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

龚镜清一掌拍落他头上,骂道:“你这惹祸星又在做‘生草药’,乱说二十四。无端无故怎么会到了五层楼上,难不成从祖庙飞过来的?”“五层楼”是指粤秀山上的镇海楼,先前洪胜山琼花宝诞就在镇海楼下召开,龚镜清自然认得。但他自己却从未上过此楼,只知此楼雄镇粤秀、远瞰珠水。汤姐带自然委屈,怒驳道:“之前那祖庙也不是真的祖庙,什么离奇事情没见过,我们怎么就不能到了粤秀山?”

莫非吾道:“姐带这次讲得对,‘千石仔’你打错他了。我们已从‘祖庙’虚空界中脱身,现下真确就在‘五层楼’上,无花无假。”汤姐带听得连非吾叔都赞同他,自然理直气壮,圆瞪双眼看着龚镜清。

陈有春先前在祖庙空界中为“伏地百足”神相所伤,脸色苍白,但现下神完气足,再不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对龚镜清道:“千石哥,非叔说应该洪英山‘先天’都元帅将我们从祖庙空界中解救了出来,跟着我们就出现在此处了。”龚镜清激动道:“那,那,我依稀记得在空界中的祖庙大殿前看到那个穿着盔甲的,莫非就是雷公恶大人了?”
莫非吾摇头道:“你看到的那个不是雷公恶本人,只是一副棉纸做的大戏盔甲,又唤做‘辟邪火靠’。这副戏台盔甲来头很大,系从当年‘琼花戏班’一直传流至今,向来为雷公恶所珍藏。我曾听闻雷公恶召请其‘雷公火轰’神法,就系附引在这‘辟邪甲’之上,神威贯体、镇煞诸恶,非常‘架势堂’。”

汤姐带对这“辟邪火靠”很感兴趣,连忙问:“非叔,这个盔甲的名字确实系‘架势堂’,不知是什么意思?这么件盔甲会如此厉害,不就是副棉纸做的死物而已。”

莫非吾道:“这‘火靠’得名乃是因‘雷公恶’所修的请神法道有名堂叫作‘雷公火轰’。其召御神道显现为狰狞法相,那盔甲还可引天雷地火。请神道中有所谓高深之法称作‘请神控物’,能以神道威力附着于一般物件之上如人偶、纸扎。若然那物件本身就有灵力,那控于物上的神力就更是厉害非常。‘辟邪火靠’是琼花会馆流传的古物,若真有神火天雷贯体,那是具百倍威力,非同小可。”

龚镜清听了却大感担忧,知道汤姐带这惹祸星向来最崇拜厉害物事或人,也不理正邪。之前这个捣蛋鬼见识了庆魁的“神打阴身”了得,就不其然想学。现在得知“辟邪火靠”居然是更厉害百倍的物件,汤姐带绝对要费尽心思弄到手上,到时不知又要搞出什么麻烦来。

莫非吾哪会知道汤姐带的心思,他对龚镜清道:“我方才听了庆隆提到岳横水将你来做赎当加押,为救大家脱出空界,就试着再行大戏法咒唱祷‘雷公押票’上的文令,与你心神相接,岂知真个起了感应。想来是雷公恶用其请神法,借‘辟邪火靠’将我等送出了空界,连有春贤侄的伤势都恢复如常。只是却将我地四人送在了这‘五层楼’上,真是费解,未知有何用意。”

他端详了龚镜清一阵,道:“千石仔,莫非你身上真有别与常人之处?难怪岳横水要将你引来做赎当之物了。”

龚镜清听到自己被当作是赎当之物,越想越气,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铜煲细’谢细保,他是关帝厅门槛内中人,自是奉岳横水之命到沙基借机与我结识,然后再引我去见‘老鬼恩’叔父。那恩叔就将雷公押票交与我手,点我去了洪德。而庆隆就把非叔你也引来在洪德等候。庆隆自己不晓得如何入得空界,故此要逼得非叔你老人家出手。岳横水真是费尽周折,莫名其妙。”

莫非吾道:“方才在祖庙空界内,我再用大戏法咒,唱念雷公押票上的咒文,与你神思相合,居然能与那‘辟邪火靠’感应,在祖庙空界内现身。看来你身上确有非凡神识,说不定与请神道宗有莫大渊源,不但将我等带出了空界之外,或者雷公恶还肯相助岳横水,解其苦困。”

他双眼突然精光闪动,道:“莫不是黄其昌就是要着落你小子身上,来解破那‘终现玄门’之言?”他仰首向天,仿似恍然大悟:“堂堂‘先天都元帅’都因为你这小子,而用‘辟邪火靠’。岳横水与黄其昌的本意,是借助阿叔将‘千石仔’带入祖庙空界,再令我用大戏法咒可与雷公恶感应。雷公恶想必也察觉千石仔与那玄门有关。洪英山‘先天’与‘合水’二位都元帅当年也为了这几句故老相传的说话而苦费心血,说不定真会被岳横水从藏身之醍醐境界内引出到俗世,这下就真是热闹了。”

龚镜清听到自己与“玄门”有关,十分惊讶,刚欲追问莫非吾,大家就听得镇海楼下传来阵阵人声鼎沸,声势颇为浩大。众人小心翼翼探头凭栏下望:“五层楼”下灯火晃动,一大群士兵开列而至,携枪推炮,看得出是要开仗的模样。

龚镜清经历过太平南珠江上那场生死片大战,知道军队枪炮厉害,不是开玩笑。所谓洪山英雄好汉被粤军几排大炮就打得落花流水、伤亡众多,若不是运气不错,就算当晚无“白虎将”的出现,沙基、“三栏”一样会全伙陷没在太平南。

他连忙嘱咐大家小心举动,缩回在栏杆下。龚镜清低声对莫非吾、陈有春道:“庆隆兄弟与吴公引那‘契弟’去哪里了?”莫非吾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能脱出空界已经是大吉利是了。当时那个地动天摇的情景,谁还顾得了那三个短命种。他三人既然是岳横水派来的,向来雷公恶看在本山三都元帅的面上,应该不会难为他们。”
陈有春指指楼下这些士兵,道:“下面是哪来的军队,我们总不能困在这里不下去吧?”
汤姐带道:“现在下去楼外也是凶险,省城近日来这么乱,四围都有各地来的乱兵抢劫害人。我就见过有当兵拿枪在第十甫那边抢东西,搞不好这些兵见到我们就开枪,那就真是惨了。”

莫非吾精通大戏请神咒法,但对着荷枪实弹的军队却是一筹莫展,倒要依仗龚镜清这个大胆后生了。龚镜清道:“非叔莫要担心,待我下去探查究竟再作道理。”未等众人同意就独自摸下楼去。他胆大无惧,幸好这帮士兵还在镇海楼下附近走动集结,也不知为何不入镇海楼内,楼中除了他们四人就再并无别个。过了一阵,龚镜清就安然回到,众人忙问个究竟。

龚镜清抹了抹汗,有些吃惊道:“我认得这些士兵番号装束,他们是粤军所部的士兵。但不知道为何这么晚在粤秀山上开操,看样子人马众多,真是要打仗了,不知道要打谁。”

陈有春道:“前阵子我听人讲省城将会大乱,好像是两派不和要打仗,莫非就是要今晚开打!那就惨了,我们在这里定做炮灰了。”

莫非吾道:“他们为何不进来占了此楼,这里在粤秀山居高临下,架了炮打城内,当兵打仗的军官怎会不晓得这么简单的道理?”

突然不远处有人插话道:“这帮系东江的部队,还有从东莞石龙调来的,一起集结是要来包围攻打山下的总统府。他们在楼下面架起大炮要炮轰山下,山炮太重,一时间反而不易搬上来。”

深夜之间在这五层楼上忽然听到还有旁人讲话,龚镜清真系差点冷汗直冒,方才他下楼时候明明查探清楚,无见到有其别人,为何现在居然有人在听他们说话。
但这把声音却有些耳熟,不知在何处听过,他正在疑惑,一条人影从走廊另一边窜了过来,身法之快让人称奇,可知来人绝对等闲。

此人走到近前,龚镜清借着夜色看清对方面目,不由得道:“系兴义山的‘斗零乐前辈!’”

来人正是当晚在“生死片”上与沙基、三栏好汉连番大战,扭转战局的兴义山三杰之一:职司本山掌牌手,人称“斗零乐”的乐五仙,那一手“甩手银毫”简直就是神乎其技,而且为人磊落光明、凛然正气,龚镜清等沙基兄弟对斗零乐均是钦佩万分,心下折服。尤其是龚镜清,他因白应星的凶邪本对“十三行”无甚好感,但钦慕斗零乐与“青龙将”本事与为人,对这个“联顺”的大敌山堂反而变得好大于恶。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9-10-18 23:26:24 +0800 CST  
龚镜清连忙行礼道:“及后龚镜清拜上兴义山大人。”

斗零乐笑道:“我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此时在五层楼上看风景。原来是千石贤弟,我听闻你蒙在其昌先生赐字,拜其门下,做‘热血门生。不错,不错,你怎么会此时在粤秀山上?”

龚镜清道:“此事真是说来话长。”支吾过去后再引见莫非吾、陈有春。莫非吾、斗零乐二人未曾逢面,但居然都知晓对方名号来历,互相以洪山手势问候见礼。

龚镜清也问斗零乐为何在镇海楼,斗零乐立即生气道:“我悔不该当晚在太平南‘生死片’上救那‘水龙’龙行水一命。这个斩千刀的‘契弟’在‘生死片’上贪生怕死,不顾同门安危,长堤和西堤都混不下去,于是他就投靠了东江粤军。他龙行水与陈竞存手下的将领关系甚好,因此混了个军职。之后这个短命种就无恶不作,仗着有东江的粤军撑腰,又熟悉长堤、西堤一带,包娼庇赌,荼毒街坊。省城局势变乱后,龙行水更加变本加厉,带着那些兵匪四处公开勒索商户,强掠钱财。还有,一看中哪个逃难来省城的四乡百姓,若其妻、女姿色不错,就干脆带人明抢,不知又糟蹋了多少平民家的好女儿,讲起我就一把火了!”

龚镜清也是听得双目喷火,简直就是“可恼也”!斗零乐继续道:“本山内各堆因为省城局势混乱,无人理会此事。我曾与山主神仙余禀报,望他公理。但山主利欲熏心,正要趁东江粤军在省城得势而从中获利,更加倚重‘水龙’,对我就是敷衍了事。”

“我乐五仙以前在双门底大街做放债的营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但总算是个磊落光明之人,尤最恨那淫邪无赖之徒。龙行水恶行滔天,难逃公道,但他有军队保护撑腰,手下鼠辈猖目又人多势众。奈何乐某在本山内孤掌难鸣,本想找‘青龙将’三星兄相助,但又不知这个陈三星去了哪里。前几日我从东莞石龙处,终于探知东江粤军一派要对总统府下手,图将孙文驱逐出省城。那龙行水就打算趁着乱局来捞更多好处,因此今晚也会带同手下的鼠辈一起出动。一打起仗来‘七国甘乱’反而是个好机会,我好乘势帮这‘契弟’埋单,不堕本山洪英威名,以告历代洪山祖辈英灵。”

龚镜清听完大为钦服,说道:“乐大人真是侠骨大义,我龚镜清系洪英兄弟,又怎可袖手旁观。小弟虽份属不同山堂,一定会助大人为力。”

莫非吾一手拉过龚镜清,低声道:“千石仔,你发什么疯?今晚下面这些粤军要攻打总统府,那是摆明扯旗做反,不是讲玩的。两边打起上来,枪林弹雨岂是开玩笑的,就算是神道法护身也顶不了多久,更何况你又不晓得请神法道,简直就是送死。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强行出头,白白丢了小命?”讲到这里,莫非吾的口吻就和“缩骨全”一样。

陈有春也劝道:“千石兄,你也成了家,娶了第十甫汤家怀娣小姐,迟下说不定就生儿育女。这样送了性命,你叫怀娣嫂夫人如何是好!”

汤姐带更是叫道:“千石哥,你可不能叫我阿姐年纪轻轻就守寡,我阿大汤香臣在下西关有头有面,虽然还有好几个女儿,但不会放过你的!”莫非吾和陈有春连忙呵斥他,叫他闭嘴。

龚镜清为人最好面子,平生好打不平,想起安南沙面巡捕,范洪正,二人虽结识不久,但在“生死片”上有过命的交情,一见如故。范鸿正甘心伏身沙面,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找回自己被卖到省城的亲妹。他那妹子多半就是被塘鱼栏大戏学堂卖给了龙行水糟蹋,再想起了小红棉,也是差点就被卖去了“大寨”做雏妓,不知还有多少其他穷苦人家女儿受苦遇难。龚镜清越想越怒,气血汹涌,再顾不了其他,“缩骨全”全叔常常教诲他“万事皆因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的话语又被当做了耳边风。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9-10-18 23:31:38 +0800 CST  
龚镜清对莫非吾和陈有春道:“非叔与有春哥无须再劝,我今晚定不能袖手旁观,放过龙行水这斩千刀的‘契弟’,还望二位帮我看顾住姐带这个顽皮星。这小子是家岳的心肝宝贝、‘香炉墩’,家岳又对我有大恩,若然姐带有什么闪失,我万死莫赎,龚镜清在此感激不尽,无以言谢。”说完拱手行了个礼。汤姐带怒道:“姐夫,我堂堂汤姐带何须人来照顾?”

龚镜清不理睬他,又对莫非吾恭敬道:“非叔但请放心,既然其昌先生要着落在及后小子身上来解破‘终现玄门’,我一定会想办法留住小命的。”

斗零乐也在旁极力劝阻龚镜清,话此乃本山之事,无须兴顺山中人以身犯险。但龚镜清年少气盛,哪还听得进去。莫非吾见龚镜清意志坚决,料得难以将他劝服,只好摇头叹了口气。“开戏师爷”毕竟是老成持重之人,眼见粤秀山上军队越聚越多,今晚定然是场刀兵之祸,若再逗留此险地怕是凶多吉少,遂吩咐陈有春挟着汤姐带悄悄走出“五层楼”躲避而去。此刻虽然四处都有粤军士兵团团集结,但莫非吾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知用了些什么法子居然带着二人在粤秀山上悄没声息地躲了开去。

斗零乐道:“乐某早年间在江湖中也曾听过这位‘洪胜’‘开戏师爷’莫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龚贤弟侠血仁骨,正是我辈洪山中人应有之气魄。乐某当日在‘生死片’上果然无看错了你。今晚形势凶险,祸福难料,我与贤弟意气相投,不若就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龚镜清“啊”了一声,很是意外,想不到这位身怀绝技、兴义山三杰之一的高人要同自己结拜。斗零乐见他有些犹豫,又看了看五层楼下的情势,不耐烦道:“大家均是男儿好汉,无谓婆婆妈妈。今日对当天发誓,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有难有福同享,有难嘛,你也不必陪老哥我来当,”说完哈哈笑了几声,扯着龚镜清就对拜了几下,又道:“乐五仙能结识到龚贤弟这样一位豪气的洪山兄弟,也算是不枉此生,况且你又是其昌先生热血门生,真是痛快,痛快。”

龚镜清也笑道:“能结识到贤兄此等大人物,小弟日后在江湖上也是大有面子了。”
斗零乐摆摆手,指指楼下,道:“龙行水那契弟今晚果然来了粤秀山上。”

龚镜清有些愕然,问:“贤兄何以在楼上就知道这家伙来了?你看到他了?”
斗零乐指着楼下,道:“这契弟现下出场的派头很大,我怎么会不认得他。”龚镜清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见到楼下平地处来了十几二十个并非穿作军服之人,为首一个正同另外几个看似是军官模样之人在谈话。二人在楼上距离有些远,一时间也看不清楚这些人的面目。

但斗零乐道:“我在东莞石龙处千方百计打探到消息,龙行水带着手下鼠辈,投靠了东江粤军。他知道今晚东江一派粤军要在粤秀山上架炮,准备炮轰正对山下的总统府来个逼宫反水。‘水龙’这个卑鄙小人打算混乱乘势入去总统府,也来个趁火打劫,此人真是个胆大包天、无耻之尤。”

龚镜清怒道:“敢架炮轰打总统府,那他们不就是要做反了!”斗零乐笑道:“反了有什么稀奇,东江一派的粤军将领与省城这位孙总统早就是势同水火,今晚不反迟早也要反的。只因那孙总统拼了命地要向北征伐,一统天下,而且还四处征索军费;东江派的人马好不容易才‘省城还粤’,只想独霸粤东,‘叠埋心水’搂钱发大钱。这样一来孙总统那边又怎么容得下东江一派的粤军。”
邓士元在日还可两边调和,现下此擎天一柱倾倒,粤军内已经系四分五裂,再无人能有威望压得住场了。”

龚镜清十分佩服:“贤兄所言与其昌先生一致,两位均是见识卓绝,小弟万分佩服。”斗零乐哈哈笑道:“卓绝个大头鬼,我这‘放数’的下三滥怎可与‘细眼皇帝’相比。乐某苦守忠义,孤掌难鸣,被人当做不合时宜,连个‘反骨仔’龙行水都对付不了,说来认真惭愧呀。所以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结果了这斩千刀的性命。”
龚镜清问:“下面这么多人马,贤兄准备如何下手?”斗零乐道:“看样子这帮契弟很快就要动手,只等大炮一响轰它‘老味’,他们就会冲下山攻入总统府。总统府内的士兵不多,应该很难抵抗得住。黑夜之中又是兵荒马乱,我们二人只盯着龙行水而去,趁着机会就将他结果。说起来容易,但可谓是九死一生。搞不好你、我二人的小命就交待在这里,‘冻过水’了。”

龚镜清但凭一腔热血,此时还不不识后怕,昂然答应。斗零乐点头,拍拍他道:“好汉子,但贤弟毕竟年轻又有‘老婆仔’在家,将来还有大把世界。倘若待会有什么不对,你还是记住保住命仔要紧,老哥就算不要这条贱命也要护你周全。”
说完不等龚镜清回答,就纵身从楼梯下去,龚镜清连忙跟随他而去。
待下得楼来,二人躲在角落观望,四处火光绰绰,众多士兵荷枪在手、四处集结。龚镜清倒吸一口凉气:如此重兵布防,如何能搞定龙行水?

方才在楼上看到那十几二十个穿杂色衣服之人就站在稍远处,为首之人还在和几个那军官模样之人在谈话,这帮人都全神贯注,似乎在谈论什么重大事情。
倒是五层楼这边,居然无什么士兵来看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龚镜清仔细看去,见到为首那个家伙的样子,果然就是那个曾在长堤不可一世的“水龙”龙行水。自从太平南“生死片”后,龚镜清就没见过这家伙,此刻见他意气风发,全无当晚在太平南江面上乞怜求生的卑鄙模样。

龚镜清见到这个契弟骄横的神色,想起范洪正失散被卖去大寨的妹妹和众多被龙行水糟蹋的女子,真是不自禁怒火填胸。斗零乐拉住他,低声道:“贤弟莫要心急,此刻不是动手的机会。待会等他们冲下去总统府,龙行书这小子一定按捺不住,带自己手下也去趁热闹,到时我们也混进去找机会近他身旁。你只需帮我引开他的爪牙,我自会料理这败类。”

二人等了一会儿,猛听得几声震耳欲聋的大炮声响。龚镜清趁着炮声大声对斗零乐道:“动手了!” 粤秀山本来就不是高山,炮声响起有如地动山摇,仿佛整座山头要塌下来一样。未等反应过来,枪声已经大作,果然如斗零乐所料,山上的粤军开始攻去山下正对着的总统府。这些粤军士兵早已集结等待良久,此刻号令一发如猛虎下山,潮水般攻向总统府内。

山下总统府内也传出枪声抵抗,双方展开一场激战,不断有士兵中枪倒地,受伤之人的哀嚎声到处可闻。

龚镜清虽然在太平南已经历过枪炮,但还是第一次清楚看到两军交战,直看得双股颤栗,先前满腔傲气顿时化为乌有,他实想不到原来打仗死人是如此残酷,令人后怕。
斗零乐见龚镜清脸色发青,笑道:“贤弟第一次看见枪子乱打死人,有些害怕也是人之常情,老哥不会为难你的,你就在此处等候,不要下去这个险地了。”

龚镜清平生第一紧要的就是面子,尤其岂能在自己结拜兄长面前丢脸,大声道:“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打死罢就’,怎是不讲义气的无胆匪类。我与兄长一同冲下去!”
斗零乐道:“龙行水那家伙已经带着手下从另外一边的小路下去总统府,这正合我意。我们只管跟住他们前去,此刻总统府内打到七国甘乱,正适合我等下手!”
龚镜清只好跟住斗零乐,从另外一边走去,跟在龙行水与他的爪牙一路就下到来总统府边上。粤秀山靠南这边有条凌空架起的过道,一直连通到总统府后一座小楼之上,此处正是孙总统平时歇息之处。有不少粤军士兵在攻下总统府时将此处大肆搜掠了一番。孙总统其实早已经撤离了总统府,人去楼空。

但龙行水却带着手下也来到这小楼处四处翻查。斗零乐与龚镜清尾随他们,来到了过道之下,伏身在一旁观看。

龙行水站在凌空道尽头,正指使手下在楼中到处搜寻,也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龚镜清有些不解:“贤兄可知道这家伙在找些什么?我看不像是搜查什么钱财珠宝呀。”
斗零乐也有些奇怪,道:“确实有古怪,据我所知孙总统没有什么私财,这小楼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值钱之物,龙行水这契弟为何要特意带人来这里搜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1-14 20:47:29 +0800 CST  
有个人站在龙行水身旁,尽量压低声音说道:“贵山客家堆温大人跟我讲,那图幅多半就在这小楼内。但方才已经有这么多士兵来过,说不定已经被搜走了。”龙行水道:“那也未必。”

龙行水语气显得十分佩服:“杨贤弟真是厉害,连本山中‘黑鬼温’这种了得人物你也能够搭上关系。想我在长堤多年,大小也算是个人物,都未曾巴结得到此人。”

龚镜清听到龙行水身旁之人说话,觉得非常熟悉,听龙行水称呼对方姓杨,猛地醒悟过来,低声对斗零乐道:“与水龙说话之人系‘姑爷仔’杨从善,本山大人王叔达系他保家大哥。”这个杨从善以前就看龚镜清不太顺眼,有“牙齿印”。近来王叔达得势,他更加系小人得志,想方设法逼害龚镜清。也正是拜此人所赐,龚镜清在莲香楼“大茶煲”的工作也丢了,万不曾料到今晚在此遇见这冤家对头。

斗零乐自然识得王精明、王叔达,但对“黑鬼温”三个字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龚镜清对他的反应很是奇怪,斗零乐一面留意龙行水、杨从善的动静,一面道:“本山开堂时有开家‘十三堆’,‘黑鬼温’就系内中‘客家堆’有职司的大人,籍属嘉应。多年前曾听先生驹提过:嘉应有温氏精通客家请神大戏,‘黑鬼温’就是温姓中神道高手。但这‘黑鬼温’生性阴鸷,拜请召奉的神异之物为客家神道中的所谓‘黑瘟神’。你听到这个名堂就知道我方才因何打冷战了,所以这家伙在本山中就得了个‘黑鬼温’的名号,真名反倒没什么人知晓。‘黑鬼温’对‘姑爷仔’提到的什么图幅究竟是甚东西,居然会在孙总统居住的小楼中?‘水龙’这‘契弟’似乎是奉命前来找寻,居然不是一时起意要来趁乱打劫的,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龚镜清也奇怪为何杨从善会和龙行水一起出现在总统府处,又如何勾结在一起。斗零乐所讲不错,这两个坏种结伙合作,冒险来至总统府定是奉命而来。

斗零乐道:“也没什么出奇,那王叔达出身莞、宝,多年前就与东江人士相熟,同潮、梅地籍更甚有交情,也不知当初为何他会拜在‘兴顺山’香堂内。‘姑爷仔’这个家伙既然系王叔达的手下门生,奉王叔达之命。‘骨精明’为人机变深沉,此次定有重大图谋。‘姑爷仔’也是个好色无耻之徒,跟龙行水可谓臭味相投、坑瀣一气,正好今晚一起结果!不过他们提到的什么图幅倒真是要留心,那‘黑鬼温’既是神道中人,莫非这图幅会与‘细眼皇帝’有关连?”

龚镜清听到与“细眼皇帝”有关,自然更加上心。
杨从善说道:“小弟有什么厉害,真正有本事的系我荐贴保家、叔达哥。叔达哥现在已在市政厅里面当官做了参议,连黄其昌这等昔日威震省城的人物都被吓得落荒而逃。先几日叔达哥替我引见了贵山中两位大老,再牵线之下因而结识了温大人。”说话中越显志得意满。

龙行水问:“哦,王叔达替你引见了哪两位大老?”杨从善很是得意,笑答:“就是贵山‘客家堆’元帅、余洗鹤大人,还有掌旗金山发大人。”

龙行水默言片刻,才语气凝重答道:“杨贤弟居然和这两位搭上了交情,嘿嘿,认真了不得,以后要靠老弟多多看顾了。”语气上立即恭敬了许多。

龚镜清问斗零乐:“我识得金山发,而且还照过面。这坏人曾在珠光街假扮绿衣警察来骗我,还在‘生死片’上要加害‘其昌先生’。那余洗鹤又是甚大来头,连龙行水这等人物听了都要对杨从善这‘契弟’如此好礼?”

斗零乐道:“他就是本山山主‘神仙余’同宗共族的兄弟:兴义山内有不少客家籍兄弟,客家堆于本山中自然举足轻重,均归余洗鹤统属,势力颇大。我听闻本山名册‘海底’就由他来掌管,所以此人从不轻易走动,惯在粤东盘桓。听姑爷仔这样讲来,余洗鹤大驾光临省城,绝非凑巧,与金山发、王叔达必有重大事情谋划,讲不好山主也在其中,这图幅是什么如此重要物事。”

龙行水道:“自从在太平南‘生死片’后,我‘水龙’在长堤本已难立足,多亏山主与鹤大人看得起,为我牵桥搭线在东江军中混了个职位才有今日。杨老弟,看来你的保家大哥王叔达与本山山主交情至好,特意派我二人到总统府见机行事。以后说不定你跟住王叔达在政府中做个高官,前途不可限量呀,哈哈哈。”

杨从善听了更加得意,自吹自擂了一大番,直听得过道下龚镜清青筋尽现,恨不得立时冲上去结果了这契弟。
过了片刻,龙行水的手下爪牙回报,说毫无发现。杨从善急道:“那真是麻烦了,若找不到如何向叔达哥交差?”

龙行水安慰他道:“老弟无须心焦,若这图幅容易找到,不见得你我二人的本事了。”杨从善问:“水龙哥有何好办法?”龙行水把手一指,他有两个手下带了个人过来,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杨从善奇怪道:“这个是什么人?”龙行水笑道:“今晚‘反水’自然要做好准备功夫。我早就奉命打探总统府内的消息,知道此人就是军政府伍部长手下其中一个秘书。不过这家伙喜好赌上两手,欠了不少赌债,只好投靠于我了。”杨从善高兴起来:“伍部长正是总统的左右手,这位秘书先生理应知道不少事情呀。”龙行水洋洋自得:“就算‘黑鬼温’无同老弟你提过,我也知道总统府内原来藏着个大秘密。”说完对着带上来的这个人说道:“田秘书,你同我讲过:伍部长曾向孙总统请求要在粤秀山南边山麓开挖,就是同那图幅有关?”

这个叫田秘书的连忙道:“总统根本就无将此事放在心上,而且那图幅已经被下令烧毁。”龙行水哼了声:“你不早跟我说?岂不是浪费我们今晚一番功夫?”田秘书惊慌起来,颤声说道:“伍部长确实跟孙总统提过,似有重大隐秘就在此粤秀山下,因此伍部长希望孙先生可以批准在南边山麓动工开挖,但总统忙于北伐军费及与总司令间的大事,根本就无暇理会。而且孙先生听了之后很是生气,还训斥伍部长了一番,要他烧了那什么图幅。”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1-28 19:46:03 +0800 CST  
田秘书停了片刻道:“水龙哥,我知道为何孙先生如此生气,正系因为先前沙面有个姓马的英吉利番鬼佬,居然也向孙先生申请租下粤秀山南麓、三元宫附近一带的地皮说要研究什么古物。孙总统觉得这个番鬼佬太嚣张,因为此事更加对伍部长的要求大发雷霆。”

杨从善点点头:“田秘书说的有对头。这位沙面租界姓马的英吉利先生,叫做马文仙。他很有本事,叔达哥、温大人与他均有好交情,生意上也又来往。想来孙总统无应承马先生的请求,所以马先生就拜托温大人同叔达哥出力相助。叔达哥还向说过:马文仙先生知道泮塘荔湾之下,原来与粤秀山之间有连通,其中藏着重大隐秘,那图幅就系同这有关。”

龙行水追问田秘书:“那图幅究竟有无烧毁到?你是亲眼所见,抑或还在伍部长身上?”田秘书讨好地道:“受了水龙哥的吩咐,我近来一直暗中留意伍部长的动静。自从他受到总统训斥就再不敢提起此事,但部长却经常和他另外几个机要秘书秘密商讨,都被我全部偷听了下来。若然图幅没有藏在这小楼中或被烧毁,大概伍部长为了掩人耳目,将那图幅交给了他的心腹,也是机要秘书其中之一个叫邵完我的‘契弟’!”
龚镜清听到马文仙又牵涉在其中,早就想上前动手捉拿杨从善,听到“邵完我”三个字,打了个突: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耳熟?片刻间就记了起来:自己的老友陈久如曾经替他几位大学生同学向“细眼皇帝”引见,其中一位的名字好似就是叫做“邵完我”。
果然田秘书说道:“这个邵完我,加上一个叫金克复,再有一个叫王放舟,这三个短命种均是广东‘高等学生联会’的带头人,专门组织学生运动的头领,很是活跃。伍部长十分赏识他们的才干和名声,所以招聘他们进了总统府做机要秘书,薪水领得又多,真是令人气愤。”听起来似乎他对这三个人怀恨在心,多半就是因为伍部长厚此薄彼,只重用学生联会的这三个领袖学生。

龙行水江湖行走多年,冷笑道:“田老弟,你莫不是借机要我水龙为你报私仇?当我系‘老襯’,‘过我一栋’?”田秘书连忙说道:“就是比个水缸我做胆也不敢戏弄水龙哥。我亲眼所见:伍部长因为总统府与总司令之间剑拔弩张,所以几日前将一封文件郑重交托比邵完我,还隐约提到粤秀山下开挖之事。”

龙行水道:“这姓邵的家伙得伍部长如此看重,看来不是等闲之辈。”杨从善急问:“这姓邵得现下在何处?”田秘书阴险地笑道:“总统府内的大官们早就得到讯息今晚有大乱而离开避祸,我们这些下级秘书哪有逃得这么快的,我早已经请水龙哥派人去抓他们了。”龙行水笑道:“怪不得你一早跟我说要抓这几个人,原来如此。”

田秘书也笑道:“水龙哥说我有私心其实唔错,最好今晚顺便将帮三个短命种‘埋单’,免得心烦。”

杨从善对龙行水道:“无怪乎水龙哥如此淡定,本就料得那图幅不在这粤秀楼上。”
又有个水龙的手下从凌空通道另一边匆匆跑了过来,在龙行水耳边说了几句。龙行水听完有些愕然:“除了我地,何许人马敢在今晚夜闯总统府?不怕挨枪子!”
杨从善问:“水龙哥,是怎么回事?”龙行水道:“今晚动手的是第二师的人马,其下各部看来已经分路攻进了山下总统府。我派去的那几个手足按照田秘书的指示,趁军队攻入总统府,前去捉拿邵完我三人。不曾料到有人出手救了这三个秘书,还将我几个手下打退,真系丢那妈!幸好我派去的第二批人马一直追赶,才没有丢了踪迹。”
杨从善急忙道:“那我地还不赶快过去?若给那邵完我跑了,图幅就落在他人手上,回去如何交差!”龙行水怒道:“我要看看哪个胆包天,敢与我水龙作对!”说完带着众人就匆匆下山而去。

斗零乐对龚镜清道:“且跟随他们前去看个究竟,必要时救下那几个后生秘书。”龚镜清点头赞同,二人也尾随龙行水等一路向总统府而去。
公开作乱的该部东江粤军已经从北、东、西三面潮水般地攻入了总统府,方才的一阵大炮攻击居高临下,已将总统府内的诸多建筑、楼房轰成碎瓦残垣。大总统孙先生及其他要员早就得到警报离开,只剩下部分人员来不及走脱,还有不少总统卫队士兵在抵抗中战死,四处可见残肢剩体,不忍睹见。

东江粤军是以驱逐孙文离开省城为目的,并不是要赶尽杀绝。待总统府内只剩下零星抵抗,部分士兵就忙着四处搜掠,望能找到财物,而且龙行水于军中早就经营关系,今晚督战的将领和带队的军官均与其相熟,因此一路上毫无阻碍。斗零乐和龚镜清得其带挈,居然在后面跟随也无惊无险。
由龙行水的几个手下带路,众人来到总统府西南角一栋还未被轰平的西洋式样的小楼房之外。有十余个龙行水的手下围在小楼外面,这里算是府内相对僻静之处,加上龙行水不欲节外生枝,所以周围并没有粤军士兵的踪迹。

龙行水一个手下报道:“水龙哥,救走那三个秘书的对头被我们赶到这里来了!”
龙行水还未说话,就听到楼房内隐约传出有女子的声音,他精神一振:“怎么会有女子?”有手下回道:“似是总统夫人手下有数个女子职员侍从,因为来不及走避被困在此处。那几个秘书也被对头救到了此处。”

龙行水笑道:“大总统夫人手下的女子侍从应该也有年轻的,想必端庄秀丽,不是市井颜色,我水龙真想见识一下。”杨从善也大笑附和:“那就进去将她们请出来,让水龙哥好好端详。”两个人因为总统府已被动乱粤军占据,有恃无恐,淫笑了好一阵。龙行水将手一挥示意,他身边所有手下就冲入小楼内。

龚镜清双目喷火,见事情危急再也按捺不住,不等斗零乐同意,冲上前去对着龙行水叫道:“水龙你个短命种,今日帮你埋单!”
龙行水转头看见龚镜清,赫然又见到斗零乐竟然站在一旁,真是吓到三魂不见了七魄,气焰顿时熄灭无踪。杨从善哪曾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龚镜清,想起自己如何加害于他,可谓冤家路窄,双腿发软,一时间连逃跑都不记得了。

龚镜清兜头一拳打落龙行水面门,龙行水一众手下不在身旁;自己又赤手空拳且无枪在身;还有斗零乐在旁压阵,无奈下低头就往小楼狂奔而去,大声叫道:“快快出来救我!”

就听破空一声,龙行水小腿一软,“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一枚一元的闪亮银毫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然后飞将而去。杨从善没见识过斗零乐“甩手银毫”之绝技,晃还在神之间就被龚镜清一拳打倒在地,鼻子鲜血横流,昏死过去。龚镜清笑着对斗零乐道:“原来贤兄出手并非只是用‘斗零’银毫。”斗零乐道:“你老哥我一个几毫的钱还是出得起的。”走到龙行水面前:“水龙,你这短命种、斩千刀的还有何话说。”

龙行水脸色惨白,但也硬气,只“哼”了一声,没有应答。斗零乐冷冷地道:“今晚我来寻你放对‘鸡吃放光虫’大家系心知肚明。须知洪山忠义在上,你作恶多端,残害无辜女子多年,公道难饶,莫怪乐某人不念本山情谊!”说完举起手来就要动手。
有把女子声音尖声叫道:“乐大人莫要伤我阿哥!”
斗零乐有些愕然,顺着声音看去,有两个女子现身在小楼门口。水龙躺在地上高叫道:“阿妹,你怎地会在这里?”
龚镜清也立即认出了这女子-----就是那个红遍省城的花旦皇后“水云仙”。他也疑问这位大戏班中美貌红角为何此时会出现在总统府内,也立时醒起水云仙的胞兄正是龙行水。

龙行水那帮冲进小楼内的手下此时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个个样子很是狼狈。斗零乐见状颇为意外,问道:“两位阿妹是什么人,居然识得乐某人?”水云仙身旁那个女子很是豪气,大声道:“这位是省城戏班红牌水云仙水老板,她的兄长正是你要将他‘埋单’的这位‘十三行’水龙。‘斗零乐’大名威震省城,怎会不认得,况又在洪山中系有职司辈分,所以称呼声做‘乐大人’,最是不错了。”

斗零乐看着这个女子二、三十岁年纪,短发精炼,一身劲装打扮,他不敢轻慢,问:“未请教这位女先生高姓大名?”那女子一摆手,道:“不敢称什么先生,小妹也是洪山中人。‘洪胜山’堂下及后刘侠侣,不是‘男女’之‘女’,而是单人之侣。小妹荐贴保家兄长为本山大人萧水袖,小妹久闻‘斗零乐’大名,今日有幸睹见神技,果真名不虚传。”

龚镜清很是意外,问斗零乐:“洪山中也有女人入香堂门槛?”斗零乐道:“怎地没有,我早听讲过省城内近年有所谓‘洪门三姝’,刘女侠英风飒爽、更胜须眉,定必就是其中一位女豪杰了,真是‘架势堂’!侠侣二字,非同凡响。”

刘侠侣笑道:“区区虚名能入旧日‘双门底’大街乐五仙清听,深感荣幸。”
斗零乐道:“你保家兄长‘萧水袖’的名头我亦有听闻,粤东梨园中又称他做‘水发’公子,乃是洪胜山与红船行当中响当当的人物,水袖兄可是安好呀?”
刘侠侣道:“多承心意,小妹保家兄长一直安好,他近日在香港正与本山元帅大人薛千岁相聚。”

斗零乐陡然脸色一变,指着躺在地上的水龙道:“客气话就说完了,这短命种为本山祸害,多行阴鸷之事。我职司本山掌牌,今晚要执行家法,刘女侠系要做‘架梁’吗?”
刘侠侣看了一眼水云仙,道:“水老板与水龙毕竟兄妹情深,可否请乐大人看在洪山同谊份上,今晚饶他一命?”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2-12 20:16:02 +0800 CST  
斗零乐道:“我往日在‘双门底’大街营生,一向逢恶必除,水龙这‘契弟’坏事做尽,不知残害过多少无辜女子。倘若今晚放过他,乐某如何向洪山历代忠义交待!”他又指着龙行水的手下道:“龙行水的这些手下都是被你打跑出来的?刘女侠好身手呀。”刘侠侣微笑道:“双方方才是稍微动了下手脚,不过幸亏及时有人认出了水老板,所以大家才停手免伤和气。”

刘侠侣又道:“因为乱事陡生,孙先生的左右廖委员,其夫人托小妹今晚前来总统府,只为营救几位总统夫人身边的侍从。这几个女官一时间未曾走避得及,她们都是些弱质女流,若落在歹人手上,必定受辱。小妹既为洪山香堂中人,唯有不自量力,犯难前来相救。这位水老板为人讲义气,与小妹交情又好,自告奋勇一并前来,万不曾料到居然遇到乃兄龙行水及乐大人。”
斗零乐莫言片刻,叹气赞道:“刘女侠不愧‘侠侣’二字之名;水老板虽是戏行女子,有此胆量、仁心,兼讲义气,更是难得,乐某平生眼高于顶,今次真系要写个服字。”
刘侠侣道:“向来不曾规定只许男子讲义气、有胆识,我虽是女流之身,洪山男儿可以够胆色,我一样做得。”

她朝小楼房门内低声说了两句,片刻间从里面就走出来五名女子,身上装束都是白衫长裙,十分雅致,但个个脸色惊慌,定然是受了不少惊吓,应就是那些留在总统府内,一时间未曾得及撤离的总统夫人侍从。
果然听水云仙对斗零乐道:“乐大人,这几位都是总统夫人身旁的女倌侍从,若不幸落在乱军手中难免遭受凌辱、下场凄惨。我深知我这位兄长向来作恶多端,但总不忍眼白白看着他丧命于此,所以恳求乐大人看在洪山情分,卖个面子与侣姐,暂且放过我兄长一命。”

斗零乐叹了口气道:“这几位女子受困险地,居然还系要由两位巾帼英侠相救,真教其他七尺男子颜面何在。”他对龙行水啐了口水,道:“乐五仙向来重诺而轻死生,本不应食言反口。但令妹水老板与刘女侠举动实在教乐某钦服,看在洪门女杰和水老板的面上,今晚暂且放过你狗命。待此间事情一过,我一定会再同你这‘契弟’讨个公道。”
龙行水向水云仙望了一眼,勉强挣扎起来,他的手下这才敢上前来将他扶住。他现下虽然有一众手下在旁,但内心对斗零乐实在畏惧万分,始终无勇气相抗,又觉得要靠两个女子的面子活命更加羞愧无颜,只是对水云仙点了点头,就与手下匆忙离去,倒也无将昏在地上的杨从善忘记,也叫手下一并扶起带走。

龚镜清看到龙行水与杨从善脱身,实在气愤,忍不住对斗零乐道:“贤兄,这‘洪门三猪’是什么架势堂,好好的女子怎么叫自己做‘猪’呀!竟然连你堂堂‘斗零乐’也要卖面子。放走这两个‘契弟’,第日再要结果他们性命就难了,也再难问出他们那些阴谋诡计。”

斗零乐听了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道:“镜清贤弟读书真系不多,这洪门三姝不是猪狗那个‘猪’,系女字旁那个‘姝’呀。我向来佩服人讲义气、有胆识,更何况她们是女子,尤其值得敬重。至于其余的事,总有办法应付。”
刘侠侣、水云仙对斗零乐出言道谢,斗零乐摆摆手,道:“我听水龙说到,他本要捉拿几个什么总统府内的年轻秘书,却被人中途救下,所以我就随着水龙和其手下一直追踪至此。想来那几个秘书先生应就是为刘女侠所救了?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刘侠侣道:“乐大人所言无错,小妹与水老板方才相救这几位姐妹时,见到有三位年青先生,是读书人的样子,因被水龙的手下追拿,慌乱之下逃到此处角落。我想这三位许是总统府内属员而被乱军追杀,所以就出手将他们救下。”说完她对楼内说道:“邵先生,捉拿你们的那伙人已然离去,无甚危险,你们可以出来了。”
龚镜清连忙道:“邵先生,我系陈久如的老友龚千石,先前与你见过面。我系其昌先生的再帖门生!”

很快就从门内走出三个人:为首那个就是邵完我。他听得刘侠侣说话,再有龚镜清出声招呼,马上放下心来,与金克复、王放舟一同走出门来。三人认出龚镜清,十分开心,邵完我道:“千石兄原来也来了总统府,我们三人方才真是险过剃头,差点送了性命,亏得这位刘女侠和水老板相救。”

斗零乐道:“此处非久留之地,还是逃了出去再说端详。”刘侠侣非常赞同,当先带路,领着众人急忙往南而去。斗零乐边走边问刘侠侣道:“刘女侠,四处都有军队士兵,我们现下应去向何处为好?”

刘侠侣道:“大家既是洪山中人,称呼何须见外。不若小妹就叫声‘五仙哥’,贤兄就叫我声‘侠妹’如何。”斗零乐道:“侠妹够爽快,胜过不少男子百倍,我与你真是一见如故,甚是相投。洪山中有你此等女杰真是难得,有命逃得出去,我必请贤妹去饮几杯。”刘侠侣也笑道:“五仙哥本事高强、急公好义,无负洪山威名,小妹和水老板都很是仰慕,饮酒定是有小妹做东。”二人信口交谈,将身边险境视作等闲。

刘侠侣道:“我另外一位好友姐妹,已在总统府外南面接应,说来惭愧也是所谓‘洪门三姝’之一。我这位姐妹本事很大,还懂开‘钵钵车’,车子已在等候接应我等。”所谓“钵钵车”就是旧时省城称呼汽车,当时十分罕有,别说开汽车,就是搭乘也不多,龚镜清来了省城两年也只是坐过一次。他与斗零乐听到又有一位“洪门三姝”,而且还会开汽车,真是又惊奇又佩服。斗零乐道:“今晚真是大开眼界,未请教你这位好友高姓大名,既然是洪门三姝,不知是那一山堂下门槛?”

刘侠侣道:“她名叫潘剪笙,剪烛西窗之剪,凤管鸾笙之笙。她入山的保家拜帖大哥,就系本山枢密大人、赵珠玑。”

龚镜清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不晓得什么西窗鸾笙;斗零乐系洪山大人辈分,晓得赵珠玑的名头,惊讶道:“我听闻赵珠玑出身自南雄珠玑巷,祖上为宋室流落于珠玑巷后裔,所以他以此为号,追远本源。洪胜山中职司枢密,实为中华正统,了不起,了不起。”龚镜清听到斗零乐说起赵珠玑如此敬重,更加想见识下这个会开汽车的女中豪杰潘剪笙。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3-06 20:45:43 +0800 CST  
那五位总统夫人的女官侍从都是弱质女流又受了惊吓,自然令众人走得缓慢,兼且躲避围攻总统府的粤军,一行人几经波折才从总统府南面走到了大北直街,也就是今天的解放北路一带。

往日本是熙熙攘攘的省城北面通衢大道,此时是兵荒马乱又夜深,放眼行人绝迹、萧杀冷清。斗零乐看到路边果然停着一辆汽车,就是平时在省城内见到的那些公营巴士,但是为数不多连斗零乐自己也未曾坐过。
刘侠侣道:“好极呀,剪笙贤妹真是开了车来接应我们!”听落她的声音似是放下心头大石。

斗零乐老于江湖,向众人打个眼色,几个纵步去到车前,前后探查过后才招呼众人走上前来。此时车上听到声息已走下一人来,低声道:“是水老板和刘女侠吗?”
龚镜清于夜色中未看清来人面目,但听到声音立即道:“久如兄!”
来人也很是讶异,仔细看来然后失声叫道:“啊呀,原来是千石兄呀!”说话间十分兴奋。原来此人居然就是那位多如茶楼少东、龚镜清的老友陈久如。二人之前虽然有些意见不合,但此时此地再见面都很是高兴。

水云仙道:“大家还是先上车再说!”众人连忙鱼贯上了汽车,见到司机位上坐着个人戴着顶时髦扁平西帽,穿着身标致西装夹套,很是显眼。斗零乐和龚镜清均感好奇和意外,齐齐望向刘侠侣。刘侠侣笑道:“五仙哥,这位就是我提起的本山同道潘剪笙、剪笙贤妹。”她亦将斗零乐与龚镜清名号引见。

潘剪笙听完刘侠侣介绍,显是知道斗零乐大名,连忙起身对斗零乐问好,她穿一身漂亮男子洋装,但又是妙龄女子模样且英姿飒爽,一看就知是非凡人物,其气质与刘侠侣的豪侠之气又略有不同。龚镜清平生最喜结识非凡了得人物,见到潘剪笙如此气派,顿时心生仰慕之情。
潘剪笙招呼大家坐好,对斗零乐道:“小妹早从我保家大哥口中听晓过两粤洪山中前辈英雄人物。乐大人当年威震双门底街,豪侠仗义、及时济雨,想不到今日有幸可以载得‘五仙’哥,真是小妹荣幸。”

斗零乐摆手道:“惭愧、惭愧,潘贤妹连这么大架西洋汽车也会开,真是了不得。巾帼不让须眉,洪门三姝今晚虽只见其二,乐某已是万分佩服,更觉得自己是浪得虚名。”
潘剪笙行了个及后洪门手礼,开动汽车就朝大街南面而去。也不知这奇女子从哪里将这汽车弄来又如何学得开一手好车,风驰电掣一般从大北直街向南很快就到了四牌楼大街附近,此处就是今日解放中路、大德路一带;在前清时期是广州省城的内城门之一“归德门”所在。出了“归德门”,到小市街就是省城南面外城,再过了五仙门就是南关所在,也就是“义合兴”所辖之地。车上众人但见汽车从第一栋牌坊的中门飞驰而过,真是看得提心吊胆,生怕汽车会撞上牌坊,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龚镜清一面看着车外,边问陈久如:“久如兄,你又怎么和潘女侠在一起?”陈久如说道“一匹布甘长”,原来他一直与邵完我等有联系,又从小红棉处知道水云仙要去援救总统夫人身边的女侍从,也担心邵完我等人安危,遂提出援手。水云仙、刘侠侣知道陈久如是西关商会世家子弟,很有关系,就请他与潘剪笙在大北直街一带负责接应,个中经历波折种种包括如何弄到这汽车,陈久如只是约略带过。

陈久如、龚镜清及邵完我三人劫后重逢,大家的情谊都是深了一层。龚镜清忍不住问邵完我关于龙行水和杨从善找寻的那图幅。

邵完我从怀中掏出一张帛布给道:“这就是伍部长危急时托付予我的图幅。”陈久如接过图幅看了看,道:“这图幅很是奇怪,上面画的是粤秀山下有路径,跨过西濠涌、第二甫,一直通到泮塘荔湾!”邵完我对头道:“唔错,从图幅上看似乎粤秀山下,到整个上下西关,之下都有庞大所在,不知究竟是什么神秘。这图幅也不知伍部长是何处得来,但是他确实想请大总统批准,按图幅指示在粤秀山南边山下开挖,去探寻究竟。但是如此情势,孙总统又为北伐忙得分身乏术,怎么同意他这请求。”
斗零乐问:“这图幅虽然古怪,但非同小可,何以伍部长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予你这个年轻后生?”

邵完我道:“乐大人有所不知,伍部长自从有此图幅,一直心绪不宁。他同我提过,沙面的马文仙知道此图幅的底细。伍部长还说过,若然近日有什么大乱而他有不测,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将图幅交到其昌先生手上!伍部长又讲,我们这些小秘书无人留意,比留在他身上更稳妥。”

斗零乐点头,道:“难怪本山的客家堆元帅余洗鹤,掌旗金山发,还有那‘黑鬼温’会命‘水龙’那‘契弟’来总统府,原来就是趁乱要得到此图幅。这东西当真是非同小可了,无论如何我地都要将其交到‘细眼皇帝’手上。”

刘侠侣道:“五仙哥系‘兴义山’大人,何以会相帮外人?”
斗零乐道:“我虽是‘兴义山’中人,但余洗鹤、金山发几个与‘水龙’这种混蛋勾结,用这图幅背后必定有坏事图谋,洪山弟子岂可助纣为虐。”
他环视众人道:“金山发、黑鬼温本事、见识非凡,定然不会只靠‘水龙’这废物,肯定有什么后着,大家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

龚镜清听他这样说,车上有总统夫人侍从那几个弱质女流,邵完我、陈久如等又是文弱书生,立即打醒精神,不敢怠慢。
水云仙问潘剪笙道:“那我地要开去哪里?”潘剪笙道:“我同陈少爷已经商量过,不能一路开去南关:粤军要攻去了长堤那边,而且南关那边就是‘十三行’的地头。我会尽量往西开, 过了诗书街、西濠涌,只要可以到太平街,就是入了西关,就会安全了。”

陈久如对龚镜清道:“我已经向‘火麻仁’仁哥请求帮手,他说会同带妹哥一起在太平街那边接应。”
龚镜清听到有“打仔洪”亲自来接应,心里顿时放心了许多,忍不住看去水云仙,见她倒无甚反应。
斗零乐忽然打个手势道:“弊家伙,有人在车顶上!”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4-05 21:06:41 +0800 CST  
刘侠侣皱起眉头,因她亦察觉有人在车顶上移动,虽然动静微小,但瞒不过她与斗零乐二人。刘侠侣对斗零乐道:“五仙哥,方才上车前我们留意察看一番,怎会有人在车顶躲藏而不被我等发觉。”

斗零乐看看车外,道:“外头情况不对头”,对着潘剪笙道:“剪笙贤妹请将车停下来。”

潘剪笙愕然道:“在这里停车?我们还未走出四牌楼呀。”

斗零乐道:“我觉得外头不妥当,先将车停下再说。”潘剪笙心知斗零乐见识卓绝,系两粤洪山中杰出人物,如此吩咐必有其道理。她立即踩下刹车将车停住。众人都看着斗零乐,等候他出声。

斗零乐对龚镜清道:“贤弟你今晚究竟如何会在五层楼上出现, 我在五层楼上藏身多时,就算蚊虫落地我都知得一清二楚。但你们三人现身在楼顶时我居然毫不察觉,方才一直无机会问个究竟,我一直都想不通。”龚镜清打个激灵,道:“弊家伙,贤兄这样说来,莫不是又入了‘空界’?”刘侠侣、陈久如、潘剪笙都听得一头雾水,更是莫名其妙。

龚镜清道:“我与非吾叔、汤姐带系从‘祖庙’空界中出来,不知为何就落在了五层楼上,到现在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斗零乐问刘侠侣、潘剪笙:“洪胜山为粤东洪门四山中,唯一清一色粤剧大戏班子弟,未知两位贤妹听过你保家大哥、赵珠玑或山堂中其他大老提过大戏请神中的‘空界’一词?”

刘侠侣、潘剪笙你眼望我眼,茫然摇头,完全不知斗零乐所说“空界”为何物。
斗零乐笑道:“乐某狂妄,自命见多识广,但自入洪山门槛多年以来,都只是见识过‘空界’一趟,才知穹苍之内奥妙万千,实非我等痴愚之辈所能洞识,只是不曾料到今晚居然会在四牌楼再遇到。”

龚镜清冷汗直冒:“贤兄不要讲笑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祖庙空界逃出来。贤兄又怎么知我们入了‘空界’?”
刘侠侣忍不住道:“五仙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斗零乐摆摆手,纵身就从车门跳下车,在车外高声道:“兴义山、信义堂,职司掌牌官乐五仙在此礼候,高人朋友请爽快现身吧!”他话音刚落,车上众人就听得呼哨声连珠爆响,似是连绵不绝、无穷无尽。

车上众人正奇怪是什么声音,但龚镜清第一个反应过来:斗零乐正施展其“甩手银毫”绝技。
他虽不止一次见识过斗零乐的本事,却未曾见过如此气势:听落斗零乐身上似藏有数不尽的大小银毫,以其刚强手劲向四面八方射出,何止“斗零”简直就是大撒银元。
片刻间声音散尽,龚镜清探头从车窗去看,赞道:“五仙哥的本事真系架势堂,居然能将如许多的银毫打入牌楼石柱上,若打在人身上小命都冻过水了。”
斗零乐四处张望,全身戒备,还是应他道:“镜清贤弟太看得起我了,我手上三脚猫功夫就算再多练十年,也没这个本事能将银毫打入石柱之下,这必定是因为大戏请神‘空界’的缘故,你且下车来看看。”
龚镜清走下车来想望个清楚,不看犹自可,一看顿时发不出任何言语,脸色变得苍白。斗零乐双手环抱,似已预料到龚镜清有此反应,
刘侠侣、潘剪笙同陈久如见龚镜清的反应,鱼贯下了车。三人看到斗零乐的绝技均是叹为观止,但随即陈久如、潘剪笙也看出了不妥。
刘侠侣对斗零乐“甩手银毫”的功夫尤为着迷,对周遭不以为意,想和斗零乐问个详细。斗零乐举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只因一阵十分奇特的乐曲声若有如无、似远又近地传将过来。

龚镜清是领教过厉害:之前三番四次凡有神道奇遇,都是与“南音古唱”、“龙舟吟”还有粤剧大戏等曲音脱不了关系,加上莫非吾提过粤剧大戏‘神音入密’之说,再听到有奇特乐曲之声他还不“醒水”,心知大概又有不寻常之事要发生。
陈久如看到他惶恐神情,十分紧张道:“千石兄,有什么不妥?”
龚镜清道:“我的陈少爷,一下车系看到仁威庙,你话有无不妥。”
夜色朦胧间,众人面前的那栋牌楼走来一个人,身形高大,很快就走近到众人身前。
陈久如看清楚来人,惊讶道:“是、是、是个东瀛人!难怪这曲声听起就似是扶桑的乐曲。”

这个身形高大之人看起来约莫是四十余岁年纪,相貌英武,衣着很是特别。陈久如到底是大学生,见识广阔,看得出此人穿的一身男子和服,头上扎着个高髻,脚上却穿双布鞋,手中抱着件带着长杆弦琴的罕有乐器,连陈久如也不识得。

潘剪笙看清来人面目,立时面露微笑,朗声言语。陈久如识得居然日文,大感意外:“潘女侠原来懂得说东瀛话!”刘侠侣笑道道:“陈少爷说得唔错,剪笙妹曾去过日本东京都留学,是故精通日本话。”陈久如越发觉得这“洪门三姝”实在大非等闲,经历不凡,在其时实在是出类拔萃、凤毛麟角,纵是省城内很多男子也都远远不如。
潘剪笙与这日本人只说了几句,对众人道:“我为大家介绍,这位系从福建来到省城,称作‘宫本浪天’的宫本先生。”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5-17 19:52:57 +0800 CST  
潘剪笙对斗零乐道:“五仙哥,宫本先生与我算是相识。”

斗零乐道:“非是我心胸浅窄,多口问句贤妹怎会与这东瀛人识得?”
潘剪笙恭敬道:“五仙哥问得在理,宫本先生与本山元帅薛大人有多年交情,将小妹引见宫本先生,后来我与宫本先生在香港还有过数面之缘。宫本先生与本山内其他几位大人都很有交情。”

斗零乐听到薛千岁三个字,又听到这宫本与洪胜山如此有交情,立时态度好转:“原来是‘洪胜山’元帅薛贤兄的朋友,那就好说,好说,我倒未曾听千岁兄提过有位日本友人,但薛贤兄与黄其昌一样交游广阔,也是不出奇呀。”他又眉头一皱:“方才在车顶上之人绝非这位宫本兄,那又会是什么人跟着我等。此人能伏在车顶有些时候而不为我等察觉,可见身手非同小可。”

宫本浪天对斗零乐拱手道:“乐大人不识得在下,但在下早就想与五仙兄结识。我系由大人的一位知交故友介绍,特意前来拜见。”他说的依稀是北平的官话但又非纯正,不知是哪里地方的口音。龚镜清觉得他的官话远不如日本神道教团、那个美貌的神宫千月所说的京片子来得流利,心道:原来这个日本仔也懂得汉话。

宫本浪天看见众人表情,笑道:“小弟周游中国诸地多年,尤在闽东、闽南住了不少时日,所以说的北方汉话有些八闽口音。我还懂些潮、梅土音所以缠夹不清,有些不伦不类,让各位见笑了,就怕诸位听不懂在下的说话,还请见谅。”龚镜清见这日本人彬彬有礼,就道:“那你就放心,连我这个乡下仔都听得懂你的官话,其他人就更加不在话下。”
宫本浪天对龚镜清点头致意,对斗零乐道:“乐大人见识高明,可知眼前一切是什么缘故?”

斗零乐道:“唔使问阿贵,我地一下车就莫名其妙到了泮塘‘仁威庙’前。丢那妈,必定有神道高手在背后摆弄那‘虚空之界’,宫本先生应是知晓个中玄通了?”

刘侠侣这才发觉在夜色朦胧间,面前这个牌楼根本就不是在四牌楼大街,众人身后赫然是一间三开阔的殿庙,正门横梁上挂的牌匾上系“仁威祖庙”四个大字,但金漆剥落,似乎失修已久。龚镜清当日随“打仔洪”初次到泮塘“请将”三栏“九大簋”时,就到过仁威庙,也正是“三栏公会”之所在,所以认得清楚,暗忖才从那莫测神秘的“祖庙”出来,又来到这“仁威庙”,不由得暗暗叫苦。

宫本浪天将手中那长杆木琴举起,作势对空弹了几下,道:“本人在日本系位‘浪行神道曲师’,倾慕中华文化,尤在曲艺。自前清时东渡而来,久在华南游历。辛亥变事之前,我已遍游南方数省,更在两粤结识了不少洪山中人,于洪山反清大业中也算出了分绵力。‘洪胜山’乃清一色粤剧梨园子弟组成,既是曲艺同道,对我更有亲近之情。小弟在香港与薛千岁君结识,再由他引介结识了洪胜山堂中的其他大人,对粤剧大戏神道隐秘文化颇知一二。”

龚镜清听到这位宫本浪天居然还系辛亥前就已相助两粤洪山反清活动,心中对他不由得添了份好感,戒惧之心减了几分,更加凝神听他说话。

宫本浪天道:“我知中土‘神召’一道秘传千年,因怪力乱神而多为反逆所用,向来正统当权必定禁而绝之。所以后有支派遁隐于两粤洪山兼以粤剧大戏神音入以续源流。”
“有称:召神法道高深者,能以粤戏曲本乐谱而用神音破开‘空界’,既有南音、龙舟吟或各种其他。‘空界’中深久恒定者称为‘醍醐’,但只有神召道中绝顶拔尖之辈方能在其中藏留。此刻诸位所在就系仁威庙之‘醍醐’,已非在四牌楼大街了。”

此时车上其余众人都已走了下来,除了斗零乐与龚镜清,全都觉得宫本浪天所说匪夷所思、怪力乱神,一时间都无言语。陈久如、邵完我、金克复、王放舟这几个省城大学生出身的更是难以理解和接受。四人互相顾望,心下各有所想。

宫本浪天指着众人身后“仁威庙”匾额道:“小弟故土上东瀛之神道与中土神道实际同源异流,曾听前辈所说:故老相传凡供奉神灵之宫庙殿宇处,或都有‘醍醐’之境,看来果然诚不我欺。”

他问斗零乐道:“乐大人,你心里应该早已有数,有什么人会在这‘仁威庙醍醐’之内了,还有小弟如何会来到此处。”

龚镜清听他说问得古怪,望向斗零乐,斗零乐淡然道:“方才宫本先生言道系我一位知交故友引荐你来见我,一切缘由自与此人有关。”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5-24 11:48:10 +0800 CST  
宫本浪天笑道:“引荐我来见乐大人的就系当今省城‘河南’‘洪英山’山主、关帝厅的佛山笑大人,他与五仙兄的交情甚深,可是多年老友呀。”

龚镜清,刘侠侣与潘剪笙听到“佛山笑”三个字都大感意外,三人自然听过此人大名,但实在不知道原来“佛山笑”与斗零乐系好友,还有为何要引荐宫本浪天来见斗零乐的玄机。

宫本浪天道:“还有件事要向乐大人提及:‘细眼皇帝’、其昌先生,托庇于佛山笑先生近排安身在海幢寺,逃过省城军政府的通缉。”
龚镜清、陈久如和邵完我等几人听到“其昌先生”四个字,均耸然动容。龚镜清一直担心“细眼皇帝”的安危所在,连忙追问宫本浪天。

宫本浪天看见他如此着紧,就问龚镜清“海底”,龚镜清立即将山堂字号报上。宫本浪天恍然大悟,很是高兴:“真是不讲不知道呀,原来镜清贤弟是洪山门槛中人,又系其昌先生的‘热血门生’,那就是宫本的好朋友。你不用担心,其昌先生一切安好,省城军政府在‘河南’势力未能遍及,有佛山笑大人照料,其昌先生当可无碍,东江一派虽然得势在‘河南’也奈他不何。”

他对斗零乐道:“乐大人,敢问洪英山内的合水都元帅-黄神武大人,是否就在这‘仁威庙醍醐’内。”
斗零乐一直镇定如常,听到“黄神武”三个字脸色即变,道:“好家伙,也是佛山笑说与你听的?”他这样一说,等于就承认宫本浪天所言。

潘剪笙、刘侠侣对望一眼,刘侠侣实在忍不住问道:“五仙兄,非是小妹无礼,但不得不问:我也听过‘合水都元帅’名头,他是洪英山内三都元帅,多年来不知所踪,原来到了泮塘仁威庙?这里一向可是‘三栏公会’所在,眼前一切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可请将实情告知我等?”

斗零乐叹了口气道,看了看众人眼神,心料此情势下无办法不讲,只好道:“讲落就长篇喽,也罢,只好将事由说与你们听,但信与不信就听凭各位了。”
“乐某虽非粤剧大戏行内人,但与洪山内大戏神道打了多年交道:佛山笑、黄其昌、岳横水、恩宁街‘先生驹’,还有洪胜山当今‘山主’靓少天及‘薛千岁’与我其实都是多年挚友、过命的交情。这几位省城洪山中的大人还有本山的那位‘白虎将’、白应星通通都是大戏神道中人,只小弟除外。”

“‘洪英山’内‘合水’、‘先天’两位都元帅雷公恶、黄神武更是神召道中的老资格,精研召神御灵多年,就算黄其昌、岳横水及白应星等都要敬他二人几分。”
“多年前我年少之时在双门底大街‘搵食’,就听过所谓两粤大戏神道一派有传说‘南五真’,分别为‘唐幺九’、‘文三元’、‘摊手五’、‘鬼马六’、‘白榄七’五位神人,均是岭南粤剧大戏班前辈,以‘行字’为号。流传此五人研破到那‘三河合海、万水归源;海珠石现,终见玄门’四言含义,能来往移转于‘玄门’之间而得长生自在。佛山笑、黄其昌等在神召道中之人,对此置信不疑,深以为然。”

“老实讲来,那时我是半点也不信,只觉得系粤剧大戏行中人百无聊赖、以讹传讹,故作神化而已。那‘鬼马六’是恩宁街‘先生驹’在戏班的师叔,我还在西关见过其人一面,那时已经系七老八十、风烛残年的粤剧大戏老倌加烟鬼,怎会是什么长生自在的神人?这‘鬼马六’可能抽大烟太多,后来不知所踪,所以就被神化而已,简直可笑。至于其余四位,我就面都未见过,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人。黄其昌倒说过他本人与那唐幺九有过渊源,也不知是不是那时‘盲昌’年少而对我‘车大炮’。”

斗零乐停下问龚镜清:“镜清贤弟,黄其昌可有跟你提过那四言传说?”龚镜清捣蒜般地点头,问:“五仙哥,究竟那‘玄门’是什么架势堂!我都听到耳朵起茧了,非吾叔也不向我讲个详细。”

斗零乐笑道:“‘开戏师爷’莫非吾为人谨慎,如何会同你这个后生讲那么多。”龚镜清奇道:“五仙哥,方才在‘五层楼’上你与非吾叔不是从未见过面?现下听起来你地似早已认识!”斗零乐道:“后生仔入世未深,逢人未必句句真,何况莫非吾老于江湖,他既然与我装作初相识,我何必踢破他?”龚镜清一时无语。

斗零乐不理会龚千石,继续道:“佛山笑、岳横水、黄其昌三人当年各自穷尽心血钻研,最后居然都认为那‘玄门’就是在省城西关之下!”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5-24 21:43:34 +0800 CST  
众人听到都“啊”了一声,宫本浪天脸色平静,同意道:“不错,那玄门即是‘海珠石’,正是三河合海聚合之处。”

龚镜清道:“宫本先生,那什么海珠石就在珠江之上,不过是个小岛,有什么玄妙?”
宫本浪天笑而不答,斗零乐道:“‘千石’仔不懂宫本先生所言,你们所知的那个海珠石不是那四句传言中说的真正‘海珠石’。真正的海珠石其形庞巨,早在番禺城之前就有,也就是在今日省城所建之下----大戏神道所谓的‘玄门’所在。”

“神道中人修炼的所谓‘召神’法为‘短借法’,行法短暂且对其身伤害、反噬惨烈。黄其昌、佛山笑相信那‘玄门’就是神召道中诸种无上神异所来境界与现世间接合之处,若能破开玄门,就能与神异‘法如一体’得无上神量而再无反噬之害,更能移转于‘醍醐境界’之间逍遥自在。”

“我与‘先生驹’听落均不以为然,尤其系先生驹甚为担忧若‘海珠石’玄门开破,或会导致大祸,况且什么‘醍醐’、‘空界’不过系流传臆想之物,虚妄非实,如逐镜花水月,徒费心机。”

斗零乐眼神凝重,似是忆及什么重大往事,道:“后来历经雷公恶、黄神武两位前辈之事,我终于知晓佛山笑、黄其昌、岳横水所言之事未必就是虚妄之说。”
饶是斗零乐如此人物,脸上似也露出害怕神色,无论如何不肯细述,只是跳过
道:“‘开戏师爷’莫非吾来历不凡,他手上确实有大戏神道前辈、叔父传流下来的神道大戏戏本及乐谱。莫非吾将其中一部分交予雷公恶、黄神武二位高人,用大戏神音破开‘祖庙’、‘仁威庙’醍醐之境。但雷、黄二人却不知为何缘故,极力阻止后辈岳横水、黄其昌等继续探寻‘玄门’、‘醍醐、空界’之事。”

“黄其昌、岳横水为了缓解神法反噬之苦,就将从莫非吾手上得来的两本神道大戏古戏本押当比雷公恶的‘雷公押当’,我猜度因此雷、黄二位系将缓解之法传出予各神法道中后辈如黄其昌、岳横水甚而白应星等。随后‘先天’、‘合水’就不知去向、销声匿迹;莫非吾怕黄其昌、岳横水追问,不愿惹是非而四处躲藏,甘作潦倒;黄其昌因东较场变事与白应星龙争虎斗之下搞得两败俱伤,‘四眼狗’转而奔赴南洋。十年后‘细眼皇帝’重临省城,其中必定与系这‘玄门’有关。”

“黄其昌志向远大,不单单只为一统两粤洪门七山;他还要破开玄门之秘,借以无上神异之力来统治现世间人心,做那万世之主。”
龚镜清、陈久如、邵完我几个听到此处,对望一眼,莫言不语而各有心思。
斗零乐看住面前的仁威庙,叹道:“我早就料到雷公恶、黄神武必定系遁入了‘醍醐’之境,仁威庙供奉的正是北极玄武大帝,北帝合为‘玄水’,岂非应了黄神武在洪英山内‘合水’都元帅的职司名号。唔错,唔错,我想得应该不错。”
刘侠侣道:“那神音戏本既然已被雷公恶收押做当,为何现下这个仁威庙醍醐又能破开?难道有洪胜山中神道高人出手?”

宫本浪天道:“并非系洪胜山,而应是兴义山座下’客家堆’掌旗金山发大人的本事。”斗零乐勃然变色道:“系,系金山发将宫本兄送来此处的?”
宫本浪天淡然自若道:“那倒不是,小弟系受金山发与佛山笑两位大人指点,前来泮塘此处。两位大人言道必会在仁威庙‘醍醐’中遇到乐大人,而乐大人自会相助小弟所求。”
斗零乐皱眉道:“堂堂洪英山主佛山笑居然和金山发结为盟友,真系古怪;你这个日本人只凭他们一句说话就受差遣更是稀奇。”
他对龚镜清道:“贤弟系黄其昌所谓‘热血门生’,那必定是站在他一边了。”龚镜清早听出斗零乐话语中对“细眼皇帝”似有不满,心下不明所以,有些惶恐道:“五仙哥,未知这话是何解。”

斗零乐道:“大戏神道中人多年来星流云散、潜迹藏踪,几至不闻。但近排却纷纷现身省城,与黄其昌、岳横水此等有大本事之人脱不了关系。金山发、白应星还有那个庆隆本与黄其昌多年相斗不和,但为了那‘三河合海、玄门终现’看来已放下仇隙,确实大出我之意料。”
他对邵完我道:“邵兄,你手上那图幅,怕就是当年南越武帝时所传下来之古物,上面现示如何从观音山而下抵海珠石的途径。余洗鹤、金山发等派龙行水来总统府搜寻,就是为了此物。”邵完我听了“南越武帝”四字,甚为讶异,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斗零乐对宫本浪天道:“然则宫本兄也是为了这图幅而来?”宫本浪天摇头道:“小弟不是为此而来,但另有所求之物,要恳求乐大人相助。”
斗零乐有些愕然:“还有何物事,与乐某有关?”

宫本浪天道:“小弟所求为一本图册,叫做‘荔湾水道变化细则图’,五仙兄应已听过。”斗零乐尚未回答,龚镜清就争着道:“我听过威水哥说过这物事,是在‘细眼皇帝’手上,宫本先生何以要来问五仙哥?”

斗零乐道:“你这千石仔,沙基‘缩骨全’向来说你万事争出头,果真唔错。”龚镜清听到结拜义兄一改对自己和颜悦色而出口责怪,连忙吓得收声。

斗零乐冷冷地对宫本浪天道:“前清时沙面有个英吉利番鬼叫史提反,正是现今沙面英租界参议马文仙的‘老顶’,再加个法租界‘飞律普’大班,这两个番鬼佬本地位甚高,本事颇大,也要费尽苦心、三番四次要从黄其昌手上谋取此图册。这水道图册与荔湾泮塘之下深埋的巨旗龙舟所在有莫大关系,然则宫本兄也是为此而来。”
宫本浪天连忙道:“小弟绝无任何歹意。那泮塘荔枝湾下深埋的巨旗龙舟,史提反先生设法要找到其埋藏之所,系因那标龙舟内藏有西洋异教召神秘册。”

斗零乐听落觉得离奇,道:“什么西洋异教,那外洋之地与此万里之遥,什么秘册如何能来到省城荔湾之下,我就觉得荒谬绝伦。”
宫本浪天道:“现下欧洲西洋之地信仰,多为罗马天主正教,奉唯一真神天主,千年前禁绝其余外道,均将之视为异教邪信,正如两粤大戏神道在中国为正统所禁。”
“但有不少西洋人本为信奉诸神异教之后,仍深信其教神召之说,竭力搜寻所谓失传召御神灵之秘册,欲借神力以求其教光复而兴替天主正教。沙面英租界的马文仙、马化臣两位名为租界内参议、商人,实为异教后徒。这二马还有史提反、飞律普,皆为西洋异教密会成员,说起来他们与其昌先生、岳横水大人等算是同道中人。”
斗零乐道:“就算马文仙、史提反要此荔湾水道图册去探寻巨旗龙舟埋藏之地,那与宫本兄又何关系?”

宫本浪天深深一躬,道:“实不相瞒,小弟家系正是五百年前南朝天皇御座之下神道曲师世传,份属‘南朝御座神宫法团’。本教团首大人名号‘神宫南御’先生,小弟与其他法团同道多年前奉南御先生使令,从京都伏见渡至中华,为寻找南御法团神召秘册。”

斗零乐笑道:“宫本兄的来头听落认真‘架势堂’,很是了得。但听你的意思,贵教团的神道秘册难道那西洋异教一样也是流落在泮塘荔湾之下?都与那巨旗龙舟有关,真是凑巧得很呀。”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5-30 13:22:45 +0800 CST  
宫本浪天肃然道:“五仙兄言重了。小弟对天发誓此事千真万确,至于个中缘由,小弟稍迟定向乐大人细告详述。但在此‘仁威庙醍醐’,小弟本事微末,还要仰仗五仙兄出手相助,向兴义山、合水都元帅黄神武大人讨请那‘荔湾水道图册’。”

龚镜清愕然,听过“九大簋”中的黄威水提过“荔湾水道古图”向来在“细眼皇帝”手上,何以听宫本浪天的意思反为黄神武所有。他满脸疑问,但又不敢出口相问斗零乐。
斗零乐笑道:“宫本兄既然已知晓一切,自是得黄其昌指点,也少不了洪英山主佛山笑及岳横水的好主意。”

他看了看其余众人,又道:“连累各位到此,若我不入此仁威庙,大家都未必能轻易出得番去。”他问宫本浪天:“宫本兄,那黄其昌、岳横水及佛山笑三人为何会愿意相助你及马文仙寻到那巨旗标龙舟?他们三人从尔等之处又有何所图?天下断无平白无故相帮之好事。”

宫本浪天道:“不敢有瞒乐大人,其昌先生言及当今世上知晓何人为东江、北江召神令者唯黄神武大人。”

斗零乐哈哈笑,脸上有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之神情,道:“好个黄其昌,他不敢入来仁威庙醍醐来得罪黄神武,所以就派你这个东瀛神道曲师前来历险。如此藏头露尾、贪生怕死,何配当得兴顺山‘细眼皇帝’赫赫威名?”
他对龚镜清道:“镜清贤弟,你一定是早有疑问。其实‘荔湾水道古图册’早就不在黄其昌手上,雷公恶前辈大人为怕“细眼皇帝”与岳横水等继续追探玄门之事,就将莫非吾的大戏神音戏本一并收入‘雷公押当’。雷公恶大人负责看镇大戏本,至于这水道古图则交由黄神武大人戒护。”

他有些醒悟,不停念道:“‘三河合海,万流归一’,原来讲得系‘三江’召神令!黄其昌本身为‘西江’召神令,他定然已经推断出来。莫非真有另外二人为‘北江’、‘东江’之召神令?”他又摇头道:“黄其昌所图远大,绝非如此简单。”

斗零乐对宫本浪天道:“宫本兄,你还是有所掩瞒。那‘玄门’之密除了‘三河合海’,黄其昌定必还有其他紧要事情要依仗你与马文仙。”

这句话问得要害,宫本浪天果然脸上微微变色,但片刻回复平静,他刚欲措词说话,听得‘仁威庙’正殿内传出惊天动地的一阵啸声。在龚镜清听来,觉得这啸声比先前在‘祖庙空界’内那‘南胜王狮’的神相法扎之吼声还要威猛百倍,显然此刻在正殿内发声之物更为犀利,心下很是好奇,恨不得马上入内看去。

刘侠侣、潘剪笙虽为啸声所震,但仍自淡定,立即示意邵完我、陈久如、金克复、王放舟带着几位总统府的女官先行上车躲避。潘剪笙再低声问斗零乐道:“听候贤兄吩咐,大家一起冲入去看个究竟?”

斗零乐看着刘侠侣、潘剪笙神情,竖起拇指道:“两位贤妹胆识超群,凶险在前还叫旁人先行躲避,认真了得!”对龚镜清道:“镜清贤弟,所谓‘洪英弟子,有前无后’,你看又如何。”

龚镜清为人最好面子,况且又有“洪门三姝”中的两位英雌在旁,真所谓‘老虎蟹’也不能丢脸失威,立即道:“‘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五仙哥但讲一句,我们冲进去就是。”

斗零乐艺高人胆大,一马当先昂然就跨入大门,龚镜清、刘侠侣、潘剪笙及宫本浪天自然尾随在后。
其实‘仁威庙’虽是三开阔的殿宇,但内中并非十分广大,正殿和两边偏殿中还有窄长的青云巷隔开,中间由小门相通。

入得大门,就是天井,跨过天井就到得正殿,内中供奉主神正是北极玄武帝神像,还有其余辅护神灵塑像。
天井中有一大香炉,香火渺寂,但此时香炉上却站着个人,听到斗零乐一行人的脚步声转头来看。
龚镜清看到此人差点笑出声,其人身躯、双腿甚短,但是双手过长,在旁人眼中看来很是突兀。
斗零乐看到此人,立即叫道:“高贤弟,你怎地在此处!”语气中又是意外又有三分疑惑语气。

刘侠侣虽是女流,但性格豪爽交游广阔,居然也识得此人,对身旁潘剪笙道:“此人系兴义山中绰号‘飞天蠄蛯’的高独眉!”

宫本浪天听不明白什么是“蠄蛯”,就问潘剪笙,潘剪笙低声道:“‘蠄蛯’者就是结网吃虫的蜘蛛。”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20-07-11 21:29:51 +0800 CST  

楼主:风中泊

字数:509726

发表时间:2010-09-17 23:05:3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5 06:04:55 +0800 CST

评论数:432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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