，落下冰凉白光。最自由的风，飞旋着碰上那天际，便也化作最寒冷的霜雪，簌簌落下……

天地遂变为冰火两重。大火虽看似永无寂灭之日，冰盖虽看似永无融化之时，万物生灵却也随着光阴流转。尽管相比之下，那些生灵依旧微渺，可终究是给这天地带来些生机。随着日月盈亏不断，时如逝水，混沌渐开，气象渐成。

若问那生灵何以在此炼狱中生存……

在南疆暑热之地，生有一棵上古巨桑，生于熊熊烈火之上，枝干蔓延九百里，其冠可接天，根可蔽地，叶片大如天边流云，乃是万众生灵之源。
此树乃是盘古指骨所化，由地母用自己的血水浇灌而生。

而他便是生在那神树上的少年。少年不是普通的生灵。他身怀神力，心思纯正，无牵无挂，生于天地混沌之中，游于山海荒莽之间，不惧烈火，不畏严寒，好不快活。他后来奉诸神之命，守于神树之上，护神树之安危。百载弹指而过，少年仍为少年，目睹昼长夜消，昼消夜长，年复一年……

他已记不清自己在这树上待了多久。

他只记得，自己生来就要做的，是去炼洗生命。
地上那场不绝的大火，以及天上那顶不化的冰盖，实则是诸神为了炼洗生命而从天界降下的。诸神相信世间本只有恶念——生灵本是由欲念催生出来的，而欲念的源头则是“恶”。造出这个人间炼狱，为的便是把恶念炼洗干净。

一切“恶”的，都在业火中化为灰烬，在晦暗中不见踪影，而一切善的，则会得到庇佑，得以在这世上的仙境生存。

这仙境便是桑楚的那棵神树。

而少年要做的，则是从那冰与火中，把“善”的生灵捡回来，安置在这树上。若说何为恶，何为善，他也想不明白，只记得多少年前，地母对他说：

“你在这世上能看见的，便是善了。”

少年一直把这话谨记于心。

他捡回来的生灵千奇百怪，都栖息在桑树上，如今已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把树干压得沉甸甸的。但它们多数都仅仅是“生灵”而已，不会出声，更不会交流，各自偏安一隅，目中无他。更别提遇上和自己一样的同伴了。

唯有一只朱红色的小鸟，生着世上最明亮的眼睛，有时会停在少年的肩头，叽叽喳喳些什么。少年不懂它的话，却总是错觉，小鸟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进到自己心里了。

可是，当他问它话时，它总是不回答，少年想，也许只有我能懂它，而它不懂我。

当初在天顶下救出它时，它已经被冻得褪去了颜色，捡回来后，它身上的寒冰消褪，少年才赫然发觉，这原来是一只朱红的鸟。火焰的颜色……

却又与地上那狂窜的火苗不同。

究竟有什么不同，少年说不来。

他知道自己喜欢这小鸟，像喜欢地母，喜欢诸神一样喜欢。

可小鸟终究是顽皮的，多数时候，少年不知它在这巨树的哪个角落流连，却也不去寻，只身自坐在最高的枝桠上，极目远眺这天地。多数时候，除了烈火寒冰，他什么也看不到。

“善”的东西就那么少吗？少年有时会这样想。独自一人时，世界安静至极，只有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热浪腾起带来的风声，有时会让人错觉，这世上就是这般空空如也。

少年不去数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鸟羽翼渐宽，却越发地难见踪影，身上的朱红，倒是愈发的浓重了，少年偶尔看见它，竟会担心这红色太浓就这么滴下去，掉进烈火之中，这只鸟儿便又变回初初捡来时苍白的模样了。

他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经过炼洗，留在天地间，可以让他捡回来的生灵越来越少，他越发的孤独。

直到那天，他不顾窜上手臂的烈火掘地三尺，挖出了一把黑色的刀。

他不知自己是怎样想的，他说不清那感受，只是心中有种意念，让他去挖——他知道地下定然是有些什么，极有可能是善的生灵。

哪知最后扒开烧得发烫的土壤，拿到手里的，竟是一把烧红的刀——不会呼，也不会吸的那种。

少年回到树上，仔仔细细地端详，他发现这东西冷下来之后，竟是乌黑的，隐隐散发着寒光，刀柄上还缀有金灿灿的装饰，就像是金子。

他管它叫黑金古刀。

少年平日里是不舍得多碰它的。事实上，诸神只告诉过他类似的东西叫做“刀”，却未曾让他知道“刀”是做什么用的。在少年眼中，它是个珍稀的宝贝，甚至是个善的生灵，只是还未苏醒，要被好好地藏起来。

他把它放在神树最柔软的叶片上，但是，某一天他终究是没忍住，拿在手里抚摸许久。待他摸到刀刃时，忽觉指尖一阵怪异，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然后他便看到某种鲜红的液体，缓缓地从自己手上流到那乌黑的刀面上。

他尝了尝那液体，是甜的。

红色……是小鸟的红色吗？明明很像，但又不是。

少年皱了皱眉，放下古刀，看着自己的手跃下枝干，去寻那小鸟。又是未果。待到他两手空空地回来时，一抬眼却看不到黑金古刀了。

取而代之的，叶片上躺着个黑色的家伙，脸却很白，紧紧地闭着眼睛。少年仔细打量着，他和自己有一样的身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四肢。他想起来，地母告诉过他，这叫做“人”。

是和我一样的同类。少年这么想着，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试探道：“你看到……我的刀了吗？”

没有回答。这个家伙，好像睡着了。

可少年的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总觉得看到了点平时没看到的东西。

……

这些故事都像传说，而不像真的，它们太过久远，无可追溯，张起灵也无从得知。属于他的前尘往事，直到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巨大的叶子上，直到他对上那双温和的，熟悉的眸子时，方才开始。

TBC

【扯闲话】
不要方，这看似是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实际上和卷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听我慢慢道来~
你们可以猜猜少年是谁，小鸟是谁，最后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忘了前文情节的姑娘，可以去群里拿精修版txt补文。群号：307179884

【贰】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很简单：他怎么是光着的。

眼前这人从面貌上来看，正是吴邪，却一丝不挂，如同赤子。张起灵看了几眼，立刻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背过身去。

他眯了眯眼，抬头看看上面大片大片的浓绿，低头又看看脚下重重叠叠的叶海。他怔愣了几秒，旋即站起身子。适才蹲在身边的吴邪也跟着仰起头来，不发一语，始终注视着他。

张起灵压住内心强烈的怪异感，走近叶片边缘，打量着外界，立刻吃了一惊：地是红色的，天是灰色的，却又隐隐透着点粉——天地离得太近，那是冰盖反射着地上接天的火光。

四周静得出奇。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是天翻地覆。以往在江湖闯荡，遇上的种种，管他牛鬼还是蛇神，皆不能让他生出这般的不确定感。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里？他想问吴邪，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甚至错觉，是不是自己听不见了。再回想起之前说话的时候，似乎已十分久远。

他好像忘了怎么说话。

正当时，半空中一阵疾风掠过，什么滚烫的东西贴着张起灵的脸迅速擦过去，又忽地拉远距离，天边有凄厉鸣声回响，却看不清任何东西的踪迹。他目光一凛，下意识地摸向上衣口袋——空的，并没有之前常用的那柄羊角匕首。确切地说，自己随身带的东西一件也不剩了，包括吴邪之前送他的那副长命锁，全部踪影不见。

这时，吴邪却走过来，与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字一字问道：“你……就是‘人’吗？”

奇怪的问题。

张起灵手心冒汗，保持着与空中那东西对峙的姿势，没有回答。

吴邪却始终是放松的样子，见他这样，便笑了。他招了招手，向着远天唤道：“小花——你回来吧！别吓人了！”

不多久，便有热风传空，一只巨鸟扇着翅膀向二人所在的枝头飞来，其颜色是火焰般的鲜红，翼展宽于普通成年男子的身量，姿态却优美至极，脖颈的线条，倒也有几分纤细之态。

“当初我把它捡回来，它还没一个拳头大呢，”吴邪道，语速很慢，“他们都说花朵是红色的，它也是红的，所以，我就管它叫小花。”

鸟儿在枝头停下来，收了翅膀，歪头看着二人，眼露精光。

张起灵转头看吴邪，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迅速扯了自己的外罩，把吴邪拽过来，好好地给那人套上。衣服倒还算合身，吴邪的眼中却冒出些迷茫，垂眸打量着自己这一身，把袖子攥在手里细细摩挲着，然后抬头看他。

“这是什么？”他抬头看他，眼神一片澄明。

衣服。张起灵在心里回他，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们两个，现在身处如此怪异之地，而吴邪的精神似乎也错乱了。

而身边那人倒没什么不自在，反倒非常放松，兴致勃勃地拢了拢宽大的袖口，似乎对这件外罩喜欢得紧。他席地坐下，斟酌着问道：“你也不会说话？”

张起灵闭了闭眼。

“不喜欢说？”

停在一旁的红鸟长鸣一声，振翅飞去。

“我太久不说话了……”吴邪兀自道。

张起灵抱着双臂，默默点了点头，实则心乱如麻。他的思绪自开始便处于混乱之中，吴邪显然把自己给忘了，见到的东西怪异至极，无法解释，而偏偏这会儿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失了语，什么都说不出，连“你仔细想想我是谁”都讲不出口。

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细细琢磨着，总想不明白这个理。

等等，之前发生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像被打通经脉一般，几句话突然穿透黏腻不可看透的记忆，穿透之前思绪的空白，闪进他的脑海：

“这种药丸是我用桑楚神树最后仅剩的树根混合雨雪霜露雾所炼，吃了它，人就可以看到过去他身上发生的事……”

这是谁说的？

“我为什么这么做，猜不到，不要问，猜到了，不要说。”

这句呢？

“要是怕苦，醒了我给你熬糖水喝。”

这句……又是谁说的？

刹那间，解雨臣的红袍在眼前闪现，然后血珠从刃上落下，眼前是黑瞎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最后他忆起，吴邪伏在身边对他说话的模样，忆起吴邪套在发冠上明晃晃的，带着阴阳纹样的木质发带。

他瞬间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自己喝了药，睡着了。这是在做梦。

再转头看身边专心注视自己的吴邪，倒生出些不一样的感受。思绪与回忆冲涌而至，他淡淡地想，此时此刻，这并不能算是重逢，也许算是……初识？难道这便是前尘的开端，便是多少年前，自己与吴邪相遇的情景？

难道当时，这天地间还只是一片鸿蒙……自己和吴邪，竟是在天地开辟之时，便已相识了。

苍穹寂寥，业火燃烧，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吴邪如今是怎样的身份？自己当初，又是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模样出现在吴邪的视线中的呢？

这么想着，吴邪却慢慢靠近他，坦荡地与他对视，缓缓开口：

“你能出现在这神树之上，便是至善之生灵，便是宏阔万物之一，便是宇宙之玄机。”

吴邪温言道，声音却多了些虔敬与郑重，一字一顿，仿佛在念诵什么道法仙誓：

“我受诸神之托，要以天地之礼，仙神之遇来待你。
“请放下犹疑吧，请放下恐惧。请你跟我走。”

他对着他，伸出了手。张起灵几乎没有思索，便握了上去。吴邪的手是光滑冰凉的，张起灵感觉到对方腕上一使劲，二人便被一阵风带到了空中。

绕树十九圈。

至日暮。

神树粗有九十九里，枝叶漫飞至天际，期间吴邪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拉着他的手腕，而张起灵就这样被带着，绕着这神树兜兜转转，看见这满树的生灵千千万万。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徜徉叶海，把神树看了个遍。

天地之礼，仙神之遇。他默默想着，眼前这些生灵，皆是在梦境外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它们想必就是吴邪口中“至善”的那些，是不是也曾被他拉着在这天地间游荡？纵横百里……

最后他们在最高的那片叶子上停下，张起灵回过神来，发现吴邪竟折下了一片较小的树叶，吹了口气，直接扔进树下的烈火之中。半晌，树下传来一阵轰响，腾起的烟灰升至半空，竟如画笔般演绎出盘古女娲、共工祝融的影象，烟雾纷散中，宇宙最初的模样便展现在他们面前。张起灵心生触动，望了吴邪一眼，却发现那人正攥着袖口，无声地对自己笑。

“天顶冰盖上有一条裂缝，太阳落下时，途经那处，夕阳的颜色就能流下来……你想去吗？”吴邪问他。

张起灵点点头，心生疑窦：吴邪这样，当真是不认识自己吗？

天缝乃是天机，它的存在，只有吴邪知道，甚至小花他也没带它去过……很奇怪，吴邪也不明白，自己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话了，见到这个一身黑的人，却燃起了说很多很多话的欲望，甚至想带他去看自己喜欢的一切，想把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差地介绍给他。刚才自己带他在神树旁遨游，给他施展仙术，还原过往之景，都是不曾对别的生灵有过的举动，可自己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不假思索地做了出来。为什么呢？吴邪不懂。这是他没经历过的。

也许是因为——

“你是我遇上的，第一个‘人’。”他对张起灵说。

言语不灵光的少年，讲话前总要斟酌思索一会儿，于是惯以笑脸代替说话，总是未语先笑，灿若阳光。

他眨眨眼睛，似乎是又想了一想，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张起灵前面向西边眺望，慢慢道：

“我要带你去看河。天缝下，落日中，一条很长——很大的河，它里面流的可不是水，”吴邪回头看他，似是笑了，“这条河，是金子做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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