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

他将手一挥,六个英兵拉着两条军犬就冲到告解室前,团团围住。打仔洪和龚千担对望一眼,暗暗预备,只等英军动手就同时发难。

邓杰森上尉对马些路神父道:“神父,这个告解室里面有人在吗?这么晚了应该没人在告解了吧?”

马些路神父脸色有些不自然,道:“这个自然,上尉先生不是要搜查圣母堂吗?不过如果搜查不出什么来,上尉先生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邓杰森上尉道:“亲爱的神父,我这两只军犬刚才一直跟踪着那个小偷来到这里,现在它们的反应这么不寻常,告解室里面一定有古怪!”说完打了个手势,两个英军士兵就走上前去准备去开告解室的门。

其余英军都端起了手中步枪,全身戒备,那两只军犬更是好像如临大敌一般,吠叫得更加厉害。

眼看两个英军已经一左一右分开两边,其中一个伏下身子,将手放在告解室门上,然后向着身后的其他英军示意。龚千担心都快要跳了出来,明知陈久如就藏在告解室里面,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两只军犬一进来就冲着告解室吠叫,搞到情势如此紧张。


再看一旁的打仔洪,见他握紧双拳,随时准备发难,虽然打仔洪拳脚无敌,但是现在面前却是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西洋火器,恐怕今晚他们几个都难逃一劫。

正在忧虑之时,那个伏下身子的英军突然用手用力就推开告解室的门,另外一个英军紧跟着一脚就踢了过去,“澎”地一声将门踢开。

间发不容之间,圣母堂内的所有蜡烛同时熄灭,大厅内顿时一片黑暗。只听得两只军犬一阵嚎叫,牵着军犬的两名英兵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叫,然后就听到一阵追逐之声,似乎两只军犬挣脱绳索,追着什么东西冲向了大门。


邓杰森上尉急得大声吼道:“不要开火,不要开火。马上点明,大家不要乱动。”

他话音未落,又听到两名英军齐声惨叫,跟住就听到沉重的落地声音。那边大门处传来“咣咣”两声关门的声音,外面的大队英军似乎也乱了阵脚,想冲进来,但是一时间却不得其门而入。


等到邓杰森上尉好不容易招呼手下士兵点起蜡烛照明的时候,见到大厅内的桌椅七歪八倒,两个英军昏倒在地,两只军犬不知去向,只剩下躲在一旁的马些路神父还有比耶领事。


大门外面的英军还在激烈地撞门,以为圣母堂内邓杰森等遭受了不测,一时间热闹非常,人仰马翻。


邓杰森上尉满脸铁青,堂堂英军居然在这个圣母堂内如此出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发生了怎么一回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吩咐手下士兵去开了大门,然后救治两个昏迷的英军。


他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对着马些路神父道:“刚才站在这里那三个人呢?还有米肖神甫呢?”


马些路神父脸上一阵惊魂未定,还未反应过来,茫然道:“哪三个人?”

这个时候门外的英兵和法租界的巡捕都一拥而入,一个英军沙展上前向邓杰森敬礼道:“报告上尉,那两条军犬冲了出去,我们没有拦住,已经派了人去追了。”

邓杰森没有理会他,走到那两个已经清醒过来的英军面前,道:“刚才你们为什么会昏倒在地?是什么人袭击了你们”

其中一个英军揉了揉脑袋,道:“有人打了我的头,力量很大,蜡烛又灭了,我也看不见。”

邓杰森脸色更加难看,走到马些路神父面前,道:“神父,我有两个士兵被人袭击,刚才在你的教堂这里的那三个人连同你那位米肖神甫都不见了,你有什么解释?那三个究竟是什么人?真是你教堂的职员吗?”


马些路神父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了个哑口无言,其实他也十分疑惑,方才黑暗中短短时间,莫非打仔洪和龚千担几个已经趁乱逃脱?

比耶领事说道:“那三个可疑人是不是夹持了米肖神甫逃出了教堂?”

邓杰森摇摇头,道:“领事先生,门外全是我的士兵和巡捕,他们怎么会逃得出去?马些路神父居然窝藏间谍在圣母堂,这个可是严重的问题!”

比耶领事连忙正色道:“上尉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请您不要妄下判断。这里毕竟还是法租界,不是你们的辖区。”

邓杰森上尉气得浑身发抖,满腔怒火又无从发泄,满脸又变得通红,唯有对着方才用脚踢门的那个英军吼道:“该死的,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些什么?是什么人从告解室里冲了出来?”


那个英军满脸惊恐,一半是摄于上尉的威严,一半却是害怕,走到邓杰森上尉的身边,低声道:“上尉,刚才我看到的好像不是个人?”

比耶领事耳朵很尖,马上听到,道:“什么不是人?你究竟在说什么?太荒谬了!”

邓杰森上尉却脸色一震,看了看他这个手下,严肃道:“你肯定?”那个英军慎重地点点头。邓杰森自言自语道:“难怪两只军犬表现这么反常。”


他身旁的那个沙展道:“上尉,会不会就是我们在领事署里面看到的那只东西?只有那两只军犬才嗅得到味道,我们才可以追踪到这里来。”

比耶领事越听越一头雾水,道:“上尉先生,你必须马上向我解释清楚,你看来有些事情没有向我交代。”

邓杰森上尉摆摆手,对着英军沙展道:“戴维斯沙展,马上封锁圣母堂前后左右附近一带路口,分队将所有角落搜查一遍。嫌疑人一定还在圣母堂里面!”

那个沙展戴维斯大声答应,然后就去组织人手搜查。

邓杰森上尉看了看四周,将比耶领事拉到一旁,将来由说了一次。

原来之前在沙面英国领事署大楼,也就是今天的沙面东街,值班巡逻的英军发现大楼内有不速之客,于是将大楼封锁,但是却让对方逃脱,随后就发现领事办公室被窃,有机密文件不翼而飞。

英军大为紧张,展开围捕,但是那个窃贼身手不凡,从容逃脱。邓杰森上尉赶到现场,岂知现场不少英军都信誓旦旦说那个窃贼看起来不像人形,更像只动物,神出鬼没,很快就没了踪影。邓杰森上尉自然不信,大加斥骂,调来了租借仅有的两只军犬来协助搜查。

幸好这两只军犬不辱使命,凭着味道和足迹一路带领,居然就一直追到了法租界圣母堂这里。

邓杰森上尉知道领事办公室的机密文件关系重大,如果失窃非同小可,但是事关法租界的圣母堂,不敢放肆,连忙立即通告比耶副领事,把他从被窝中吵醒,不过为怕暴露英军无能,就隐去了这一细节。


直到刚才发生这样的事情,邓杰森上尉才开始有点上心,觉得此事非比寻常。试想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有四个人从英军的天罗地网中无端失踪,只好对比耶领事和盘托出。

比耶领事听完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倒也不曾怀疑英军故意撒谎来掩饰发错,道:“看来现在我要马上通知领事先生,然后调集更多人手封锁整个沙面租界。要是让小偷逃出沙面,那就难办了。”

邓杰森上尉只好同意,然后道:“我现在会继续追查,有什么线索马上和你汇报。只不过马些路神父必须交代那三个教堂职员是什么人。”

比耶副领事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个戴维斯沙展急匆匆地走来,对着邓杰森道: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6 21:49:00 +0800 CST  
比耶副领事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个戴维斯沙展急匆匆地走来,对着邓杰森道:“上尉,我们在楼上阁楼有发现!”

邓杰森上尉一听,脸色大喜,连忙就和比耶副领事一起跟了过去。

等到他们上到圣母堂的阁楼,上面有七八个英军在四处搜查,阁楼处唯一的窗口洞开,能看到街外的夜色。

戴维斯沙展指着那个窗口道:“上尉,那几个人应该是从阁楼处逃走的。”

比耶副领事十分惊奇,道:“阁楼这么高,他们怎么逃得出去?”

邓杰森上尉走道窗口前,朝外一看,看到阁楼下是一片房顶,也是属于圣母堂的一部分,而这片房顶一直延伸开去,直到不远处一片小园林,似乎是私人住宅的花园。园林与圣母堂之间有着一排铁栅栏隔着。

戴维斯沙展道:“报告领事先生,我们发现了窗口下有一条粗绳,一直垂落到到下面的房顶,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房顶上面搜查,发现了不少脚印。估计嫌疑人是从窗口处用绳索垂落,再从房顶逃脱。”

邓杰森上尉道:“那些脚印是延伸到哪里了?有下到平地吗?”

戴维斯沙展道:“没有,那些脚印一直去到铁栏那里就消失了。他们应该是翻过了铁栏,去到了另外一边。”

邓杰森上尉冷笑一声,道:“在这个阁楼里怎么这么凑巧就有这么长的绳索。”说完转头看着比耶副领事道:“铁栏那边是什么人居住?”

比耶副领事看了看,突然有点脸色不自然,道:“那个,那个是汇丰大班菲力比先生的住所。”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6 21:51:00 +0800 CST  
邓杰森上尉看到比耶副领事这样的表情,觉得有点奇怪,道:“看来领事先生有点害怕这位大班菲力比先生呀。难道他是贵国的什么大人物?”

比耶副领事嗫嚅道:“这位菲力比大班是个比较特别的人物,如果那三个人真的逃进了他的住所,那就麻烦了。”

当下他就向满脸疑惑的邓杰森上尉和戴维斯沙展略为解释了一番。这个法国汇丰银行大班菲力比先生确实是来头不少,他的全名叫路易士.阿佛列.菲力比,自称拥有法国奥尔良伯爵的封号,是法国大革命后期建立的“七月王朝””的奥尔良皇族血统。后来“七月王朝”被二月革命推翻,法国成立了第二共和国,再后来变成了法兰西的波拿巴第二帝国。

虽然已经是近百年前的历史,法兰西也已经成立了第三共和国政府几十年,但是这位菲力比大班却是一位狂热的君主制者,坚信自己祖上的血统可以一直追溯到法兰西帝国奥尔良王朝时代。

而且是公元九世纪查里曼大帝的神圣子孙,高贵的奥尔良皇族和波旁皇族正统,自己拥有着继承不列颠、法兰西、曾经的神圣罗马帝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皇位的法统,光是听起这个就可以把人吓死。他本人性格十分古怪,经常和很多欧洲秘密的宗教道团过从甚密,其中就包括了神秘的条顿骑士团。

除了以上种种,此人出身贵族,家境富裕,而且和共和政府的右翼党人十分紧密,可以说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会来到毫不相干、万里之遥的南中国省城出任法国汇丰银行的大班,其中的原因我是后来才真正搞清楚。

当时的比耶副领事将原委说了出来,道:“菲力比大班是租界非常重要的人物。那三个人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翻过去铁栏那边呢?”

邓杰森上尉十分坚定地摇摇头,道:“这里前后左右都被我们封锁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唯一一条路径就是翻过铁栏逃到另外一边。我们必须要进去里面彻底搜查!”

比耶副领事脸上十分为难,道:“那我只能通告总领事先生,由他来做决定了。”

邓杰森上尉一听就大声道:“绝对不能再拖延了,那三个人可能是十分危险的人物,如果我们不立即追捕,我们不能承担后果的。”

一时间两个人就争论起来,本来沙面租界里英、法两国就是面和心不和,这个邓杰森上尉更是一向嚣张跋扈惯的了,很快就两人就剑拔弩张,气氛弄得有点僵了下来。

幸好一旁的戴维斯沙展提出了个主意,就说一边由他翻过去铁栏那边察看一番,同时比耶副领事负责向总领事汇报。如果真的发现了三人潜入了大班住宅的痕迹,就等比耶副领事的消息然后行动,这样就两不耽误、两全其美。

邓杰森上尉和比耶副领事考虑了一会,同意了这个折衷办法。当下各自行事。邓杰森上尉就暗暗嘱咐了戴维斯一番,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在法租界里面让法国人丢个大脸。

戴维斯沙展为人就比邓杰森上尉宽厚得多,当下唯唯诺诺,然后就从房顶走到了那片铁栏前面。邓杰森率领余下士兵散布在四周戒备,以防不测。

戴维斯沙展也是个老兵,经验丰富、身手了得,从房顶上轻轻翻过了那排铁栏,跳到了另一边的那个园林。

待到他落了地,趁着夜色四处观看了一下,发觉这边原来大概是个私家花园,不远处树木掩映之下看到一栋大概三层楼的洋房,想必就是菲力比大班的私宅,洋房外表看来十分别致。

而圣母堂紧挨着花园这边是差不多两人高的房顶,从房顶上轻而易举就能翻过铁栏。想必是这个菲力比大班以为在圣母堂旁边也无须过分担心保安问题,所以铁栏这一边完全没有任何戒备。

戴维斯沙展在地上仔细察看,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有几道杂乱的脚步痕迹,一直向着洋房处而去,看那样子好像还是刚刚踩出来的样子。

他心里一阵高兴,刚想转身就看见一条黑影从铁栏上跳了下来,原来是邓杰森上尉也翻了过来。

戴维斯沙展连忙将他的发现说了一次,邓杰森上尉上前仔细地看了看,道:“那三个家伙一定是进了房子里面,我们也偷偷潜进去!”戴维斯沙展吓了一跳,道:“可是那是法国人菲力比大班的私人住所,我们可不能进去呀,要等总领事的命令。”


邓杰森上尉“哼”一句,道:“等总领事有了决定,就太晚了。我们必须尽快把失窃的文件找回来。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戴维斯沙展十分奇怪,实在想不通上尉为何如此肯定圣母堂里逃脱的这三个人就是偷取机密文件的小偷。

但是不及他多想,邓杰森上尉已经猫着腰,飞快地走到了洋房的墙角下,躲在了阴影当中。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地走到了邓杰森身旁。

两人正在打量左右,准备下一步行动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洋房顶层上靠最左边的一个窗户传来了一下轻微的呼叫声,然后就消失了。两人立刻抬头看去,马上看到那个房间里亮了一下灯光,又随即熄灭。

邓杰森心下高兴,戴维斯却将他一把按住,又指了指上面。邓杰森顺着他手指一看,在那个房间窗口下面没多远的墙角现出一条黑影,有七八尺长,黑影的身子紧贴着墙壁,像条壁虎一样蜿蜒而上,慢慢在靠近那个窗口。

邓杰森和戴维斯都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太相信眼前所见,墙上面的这条黑影似乎有手有脚,看上去就像条巨型壁虎。但说是条壁虎又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世界上哪有这么大的壁虎?

最令邓杰森上尉吃惊的是,那条黑影的背上居然好像还背着个人。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8 13:46:00 +0800 CST  
黑影背上的那人一动不动,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邓杰森掏出手枪,向戴维斯沙展打了个手势,两人慢慢走到了黑影伏着的墙下,仰头观看。


那条黑影似乎觉察到下面的两人,低下头来看着两人。邓杰森上尉仰头仔细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条黑影的头看起来像蛇又像鱼,黑暗中还能看见两只光芒芒的眼睛。


邓杰森曾驻守过印度,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动物,但是墙上这东西却是说不出的奇怪,平生所未见,一时间竟然愣在当下,也拿不准是否就开枪射击。戴维斯沙展在旁边一手按住他道:“上尉,不能开枪呀。这里是菲力比大班的房子!”


正当他两人僵持之间,墙角另外一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顺着声音看去,依稀看到顺着墙角一边大概往这栋洋房大门的方向有个人影一闪而没。戴维斯沙展低声道:“让我过去看看。”说完还是猫着腰向那边而去。


邓杰森刚想跟上,耳听得头上有些响声,这才想起上面墙壁上的黑影,抬头看上去,那条黑影正四脚快爬地转过去另外一边的墙角,瞬间消失不见。然后在洋楼的另外一面传来轻微的脚步落地声音,应该是那黑影从墙上跳了下地。

邓杰森好奇心起,快步走到墙角转弯处,慢慢探头看出去,不看由自可,登时就浑身血液凝固,洋房另一边的墙根下出现一左一右两个人影,左边那个看起来就是方才伏在那黑影背上的男子,此时正挨在右边那个黑影的身上前行;而右边那个黑影从背后看过去,无论身上的军装服饰和身形分明就是戴维斯沙展。

邓杰森上尉真是说什么也不相信,明明戴维斯沙展已经摸去了另外一边的大门方向,怎么又突然在这边的墙根下出现?而且还扶住另外一个人。

他浑身突然觉得一阵冰冷,握着手枪的双手汗水津津,双手也不自禁地抖动起来。

右手边的黑影扶着另外一人继续向前走了大概几步,就扭过头来,看着邓杰森上尉。那脸庞对于他来说再是熟悉不过,就是他的老部下戴维斯沙展。

饶是这个邓杰森上尉平时如何不可一世,也吓得个魂飞魄散,再加上忽然联想到沙面白鹅潭多年前废弃的军营的种种传说,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等到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前面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夜色中再无任何踪迹。邓杰森上尉抹一抹脸,才发觉满脸都是冷汗。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拍他的肩膀,邓杰森上尉扭头一看,又差点喊出声来,后面拍他肩膀的赫然又是戴维斯沙展。

戴维斯沙展也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道:“上尉,你没事吧?”

邓杰森脸色苍白,看了他好一会,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戴维斯沙展一脸疑惑,道:“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要去大门那边看看吗?为什么上尉你没有跟来?不是这里又发现了什么吧?”

邓杰森上尉舒了口气,道:“没什么,你在那边有什么发现?”

戴维斯沙展皱皱眉道:“大门是锁住的,应该是有人刚才想出来,却好像发现了我,然后又躲了进去,把门也锁了。”

邓杰森上尉看了看方才那个“戴维斯”消失的黑暗深处,道:“你有看清楚那人是什么模样吗?是菲力比大班吗?”

戴维斯沙展有点犹豫,然后道:“我看到好像是个少女,绝对不是菲力比大班?”

邓杰森上尉“啊”了一声,也十分惊讶,道:“居然是个少女?菲力比大班的房子里怎么会有个少女?难道刚才圣母堂里面那三个人之中是有个女的?”

戴维斯沙展道:“那也不一定,我刚才听比耶副领事提过,菲力比大班有个儿子和女儿。他女儿叫雅芳小姐,说不定就是她。”

邓杰森上尉想了片刻,道:“这就麻烦了,说不定那三个家伙已经在房子里面伤害了菲力比大班。我们要马上冲进去!”

戴维斯沙展道:“但是万一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们找的人,那岂不是也麻烦?”

邓杰森有点生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戴维斯沙展指指不远处墙根下的地方,道:“我刚才走回来发现那里有个地窖的窗户,好像可以打开。或许我可以从那里偷偷钻进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邓杰森经过刚才一番惊吓,早就对这栋洋房有点厌恶,现在见戴维斯自动请缨要从地窖进去,当然愿意,就道:“那也好,你钻进去之后小心地看一下。如果情况没有什么异样就赶快出来。”

戴维斯沙展点点头,两人就走到了那个地窖的窗户前。

沙面上基本是西洋洋房建筑,有很多都建有地窖。这栋洋房的地窖的窗户正是开在地面之上,若非是戴维斯沙展心思细密,根本就发现不了。

戴维斯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窗户打开,身手利落地钻了半个身子进去,向邓杰森举手示意之后,就跳入了地窖,消失在黑暗中。

邓杰森上尉将窗户关好,正想站起身子,忽觉得脑后一阵风声,一阵剧痛就倒在了地上,临失去意识之前隐约看到一条高大的黑影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戴维斯沙展跳入地窖之后,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发觉这个地窖根本空无一物,却也不大,大约十来步见宽。尽头处是楼梯,上去就是地窖门。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楼梯,在门前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却毫无异样,就慢慢打开了地窖门。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8 22:31:00 +0800 CST  
他慢慢探出头去,地窖外是一条走道,走道的另一边看样子是一楼的大厅,大厅过去就是大门,从大门外透入了些微的廊灯灯光,看出大厅内一片静悄悄,没有任何人。

毕竟是私自闯入菲力比大班的宅子,戴维斯沙展壮着胆子走出门外,就想走出过道,向大厅而去。

突然一只手臂从后而来就扼住了他的喉咙,另外一把尖锐的东西就抵住了他的后腰,似乎是把匕首之类。这一下突袭毫无预兆,戴维斯饶是训练有素也被打了个冷不及防,吓得马上不敢动弹。

这条手臂的力量非常之大,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也叫不出声,心中一片恐慌,知道是遇到了硬手。

正当他在惊慌之际,眼前忽觉一亮,前面有把女子的声音用英语道:“军官先生,你不用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

戴维斯从黑暗中突然见到光亮,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过了一会儿才睁大双眼,看到面前站着三个人,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西洋少女,手上点着蜡烛,旁边站着的赫然就是那个米肖神甫,他们二人后面还着个用黑布蒙着嘴脸的人,手上拿着把短刀。

身后制服着他的这人从他腰间掏出手枪,然后用绳索飞快地捆起他的双手,动作干净利落,不过马上又用手臂扼住他颈部,只不过用力没有那么重。

戴维斯沙展这个时候稍为镇静下来,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忽然道:“你就是菲力比大班的女儿雅芳小姐?”

那个少女有些吃惊,点了点头表示承认。戴维斯沙展再看看一旁愁眉苦脸的米肖神甫,又打量了那个蒙着黑布的人,真是一头雾水,道:“米肖神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你又会来了这里?”

米肖神甫只在那里唉声叹气,不停地在祷告。雅芳小姐摇了摇头,道:“这位军官先生你叫什么名字?米肖神甫有点吓傻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戴维斯沙展就报了自己的姓名,他身后那人的匕首还是没有离开他的后腰。

雅芳小姐居然用中文对着那人说了两句,戴维斯沙展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那是中文,心中很是震惊,莫非这两个人都是华人?但是雅芳小姐说了两句之后,身后那人似乎听从了她的意思,终于放开了扼住他颈部的手。

雅芳小姐顿了顿,似乎是要组织一下思路,然后就说出了原委。

其实出手制服戴维斯沙展的正是打仔洪,而那个蒙着黑布的就是龚千担。

方才在圣母堂内,邓杰森上尉手下英军踢开告解室门的时候,堂内大厅的蜡烛全部突然熄灭。两只军犬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追出了大门,打仔洪和龚千担就想趁乱逃跑,忽然发觉脚边有些异响,打仔洪连忙低头一摸,地板上居然好像出现了个地道似的坑洞。

打仔洪也不及细想,隐约觉得这个坑洞应该是条逃生之路,就一脚将龚千担踢了下去,反手就将身旁的汤姐带也拉了进去。

等到下去了这个地道坑洞,打仔洪才发觉里面多了一个人,而他一手扯进来的也不是汤姐带,而是这个倒霉的米肖神甫。

多出来的那个就是面前的这个雅芳小姐。她正是菲力比大班的小女儿,向来就是活泼胆大,早在之前就发觉了自己住的这栋古旧洋房之下有着连通沙面的地道,其中主要的一条就是通往圣母堂。

这晚菲力比大班身在香港会面一个要人,所以当雅芳小姐发觉旁边的圣母堂有英军出现的时候,她居然异想天开走进了地道来到圣母堂想看个究竟。

碰巧她打开地道口的地方,就是在打仔洪和龚千担的落脚处,打仔洪和龚千担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英军面前。说起来匪夷所思,连打仔洪自己都暗叫离奇。

等到达了菲力比大班住宅之后,通过一番艰难沟通,这个雅芳小姐居然同意协助两人逃出沙面,而且她还提议用米肖神甫作为人质。但是当她想出门探查情况时就发现了戴维斯沙展。

随后戴维斯沙展从地窖潜入都在屋内众人的掌握之中,对于打仔洪来说,出其不意之下就轻易制服了戴维斯。

戴维斯沙展约略听完之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我的雅芳小姐,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偷取了我们英国领事机密文件的间谍,您居然要帮助他们逃跑?”

雅芳小姐毫不在意,道:“反正我在地道被他们两个碰上,还搭上了米肖神甫,如果我不同意,他们会对我们两个不利的。”

戴维斯沙展愕了一愕,道:“那你现在告诉了我,难道是要杀我灭口吗?”

雅芳小姐摇摇头,道:“尊敬的沙展,我们绝对不会而且也不敢杀害大英帝国的军人的。只是想让你作为人质协助他们两个逃跑。”

戴维斯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道:“你就不怕我过后马上报告给我的上级听吗?说你法国大班的女儿协助大英帝国的敌人逃跑。”

雅芳小姐一听,更加得意地道:“那不要紧,反正你私自闯入法租界私人住宅,这个已经是国际纠纷了。你们侵入了法国的领土,干脆就叫这两个人现在把你解决掉吧。”

说完就跟打仔洪又说了几句中文,而且居然还是广府话,虽然语音生硬,但是却是一字不差。

打仔洪听完之后“哼”了一声,知道戴维斯不肯就范,手上的匕首就轻轻向前一挺,把个戴维斯吓得个半死,连忙求饶,心想现在自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人质了,就算真的就范,以后也未必能怪到自己的头上,只是难以向上级解释为何会失手被擒。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深知省城内特别是沙基这一带的华人对沙面的西洋人早就心怀不满,身后这人保不准就是省城的亡命之徒,恶向胆边生就一刀下来,自己的小命就冻过水了。

于是他连忙对雅芳小姐表示同意。雅芳小姐对打仔洪和龚千担一翻译,两人都点了点头,只有米肖神甫更加愁眉苦脸。

戴维斯沙展道:“就算我同意做人质,雅芳小姐你又有什么办法送这两位‘朋友’出去呢?”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8 22:34:00 +0800 CST  
雅芳小姐指了指脚下道:“这下面就有一条地道通往域多利亚酒店旁,那里一出去就是沙面英租界通往对岸沙基的那条石桥,有戴维斯沙展在,自然能带我们过去。”

当年的域多利亚酒店(Hotel Victoria)就是在与沙基隔水相望的沙面北街上,旁边就是那条至今还在,横跨在沙基涌上的的英租界石桥。而域多利亚酒店就是今日大名鼎鼎的胜利宾馆,也是当时的英租界领事办事处所在地,酒店顶上飘扬着的是英国米字旗。

戴维斯上尉一听大惊失色,万想不到这个法租界内的洋房地下居然有条地道通道自己大英帝国领事办事处的域多利亚酒店旁,心想如果有命回去一定要报告上级这个惊人的秘密。

他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道:“我还有个问题。”

雅芳小姐有点不耐烦道:“你还想问什么?”

“既然你们四个是从地道走过来的,那么我们在圣母堂阁楼上发现的绳索和脚印又是谁留下的?”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8 22:35:00 +0800 CST  
雅芳小姐听完有点诧异,就翻译了一遍给打仔洪听。打仔洪皱了皱眉,道:“我们四个是从地下的通道逃过来的,刚才混乱之中少了汤姐带和陈久如。难道是汤姐带将陈久如也救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摇了摇头,汤姐带只是一个小孩,又如何能在黑暗之中、英军环伺之下从阁楼垂绳而下呢?

戴维斯沙展听雅芳小姐转述了打仔洪说话,道:“为什么阁楼上这么巧合就有绳索准备在那里?难道你们一早就计划好从阁楼逃脱吗?”

打仔洪道:“我上阁楼察看之时早就在阁楼找到了几条废弃的绳索,结成一股,打算用作不时之需,看来汤姐带这鬼灵精真的逃脱了出来也不定。”

龚千担焦急道:“陈久如还是昏迷不醒,汤姐带又只是个小孩,我们要马上出去救他。”

雅芳小姐摇头否定道:“你们出不去的,外面已经惊动了法租界的巡捕,还有那么多英军,现在沙面大街上早是重重封锁。你们根本没有可能去救那两位朋友。除了从地道逃去域多利亚酒店,根本没有别的路。而且还要抓紧时间,否则等英军把那条沙面西桥也封锁了,你们就别想逃出沙面了。”

打仔洪对龚千担道:“这位西洋小姐说得有道理,外面已经快要天光。我们要马上逃回沙基,把救伤药送比火麻仁,不然他的性命堪虞。至于汤姐带和陈久如我会再想办法。”说完脸色也显得有点阴沉。他出身洪门,最讲究就是义气行先,现在要他暂时舍弃汤姐带和陈久如,心下十分惭愧。

龚千担也知道情势危急,打仔洪这样说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现在要救汤姐带和陈久如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打仔洪一手捉住戴维斯沙展,对雅芳小姐道:“还是请小姐带路,我们尽快从地道去沙面西桥。希望英军发觉得迟,还未来得及完全封锁西桥。”

雅芳小姐点点头,举着蜡烛就走去了过道另外一边。米肖神甫哭丧着脸,被龚千担半拖半夹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过过道,来到过道的另一边尽头,面前出现的却是这座洋宅的厨房。

戴维斯沙展心下奇怪,难道这另外一条地下通道居然是在这厨房之内?雅芳小姐领着众人走进厨房,用手上的蜡烛光照着厨房左手边的角落有着一个像烘炉一样的东西。这个物体大概三分之二的部分嵌在墙上,上方还有一条内壁设计的烟囱,应该是一直通往房顶。

龚千担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这个是什么东西来的?”打仔洪从来未到过西洋人的家居,也是一头雾水,摇摇了头,对着雅芳小姐道:“那条地道就在这里?”

雅芳小姐一脸的兴奋,好像是个小孩童有着一件珍藏的玩具要迫不及待地向玩伴炫耀一样,道:“这栋房子是我父亲特意来沙面买的,我哥哥后来就告诉了我这房子的秘密,就是地下这四条通道。而这一条就是开在这个面包烘炉里面。”然后又向戴维斯说了一遍。

打仔洪道:“刚才我们从圣母堂走过来这里,出口是开在楼上的房间。莫非这里是另外一条通往域多利亚酒店的?”

雅芳小姐点点了头,道:“我可是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了这几条地道的。”

戴维斯沙展突然插口道:“菲力比大班特意买这栋房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地道?这四条地道是什么人建造的?另外两条是通向英租界的吗?”

雅芳小姐摇摇头,狡黠地道:“无可奉告沙展,你今晚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戴维斯沙展听她这样一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看了看也用黑布蒙住脸面的打仔洪,虽然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从此人干净利落的身手,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庆幸自己和雅芳小姐说的是英文,这个人应该听不懂。

雅芳小姐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在墙壁用力摇了几下,墙上的烘炉应声而开,原来这个烘炉的门是用墙上的手摇把打开的。

露出里面黑黝黝的一个方形入口,蜡烛照了进去,是个大约几步长宽的空间,地面铺满了一层黑色的煤炭末。雅芳小姐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先钻了进去。打仔洪押着戴维斯沙展随后,龚千担则扶着米肖神甫殿后。

这个可怜的米肖神甫今晚真是经历了长这么大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此时已经有些自暴自弃,由着龚千担摆布,也没有再不停地祈祷唠叨。

进了烘炉之后,打仔洪才发现原来贴着墙壁处的部分是向下倾斜的,从外面看很难分辨出来,加上被烟火所熏,以为不过是烘炉里面的部分。墙壁向下倾斜大概三四尺,然后就看到一个很小的出口,隐隐有风透出。

雅芳小姐打量了众人一眼,道:“看你们的尺码应该可以进去的。”说完贴下身子,一下子就从这个小出口滑了进去。

打仔洪对龚千担道:“我先进去,你再把这英国佬塞进来,我在那边接应。”

说完也钻了进去。龚千担待他滑了过去之后,也将戴维斯沙展连推带挤给送进去了出口。戴维斯双手被绑,动作十分笨拙,幸亏他身形中等,勉强可以通过,但是也被墙壁磨伤了手腕。

龚千担等打仔洪表示顺利之后,就推着米肖神甫进去。米肖神甫看着那个在墙壁之下像裂缝一样的出口,不禁有点害怕,正在犹豫,又开始那烦人的讲“耶稣”之声。龚千担既听不懂,又有些怕耽误时间,正想动粗,忽然听到烘炉外的厨房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他连忙转头看去,但是厨房漆黑一片,了无灯光,饶是他瞪大双眼也看不见什么东西,连忙捂住米肖神甫的嘴,再仔细侧耳去听,觉得在厨房外面的地上传来一阵好像是有东西在滑过地面一样,发出犹如落叶的声响。

龚千担没有打仔洪在身旁,胆也有些怯,再也不敢犹豫,也不管米肖神甫愿意与否,一把将他按进了那个出口,然后自己也连忙挤了进去。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9 19:37:00 +0800 CST  
幸好那边的打仔洪早有准备,一手就将两人拉了出来。

雅芳小姐有点埋怨道:“为什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们要马上走过这条地道的。”

龚千担也不敢对她细说,和打仔洪打了个眼色。打仔洪就对他道:“你和神甫跟住小姐,我带着英国佬殿后。”

一行人就继续向前而去。

原来从烘炉这边出来已经是低入了厨房之下,是一条十分低矮窄小的通道,两边都是看似自然形成的石墙,地上有着一层细沙,走起来觉得十分湿润。五个人猫着腰,由雅芳小姐一直带领,顺着地道蜿蜒曲折前行。

戴维斯沙展和打仔洪一面走都十分震惊,打仔洪在沙基多年,虽然从未上过沙面租借,但是绝对没想到沙面之下居然也可以有地道。沙面和沙基都带着个“沙”字,其实是多年江中淤泥堆积而成,虽然经过多年人工打造,但是毕竟还是属于土质松软,这条地道的构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至于戴维斯沙展驻扎在沙面英租界也有不少日子,同样万想不到法租界之内会有这种地道,他一面被打仔洪押着前行,一面更加疑惑为何雅芳小姐的父亲菲力比大班会知道这栋房子的秘密,和他的目的何在,不禁脑子有点糊涂起来。

雅芳小姐走了一会儿,见大家闷不作声,就对着后面的龚千担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龚千担正在后面跟随,冷不防听她这样说,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么意思?”

雅芳小姐道:“我父亲是法租界有名的省城中国通,早就对你们沙基那边的事情一清二楚。其实你们是三合洪门的弟子,我说的对吗?”

龚千担更加惊讶不已,他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西洋女子,现在从这个西洋小姐口中冒出洪门的字眼,实在是天方夜谭,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雅芳小姐道:“其实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们两个逃出沙面吗?”
龚千担忍不住道:“对呀,我们和你从来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大胆帮我们?”

雅芳小姐道:“我帮你们可是有两个条件。”

走在最后的打仔洪突然道:“哪两个条件。”龚千担吓了一跳,想不到打仔洪的耳目聪明,一直在听着他和雅芳小姐的谈话。

雅芳小姐却毫不惊讶,道:“第一,就是你们两个要带我去参观一下陈塘南的大寨。”

龚千担听完差点晕了过去,堂堂一个法租界小姐,居然提出要去参观沙基的妓寨,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会提这个古怪要求。

打仔洪没有应承,道:“这个可以商量。但是我看没那么简单吧,第二个条件呢?”

雅芳小姐笑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见‘其昌’先生!”她的广府话说的本来有些生硬,“其昌”先生四个字说的是中英夹杂,但是“其昌”这个名字龚千担却是听得明白,字重千斤,心头不由剧震,现在他终于觉得这个雅芳小姐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法租界银行大班女儿。

打仔洪却似早在料中,毫不惊讶,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识得‘其昌’先生?”

雅芳小姐又笑道:“沙基洪门弟子胆大包天,能够敢闯上沙面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我说对吗,洪先生?”

打仔洪也有些诧异,这个法国女子居然也知道他的名姓,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可以把我另外两位兄弟也救出沙面的话,我不妨答应你的条件。”

雅芳小姐很爽快地道:“这个非常简单,我可以代菲力比先生答应你。”

他们正在说话间,跟在龚千担后面的米肖神甫忽然拉着龚千担的衣服,不停地抖动。

龚千担十分奇怪这个神甫的举动,回头去看。米肖神甫用手出力地指着众人的身后走道深处。

打仔洪走在最后,顿时警觉,也回头看去,见到漆黑的过道深处,现出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09 19:38:00 +0800 CST  
地道之中本就十分黑暗,全靠雅芳小姐手上的蜡烛在前引路,因此只能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这双眼睛,至于眼睛后面是什么东西,打仔洪也看不清楚。

这对眼睛虽然只是微微发亮,却十分晶莹,透着些微的绿光,宛似猫眼一样,虽然漂亮,但是此情此景就显得十分之诡异。

米肖神甫是第一个看见,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摇晃着龚千担的衣服,然后拼命地想向前挤。地道内本就狭窄,龚千担被他差点推倒在地。最前面的雅芳小姐用蜡烛照了过去,也只是看到那双眼睛,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是冲口说出英语。

戴维斯沙展到底是军人,也未十分慌乱,道:“这里地道太窄,我们赶快出去。”他刚说完,那双眼睛好像离众人又近了一点。

米肖神甫更加害怕,开始有点歇斯底里,拼命地想挤过龚千担,连带着也将雅芳小姐撞到石壁上。

打仔洪对着龚千担和雅芳小姐道:“你们赶快带神甫向前走,龚千担你来押着英国佬走。我在这里挡住!”说完转过身去,拦在众人身后。

龚千担应了一声,押着已经狼狈不已的戴维斯沙展和雅芳小姐一同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龚千担转头望去,打仔洪背对着他,如山之耸,堵在地道中,透过他的身子旁的间隙,看到过道深处那对眼睛又向前逼近了几步。但是奇怪的是,那对眼睛所在的地方差不多是地道稍微转弯之处,眼睛后面似乎还有一部分类似身躯的东西是顺着地道的走向弯向后方,这东西居然是前身对着打仔洪,后半部份还卷曲在地道的另一边。

雅芳小姐也在一旁看到,忍不住道:“这东西看起来像是条蛇呀!”龚千担道:“这地道哪里来的这么大一条蛇?”突然打了个激灵,方才临钻入地道之时,黑暗中明明听到厨房的地面有物事滑过的声音,难道就是眼前这东西?

打仔洪喝道:“还不赶快走!”龚千担怕打仔洪责怪,一手拉着她,一手拖着戴维斯沙展向前追赶跑在前面的米肖神甫。

四个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已,幸好这地道并非四通八达,没有任何岔道,一条路走下去。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不到,前面就没有了去路。

米肖神甫体力不济,已经坐在地上喘气连连。龚千担停下问雅芳小姐道:“前面没有路,应该怎么走?”

雅芳小姐道:“你向上看一看。”龚千担走前几步到地道尽头,发觉地面石壁都已经十分潮湿,向上一看,石壁之上有个类似井口的出口。雅芳小姐道:“爬上去,再往上走,就是域多利亚酒店外面,沙面北街路面的下水道出口。”

龚千担看了看上面这个井口,心想爬上去倒不是难事,但是现在没有打仔洪在,又要押着戴维斯沙展,倒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想到打仔洪,就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单身面对那只东西是否已经脱身。

雅芳小姐似乎看穿他的心思,道:“你想回去帮忙?”龚千担点点头,道:“洪门弟子,岂可抛下同门于不顾。我要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雅芳小姐道:“你尽管去吧,我帮你看着这个英国人。”说完掏出方才打仔洪缴获戴维斯的配枪递给他。

龚千担摇摇头,道:“我不会用鬼枪,只用这个!你帮我看紧点这个英国佬。”说完晃了晃手中的短刀。

雅芳小姐点点头,转身将枪口对着戴维斯沙展。戴维斯见状真是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位法国小姐会去帮助龚千担,调转枪头来对付他。

龚千担小心翼翼往回走去,一路走一路仔细听着前面地道的声音。

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迎面一条黑影扑到。龚千担不及细想,立即一刀就捅了过去。谁知道一刀刺过去好像被铁铸一般,丝毫不动。他正惊慌间,就听到打仔洪的声音道:“不用怕,是我!”原来这条黑影竟然就是打仔洪。

龚千担十分高兴道:“带妹哥,你没事呀!那只东西呢?”
打仔洪脸色有点难看,道:“别问那么多,我们赶快离开此处。”说完就向着地道尽头走去。

龚千担有些奇怪,忍不住向来路看去,但是地道中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楚什么,也不敢逗留,连忙跟着打仔洪而去。

雅芳小姐看到打仔洪也十分高兴,连忙追问究竟,道:“刚才那只东西失条蛇吗?太可怕了,难道是从我家里跑进来地道的吗?”但听她的语气,兴奋多过害怕。龚千担心下好笑,这个雅芳小姐倒和汤姐带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打仔洪却没有回答,看了看墙上的出口,道:“雅芳小姐你和米肖神甫先上去。我们二人押着这个英国佬随后。”

雅芳小姐好生无趣,只好扶着米肖神甫当先爬了上去。随后打仔洪和龚千担押着戴维斯沙展慢慢爬上出口。

众人爬上了井口,原来是个几尺方圆的空间,墙壁上十分潮湿,显然应该是靠近沙基涌的缘故。

墙壁上有一排人工开作的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大概三四人高的地方果然就看到了一个下水道的出口。

打仔洪问道:“外面是什么地方?”雅芳小姐道:“外面就是沙面北街域多利亚酒店旁边。大街对面就是沙基涌岸边。向右边走没多远就是西桥。这个时候那里的岗哨应该没那么严密的了。我们可以混出去沙面。”

龚千担高兴道:“那太好了,若然哨兵不多,我们硬闯出去也可以。”

打仔洪摇摇头道:“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这个时候英国佬已经封锁了桥头了。”

龚千担道:“那我们该如何?”

打仔洪冷笑一声,拍了拍戴维斯沙展道:“有这个英国佬在手,我们就赌一赌运气吧!”

龚千担点点头,道:“让我先上去看看什么环境。”雅芳小姐道:“还是我先上去吧,我从这里出去过。”

说完也不等龚千担回答,手脚利落地就爬上了楼梯,上到顶部,用手捅开下水道出口就爬了上去。

打仔洪和龚千担在底下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她的回音,打仔洪脸色一沉,道:“恐怕上面有些不对路,让我上去。你在这里等着,一有事情马上走回去!”

龚千担只好点头答应。打仔洪几下手脚爬了上去,龚千担在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打仔洪爬了下来,道:“我们赶快上去,趁还未天光,冲过桥去!”

说完两人扶着米肖神甫和戴维斯沙展一起爬了上去。

等爬出了出口,龚千担才发觉原来这个下水道出口就在域多利亚酒店也就是今天的沙面胜利宾馆旁边的一条冷巷,四周都堆满了一袋袋的垃圾,看来这条冷巷是酒店的垃圾站。而域多利亚酒店就紧挨在冷巷旁边,只有几步之遥。而巷口正对着沙面北街,已经能看见沙基涌和对面的沙基路。

雅芳小姐正伏在巷口,探头看着大街上的情形。龚千担也走了过去,轻声道:“刚才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音?”

此时沙面北街上十分安静,往东面看去不远处,就可以看到那条跨在沙基涌上连接沙面和沙基的西桥。桥头出并未看到有英军士兵。

雅芳小姐嘘了一声道:“刚才是英军在桥头换岗,所以我不敢叫你们。”

打仔洪在后面道:“我们现在趁英国佬刚刚换岗,防备最差,一起冲过去。”
雅芳小姐十分兴奋,道:“那让我走在前面,他们看到是我一定不为意,你们可以从后偷袭。”

打仔洪看她讲得如此轻松,浑不当回事,不由得暗自苦笑。

龚千担指指戴维斯沙展,道: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1 13:58:00 +0800 CST  
地道之中本就十分黑暗,全靠雅芳小姐手上的蜡烛在前引路,因此只能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这双眼睛,至于眼睛后面是什么东西,打仔洪也看不清楚。

这对眼睛虽然只是微微发亮,却十分晶莹,透着些微的绿光,宛似猫眼一样,虽然漂亮,但是此情此景就显得十分之诡异。

米肖神甫是第一个看见,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摇晃着龚千担的衣服,然后拼命地想向前挤。地道内本就狭窄,龚千担被他差点推倒在地。最前面的雅芳小姐用蜡烛照了过去,也只是看到那双眼睛,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是冲口说出英语。

戴维斯沙展到底是军人,也未十分慌乱,道:“这里地道太窄,我们赶快出去。”他刚说完,那双眼睛好像离众人又近了一点。

米肖神甫更加害怕,开始有点歇斯底里,拼命地想挤过龚千担,连带着也将雅芳小姐撞到石壁上。

打仔洪对着龚千担和雅芳小姐道:“你们赶快带神甫向前走,龚千担你来押着英国佬走。我在这里挡住!”说完转过身去,拦在众人身后。

龚千担应了一声,押着已经狼狈不已的戴维斯沙展和雅芳小姐一同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龚千担转头望去,打仔洪背对着他,如山之耸,堵在地道中,透过他的身子旁的间隙,看到过道深处那对眼睛又向前逼近了几步。但是奇怪的是,那对眼睛所在的地方差不多是地道稍微转弯之处,眼睛后面似乎还有一部分类似身躯的东西是顺着地道的走向弯向后方,这东西居然是前身对着打仔洪,后半部份还卷曲在地道的另一边。

雅芳小姐也在一旁看到,忍不住道:“这东西看起来像是条蛇呀!”龚千担道:“这地道哪里来的这么大一条蛇?”突然打了个激灵,方才临钻入地道之时,黑暗中明明听到厨房的地面有物事滑过的声音,难道就是眼前这东西?

打仔洪喝道:“还不赶快走!”雅芳小姐一脸敬慕地看着打仔洪,道:“真是洪门英雄,太有男子气概了!”

龚千担怕打仔洪责怪,一手拉着她,一手拖着戴维斯沙展向前追赶跑在前面的米肖神甫。

四个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已,幸好这地道并非四通八达,没有任何岔道,一条路走下去。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不到,前面就没有了去路。
米肖神甫体力不济,已经坐在地上喘气连连。龚千担停下问雅芳小姐道:“前面没有路,应该怎么走?”

雅芳小姐道:“你向上看一看。”龚千担走前几步到地道尽头,发觉地面石壁都已经十分潮湿,向上一看,石壁之上有个类似井口的出口。雅芳小姐道:“爬上去,再往上走,就是域多利亚酒店外面,沙面北街路面的下水道出口。”

龚千担看了看上面这个井口,心想爬上去倒不是难事,但是现在没有打仔洪在,又要押着戴维斯沙展,倒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想到打仔洪,就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单身面对那只东西是否已经脱身。

雅芳小姐似乎看穿他的心思,道:“你想回去帮忙?”龚千担点点头,道:“洪门弟子,岂可抛下同门于不顾。我要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雅芳小姐道:“你尽管去吧,我帮你看着这个英国人。”说完掏出方才打仔洪缴获戴维斯的配枪递给他。

龚千担摇摇头,道:“我不会用鬼枪,只用这个!你帮我看紧点这个英国佬。”说完晃了晃手中的短刀。

雅芳小姐点点头,转身将枪口对着戴维斯沙展。戴维斯见状真是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位法国小姐会去帮助龚千担,调转枪头来对付他。

龚千担小心翼翼往回走去,一路走一路仔细听着前面地道的声音。

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迎面一条黑影扑到。龚千担不及细想,立即一刀就捅了过去。谁知道一刀刺过去好像被铁铸一般,丝毫不动。他正惊慌间,就听到打仔洪的声音道:“不用怕,是我!”原来这条黑影竟然就是打仔洪。

龚千担十分高兴道:“带妹哥,你没事呀!那只东西呢?”
打仔洪脸色有点难看,道:“别问那么多,我们赶快离开此处。”说完就向着地道尽头走去。

龚千担有些奇怪,忍不住向来路看去,但是地道中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楚什么,也不敢逗留,连忙跟着打仔洪而去。

雅芳小姐看到打仔洪也十分高兴,连忙追问究竟,道:“刚才那只东西失条蛇吗?太可怕了,难道是从我家里跑进来地道的吗?”但听她的语气,兴奋多过害怕。龚千担心下好笑,这个雅芳小姐倒和汤姐带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打仔洪却没有回答,看了看墙上的出口,道:“雅芳小姐你和米肖神甫先上去。我们二人押着这个英国佬随后。”

雅芳小姐好生无趣,只好扶着米肖神甫当先爬了上去。随后打仔洪和龚千担押着戴维斯沙展慢慢爬上出口。

众人爬上了井口,原来是个几尺方圆的空间,墙壁上十分潮湿,显然应该是靠近沙基涌的缘故。

墙壁上有一排人工开作的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大概三四人高的地方果然就看到了一个下水道的出口。

打仔洪问道:“外面是什么地方?”雅芳小姐道:“外面就是沙面北街域多利亚酒店旁边。大街对面就是沙基涌岸边。向右边走没多远就是西桥。这个时候那里的岗哨应该没那么严密的了。我们可以混出去沙面。”

龚千担高兴道:“那太好了,若然哨兵不多,我们硬闯出去也可以。”

打仔洪摇摇头道:“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这个时候英国佬已经封锁了桥头了。”

龚千担道:“那我们该如何?”

打仔洪冷笑一声,拍了拍戴维斯沙展道:“有这个英国佬在手,我们就赌一赌运气吧!”

龚千担点点头,道:“让我先上去看看什么环境。”雅芳小姐道:“还是我先上去吧,我从这里出去过。”

说完也不等龚千担回答,手脚利落地就爬上了楼梯,上到顶部,用手捅开下水道出口就爬了上去。

打仔洪和龚千担在底下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她的回音,打仔洪脸色一沉,道:“恐怕上面有些不对路,让我上去。你在这里等着,一有事情马上走回去!”

龚千担只好点头答应。打仔洪几下手脚爬了上去,龚千担在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打仔洪爬了下来,道:“我们赶快上去,趁还未天光,冲过桥去!”

说完两人扶着米肖神甫和戴维斯沙展一起爬了上去。

等爬出了出口,龚千担才发觉原来这个下水道出口就在域多利亚酒店也就是今天的沙面胜利宾馆旁边的一条冷巷,四周都堆满了一袋袋的垃圾,看来这条冷巷是酒店的垃圾站。而域多利亚酒店就紧挨在冷巷旁边,只有几步之遥。而巷口正对着沙面北街,已经能看见沙基涌和对面的沙基路。

雅芳小姐正伏在巷口,探头看着大街上的情形。龚千担也走了过去,轻声道:“刚才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音?”

此时沙面北街上十分安静,往东面看去不远处,就可以看到那条跨在沙基涌上连接沙面和沙基的西桥。桥头出并未看到有英军士兵。

雅芳小姐嘘了一声道:“刚才是英军在桥头换岗,所以我不敢叫你们。”

打仔洪在后面道:“我们现在趁英国佬刚刚换岗,防备最差,一起冲过去。”
雅芳小姐十分兴奋,道:“那让我走在前面,他们看到是我一定不为意,你们可以从后偷袭。”

打仔洪看她讲得如此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1 13:59:00 +0800 CST  

打仔洪看她讲得如此轻松,浑不当回事,不由得暗自苦笑。

龚千担指指戴维斯沙展,道:“那这个英国兵和神甫怎么处置?”

雅芳小姐尚未来得及回答,众人就听到沙面北街东面的方向传来一阵人声嘈杂,和整齐的脚步声。

打仔洪几个连忙探头看去,差点叫出声来。

大街东面方向,正有一大队英军沿着大街小跑而来,荷枪实弹,大约有五六十人,后面还跟着不少看起来是法租界的巡捕。有不少士兵提着马灯在沙基涌岸边包抄过来,封锁住了桥头。

灯光照耀之下,就看见头上包着绷带的邓杰森上尉正在大声吩咐英军士兵在布防,还不停地跟身旁一个西洋人在说着什么。而那些法国巡捕也走到大街这一边,开始沿着路边警卫。

雅芳小姐终于有些慌张起来,对打仔洪道:“那个军官说,一定要封住西桥。一到天亮法租界和英租界就会展开大搜捕,还会封锁整条沙基涌!所有船只都要扣留搜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1 14:01:00 +0800 CST  

打仔洪看她讲得如此轻松,浑不当回事,不由得暗自苦笑。

龚千担指指戴维斯沙展,道:“那这个英国兵和神甫怎么处置?”

雅芳小姐尚未来得及回答,众人就听到沙面北街东面的方向传来一阵人声嘈杂,和整齐的脚步声。

打仔洪几个连忙探头看去,差点叫出声来。

大街东面方向,正有一大队英军沿着大街小跑而来,荷枪实弹,大约有五六十人,后面还跟着不少看起来是法租界的巡捕。有不少士兵提着马灯在沙基涌岸边包抄过来,封锁住了桥头。

灯光照耀之下,就看见头上包着绷带的邓杰森上尉正在大声吩咐英军士兵在布防,还不停地跟身旁一个西洋人在说着什么。而那些法国巡捕也走到大街这一边,开始沿着路边警卫。

雅芳小姐终于有些慌张起来,对打仔洪道:“那个军官说,一定要封住西桥。一到天亮法租界和英租界就会展开大搜捕,还会封锁整条沙基涌!所有船只都要扣留搜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1 14:02:00 +0800 CST  
龚千担听完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如坠冰窖,现在要逃回白鹅潭边找鹌鹑荣已经不可能,而且汤姐带和陈久如又失去了联系,不知道鹌鹑荣那边是否还安全。

而西桥就是唯一的通道能逃出沙面,现在邓杰森封锁了桥头,这回真的是插翅也难飞了。他焦急地看着打仔洪,打仔洪脸色凝重,皱着眉头,正在不停地思考。
那个戴维斯沙展看到桥头上这么多英军,十分高兴,不停地对雅芳小姐劝说,要打仔洪和龚千担向邓杰森上尉投降自首。雅芳小姐被他啰里啰唆开始厌烦起来。

打仔洪一手抓住戴维斯沙展的脖子,对雅芳小姐道:“叫他这条鬼佬不要再吵,不然我马上阉了他!”

雅芳小姐精神大振,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给戴维斯沙展听,戴维斯沙展被打仔洪抓住几乎透不过气来,还听说要帮他去势,连忙闭嘴,不过心下自然不服:倒要看看你今晚有什么本事逃出沙面。

看看天色将明,若然再拖延下去,等到天光就更加不用想逃跑出去了。

打仔洪双眉一挺,对龚千担道:“你够胆再来一次搏命赌吗?”

龚千担只道他说的是在当日在多如茶楼自己搏命赌抢上小梁山,就道:“有什么不敢,小梁山我也不一样上去了?”

打仔洪笑道:“好,带种,够姜!我们也跟英国佬来一盘搏命赌。若然我们命大就闯回沙基送药救火麻仁;若然运气不好,大不了就送了性命在沙面,决不能让英国佬生擒活捉。你说怎么样?”

龚千担豪情满胸,道:“好呀!能跟红棍王一起死在沙面也不错。”

打仔洪点点头,对雅芳小姐道:“今晚救命之恩我洪带妹感激不尽,待会我们两个劫持这个英国军官出去,硬闯桥头。还是不要连累雅芳小姐和米肖神甫了。”

雅芳小姐一听就急了,道:“那可不行,我还要拜见你们沙基的‘细眼皇帝’盲昌呢。你们干脆也把我劫持出去,就放了神甫吧。”

打仔洪当然不肯,两个人一时间争持不下。雅芳小姐不耐烦地道:“怎么你这个洪门大老如此婆妈,很快就天亮了,再拖延下去就谁都别想走了!”

打仔洪打了个突,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药品分了一半比龚千担,道:“等阵你自己执生了。谁有命逃出去,至少还有些药能带回去!”说的真是风萧萧易水寒,绕是他本领高强,也知道要在英军的西洋枪械下全身而退那是九死一生。

桥头的邓杰森上尉正在布置桥头防卫,一面和身旁的法租界副领事比耶在商议。他刚才在菲力比大班的花园被偷袭打晕,等到他醒来之后知道大事不妙,戴维斯沙展又一去不复返,所以就连忙带领部下赶来西桥。

比耶副领事已经上报了法租界总领事,但是总领事一听到涉及菲力比大班就责备了他一顿,还强调绝对不能惊动到菲力比先生,尽快将潜入沙面的窃贼捉获,好向英租界交待。

比耶副领事找到邓杰森上尉,告知连总领事也不敢贸然得罪菲力比大班,那就不要妄想入屋搜查了。

邓杰森上尉虽然失望,已经隐隐觉得菲力比大班的私宅有古怪,因此严命封锁沙面河道和自己亲自来西桥,来个守株待兔。比耶副领事也召集大批法租界巡捕封锁了在法租界也就是今天靠近沿江路的沙面东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2 13:44:00 +0800 CST  
这样一来,沙面上英法两国已经重重封锁,专等天亮再来个瓮中捉鳖。

邓杰森和比耶副领事两人正在谈论之间,突然身旁几个警戒的英军高声呼叫起上来。邓杰森上尉抬头一看,见到不远处北街上走来了几个人,在前面的竟然穿着的戴维斯沙展的军服。

邓杰森上尉连忙对众人道:“不要开火,不要开火。”一个英军下士道:“上尉,那个是沙展戴维斯呀!”

走过来的这四个人,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前面左手边的正是戴维斯沙展,双手被反绑在后,另外一个穿的是神甫的长袍。

比耶副领事抽了口凉气,道:“上尉,另外一个是米肖神甫呀。你千万要小心!”神职人员在沙面租界地位尊崇,如果有什么闪失,就算是总领事也担待不起。

邓杰森上尉满脸怒容,他奔波了一整晚,现在才终于看到对手。此二人一定就是今晚在英领事总署的窃贼,现在居然还敢劫持英军军官,简直是对大英帝国的极大侮辱。他生气地道:“副领事先生,我就说菲力比大班有问题。不然怎么我的沙展会被人劫持?”

比耶副领事丈二和尚,他并不知道邓杰森派了戴维斯潜入菲力比大班的房子,心道:你的部下被人劫持,关法租界什么事?


邓杰森上尉大声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竟然敢劫持大英帝国女王陛下的士兵?你知道这里是英租界吗?” 比耶副领事一听就觉得是废话,对方这二人敢潜入沙面租界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暗暗埋怨这个上尉饭桶,色厉内荏。

后面那两人均是黑布蒙面没有说话,劫持住戴维斯沙展的那个人只是用手上的短刀指了指桥头,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英军让路。

邓杰森上尉心里怒火中烧,对着身边的那个下士打了个眼色。那个下士立即会意,马上去招呼桥头上的英军搬开路障,撤开两边。

四个人差不多走到桥头时,那个英军下士却忽然指挥着两个士兵拖了一个人出来。

劫持住戴维斯沙展的那个人身子一抖,似乎很受震动。原来那个被拖出来的人就是还在昏迷不醒的陈久如,不知道怎么会落在了邓杰森上尉手上。


比耶副领事见邓杰森上尉满脸堆笑,有点奇怪,随后立刻明白,因为他看见桥头靠近沙基涌的岸边原来埋伏着十来个英军。邓杰森上尉不愧是经验老到,一早就布置了十几个精兵在桥头旁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眼看这劫持之人见到陈久如就马上呆在原地,而那十几个英兵就能出其不意一拥而上,对方就算是三头六臂也要束手就擒。

邓杰森上尉看出陈久如就是对方的同伙,知道已经奏效,刚要向桥旁埋伏的英军示意。那个挟持住戴维斯沙展之人猛地将戴维斯推向邓杰森。戴维斯沙展被推得跌跌撞撞而来。邓杰森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接,突然觉得双手一紧,这个戴维斯沙展已经反手将他扭住,随后一拳就打落他腰间。

这一拳力道惊人,痛得邓杰森上尉冷汗直冒,刚骂了一句,立刻醒悟过来,暗骂自己蠢钝中计。这个根本就不是“戴维斯沙展”。

当下变出意外,连桥边那十几个英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有士兵见上尉被沙展制服,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邓杰森上尉怒道:“天杀的,这个不是戴维斯沙展,是假扮的!”背后那人双手一用力,痛到他杀猪般就叫了起来,此人正是打仔洪假扮,另外两人分别是雅芳小姐和龚千担。

还是比耶副领事眼尖,才看清楚这个所谓“戴维斯”只是穿着他的军装,但是一直都是微微低头,夜色之下如果不看仔细真的会想当然。而被龚千担押着的“米肖神甫”现在看清楚才是真正的戴维斯沙展,只不过他的嘴已经被一张烂布绑住,作声不得。

众英军和巡捕见上尉被擒,都投鼠忌器,无人敢轻举妄动。打仔洪一手缴了邓杰森腰间配枪,单手一捏,那把精钢手枪立时弯成一团,然后再用手放在了邓杰森上尉的头顶。

那个英军下士见到打仔洪手劲如此惊人,已经是吓得不轻,现在看到他居然还将手放在上尉的头上,还不轻易就把他的头给捏碎了?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邓杰森上尉大声对着众英军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点开枪,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出去沙面租界!”

比耶副领事看到人质中没有米肖神甫,心念一动,悄悄挥手招呼法租界巡捕的带队探长到身前,轻声用法文吩咐道:“待会如果这几个人强行冲上桥逃跑,你们不要理会英军,照样开枪,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逃过去沙基!”

那个探长吃了一惊,犹豫地答应。

所有英军士兵都不知所措,只有邓杰森上尉在破口大骂,正在僵持之下,忽然沙基涌上的河面响起一阵巨响。

因为那声音十分巨大,好像潮汛一般,所以众人十分惊奇,危急关头下都忍不住分心去看。

漆黑的沙基涌上,一条浪线从不远处划水而来,速度之快简直难以形容。水浪前还有数不清的小鱼跃出水面,好像是在开路一般。而更远处,还隐约看到沙基涌河面上出现一大群的黑影,向着石桥而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2 13:47:00 +0800 CST  
那条浪线转眼间就来到了西桥桥下水面,不计其数的小鱼终于在水下的某个庞然大物驱逐之下,全部跳跃上了水面。

一阵像倾盆大雨般的水幕从半空中飘泼到了沙面这边的岸上,所有靠近桥边的英军全部被淋了个落汤鸡,那些小鱼也似连珠炮弹一般打到众人身上,登时所有英军和巡捕都狼狈不堪、手忙脚乱,谁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离奇古怪的场面。

比耶副领事还未来得及闪避就让一条像子弹一样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鱼打中额头,顿时让尖锐的鱼鳞割得鲜血淋漓。不少英军和法国巡捕纷纷走避,想躲到沙面北街另外一边的洋楼建筑物下找掩护。

邓杰森上尉见到场面如此混乱,气得大声喝骂,想喝停不断在逃跑的手下,但是连那个一直在押住阵脚的下士都被十几条小鱼打到头破血流,昏倒在地,其他英军士兵顿时就全部乱了方寸,不停地哭爹喊娘,有的干脆就一口气跑回原路。堂堂英军居然被水下的小鱼搞到鸡毛鸭血。

雅芳小姐被眼前奇景所惊讶,浑忘了躲避空中的飞鱼,看得有点呆了。打仔洪和龚千担实在看到的怪事太多,已经有些麻木,见怪不怪,互相给了个眼色,心领神会。龚千担就飞步向前,左手一挂,右手一插,那两个本来押着陈久如的英兵本就被怪异情形所吓怕,又没了下士在指挥,一时间措手不及就被龚千担打倒。

打仔洪一手提起还在叫骂的邓杰森上尉道:“死鬼佬,陪我走过桥吧!”就向桥的另外一边而去。

龚千担拍了一拍还在发愣的雅芳小姐道:“芳小姐,你还想去沙基见‘细眼皇帝盲昌’哥吗?还不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完扶着陈久如和押着被装扮成米肖神甫的戴维斯沙展走了过去。

雅芳小姐如梦初醒,向着桥下的水面看去,登时眼都直了,只见沙基涌水面之下,虽然光线不太足,还是可以看到一条大约四五十尺长的巨型黑影不停地在摆动身子,然后从水底下就不断地飞出像子弹一样的小鱼,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如果那条黑影是条鱼的话,按她自己目测所估计,这条鱼实在是太巨大了,沙基涌这条内河哪可能有这种怪物?

雅芳小姐不寒而栗,也不敢再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桥上掉了下去,做了那黑影的早餐,连忙快步跟上打仔洪和龚千担。

突然枪声一响,打仔洪三个都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有十几个法国巡捕在北街上举着手枪对着他三个瞄准。方才那一枪打在了桥的石砌栏杆上面,明显就是特意打偏,以示警告。

比耶副领事捂着满脸鲜血,不停地用法语对着巡捕在训话。

邓杰森上尉此时终于急了,大声地对着比耶副领事叫道:“死法国佬,不要开枪呀,我在这里呀!”

雅芳小姐摇摇头,对他道:“上尉先生,这位副领事说了,格杀勿论,一个也不准放过桥去。看来你也要陪我们一起死了!”

龚千担完全想不到这个法国副领事如此歹毒,连英国人也要一起杀,就道:“我们现在一起冲过桥去!”

打仔洪道:“没用的,这边离沙基那边太远了。我们没冲过桥的一半,他们就可以把我们全打死在桥上。”

龚千担指了指桥下的沙基涌,道:“那我们跳下去!”

打仔洪和雅芳小姐都看了看桥下的水面,雅芳小姐打了个寒颤,道:“你要我跳下去和那只大东西游泳?我宁愿留在桥上了!”

打仔洪怒道:“我打仔洪与其死在鬼子佬的手上,还不如跳下水去喂这只大鱼!”转头对龚千担道:“把这两个鬼佬放开,我们和陈久如一起跳水,再游过去对岸沙基,搏命赌呀!”

龚千担果断地点点头,一脚踢开戴维斯沙展在地上,和打仔洪扶住陈久如,一起爬上了西桥的石砌栏杆上。

打仔洪回头对着雅芳小姐道:“喂,你再不跳就要被打成蜜蜂窝了。随便你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4 19:02:00 +0800 CST  
说完,三个人就“噗通”几声,一起跳了下沙基涌。同一时候比耶副领事已经命令众巡捕开枪,子弹“嗖嗖”地打在桥上,雅芳小姐跺了跺脚,也一纵而下,跳水和入水姿势十分美妙,彷如美人鱼一般,看到桥头边上的很多英军百忙之中都拍烂了手掌。

可苦了桥上的邓杰森上尉和戴维斯沙展都被反绑双手,只好就地在地上往桥头滚回来,幸好这个时候比耶副领事已经命令停止射击,但是邓杰森上尉还是手臂被流弹命中,痛得他大叫倒霉。

水中的飞鱼终于停止,众英军和法国巡捕也终于稳住了阵脚,不等邓杰森上尉招呼,就全部冲到了岸边,举枪就要往水里向打仔洪四人射击。

打仔洪四人没入水中,良久还未浮上水面,邓杰森上尉被已经被手下包扎好伤口,来到沙面岸边,大声道:“大家留意对岸,他们怎么也要浮上水的,一看见他们浮上对岸,就格杀勿论!”

戴维斯沙展突然叫道:“上尉,你看那边。”众人顺着他手指一看,见到沙基涌西面的河道上,先前众人看到的那一大片黑影现在已经来到了眼前。

原来那一大片黑影不是别的,居然是数百条沙基疍家船户的小篷船。沙基船户百年在水上谋生,一般都是使用一种不大的小蓬船,后蓬就是住家,有些人口多的疍家,后蓬就比较大。

这个后蓬就是全家人的起居、煮食的地方,条件艰苦、枕星眠月。一到掌灯时分,很多疍家船户就摇弋着这些颇具岭南水乡特色的蓬船来到沙基、长堤的珠江水面向岸上游人卖艇仔粥,还有不少疍家人还帮紫洞艇“阿姑”掌船拉客,互惠互利。

而疍家人遵循祖上规矩,一生只有上岸三次。虽然到了近代已经规矩不太严格,但是疍家人还是基本遵循传统,在水上生活,就好像“鹌鹑荣”的阿公“两脚黄鳝”黄天来。

而现在不是掌灯时分,却又如此之多的疍家船出现在沙基涌上,却是非比寻常。而领头的一条蓬船特别与众不同,船头尖尖,用一段木头雕成鱼嘴的形状,而鱼嘴的尖上站着一个穿着短打衣服的老汉,满脸络腮胡子,十分威猛,大声地对着沙面这边的英军和法国巡捕道:“我们沙基疍家人,现在就要把船停在这里捕鱼,请这么多位洋大人不要开枪!”

邓杰森上尉见水面上被这么多疍家船所遮蔽,哪还能看到打仔洪、龚千担四个?眼看可以手到擒来,现在又被突如其来地破坏,今晚上真是头头碰着黑,气得嘴都歪了,大声道:“快开枪,快开枪,把这些中国猪打死,打死!”

但是他手下的英军却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开枪。原来邓杰森上尉虽然一向欺压沙基的船户,但是所有驻沙面的英军和法国巡捕基本上人人都与沙基疍家船户相熟,因为全靠疍家船户,他们才可以一年到头、源源不断地买到各种私货和违禁品,有些老兵甚至和不少船户都结为好友,还学会一口流利广府话。

现在叫他们开枪,虽然英军纪律严明,但是人情大过天,谁也不想主动开枪打水上的疍家船户,都盼着有傻大胆贸然开枪,然后才开。

甚至有心特别软的英军都已经悄悄把保险拉起,想滥竽充数,蒙混过关。

邓杰森上尉见连一向纪律分明的部下都不停指挥,差点昏了过去,抢过身边的士兵手枪就要射击。

有懂广府话的法租界巡捕已经在比耶副领事耳边说了几句,毕业副领事脸色一变,冲到邓杰森上尉身前,道:“上尉,请不要开枪。这个老头是沙基船户的领头,帮我们两边的总领事先生都运过不少货物。而且现在省城形势混乱,如果我们贸然杀害了船户,恐怕会引起更严重的事故,一发不可收拾。”

邓杰森上尉看到这个法国佬居然还有脸来阻拦他,一拳就打了过去。比耶副领事料敌机先,闪在一旁避过。

而这个时候,水上又有变化,所有疍家船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向沙基涌东面而去,另外一拨往原路而回。那鱼嘴船上的老头对着沙面岸上的邓杰森上尉众人抱拳拱了拱手,就指挥着所有船户散去,似乎已经打完了鱼。

不少老兵英军居然也对着那老头抱拳回礼,被邓杰森上尉怨毒的眼光一扫,个个吓得连忙住手。

邓杰森上尉此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些疍家船是有意而来,打仔洪、龚千担几个已经从水下上了这些疍家船上,至于是哪一条现在根本无从查起,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今晚领事署失窃、圣母堂大乱,自己竟然还是让对手逃出了天罗地网的沙面租界。

比耶副领事一早就看不惯跋扈飞扬的邓杰森上尉,现在疑犯逃脱显然赖不到法租界的头上,还乐得看邓杰森上尉出丑和他如何回去向上级交待。

至于在桥上开枪射击则完全有借口开脱,所以比耶副领事反而一脸轻松,还为没有轻易开枪屠杀沙基船户而庆幸。二人心情可以说是天渊之别。


雅芳小姐迟一步跳了下水,等她一纵入水底,连忙留意先前看到的那条巨大黑影,但是那条巨大黑影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她还在疑惑之际,就看到水底下不远处打仔洪、龚千担扶着陈久如,对她打着手势表示要游过去对岸沙基。但是只要他们一浮出水面,沙面岸上的邓杰森上尉肯定会马上射击,到时候四个人小命就肯定不保。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4 19:06:00 +0800 CST  
那个一直昏迷的陈久如被水一灌,此时也清醒过来,显然被水底情形所吓,不停在挣扎,喝了不少河水,又昏了过去。

突然四个人都看到了水面上铺天盖地的沙基疍家船,打仔洪心头大喜,立即会意,和龚千担拖着陈久如上了当先一条蓬船,由于水面上疍家船重重叠叠,邓杰森上尉除非坐上飞机才能看见他们了。

龚千担上了船之后也把雅芳小姐拉上水,打仔洪连忙为陈久如急救,好不容易才把他腹中的水挤压出来。陈久如还是迷迷茫茫,完全不知道今晚众人经历的艰险。

龚千担却一眼就看见后蓬里的“鹌鹑荣”,惊喜道:“阿荣,原来是你救了我们!”

“鹌鹑荣”也很激动,道:“千担哥,全靠我请了我阿公来,不然谁能一晚上找来这么多疍家兄弟!”

打仔洪奇道:“难道是你阿公‘两脚黄鳝’也来了?”

鹌鹑荣指指船头上的那个老头,道:“我在白鹅潭等了好久也不见你们,只好回去找阿公救命,阿公就说你们肯定会来西桥这边所以就带上所有沙基疍家男人,来这里了。”

打仔洪看了看船头的“两脚黄鳝”黄天来,点点头,道:“打仔洪这条命是欠了你们疍家人了!”

龚千担看了看左右,道:“汤姐带呢?你有看见他吗?”

鹌鹑荣指了指后面的其中一条船,道:“姐带哥上了那条船,他和我一起去找我阿公求救的。”

龚千担好似被蝎子叮了一下一样,惊讶道:“汤姐带和你一起去找你阿公?他不是来找我们了吗?怎么又跑回去找你了?”

鹌鹑荣一脸不解,道:“没有呀,他一直和我等你们回来,后来看情形不对,我就撑船和他一起离开白鹅潭回来找我阿公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4 19:08:00 +0800 CST  
龚千担看了打仔洪一眼,看到他毫无惊讶之色,似乎早在料中一样,不由得十分奇怪,道:“带妹哥,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打仔洪沉吟了一会道:“当时我们和那个英国兵疯子打斗的时候,汤姐带突然出现用糯米团对付水云仙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妥。随后他带着我们逃向圣母堂,对于沙面上的街道十分熟悉,连哪里有英军巡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不觉得奇怪的吗?”

龚千担一向粗心,而且当时情况危急,只顾着脱身,看到汤姐带突然解救众人除了感激之外实在没作多想,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十分可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时打仔洪叫自己千万小心,原来他已经看出汤姐带不对劲起来了。

接连碰到火麻仁、水云仙、汤姐带在不同地方出现了分身,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令人费解。龚千担和鹌鹑荣不约而同一起看去后面那条蓬船,都在想那究竟现在坐在上面的那个汤姐带是真的还是假的?

打仔洪好似看穿他们的心思一样道:“你们不用猜了,现在这个汤姐带肯定是真的,不信你们看。”

此时“两脚黄鳝”的鱼嘴船已经驶离了西桥有一段距离,沿着沙基涌向着黄沙、荔湾方向而去,而随后的那条船也靠近了许多,汤姐带正在船头大声招呼龚千担和打仔洪,显得十分兴奋。

打仔洪笑骂道:“你个短命种叫那么大声作死呀,生怕英国佬听不见吗?”龚千担和鹌鹑荣相互一笑,看样子这个确实是那个胆大包天、莽撞性急的汤姐带。

打仔洪对着船头的黄天来拱手道:“今日洪某得阿公相救,感激不尽。他日定当图报。”

站在船头的“两脚黄鳝”笑道:“洪执事不用客气,你地几个今晚居然这么够胆敢闯入沙面,老汉我很佩服。况且你们是要拿药去救‘其昌’先生的门生,我们沙基疍家怎能袖手旁观呢?”

龚千担道:“黄阿公你也认识‘其昌’先生?”

黄天来道:“沙基‘细眼皇帝’,有哪个人不认识呀?如果不是‘其昌’先生,我们沙基疍家水上人到现在还是一盘散沙,自相残杀。”

自前清道咸而来,西洋势力入侵中国内河流域,省城珠江一带的疍家船户生计越来越困顿,受尽各方压迫欺压,而且更互相争斗,后来沙基细眼皇帝“盲昌”欲扩大省城洪门在低下阶层的影响,开始招收船户门生,后来更令到本来相互敌对的长堤和沙基的疍家和解,一统船户。所以在疍家船户中“盲昌”同样是威望尊隆,也令到沙面的英法势力更加忌恨。

黄天来道:“我们水上人家对沙面上的鬼子佬早就忍了好多年了,可惜‘其昌’先生人在南洋,们被逼忍气吞声了。现在他老人家的门生有难,我们怎么能不来帮忙?”

打仔洪和黄天来都是英雄气概,相谈之下更感意气相投,不由得平生恨见。

这个时候汤姐带已经从另一条蓬船过来,兴高采烈地缠着龚千担追问究竟。龚千担就约略将大概说了一次,还介绍了坐在一旁的雅芳小姐与他认识。汤姐带听得是如痴如醉,待听到说居然还有另外一个“汤姐带”出现的时候,更加手舞足蹈,完全是没心没肺。
龚千担又问黄天来刚才在沙基涌水底出现的那条巨大黑影是怎么回事,黄天来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详谈下去。

他转头对着打仔洪道:“洪执事,现在我还是先把你们送上黄沙,救人要紧,毕竟这里还是靠近沙面,恐怕那帮英国佬不会善罢甘休的。”然后又指指雅芳小姐道:“这位西洋小姐你要如何处置?”

打仔洪看了看浑身湿透的雅芳小姐,道:“我会带她先回宝芝林,由世荣叔作决断。黄阿公,你们也要千万小心,那个英国军官肯定不会就这样算数的。”

黄天来哈哈笑道:“洪执事但请放心,这个我自会料理。况且今晚他们也没有看到你们的真面目,要追查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转眼之间,黄天来就撑着船到了沙基涌西边黄沙码头附近,这里离沙面租界已经有段距离,众多疍家蓬船团团围在水面,掩护着打仔洪几个人安全上了岸,就算是邓杰森上尉派人跟踪到此也难以发现。

打仔洪和黄天来、鹌鹑荣再次道谢,就带着龚千担、陈久如、汤姐带和雅芳小姐趁着还未天光就一路赶回仁安里宝芝林。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6 13:23:00 +0800 CST  
回到宝芝林处时,天色已微亮,八大红棍一直在门口守护,见到打仔洪一行人连忙上前迎接,见他们无恙而回,都十分高兴

猪肉荣和打铁胜听闻他们回到,也迎了出来。打仔洪见猪肉荣一脸担忧,连忙和龚千担将西药拿了出来。猪肉荣见到大喜,就吩咐“打铁胜”马上赶往方便医院延请懂西医的医生前来为“火麻仁”医治。

打仔洪和龚千担去看了看“火麻仁”,幸亏他体壮如牛、筋骨强健,虽然还有点发烧,但总算性命无碍,两人经过一晚艰险,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先前在广利大舞台被火熏昏的“花旦皇后”水云仙已经被救醒,和庆和班陈班主一起来道谢打仔洪相救之恩。

一时间宝芝林里面非常热闹,众人都坐下饮茶歇息,一起听着那个汤姐带站在厅中添油加醋地述说今晚的沙面之行,尤其是说到那个“水云仙”和“汤姐带”之时,更是口沫横飞,宛若就在当场一般。

陈久如听到自己被“水云仙”裸体所惑而癫狂,更被众人取笑,和水云仙都羞得满脸通红。

林世荣待汤姐带表演完毕,就向打仔洪询问马些路神父,打仔洪道:“神父也很想念世荣叔你,他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身体还很好。世荣叔你不用挂心。”

林世荣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自从我落了香港这么多年,就也没有和这位老友见面。唉,我年纪已老,怕没多少机会可以再跟他见面了。”

打仔洪安慰了他几句,道:“世荣叔,今晚在沙面实在有很多事情令人太过匪夷所思,那个假的水老板三番四次出现和我们作对,还要向你请教。”

林世荣沉吟了一会道:“我年轻时曾经见过一位从东洋来的高僧,他跟我提到过当年南北朝时,南朝天皇得到这个‘神道变术团’的护卫,逃过北朝追杀被封为‘御国教团’。”

“再后来南朝并于北朝,但是‘神道变术团’一直要恢复南朝天王法统,而被镇压。那位高僧说过,这个变术团供奉一切自然灵神,内中更有术士精研狸猫变术。”

打仔洪道:“那为什么前后两次这个假‘水老板’看到糯米饭团就发了癫一样呢?难道糯米团是她的克星?”

林世荣笑道:“她若然真能够变化人形,还能人语舞蹈,这么大的本事还会怕什么糯米?当年那位高僧也提到过,这种变术狸猫天性最喜欢油炸糯米,变术团的东瀛法士就是用此饲养,以作驱使。如此看来,果然不假。”

龚千担插口道:“世荣叔,那之前的‘火麻仁’、还有那个‘汤姐带’都是那只精怪所变?”

林世荣哈哈一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况且我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居然有狸猫可以用变术来幻化人形还能穿衣服讲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会不会是你们一时眼花而已?”

打仔洪、龚千担和陈久如三个人互相对望,都知道今晚所见绝对不是一时眼花。

打仔洪道:“这样看来,英租界领事署被盗九成九和那个日本人柳生田有关。”

龚千担道:“领事署有些什么紧要东西,居然这么大胆敢闯进去?”

林世荣道:“这个就难说了,这几年日本人和英国佬越来越多牙齿印,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日本人派那个‘水云仙’去行窃,刚好也碰上你们,正好可以把英军引来你们那里,她好乘机逃跑。”

汤姐带咬牙切齿道:“啊呀,这个假‘水老板’太可恶了,还装成我这个样子!”又问陈久如道:“陈少爷,你在圣母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怎么又落到英国佬手上的?”

陈久如摇摇头,自从今晚在军营看了“水云仙”之后一直到在沙基涌落水才算是苏醒过来,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打仔洪因为雅芳小姐在场,还想再问林世荣关于沙面地道之事,始终没有机会出口。

众人经过一夜艰险,都十分兴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但是都始终无法解释所有古怪之事情。

林世荣挥手制止众人,道:“今晚大闹沙面,牵连甚广,我怕英国佬很快就疑心到沙基这边来。我看你们几个还是找个地方暂且躲避一段时间为好。”

打仔洪还未回答,坐在一旁已经烘干身上衣服的雅芳小姐对着林世荣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们的‘其昌’先生?”

西洋女子一向说话直截了当,林世荣虽然见惯世面也不由得愣了一愣,皱了皱眉头道:“打仔洪,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6 13:28:00 +0800 CST  
打仔洪脸上一阵苦笑,只好将来由说了一次。

林世荣听完忍不住笑道:“我猪肉荣今晚算是开了眼界了。想不到你们沙基的‘细眼昌’如此厉害,连鬼子婆也要请求拜见。”说完,脸色一沉,对着雅芳小姐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居然一口广府话说得这么利落,你究竟为什么要见‘盲昌’?有何机心?”

雅芳小姐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猪肉荣”却毫无惧色,道:“因为我父亲菲利比先生很仰慕‘其昌’先生,想和他合作,所以我就替我父亲先拜会一下‘其昌’先生。”

打仔洪道:“你老豆是法国银行大班,和‘盲昌’能有什么事情合作?”

雅芳小姐道:“我和你所定条件,我带你出沙面,你带我见‘盲昌’。现在我已经带你出了沙面租界,至于其他事情你无须过问。”

八大红棍本就讨厌西洋人,现下见这法国女子敢对打仔洪如此无礼,都大声呵斥。

打仔洪挥手制止,道:“我洪带妹向来牙齿当金子使,既然答应带你去见‘其昌’先生,就一定会信守诺言。不过也要等‘火麻仁’医治好伤势。因为只有他是‘其昌’先生亲自拜贴的门生,只有他知道盲昌哥的下落。”

龚千担和汤姐带都十分吃惊,想不到原来火麻仁就是唯一知道这位洪门传奇人物的去向,都想等他伤势好转之后立刻问他。

雅芳小姐还想再说,林世荣摆摆手,道:“雅芳小姐你不用多说了。盲昌肯不肯见你还要问过‘火麻仁’,现在你就请到客房歇息,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再对水云仙道:“水老板,这里只有你是女子,还请你相陪雅芳小姐。”水云仙连忙点头,欣然从命,站了起身。雅芳小姐这个时候也领教了林世荣的威严,不敢再顶撞,只好跟着水云仙出去。那个陈班主见水云仙离开,知道林世荣定然有紧要事情要和打仔洪商量,也知趣离开。

林世荣脸色凝重,对着打仔洪道:“我还有一个紧要消息要告知于你。只不过先前你要去沙面取药救人要紧,不曾有机会说出来。”

打仔洪恭敬道:“世荣叔请讲。”

林世荣道:“‘残仔明’的粤军已经打下河源、海陆丰,占领东江地区。很快就会围攻重镇惠州,陆荣廷的广西军怕是守不住省城了。”

打仔洪十分吃惊,陈久如却是又惊又喜,道:“那孙文先生也会很快回到省城重组护法军政府了!”

“残仔明”就是陈炯明,当时直、奉联军击败皖系,入主北洋政府,滇、桂领军军阀也要消灭粤军。于是粤军自福建漳州出兵,很快就一路攻陷大埔、潮州,沿东江挺进,击败桂军前锋,现在攻陷河源,接下来就应该是兵锋直指东江重镇、省城的东面门户惠州了。

只要惠州一下,东面再无屏障,粤军必定会攻省城。短短数月就打到这个份上,看此情势,滇、桂两军客占省城,最终必然不是粤军的对手。

林世荣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孙文回不回来省城不到我去理会。但是‘残仔明’此人精明强干又手握兵权,你也知道他与你们的大对头‘義合興’关系渊深,而且和你们‘老联’内的‘骨精明’也很有交情。打仔洪,你要早作打算呀。”

龚千担和陈久如不明所以,但是打仔洪却心下明白,聯興顺和義合興多年为两广洪门魁首相争,但在沙基“细眼皇帝”盲昌的威名之下,一直压着義合興一头。而盲昌志向远大,谋求两广洪门聚合,自成一路气数,不再寄附任何势力,自然与大多数洪门公司的首领相左,都欲除盲昌而后快。

而聯興顺也不是铁板一块,二路先锋官“骨精明”为人阴沉刻忍、工于心计,和山主“火麒麟”都十分忌恨“细眼皇帝”在年轻一辈洪门弟子中的威望。特别是那个“骨精明”,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他做梦都想除掉盲昌,取而代之。

现在省城形势将变、风起云涌,打仔洪和火麻仁都是盲昌一系,若然粤军赶走滇桂势力,杀回省城,那在聯興顺而言,首当其冲者必定是继“细眼皇帝”之后声望最隆的红棍王武执事打仔洪。

此时省城洪门各方势力恐怕都在各自谋划,暗涌潜藏,盲昌又久未现身,下落不明,所以林世荣才要特别提醒打仔洪。

打仔洪千头万绪,心事重重,在思量若然粤军回主省城,于聯興顺之影响;今晚广利大舞台之事,義合興和“水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姑爷仔和他的拜贴老大,“聯興顺”一大厉害角色“骨精明”肯定会趁此形势变更之际兴风起雨。

想到他头都痛了,不禁入了神。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0-11-16 13:37:00 +0800 CST  

楼主:风中泊

字数:509726

发表时间:2010-09-17 23:05:3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5 06:04: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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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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