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看世界.温骏轩(第一部分《谁在世界中心》已出版)

2018/5/29
印加帝国的地缘背景
【关键词:印加帝国的时间轴,土豆之乡,的的喀喀湖,阿尔蒂普拉诺高原,羊驼】
不管安第斯地区历史上曾经存在过多少文化、文明体,印加文明的地位都是无可置疑的。如果不是对文明的演化过程特别感兴趣,印加文明这条主线,便已足够帮助我们了解“前哥伦布时期”的安第斯地区了。将印加帝国的时间轴与大航海时代的时间线放在一起比较,可以一些让人叹息之处。大约是在公元11世纪,印加人开始生活在今秘鲁中部山区的库斯科地区。在1438年之前,印加人都没有太大的野心和能力对外扩张,以库斯科城为中心的印加王国,领土面积不过3万余平方公里。此后在新国王帕查库特克的带领下,印加人开始了在秘鲁境内的扩张之路。这一年,往往也被视为印加迈向帝国之路的起点。
然而将刚刚迈上权力巅峰的印加国王,肯定没有想到同样在这一年(1438年),在距离库斯科城8700余公里的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也有一位新国王——阿方索五世登上王位。这位新国王登基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全力支持他的弟弟,大航海时代的开拓者——恩里克王子的航海事业(具体的措施包括:将博哈多尔角以南的航海与贸易垄断权交给恩里克王子,并免除一切税金)。此前,为了开拓新航线,葡萄牙人已经向被视为海洋尽头的博哈多尔角,发起过多次冲击。在这项利好政策的刺激下,5年之后(1443年),葡萄牙探险家终于突破了笼罩在撒哈拉沙漠阴影下的海岸线,打开了欧洲人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突破博哈多尔角,使得欧洲人终于确信,他们可以通过海洋绕过异教徒和游牧者的阻隔,前往东方那些富庶之地。半个世纪后,哥伦布那次阴差阳错发现,则将原本不在计划之中的新大陆,拉入了欧洲人,尤其是西班牙人的殖民版图中。在葡萄牙人开始探索西非海岸,并向好望角发起冲击的这50年间,印加帝国大致完成了对秘鲁境内安第斯地区的征服工作(包括沿海地区)。
巧合的是,在哥伦布登陆美洲,帮助西班牙帝国开启人生巅峰的同一年(1493年),印加帝国也再一次完成了权力更迭,并迎来了新的扩张高峰。此后40年间,印加帝国的版图开始从秘鲁境内,向北部的厄瓜多尔,南部的智利、阿根廷、玻利维亚境内扩张。当西班牙人开始踏上印加的土地时,一个北起今厄瓜多尔首都“基尔”,南至智利首都“圣地亚哥”,总面积达200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帝国已然形成。令人叹息之处在于,这个几乎与大航海时代同步推进的美洲本土文明的高峰,在双方碰撞之时是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一般情况下,印加文明被认定为是上述安第斯国家所共享,不过的通过这个时间轴,我们会发现,狭义的印加文明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认定为就是“秘鲁文明”,就像把中美洲文明称之为“墨西哥文明”,看起来也不算是有大错。今天,秘鲁和墨西哥分别是南、北美大陆,印第安后裔比例最高的国家,便是与这个背景有关。当然,如果秘鲁一定要说印加或者安第斯文明只属于自己,周边那几个国家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鉴于大部分重要的文明遗址都存在于秘鲁境内,如果说秘鲁只是声称自己最有资格做南美原住民文明的代言人,问题倒也不大。相比之下,土豆的起源地之争,却是要模糊许多,甚至差点在秘鲁和智利之间引发一场国际官司。千万不要小瞧这一点,既然土豆在安第斯文明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那么土豆最初是在哪里被培育出来的,可能就是关乎安第斯文明的原点问题了。
如果一定要从地缘政治角度,去探究谁更有可能得到“土豆之乡”的美誉,智利并不是秘鲁最有力的挑战者。先来看看“安第斯文明”和“土豆”,在适应的气候环境上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我们知道,抛开昙花一现式的,曾经出现在沿海干旱地带的文明萌芽不谈,印加帝国所代表安第斯文明,本质是一个山地文明。以印加帝国的政治起源地“库斯科”为例,这座古城的海拔就超过了3000米。单纯从纬度上看,秘鲁应该算是一个“热带国家”,印加文明也应该是一个“热带文明”。
然而山地的复杂性,造就了一个气象学上的名词——山地气候。在一片狭小山地之中,根据海拔、朝向不同,可以拥有从热带到温带,乃至寒带的各种气候类似就气候类型。依托农业发展文明的人类,总是会在山地中,选择局地气候最为适宜的谷地来发展。从这点来说,散布于安第斯山区的文明点,气候上可以被归类于温凉的“亚热带高原气候”。也就是说,因为安第斯山脉的存在,印加文明在气候属性上成为了一个“温带文明”。
在我们熟悉的区域,同属于这种情况的的,还有纬度更高一些,但海拔也更低一些的云贵高原。参考一下那些高原坝子(也就是小型盆地)的人口密度,以及昆明所享有的“四季如春”的美誉,就不难想象高海拔是如何帮助安第斯山区,进入更有竞争力的温带文明范畴了。也就是说,由于在纬度上身处热带区间,高海拔在安第斯地区反而成为了一种优势。这点从该地区的人口分布情况也能看出。以秘鲁的南邻玻利维亚为例,湿热的亚马逊平原,占据了其60%的国土面积,然而高达70%的玻利维亚人,却生活在西部的安第斯山区。
上图:1、印加帝国地缘结构图 2、南美人口密度示意图
高清图址: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5-3174.jpg
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5-319.jpg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2 17:20:38 +0800 CST  
之所以在这里拿玻利维亚举例子,是因为一定要和秘鲁争夺“土豆”起源地的话,玻利维亚应该比智利更有资格。这是因为智利最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主要集中于中部地区,而最接近安第斯文明核心区的北部地区,则是阿塔卡马沙漠的核心区。这片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地区之一,至今人烟稀少。并不是说沙漠就没有可能成为农业的摇篮,但具体到土豆这种性喜冷凉,喜欢凉湿土壤环境的作物来说,显然应该是在安第斯山脉上面那些谷地中培育出来的。
即使是在山地之中,决定农业潜力的也往往是平原的面积。按照这个思路在安第斯山脉中搜索,我们可以在南美洲的“腰部”找到整个安第斯山脉最“宽”的所处。较宽的东西纵深,使得这一位置的山脉呈现出“边缘高,中间低”的高原盆地结构,并在平坦的腹地生成了几个大型湖泊,包括北部现为秘鲁、玻利维亚所共有的“的的喀喀湖”、中部盐水湖属性的“波波湖”,以及南部只在每年12月至次年1月的雨季有水的,以“乌尤尼盐泽”为代表的盐泽地区。
这片高原盆地区被称之为“阿尔蒂普拉诺高原”,西班牙语的原意就是“高地平原”,。由于它大部分位置玻利维亚境内,有时也会被称之为“玻利维亚高原”。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平原,都代表着绿色和生命。从水系的角度来说,玻利维亚高原腹地的这块盆地区属于让人产生一丝忧虑“内流区”。参考在亚洲腹地的经验,内流区的腹地那些平坦的土壤中,总是会因为蓄积大量的不利于生物生存的盐份,而变得更加的荒芜。
其实从玻利维亚高原由北向南,线性分布着:淡水湖-咸水湖-盐沼三种属性的水域,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一点。这意味着,玻利维亚高原上最适合农业生产的土地,并不是在腹地那些大而平坦的土地上,而是在边缘那些海拔更高的谷地之中。2016年,盐湖性质的“波波湖”,在上游地区水资源过度开发的影响下彻底干涸,进一步验证了“高地平原”的脆弱性。
相比之下地势较高的“的的喀喀湖”地区则要幸运得多。由于可以通过外泄的河水,将盐分排至海拔更低的后两片湖沼,“的的喀喀湖”得以成为了农业和文明的昌盛之地。在安第斯文明中,这个南美洲面积最大的淡水湖有着“圣湖”的地位。湖泊的南边(玻利维亚),至今仍然能够看到一座兴盛于印加之前(鼎盛期为公元10-11世纪)的古城——蒂亚瓦纳科城。这座在西班牙人入侵时已经荒废的古城,及其所代表的“蒂亚瓦纳科文化”,被认为是印加文明崛起之前,安第斯文明的代表。
土豆很可能就是起源于“的的喀喀湖”周边地区。至于这个“土豆之乡”的荣誉,到底应该归属于秘鲁还是玻利维亚,就有赖于进一步的考古发现了。不过每一片土地都有它的用处,阿尔蒂普拉诺高原中南部那些干燥、荒芜的腹地,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与在植物驯化方面的巨大贡献相比,美洲原住民在植物驯化方面显得乏善可陈,却也不代表他们在动物驯化方面就一无是处。最起码在安第斯山区,还有中国网民喜欢用来调侃的神兽“羊驼”存在。这使得安第斯文明的农业经济中,除了种植以土豆为代表的作物以外,还包含的牧业成分。
即可充当肉食和纺织品来源,又可充当驼兽,是安第斯文明的一个独特象征。在功能上,羊驼即能够为印加人提供肉食和纺织原料,还能够充当驼兽。从这点看,倒还真像是羊和骆驼的结合体。那么,它到底算是骆驼还是羊的亲戚呢?动物学家告诉我们,这种网络神兽可以算作是一种没有驼峰的骆驼(属于骆驼科),只不过体态、大小长得像绵羊罢了。需要说明的是,羊驼只是对这一物种的一种统称。细分的话,骆驼科-羊驼属下面还可以被分为“小羊驼”、“大羊驼”、“原驼”三种类型。不过鉴于三者可以交配繁衍,前两者很可能只是野生状态下的后者,人工选育的结果。
适宜开展种植经济的土地,同样会适宜开展畜牧经济,反之则不一定。由于前者的土地利用率更高、产出更多,在第一经济还占据主导地位的时期,畜牧集中之地往往被挤压到那些淡水资源不太充裕的地区。基于这点,阿尔蒂普拉诺高原中南部,大片自然条件相对恶劣的“高地平原”,成为了安第斯地区最大的畜牧业集中之地。
不过与中美洲文明一样,印加人同样不必担忧旧大陆诸文明最害怕的“游牧”威胁。蓄养状态下的小羊驼,成年个体的重量约在60-80公斤;大羊驼则在100-120公斤。作为驼兽来说,即使是体型最大的“大羊驼”也只能说是勉强为之,更无法象“马”那样,赋予那些集中饲养它们的部族,额外的军事机动力。事实上,除了骆驼和大象,在一些特定地区能够做到这一点以外,“马”几乎是工业革命之前,军事机动能力的唯一来源。
在西班牙人征服印加之后,安第斯地区的羊驼们也如印加人那样,大量死于来自旧大陆病毒的攻击。人烟较为稀少的“阿尔蒂普拉诺高原”,反而成为了羊驼们最后的避难所,并使得其种群得以延续到现在。从这点来说,“阿尔蒂普拉诺高原”即使不是羊驼的最初驯化地,得到个“羊驼之乡”的美誉也是不为过的。
上图:1、美洲原住民在各地区的占比;2、阿尔蒂普拉诺地区地缘结构图
高清图址 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5-3165.jpg

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5-316.jpg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2 17:25:58 +0800 CST  
@1994016 2018-06-02 17:53:32
下面的内容又被吞了
-----------------------------
我已经对天涯不报希望了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6 17:38:27 +0800 CST  
2018/6/1
吃货视角下的印加帝国
【关键词:梯田,食物,食盐,库斯科,马丘比丘,亚马逊河】
对于动物来说,没有什么比吃一顿饱饭更值得期待的了。如果你觉得这个梦想不值得一提,那肯定是因为你吃得太饱(不信把自己饿上三天试试)。有了土豆和羊驼,生活在安第斯山区的美洲人,看起来已经可以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当然,人类既然是万物之灵,自然不会简单满足于吃饱的。
欲望与欲望的满足,是人类追求进步的源动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吃饱和吃好,一个是存在的底限,一个则是进步的动力之一。比如与饮食丰富的雅典人相比,斯巴达人的饮食简单是苦行僧式的。斯巴达军人食用的一种用猪血、猪肉和醋混合制做成的“黑汤”,几乎就是用来让人断绝食欲的典范。尽管斯巴达人作为一种精神的象征,曾经影响过很多后人,但具体到文明遗产,你会发现我们现在所讨论的古希腊文明,很大程度都由不管在饮食还是作风上,都更加奢侈的雅典所产出的。
单从作物的品种来说,印加人和其它美洲原住民们吃得并不比旧大陆的人类单调。甚至还能够享受到,后来让旧大陆人为之着迷的:可可、烟草、辣椒等食物的刺激(嗯,烟草算是一种食物吗?也算是吧,只是食用方法有点特别)。虽然美洲大陆相对于旧大陆来说是封闭的,但美洲内部却不存在这种绝对的地理障碍。土豆、玉米、可可、烟草、蕃茄、南瓜、辣椒、棉花、花生。。。。这些在不同地点培育的作物,在“前哥伦布时代”就已经散布于美洲的各个角落了。换句话说,生在吃货帝国的我们,既不用担心印加人的餐桌上只有“土豆”,也不用担心自称“玉米人”的玛雅人把玉米吃到腻。
如果一个品种没有出现在其它地区,那么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可能只是不需要。比如从地理环境来看,美国所控制的那片土地,尤其是“美洲大草原”,应该是很适合畜牧羊驼的嘛。问题在于,在漫山遍野的野牛没有被吃完时,北美印第安人为什么要自己去进化成一个“游牧者”呢?唯一有点遗憾的是,美洲原住民们似乎对叶菜没有什么爱好,尽管他们为这个世界贡献了半数以上的作物品种,但中国人喜欢吃的绿叶菜里面,几乎就只有“地瓜叶”这个红薯的副产品来充当代表了。当然,绿叶菜并非无可替代的。人类就算不吃绿叶菜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比如很多美国人不吃绿叶菜,照样也能活得很好(最起码他们还有蕃茄酱)。
吃货们会更关心食物的品类及营养搭配问题,喜欢政治的人则会不屑这样考虑问题,对于心系天下的政客和政治爱好者来说,就算你把食物的品类与文明进步之间的关系,描述的天花乱坠,他们也会认为让所有人都吃饱,远比吃好更为重要。厚此薄彼总是不对的,既然我以一个“吃货”的身份关注了前一个问题,自然也是要从政治角度,帮助印加人考虑一下粮食安全问题的。
不管种什么也好,耕地的面积都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发展的前提是要聚落更多的人口,而聚落人口的基础,就是要有足够的耕地。即使是古希腊这种看起来商业属性显著的文明也是如此。在山多地少的希腊,海外殖民的最初动机,就是获得粮食和新的土地。即使后来通过对海洋贸易的控制,很多希腊殖民地的“工商”属性,逐渐压倒了 “农业属性”,但从更高层面来看,支撑希腊文明发展的基础,还是在于它所能辐射的区域,有足够其消费的粮食产出。
土地肥沃、淡水资源丰富的冲积平原,向来是人类发展文明的温床,以至于产生了“大河文明”的说法。然而在安第斯山区,高平原属性“阿尔蒂普拉诺高原”,却没有这方面的优势。这片整个安第斯山脉上最大的平原,核心区是被“乌尤尼盐泽”所覆盖。对于旅游者和摄影师来说,这片面积空旷、盐层表面覆盖着浅水的盐泽,是美到让人窒息的“天空之镜”。然而除了有机会为安第斯人提供食盐以外,盐泽及其周边地区并没有开垦的价值。
缺乏适宜的大平原,使得安第斯先民们,只得把种植作物、聚落人口的希望放在那些小型河谷中。问题在于,那些分散的小型居住点,对文明发展的贡献是极其有限的,即使它们加起来的人口总量很大(从这个角度说,今天中国热衷于城市化,及制造特大城市,战略方向上并没有问题)。在粮食整体供应不足的光合文明时代,除了少部分贸易极其发达城市,大部分城市必须依托周边足够的耕地,才有机会壮大自己的人口规模。
创造性的发明出了“水上农田”模式的阿兹特克人,得以营造出了人口数量达到30万的中心城市。同样生活在山谷之中的安第斯人并没有这样做,而选择了一个“三维”的方式来扩张耕地面积。之所以说这个方法是“三维”思路,是因为印加人并没有把视线局限在河谷平原及湖泊上,而是选择了两侧山地要土地,具体来说就是营造“梯田”。最初见到印加人梯田的欧洲人,无不为这种创造性感到惊讶。这主要是因为,在不缺乏冲积平原,甚至本身就是以“大而平坦”而著称的欧洲,并没有发展梯田技术的紧迫性。相比之下,在中国南方的丘陵地带,梯田技术的产生就自然的多了。
印加人之所以能够在诸多安第斯部族中脱颖而出,与他们率先掌握(最起码是规模化使用)梯田技术有关。印加人会用石头在河谷两侧陡峭的山坡上,阶梯式的垒出一道道石墙。这些高达2-5米的石墙与山坡之间,先会填充进碎石和泥土,然后再铺上一层肥沃的火山土做种植层(安第斯山脉中段拥有丰富的火山资源)。
降水是影响农业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印加人选择的那些海拔在2000米以上的河谷,年平均降水一般在500-1000毫米之间(以库斯科为例,其年平均降水在800毫米左右)。应该说,这样的降水区间不会过量也不会过少,是很适合农业发展的。唯一的问题在于,印加人要如何人工干预这些自然降水的分配,以使土豆们能够愉快的在梯田中生长。对于已经想到用梯田来扩张耕地的印加人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在河谷之中,河流之水的主要来源,在于那些山坡之上的降水。换句话说,印加人所要做的,就是在更高海拔处,用他们营造梯田的技术兴建水库,以截流那些原本注入河谷的降水,并用水渠将之引入梯田。
今天,我们仍然能够在安第斯山区,看到还在使用状态中的梯田以及灌溉系统。事实上,在梯田上精耕细作的印加人,对这项技术的运用并不止于在种土豆这件事上。当然,印加人在梯田中种的品种肯定不止土豆了,让我们感到惊讶的,并不是梯田上种植了南瓜、辣椒等其它作物。一个鲜为人知的情况是,印加人的食盐也是通过梯田获取的。
食盐作为人体必须品,有着无可取代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无论出于内部管理,还是外部博弈的需要,往往都会将“盐”被当成一件重要的战略武器。尽管乌尤尼盐泽所出产的盐,理论上足以供应印加人食用,但必须注意的一点是,印加帝国要到16世纪初才扩张至此。资源分配从来不是一个总量对应的关系。就像今天地球上的粮食产量,足以让70亿人口吃饱,但在局部地区仍然有可能因为战乱和天灾饿死人一样。在库斯科一带高山谷地中蓄积力量的印加人,如果不能解决自己的食盐安全问题,是很难发展成一个帝国的。
好在除了出产于低地(或者相对低地)海盐、湖盐以外,高山之中也会有天然的盐泉存在。在我们熟悉的世界中,先秦时生活在四川盆地东部山区的“巴人”就是因开采盐泉,并向周边国家出口而致富。如果没有境内盐泉在经济上的助力,以巴国所处那片山地的农业潜力来说,是很难让它在地缘政治舞台上显露存在感的。今天,我们仍然能够重庆巫溪一带,看到古老盐场的遗存。值得一提的是,巴人与盐的这层特殊关系,也为“盐”在中国留下了一个地缘色彩浓厚的俗称——盐巴。
巴人用来从盐泉中提炼食盐的方式是“煮盐”,这一方法通行于世界很多地区,甚至包括一些海盐产地。相比之下,印加人获得食盐的做法就要巧妙的多。刚才我们也说了,印加人的梯田技术,帮助除了帮他们种土豆以外,还解决了食盐问题。具体做法,是将山地中找到的盐泉利用水渠引入到梯田中,然后通过自然曝晒的方式获得食盐。如果去安第斯山区旅游的话,远远望到一片白花花而不是绿油油的梯田,那么你可以告诉周边的小伙伴,你们看到的不是棉花而是盐。
目前秘鲁最知名的古盐田,是位于库斯科城西北30公里处的“马拉斯盐田”。如果你再顺着盐田附近的“乌鲁班巴河”,向西北走50公里处的话,还可以参观到最后也是最完整的印加古城——马丘比丘古城。这座始建于15世纪,侥幸躲过西班牙人破坏的印加古城,外围层层环绕的梯田,能够让你更直观的感受到印加文明的风貌。
光有盐的巴人,虽然有机会显露自己的存在,但却并没有机会参与先秦的争霸。依靠梯田解决了粮食和食盐安全的印加人,看起来底气就足多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对于印加人来说,他们的世界就是南美。在旧大陆,河流往往也是族群迁徙和文明扩张的天然路径。比如被认定发源于黄土高原的华夏文明,便是沿着黄河一路向东扩张至华北,并形成最初的“中央之国”概念的。植根于安第斯山脉的印加帝国,境内很显然会有许多河流的上游,那么印加人会不会也沿着这个路径扩张呢?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库斯科城是印加人最初的政治中心,那么看看这座城市所依托的河流属于哪个水系,也许能够帮我们指明方向。与许多城市一样,库斯科的名字也来源于其境内的一条河流——库斯科河。简单点说,库斯科城和滋养城市人口的梯田,都成长于库斯科河谷中。这条印加人的母亲河,距离其东南方向的“的的喀喀湖”,直线距离不到300公里。从位置上看,我们很容易认定库斯科河应该是“的的喀喀湖”的一条上游河流。而印加人扩张的自然方向也是指向阿尔蒂普拉高原。
然而库斯科河的流向却并非是东南而是西北。这意味着库斯科河谷恰好处于“阿尔蒂普拉高原”的分水岭这外,与农业条件良好的“的喀喀湖”地区,以及盛产羊驼阿尔蒂普拉诺高原腹地,并不属于一个版块。如果以地缘政治学家们所认可的,以自然地理属性决定政治分割线的标准来看,今天的秘鲁能够得到半个“的的喀喀湖”,并让“阿尔蒂普拉高原”那个“玻利维亚高原”的别称,变得不那么名符其实,实属是占了便宜的。最起码后者的板块完整性,因此而受到了破坏。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库斯科河到底流向何方呢?不要着急,顺着河流下行50公里后,答案很快就会显露出来。在这里,库斯科河将汇入另一条在印加文明中颇具知名度的河流——“乌鲁班巴河”。至于它为什么知名,其实刚才的内容已经提到过了,因为乌鲁班巴河谷中,保存于印加文明最后的圣城——马丘比丘。
马丘比丘的存在看起来验证了我们刚才的推断,印加人的确曾经沿着河谷扩张他们的帝国。更让人激动的是,乌鲁班巴河并不是一个人战斗,它是世界上流域面积最大的河流——亚马逊河的上游之一。要知道,亚马逊河的流域面积可是有将近700万平方公里。考虑到印加文明在南美科技树上的身位,已经比亚马逊地区那些只能简单种植木薯的原始部落高出了一个层级。如果顺着河流、水网扩张的话,一个面积在世界史中都能排进前列的帝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遗憾的是,上述假设并没有发生。亚马逊河流域在历史上,的确被沿着河网进行过开发,并成就了后来领土排名世界第四的巴西。然而这一切,是等到葡萄牙人到来之后才开始的。并且葡萄牙人的扩张,是从亚马逊河流河口,自下而上反方向推进的。至于在河流上游,看起来更有机会先发(虽然最后还是免不了覆灭)的印加人,为什么没有做到这一点,印加帝国的扩张路径又有什么样的规律可循,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附图:黑汤/马丘比丘/盐田/南美洲河流分布图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6 17:43:45 +0800 CST  
@鄙视抢沙发的 2014-09-30 02:27:17
上图:日耳曼人南迁示意图(至公元前113年)
高清下载地址:http://yun.baidu.com/share/link?shareid=143073901&uk=2687

77676
----------------------
@三湘小画家 2018-06-01 14:02:07
楼主日耳曼人南迁示意图(至公元前113年)这个图挂了~能不能给后续的读者补一下?万分感谢!!!
-----------------------------
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1-479.jpg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6 17:45:35 +0800 CST  

【关键词:湿度,新格拉纳达/拉普拉塔总督区,奇穆王国, 40英寸等雨线】
印加人最终并没有沿乌鲁班巴河,继续向亚马逊平原扩张。虽然这片平原,经常让观者不由自主的,去计算它粮食潜力,但它被大规模开发的难度,之前的内容已经多次解读了。纯粹从气候来说,让习惯干燥、凉爽山地气候的印加人,去适应湿热的雨林,难度也不是一点半点。就像当年成吉思汗的铁骑,甫一接触到印度湿热的热带季风气候时,便顿时失去了纵马恒河的兴趣。这是因为,比之“温度”来说,“湿度”对人的影响其实更大。
在高温度作用下,大脑所分泌的褪黑素会增加,同时肾上腺素会减少。褪黑素可以帮助改善睡眠(也就是脑白金等保健产品的主要成分),而肾上腺素则会让人的心跳和血液流动加速,反应变得更加的灵敏。回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湿热的夏季更容易犯困,应该也就能够理解它对人体的影响了。同理,热带地区的工作效率整体没有温带地区,也同样不仅仅是个温度问题。
在温度较低的冬季,湿度过高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在中国的网络上,南方冬季与北方冬季的差别,被形象的形容为“魔法攻击”与“物理攻击”的差别。除了南方地区缺乏集中供暖所营造出的,整体适温环境以外,南方更高的湿度,让人的体感温度低于实际温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虽然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但让印加人去造就这样一个差异极大的环境,是需要时间和动机的,尤其在他们还有更好选择的时候。事实上,即使给印加人更长的时间,亚马逊平原也依旧难以进入帝国的范畴。回首华夏文明的生长史我们会发现,即使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充足时间,温带属性的中央之国最终也只是在疆土的最南端,触及了一下热带气候区的边缘。
当然,即使是雨林地带,也未必不能发展适应其环境的文明。如果让生存于中美洲热带雨林地带的玛雅人来亚马逊的话,他们应该能做得好一点。只是玛雅人粗放的农业方式,并没有在丛林内部形成一种良性循环。也可以说,发展的越快,离毁灭的时间也就越近。至于印加帝国,考虑到从开始扩张到最后崩溃,不过百年光景,他们显然还没有时间发展出,适应雨林气候能力。
既然下山去开拓热带雨林并不是一个好的方向,那么印加人最好的选择,还是在邻近那些同属于亚马逊水系上游的河谷,包括“的的喀喀湖”上游那些环境类似的河谷扩张比较稳妥。最起码印加式的梯田和管理模式,可以很容易进行复制。同时对于印加帝国来说,“的的喀喀湖”还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根据传说,最初的印加人便是由这个高山淡水湖畔向库斯科迁徙的。这种地理、地缘上的联系性,使得印加帝国在第一阶段扩张时,就扩张至了的的喀喀湖西岸,并成为了后来秘鲁、玻利维亚共分这个圣湖的地缘背景。
对秘鲁境内安第斯山区诸部族的征服工作完成之后,印加帝国并没有停下征服的脚步。如果印加帝国注定是一个只能在安第斯山区的梯田上,播种土豆的帝国,那么作为世界上最长的山脉,安第斯山脉南北两端也还能提供巨大的空间。之前的内容我们已经说过,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印加帝国已经向北扩张至了今天厄瓜多尔首都基尔,向南扩张至了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如果西班牙人再来的晚一点,印加帝国并非没有可能再进一步扩张。
印加人没有全面完成的“安第斯帝国”梦,最终被西班牙人接棒完成了。以地理关联性来看,安第斯山脉在南美洲共延伸入了7个国家,由北至南包括有: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智利、玻利维亚以及阿根廷。这七个国家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都属于前西班牙殖民地,也就是最初的“秘鲁总督区”管辖区。除了上述七个国家以外,南美洲还有三个国家和一个特殊地区存在。由南向北分别是:巴西、法属圭亚那、苏里南以及圭亚那。
这四个国家和地区有两个共同点:一是都属于大西洋沿岸国家;二是前身都不是西班牙殖民地。其中巴西属于葡萄牙殖民地,苏里属于荷兰殖民地,圭亚那归属于英国,而“法属圭亚那”今天的身份,还是法国的一个海外省。在西班牙帝国依照最初的那条“教皇子午线”(1493年),试图垄断整个新大陆的利益时,西班牙人并非没有在上述地区展开过争夺。问题是,先发固然是一种优势,能不能保住就得看有没有实力了。
由于竞争者都来自欧洲,西班牙人大西洋岸线的防御工作,一开始就显得力不从心。这一点,从1500年葡萄牙人登陆巴西,并最终跨越教皇子午线向安第斯山脉方向扩张,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在北美大陆,西班牙人同样没有能够阻止竞争者控制大西洋岸线。美国的前身,英国殖民下的“北美十三洲”以及加拿大,就是英国人成功渗透的成果。这使得西班牙帝国在新大陆的经营重心,不得不放在了加勒比海地区,以及太平洋沿海地区。人口密集、积累丰富的美洲三大文明区,成为了西班牙海外殖民地的基石。
回头再来说说印加帝国的扩张问题。客观说,即使没有西班牙人的征服,印加帝国想覆盖整个安第斯山脉也是困难重重的。事实上,在西班牙人到来之时,这个安第斯帝国的扩张步伐就已经开始出现颓势了。这首先是一个几何问题,以安第斯山脉超过9000公里的长度(包括委内瑞拉境内的延伸山脉)、平均只有240公里宽度来看,将权力中心建在任何一个位置上,都很难将控制力,有效辐射到这样一个长宽比近乎40:1的狭长地区。
实际上,西班牙人在殖民过程中已经意识到,他们不可能以一个“秘鲁总督区”的行政设定,就完成对南美殖民地的统治。在拥有海上交通能力的情况下,将殖民地的首府设在沿海的利马(今秘鲁首都),技术上看起来,会比印加帝国在安第斯山脉中的首都,更有利于辐射统治力,但客观上这样大跨度的殖民区,一个政治中心仍是远远不够的。
在南美洲北部,今天的哥伦比亚首府“波哥大”,是西班牙在这一地区的兴建的政治中心。然而就像“危地马拉都督府”,一直都游离在墨西哥城的实际管控之外一样。利马对波哥大管控同样非常乏力。1717年,这种地理距离上的分离性,使得西班牙人正式将北部受波哥大辐射的: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委内瑞拉,以及地理上隶属于中美洲的巴拿马,从秘鲁总督区中分割出来,升级成为了“新格拉纳达总督区”。1776年,西班牙再次将秘鲁以南,安第斯山脉分水岭以东的区域,从“秘鲁总督区”剥离出来,建制了帝国在美洲的第四个总督区——拉普拉塔总督区(行政上指向现在的:玻利维亚、阿根廷、巴拉圭、乌拉圭四国)。
那么,印加人的扩张瓶颈,仅仅是一个无法无限纵向延伸统治力的“几何问题”了吗?答案并非如此。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印加帝国也并非完全不能向低地扩张。亚马逊平原并不是安第斯山脉所面对的唯一平原。任何一条靠近海洋山脉,都会有一条狭长的沿海平原存在,安第斯山脉亦不例外。不管印加人有没有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梦想,离太平洋是那么的近的他们,看起来没有理由不去看一看。
可惜的是,要是印加人真想感受到海边感受下“春暖花开”的浪漫气氛,估计会大失所望。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了,整个秘鲁到智利北部的沿海,属于干热的“热带沙漠气候区”,其中位于智利、秘鲁相接处的“阿塔卡马沙漠”,是这个星球上最为干旱的区之一。虽然我们前面也说了,沙漠中未必不会有繁荣存在,但肯定不是中国人思维中的“春暖花开”浪漫景象。
在安第斯山脉之水的帮助下,秘鲁沿海的沙漠气候地带,已经出现是了绿洲农业及文明的萌芽,比如之前介绍过的“莫切文明”。然而对于小型绿洲文明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环境的不稳定性。一场洪水或者河流改道,就可能会迫使他们放弃原有的居住点。而对于文明的传承来说,稳定性和规模性都是至关重要的。相比之下,能够在安第斯山脉的河谷中,大批量复制的印加文明,就会显得有生命力的得多。即使是在西班牙征服已经过去将近500年的今天,秘鲁和玻利维亚的山谷中,还留存有大量传承印加式生产、生活方式的古印加人后裔。只不过他们在信仰和服装上,已经深深的烙上了西班牙人的印记。
在印加帝国向沿海低地带扩张时,这条沙漠地带中留存的最大绿洲王国,被后人称之为“奇穆王国”(奇穆和莫切,都在今秘鲁沿海的“昌昌”一带)。印加人前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征服了这个气质与安斯斯山区有很大差异的国家。就这个结果来说,其实是毫无悬念的。对印加帝国来说,最大的障碍反而是沙漠地带与安印斯山脉迥异的环境。只是由于湿度不高,来自干冷高地的族群,适应干热沙漠气候的难度,要比适应湿热雨林气候的难度低。
在能够产生绿洲农业的荒漠地带,如果你能征服那些点状存在的绿洲城市,那么你就可以拥有整片沙漠了。当征服对象是一条沿海沙漠时,这种征服的还能带来一个地缘政治上的副产品,那就是“海岸线”。可惜的是,源出山地的印加帝国,并没有意识到海洋的重要性。这看起来也不算什么错误,虽然这些沿海绿洲的传说中,有先民驾船而来的传说,但在美洲独处于世界一角时,来自海洋的威胁和利益几乎是不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下,海洋的存在不过是为帝国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扩张边界罢了。
事实上在旧大陆,这种“临海不靠海”的情况同样存在。回忆一下能够从海洋中感受到一定威胁,及获得一定利益的中央之国,对海洋的态度又曾经有多开放呢?唯一的区别在于,在被从海洋而来的入侵者打开大门之后,更为树大根深的中央之国没有被彻底颠覆,并最终迎来了凤凰涅磐的一天;文明层级还不够高的印加帝国,则失去了重新上线的机会。
最后要解决的一个疑问是,在印加帝国将自己统治线,平推到海岸线后,我们似乎已经不能再用海拔线,来标定这个国家的基本地缘气质了。虽然印加帝国的核心区,仍然是在那些海拔超过2000米的山谷之中。如果一定要给印加帝国的扩张边界,划出一条环境极限的话,黄仁宇先生为中央之国在北方划出的“十五英寸等雨线”,倒是可以参考一下。当我们将印加帝国的疆域线,与降水线相叠加时,我们会发现印加帝国是不个不太喜欢“水”的国家。水是生命之源,其实是没有人会不喜欢水的,只是印加人的“土豆”不会喜欢太多的水。“1000毫米等雨线”,看上去是印加帝国的扩张瓶颈。要对标黄仁宇先生的数字单位,也可以称之为“40英寸等雨线”( 1英寸=25.4毫米)。
必须指出的是,虽然都是一条“等雨线”,但其实印加帝国帝国在降水问题上,遇到的烦恼正好与中国相反。在中央之国“十五英寸等量雨线”的设定下,一旦年平均降水低于这条线,中央之国所赖以生存的农业模式,就没办法大规模推广。而在印加帝国,土豆则能适应更低的温度和更少的降水,但却不喜欢湿热环境。一旦超过“40英寸等量雨线”,“木薯”就将成为优势物种(木薯适应的降水区间是年降雨量1000-2000毫米)。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印加人就一定没有可能,让自己的帝国拥有两个优势主粮区间(就像中国大体可以分为小麦种植区和大米种植区一样),但这一切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磨合。悲剧的是,来自旧大陆的殖民者,很快终止了南美洲大陆的这场文明试验。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9 17:54:18 +0800 CST  
@阳光值照 2018-06-04 22:56:08
提个建议:十年之约,可不是简单的事。楼主坚持十年,鄙视跟随十年,都不容易。楼主能不能召开个见面会,我等一定到场。不知楼主能否答应
-----------------------------
@阳光值照 2018-06-05 22:38:09
更正:鄙粉跟随十年
-----------------------------
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若不是最近大家一直提“十年之约”,倒还真没意识到,已经快十年了。不过这倒是好事,说明初心还在,写这些文字也没有对自己造成太大困扰。只是见面会这种形式太招摇了,容我再考虑下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09 18:03:19 +0800 CST  
安第斯文明的遗产
【关键词:皮萨罗的征服,印加古道,克丘亚语,语同音,可口可乐与彪马】
公元1513年,一个名叫“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的西班牙人,作为巴拿马远征队的成员,参与了对巴拿马的征服。这场征服,使得西班牙人得以在地缘政治上,无限迫近安第斯山脉。在巴拿马,皮萨罗并不是第一个获知印加帝国存在的西班牙人,但却是最有决心行动的西班牙人。此后,皮萨罗先后在1524、1526年组织了两次不太成功登陆活动。
基于库斯科之南,存在乌尤尼盐泽、阿塔卡马沙漠这样缺乏农业潜力的区域,印加帝国在完成对的的喀喀湖上游地区的征服后,将扩张重心放在了人口和资源更为密集的北线之上。为了更好的完成对秘鲁北部及厄瓜多尔的征服,印加的统治者甚至将都迁至了南距库斯科城将近2000公里路程的“卡哈马卡”城(今秘鲁西北城市)。从“天子守国门”的角度看,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人口和资源更多的被征服地区,往往也意味着更激烈的抵抗。只是令印加统治者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离更强大征服者的地理距离,同时也被拉近了。
公元1531年,皮萨罗开始了针对印加帝国的第三次探险活动。在翻译和向导帮助下,这支仅包含仅有169名西班牙人、62匹马的小型军队,得以于一年多后迫近印加帝国的新都城“卡哈马卡”。在战马、火器、谎言,以及印加人的恐惧心理作用下,西班牙人奇迹般的击败了驻守都城的8万印加军队。这个以盛产黄金和土豆而著称的安第斯帝国,随之变身成为了西班牙帝国的“秘鲁总督区”。
关于皮萨罗征服的细节,相信大家已经通过很多资料了解过,在此就不再累述了。与征服的过程相比,更值得被关注的是,这个我们花费了颇多笔墨的南美文明,能不能够帮助我们,在旧大陆总结的地缘逻辑,以及又为后世留下了什么样的地缘遗产。至于印加的命运,只能这样说:在拥有巨大技术优势的情况下,征服一个类似印加这样的庞大帝国,并不比征服一个小型部落更难。事实上,帝国完善的组织结构,反而可能会使这种征服变得更加的容易。前提是,你能够采取斩首行动,控制帝国的统治中杻。
在美洲三大文明中,“印加”是唯一能够称得上帝国的国家。一个国家如果想被称之为“帝国”,大抵要符合三个标准:首先是中央政权具有较高的管控能力,以使政令能够传达到国家的每个角落。在现代共和制出现之前,这种管制能力在政治上基本体现为“君主制”,“帝国”一称便是由此而生;其次是在自己的辐射范围内,没有能对其构成致命威胁的挑战者。以此标准来说,汉、唐等朝可以被称之为“帝国”,晋、宋两朝就很少有人会将之视为“帝国”了。最后一点,则是必须领有较大的疆土;
以上述三个标准来看,印加人的国家无疑都是符合的。这当中最值得研究的是第一点,即印加人是如何管理他们的国家的。实际上,就国家管理手段来说,印加人在与旧大陆的那些帝国,尤其亚洲帝国有很多相似之处。对于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来说,有一项设施起着基础性的支撑作用,那就是“道路”,更准确说则是“国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路,虽然“路是人走出来的”这句话看起来很有哲理,但对于一个“帝国”来说,路只靠人走出来是远远不够的。“帝国”需要以国家之力,在都城与被统治地区之间构筑“国道”,以使国家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认识到“国道”的基石作用,有助于我们更加清晰的认知,历史上诸多“帝国”的成色。以旧大陆的情况而言,罗马帝国的“罗马大道”、波斯帝国的“波斯御道”、秦帝国的“秦驰道”都是著名的案例。从“国道网”中获利的,并不只有帝国的统治者。人类之所以能够超然于万物之上,在于拥有更有效的沟通能力。道路本质是用来提供沟通效率的,无论是通过道路贩运货物的商人,还是在灾年中希望得到赈济的灾民,都可以从中受益。换句话说,道路的畅通可以提升整个社会的运营效率,进而促进文明的进步。
技术上看,长城、大运河这些知名的中国标签,其实都是古代中国“国道网”的组成部分。这也使得秦始皇、隋炀帝未能“功在当代”,甚至因这些基础设施太过消耗国力,而加速了王朝的的灭亡,却还能够因“利在千秋”之功而名垂青史。从这个角度来看今日的中国,不管是改革开放之初“要想富,先修路”的朴素口号,还是到现在略显张扬的“基建狂魔”之称,都透露出当下的中国,正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与旧大陆这些文明相比,印加人在“国道”建设上的成就毫不逊色。为了适应帝国的地理结构,印加人沿安第斯山脉建设了两条国道主干道。其中一条构筑于山脉之上,另一条则修筑于沿海山麓,两条主干道的长度加起来接近一万公里(其中山地线略长)。在这两条南北向主干道之间,又有数十条东西向道路相接、延伸,组成一个复杂的路网工程。这一印加路网工程,被后人称之为“印加古道”(如果加上这些辅路,印加古道的总将达到惊人的4万公里)。
像旧大陆的其它帝国一样,印加帝国并不需要对每一片土地进行政治改造。基于统治成本考虑,一些被征服的小国和部落,会被允许保留原有的统治结构,前提是他们服从帝国中央的统治,并履行自己的义务。至于帝国中央,则依靠打造“国道网”,将政令及军事威慑力辐射至被统治地区。
单就构筑“国道”的理念来说,印加帝国可以说是与旧大陆的诸多帝国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了。然而在技术上,印加人对于道路的使用,看起来却存在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没有“车”。关于印加人和整个美洲地区,在“前哥伦布时代”没有发明出轮子这件事,基本已经算是一个常识了。需要指出的是,这个常识本身并不完全正确。
美洲原住民们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到车轮的存在。通过对一些圆形物品,比如圆木的观察,滚动原理其实很容易被发现并被人类所运用。有证据表明,印加人在构筑梯田和城市时,就会使用圆木做滚轴运输大型石块。从墨西哥出土的一些陶制或石制四轮玩具车,更证明了美洲文明并非没有发明车轮。只不过受限于应用场景,这项技术最终却并没有被运用到现实生活中去。
辽阔的草原以及大平原,是车轮使用的最好场景。一般认为,旧大陆的车轮是在大陆中部被发明出来,然后通过游牧者传播到各个角落。问题在于,无论是阿兹台克人所生活的谷地湖泽,还是玛雅人适应的热带丛林,包括印加人苦心经营的安第斯山脉,车轮的使用都不能提供更高的效率。在统治区域庞大,物流需求更高的印加帝国,羊驼作为一种运输工具,会比带轮子的车更能适应安第斯山区的地形。即使今天,人类已经能够设计出适应更多地形的车轮,驼兽在复杂山地中的作用依然无法被完全取代。否则美国和中国军队,就不会煞费苦心的去研制“机器骡子”、“机器狗”了。
美国大草原在地形上看起来要更容易产生车轮,看过美国西进运动资料处的人,相信都会对那种数以百计的马车,齐头并进、争抢土地的场景印象深刻。问题在于,北美洲缺乏被驯化的牲畜。北美野牛也许有机会承担拉车的角色,但印第安人更多是被它们身上的肉所吸引,而没有想办法去驯化。如果没有牲畜助力,并且没有周期性迁徙需要的话,北美地区在发明车轮的问题上,同样缺乏动力。
事实上,无论是发明车轮还是驯化牲畜,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技术往往是在一个地点获得突破,然后再传播至其它地区。一片大陆拥有越多的独立文明,就越有机会从这种交流中互相受益。从这个角度说,新大陆远少于旧大陆的文明样本,限制了它的上升空间,亦使其在后来新、旧大陆的文明碰撞中彻底的落败。
在建设帝国的道路上,印加人走得远比一般人认为的要远。除了“国道”这种硬件设施以外,印加人在民族、文化融合方面的建树同样不输旧大陆诸帝国。比如印加人会将那些看起来不太稳定被征服部族,迁至更偏远的地区,然后从自己的核心区迁入人口填补空白;同时印加的神(尤其是印加人崇拜的太阳神),将取代所有被征服地区的神接受膜拜;而那些仍然保留世袭统治权的部族首领,还需要定期将他们的继承者,送到帝国首都接受印加文化的培养(同时充当人质的作用)。
看到这些措施,是不是有似曾相似的感觉?只能说,地理环境虽有不同,但人性却是相通的。事实上,印加帝国在进行地缘融合时,所做的努力甚至还要超出同时代旧大陆文明的创新。如果说中央帝国在草创之时,最为引人注目的做法是“书同文”的话,那么印加帝国的做法则可以被概括为“语同音”。
印加人的语言被称之为“克丘亚语”,帝国中央会向每一个被征服地区派出教师,并强制推行这种官方语言。这项政策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在西班牙人统治安第斯地区之后,那些承担传播意识形态职责的传教士们发现,如果他们能够用克丘亚语传教的话,传教的速度要快得多。
今天,在安第斯地区,克丘亚语的使用者仍然超过千万。在玻利维亚,克丘亚语甚至还和西班牙语一样,被定为官方语言。相比之下,旧大陆诸国的“国语教育”,普遍在近现代才开始展开。无论是欧洲宫廷曾经普遍使用的“法语”,还是通行于中国古代的不同时期的“雅言”、“官话”,都只是作为一种上层语言被主动学习,并没有被政策性的普及过。当然,印加帝国选择这样做,很大程度与他们没有能够发明出文字有关。在没有文字作为融合工具的情况下,语言上的统一会更具急迫性。
如今作为普通人,除非你去安第斯地区旅行,否则不大可能听到当年印加人曾经使用过的语言了。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仍然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源出克丘亚语的词汇。最为著名的,当属“可口可乐”中的“可口”二字(英文发音为“Coca”)。除了这个引发中国人食欲的译名以外,它还有一个令人感到不安的译名——古柯。
从古柯树叶中分离出的中的生物碱,被称之为“古柯碱”,或者直译为“可卡因”。在登陆印加帝国之后,西班牙人很快发现,印加人喜欢咀嚼的古柯叶,具有很强的提神作用。只是最初有此发现的西班牙人,应该没有想到,作为一种“中杻神经兴奋剂”,可卡因后来变身成为了与海洛因齐名的两大传统毒品。不同的是,海洛因其实是一种“神经镇定剂”。由此也诞生了两种画风不同的瘾君子形象:一种是通常生活在亚洲,颓废不堪的海洛因或鸦片吸食者(海洛因从鸦片中提纯而成的);另一种,则是更多生活在美洲,嗨到不行的可卡因吸食者。
可口可乐的成分中包含可卡因,在最初当并不违法。顺便说下,Coca Colla一词中的Cola,指的是另一种能让人产生兴奋感的植物——可乐果(主要是含有咖啡因)。随着时代的进步,如今的可口可乐已经去除了可卡因成分,并且大大降低了咖啡因含量。因此,除非特别大量的饮用,并不会成瘾。当然,透过这件事大家应该也明白了,可口可乐的配方其实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个锁在保险柜里,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所谓秘密配方,不过是一个宣传的噱头罢了。
另一个与克丘亚语有关的著名品牌是“彪马”。相信很多人在看过“彪马”logo后,对那个猫科动物形象的图案都有过疑问,这究竟是一匹什么样的“马”?其实所谓“彪马”(puma)一词,原本指向的是克丘亚语里的“美洲狮”。也就是说,那个看起来不像马的猫科动物形象是“美洲狮”。如果说“可口可乐”的译名,是“信达雅”翻译原则的完美体现,那么不知所云的“彪马”,实在就是一个反面的例子了。
好了,关于印加帝国问题,大体就解读至此。下一节我们将离开安第斯山脉,到南美大陆的最南端,探索一下印加人未能触及,但却被西班牙人征服的一片低地——拉普拉塔平原。去看看这片土地,到底与南美其它地区在地缘气质上有着什么样的不同。
附图:印加古道及帝国行政区
高清图址: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6-927.jpg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13 21:00:22 +0800 CST  
@三湘小画家 2018-06-16 12:37:37
楼主南美部分结束后的写作思路是哪方面?能跟读者们透露下未来的大思路吗?追了两年了,读的很细。基本上是楼主自制地图➕Google earth结合起来看。刚才粗粗看了下,已经在地球上,密密麻麻订满了标签。很多垭口、险要、名胜都随着楼主的文字留下了我自己“足记”。
-----------------------------
南美结束后,以英国为主线解读北美,并顺带把澳洲写了。大航海结束之后,开始写“三国”吧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18 16:15:08 +0800 CST  
@三湘小画家 2018-06-16 13:37:29
上楼更正,是伊尔科什坦口岸,不是铁列克山口。
-----------------------------
我在西域大图上标错了,把伊尔克斯坦山口中的位置,标成了铁列克山口。以后有机会重做,再行改正吧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18 16:25:09 +0800 CST  
@loving北极星 2018-06-15 22:21:18
差不多就算了,这些太偏,太冷门了,了解了既没意思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讲三国吧
-----------------------------
其实9年以来,一直有读者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写外国时,会有朋友希望写中国,写中国时,会有朋友希望写外国。我的本意,是不管冷门热门,按照逻辑线都走一遍,大家各取所需便是。另外,谁又焉知今天的冷门,不是明天的热门;抑或主角们的表现,不会受到配角甚至龙套角色的影响呢?所以,最可取的做法,还是把这个星球的表面都过一遍。待到用时,总能找到对应的内容。就好像字典中的大部分内容,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冷门,但一部全面的字典却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值一样。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18 16:30:26 +0800 CST  
@whowto 2018-06-13 21:09:38
记得楼主之前写过朝鲜之前动作频频,就是为了逼得和美国直接对话,但是美国觉得两国实力不对等,不屑直接对话。
请楼主能否分析一下,现在出现的特金新加坡会谈,究竟是局势发生了变化,还是特朗普特立独行的外交内政政策的一种表现。
-----------------------------
结构性矛盾没有解决,所谓“特金会”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战术级别动作罢了。美国总统需要一点外交成果为自己的阵营做政绩、拉选票;朝鲜的核试取得了阶段性成果,需要为已到承受极限的经济,赢得一点缓和空间吧。其实这一幕,在朝鲜二代时期是经常上演的,只不过自奥巴马时代以来,美国已经不愿意玩这种“进三步,退两步”(对于朝鲜核能力而言)的游戏了。
朝鲜核问题的结构性问题是:1、朝鲜不会把自己的国家安全,系于任何大国身上。不管是美国、俄国,还是被很多人误认为是其保护者的中国身上。事实上,朝鲜现政权最为担心的就是被中国出卖。这种心理是无解的,参考下中国人长久以来对“北方压力”的警惕,应该就很容易理解了。
2、在朝鲜的核武器攻击能力,不能对美国本土进行有效打击的情况下,美国并不会感到紧张。事实上,朝鲜问题的存在,给美国介入东亚事务,尤其是绑定日本、韩国两个军事同盟,提供了绝佳的借口。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必要去为朝鲜半岛的和平,做实际努力呢?
上述情况下,最难受的其实是韩国。以朝鲜半岛的地缘位置,如果不被割裂成两败俱伤块的话。是很有机会在海洋与大陆之间玩平衡,或者说做出选择的。相比之下,即使朝鲜问题解决,日本继续选择与美国结盟的可能性仍然很大。这是因为,从历史和地缘政治角度来看,日本从来没有在政治上依附过中国,海洋力量的崛起,又使得日本可以正视自己的海洋身份,以非“盎格鲁-撒克逊国家”的身份,成为美国主导的“海洋国家俱乐部”的核心成员。

最后说下特朗普。特朗普上台后的政策调整,我曾经用一句话总结过,那就是“自我孤立”,而之前美国的外交政策则同样是四个字——“孤立中国”。这当中的区别,大家可以自己去品味一下。只能说,在美国重拾孤立主义原则的情况下,全世界都在感觉难受。不过从大历史的角度来说,这更多是美国的一次“试错”吧。毕竟中国作为一种全新模式的崛起,已经打破了工业革命以来,西方模式主导全球经济发展的定律。甚至在中国模式崛起之后,再回头看日本、四小龙的崛起也会发现,东亚整体在后发国家中的突出表现,原本并不是因为在政治模式上模仿的西方。起关键因素的,原来是植根中东亚,源起于中国的一些地缘属性(关于这个问题,以前已经写过了)。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和整个西方,陷入一种焦虑状态是很正常的。
至于特朗普有没有机会,留下什么政治遗产,或者说改变美国的外交走向,还很难说。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美国在一战,尤其是二战以后的成功,并不是因为他的“孤立”,而是因为它的“开放”。移民、自由贸易、全球化这些开放性的举措,固然会为美国带来一定负面影响,但美国从中得到的好处,尤其是独霸全球的超然地位亦是显见的。如果美国一定要改变这一切,甚至以牺牲国家信用的流氓做法,来维持所谓“美国优先”原则,那么最起码可以认定,美国无论在它的对手还是盟友那里,都已经不再具备成为“一超”的可能性了。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18 16:52:48 +0800 CST  
拉普拉塔平原
【关键词:拉普拉塔,安第斯的分区,巴塔哥尼亚高原,焚风,大陆架】
平原,我还是需要一片平原!美洲所发生的一切,为我们这些来自旧大陆的研究者,带来了太多不一样的感觉。然而不得不说,迄今为止还没有在美洲,发现在亚非大陆所盛行的“大河文明”样本。总还是一件相当让人感到困惑的事。不过希望总是存在的,毕竟探险家们还没有走完整片大陆。既然是要寻找“大河文明”的踪迹,那么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寻找一条大河了,一条能够滋养大片冲积平原的大河。
亚马逊平原显然是不合适的。尽管还没有专题对这片世界最大的冲积平原做过解读,但之前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已经提供了足够的证据,帮我们它它踢出“大河文明”的候选名单。既然这条南美及至世界流域面积最广的河流,并不适合滋养原生文明,那么在南美排名第二的河流有没有机会做到呢?从数据上看,全长4100公里,流域面积约310万平方公里的“拉普拉塔河”将是我们的下一个研究目标。这条在世界范围内,流域面积也能排至第四的大河,也是寻找美洲“大河文明”的最后希望。因为你会发现,如果把亚马逊平原和拉普拉塔平原从南美洲拿掉的话,这片大陆基本也就剩不下什么平原了。
先来看看,这条南美第二大河的水土都是从哪里来的,周边的邻居又都是谁。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此面积广大的冲积平原,必定会有大片高地充当集水区,并同时将肥沃的土壤搬运下来。以安第斯山脉纵贯大陆的走势来看,无论是亚马逊河还是拉普拉塔河,都必定是这条“南美洲脊梁”的受益者。地理学家们,会参考地理结构和动植物类型,将一片陆地划分为不同的“生态区”。一头跨越赤道,一头又与南极隔海峡相望的安第斯山脉,显然不可能只属于一个生态区。其中厄瓜多尔及其以北的安第斯地区,被划分为“北安第斯”;秘鲁-玻利维亚段,智利北部及对应的属于阿根廷的部分,属于“中安第斯”;智利阿根廷南部的安第斯地区,则被称之为“南安第斯”。
对亚马逊河,安第斯山脉呈现出了足够的慷慨。中安第斯的北段,以及整个北安第斯山脉,把它们东、南坡的降水,都无私的馈赠给了亚马逊河。至于拉普拉塔河,为之集水的安第斯山脉,只有中安第斯的南半段部分。想在地图上找到两大水系之间的大致分割线也很容易,只需沿着秘鲁、智利、玻利维亚三国的交界点,也就是南美洲轮廓那个妩媚的腰眼处,向东划出一条贯穿大陆的横线,就能够对二者的流域范围有个直观印象了。
南安第斯山脉,并没有为“拉普拉塔平原”的形成作出贡献。南美洲“上宽下尖”的形态,似乎限制了拉普拉塔河平原发育空间,以至于它在流域面积的竞争中,大大落败于亚马逊平原的。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实际情况可能正好相反。由于某种原因,南安第斯山脉,没有办法在它的东侧大陆架上,冲积出更多的陆地来,才造就了南美大陆这种“上宽下尖”的结构。
观察南安第斯山脉两侧的气候环境,能够让我们接近事情的真相。与中安第斯地区“西干东湿”的气候特点不同的是,南安第斯的情况恰好掉转过来,也就是说是“西湿东干”。一定要为中、南安第斯地区,找个比较容易识别的分割点的话,位于智利中部的首都“圣地亚哥”倒是很适合充当这个角色。我们会发现,圣地亚哥之北的海岸线,属于阿塔卡马沙漠的范畴。而在它之南,降水开始逐步走高,以至于沿海地区的年均降水,最高能够达到惊人的3000毫米。至于反方向的情况,则正好相反。与中安第斯山脉东麓同时为亚马逊河、拉普拉塔河两大水系输血不同的是,“南安第斯山脉”以东的地理特征,却是被一片荒漠化的高原——巴塔哥尼亚高原所代表。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在于“风向”。圣地亚哥一带正好是“西风带”与“副热带高压带”的分水岭。强烈的西风,不仅为南安第斯山脉西坡地区,带来了充沛的降水,同时,也在背风处造就了干热的“焚风”。降水的缺乏,使得南安第斯山脉的东麓,既没有力量发育出大型河流,无法执行“移山填海”的重任。由此带来些少两个地貌上的后果:首先是巴塔哥尼亚高原的荒漠化;其次,是巴塔哥尼亚高原所对应的大陆架,至少还有约600公里扩张空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亚马逊平原所覆盖的方向,大陆架几乎已经被覆盖完了。
当然,相比中、北段,南安第斯山脉在高度上已经走低不少。即使风向有利,也很难说有没有足的土石,来向大西洋推进600公里。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巴塔哥尼亚高原不是因为焚风现象,变得那么干旱的话,这片南美大陆的最南端,人口和地缘政治潜力肯定要比现在大得多。在历史上,南安第斯地区巨大的环境变化,很可能也是影响印加人南下决定重要原因。回首历史可以看到,印加帝国在南扩至圣地亚哥之南时,就没有动力再往南更进一步了。
好了,现在我们知道了。南美大陆的南端的这个尖角,除了因麦哲伦海峡的存在,有机会出现在地缘政治舞台上以外,本身并没有太大潜力发挥更大的作用。无论是为了发现“大河文明”的踪迹,还是为了展望未来,分析谁在南美最具潜力,我们都还是需要把目光放在拉普拉塔平原身上。中安第斯山脉并不是唯一帮助拉普拉塔平原成陆的高地,在缺乏南安第斯山脉助攻的情况下,这片平原自然扩张的希望,将寄托在它的东部。幸运的是,在这个方向也有一片高原——巴西高原。
巴西高原的名称,已经明白无误的表明了它现实的政治归属。这是一片位于南美洲东部,总面积与亚马逊平原相当的巨大高原。500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甚至能够两倍于青藏高原,并使之成为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高原(如果南极洲不参加竞选的话)。相比有“世界屋脊”之称的青藏高原,巴西高原的海拔要低得多,只有500-1500米的平均海拔。不过这并不是坏事,因为过高的海拔并不利于农业生产和人类生存。
关于巴西高原的详细解读,会等到葡萄牙人的征服到来之后再做。现在提前让它露面,是因为高原的南端为拉普拉塔平原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完全发源于巴西高原的巴拉那河,是整个流域中最大的河流,同时充当着干流的角色。事实上,真正的被称之为“拉普拉塔河”的河段,只有位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与乌拉圭首都“蒙得维得亚”之间的那段,不到200公里的喇叭形河口。巴拉那河与源自乌拉圭境内的“乌拉圭河”在喇叭底相遇,再共同以“拉普拉塔河”的名字,共同走完这段最后的入海之路。
基于整个水系的绝大部分干流部分,都属于“巴拉那河”,因此对这条南美第二大河流来说,比较公平的称呼应该是“拉普拉塔-巴拉那河”。只是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过麻烦了。在河流全名的竞争中,下游河口处又总是会更有优势成为代表。就像同样有这种情况的“珠江”,原本指向的也只是河口处那百公里左右的河段,现在却压倒上游的东、西两江,成为了整个水系乃至板块的代名词一样。有鉴于此,在对“巴拉那河”的贡献表示崇高的敬意之后,我们还是为整个水系和平原贴上 “拉普拉塔”的标签吧。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永远不是最重要的。更值得关心的是:拉普拉塔平原到底有没有潜力,成为一片人类向往生活的土地。在流域面积上,能够排在拉普拉塔河之前的河流,分别是:亚马逊河、刚果河,以及密西西比河。中国人熟悉的长江,仅以180万平方公里的数字排名第12。至于黄河的流域面积,更是不到长江的一半。这意味着,即使是独立萌发文明,拉普拉塔平原也具备足够的容量。考虑到身处热带的刚果河平原、亚马逊河平原,都滋养了大片不利于“大河文明”成长的热带雨林,我们似乎应该寄希望于,拉普拉塔平原的能够置身于温带区间。
纬度是决定温度的最重要因素,单从这点来说,消息是足够让人兴奋的。接下来我们可以在地图上做个试验,以赤道为轴将整个拉普拉塔平原镜像翻转,并叠加到东亚大陆。这时你就会惊奇的发现,整个平原南北所跨越的区间,恰好与从八达岭长城到三亚的区域相重叠。这意味着,除了少部分土地以外,大部分拉普拉塔平原都在温带区间。如果一个中国人移民拉普拉塔平原,他和他所种植的作物,最起码在温度上不会出现不适。唯一不同的是,分别身处南、北半球的拉普拉塔平原中央之国,在一些地理指标上是反的。比如你的冬季正是我的夏季,你最冷的地方却是我最热的地方。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大的困扰,无非是南半球的人在最热的时候,不得不迁就北半球的人,适应一下那些在大雪天才能感受到的新年或者圣诞节元素,比如坐着雪橇的圣诞老人。至于一片土地,到底有没有潜力,有没有可能诞生大河文明,还是要看他的基本面。作为一条流域面积排名靠前的大河,拉普拉塔河平原的总面积,大约能够占到总流域面积的一半,也就是150万平方公里。之所以大家平时好像没感受到这样的体量,是因为它悲剧性的呆在了世界最大的亚马逊平原之侧,而后者的面积达到了惊人的560万平方公里。
对比下中国面积最大的两个平原:面积分为35万平方公里的东北平原、以及面积为30万平方公里华北平原,相信你就更能感受到拉普拉塔平原的巨大潜力了。更让人兴奋的是,大部分拉普拉塔平原的降水区间,是在500-1300毫米之间。这一点,亦与东亚的情况大体相当。现在看起来,拉普拉塔平原阳光、土地、水资源的情况都非常理想,很适合产生“大河文明”。然而整个美洲只存在三大文明,印加文明又高地属性明显的特点,还是会让人产生一丝担忧。
其实西班牙人对这片土地和文明的期待,要比单纯求知的我们更甚。因为只有文明的积累,才有可能为他们带来巨大的财富,尤其是让人为之狂热的金银。公元1526年,当西班牙探险家开始从拉普拉塔河口登陆这片土地时,应该是充满信心的。以至于使用“拉普拉塔”这个,在西班牙语中意思为“银河”的名称,来标注这条河流。不幸的是,抱着这个目的的西班牙人,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在他们沿着河流向上游地区深入后,不仅没能发现文明的踪迹,更是看到了一幅让人惊讶,甚至有悖常识的自然景象。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附图:1、拉普拉塔地区地缘结构图(高清图址: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6-1577.jpg);2、南美洲地理结构图(高清图址: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6-1359.jpg)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18 16:57:46 +0800 CST  
2018/6/20
巴西阴影下的“潘帕斯雄鹰”
【关键词:牛,巴拉那高原,乌拉圭,巴西高原】
本节开始之前,先向0:3完败于克罗的亚的阿根廷和梅西表示同情;并同时给乌拉圭球星苏亚雷斯点赞。感谢上帝!最起码这个有史以来第二个因咬人而名噪一时的著名运动员,这次暂时还没有亮出他那令人胆寒的钢牙,并且进了一个关键球(上一个是在拳台上咬了霍利菲尔德耳朵的泰森)
好了,言归正传,让我们把时间线拉回到500年前。一望无际的潘帕斯草原,虽然让最初寻找财富的西班牙探险家感到失望,但对于寻找新家园的人来说,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却是极好的。如果说缺乏牲畜使得美洲原住民们,没有办法利用这片土地,那么对于旧大陆的移民,尤其是善于畜牧的欧洲人来说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以“哥伦布大交换”的角度来看,今天在潘帕斯草原上,最成功的外来物种当属“牛”了。仅在阿根廷就放牧有超过5300万头的牛,将近1500万头羊(2017年数据),潘帕斯草原的高草,养活了其中80%的成员。考虑到阿根廷人口也不过只有4400万,将之形容为站在牛背上的国家亦不为过。顺便说一下,大部分品种的“家牛”(不包括水牛、牦牛等),其在生活在野外的近亲并不动物学家们称为“野牛”而是“原牛”。野牛和原牛都曾经广泛分布于旧大陆,只是会根据生长地区的不同,被分为不同的亚种罢了。比如生长在欧洲的野牛被称之为“欧洲野牛”,生长在北亚的野牛被称之为“西伯利亚野牛”。其厚厚的体毛,使之更适应高纬度地区的气候,并能够与人类一起跨越白令海峡进入美洲。
相比之下“原牛”适用的纬度则要更低些,这使得它们并没有机会,自然迁徙到新大陆。与“野牛”相比,“原牛”与人类的关系要亲近的多,虽然这种亲密关系的产生,最初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更容易被狩猎一些。在法国和西班牙发现的一些有将近两万年历史岩画,就已经留下了关于狩猎原牛的岩画。不过在大约7000年前,被驯化的原牛开始成为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扩散至欧亚非大陆的各个角落。这个时间点,使得当年迁入美洲的人类,没有可能带入家牛。
事实上,在白令陆桥消失之前,已经被人类驯化的家畜只有狗。中国人概括出来的:马、牛、羊、鸡、犬、猪等六畜中,也只有狗出现在了美洲原住民的生活中。虽然野牛看起来,应该也有机会成为家畜,不过在人口基数和文明样本要多得多的旧大陆,也只是驯化了“原牛”情况下,实在是不好苛责美洲原住民做得不够好了。
如果说盛产多汁牧草的欧洲,素以出产优质奶牛而著称的话,那么依托天然优质牧场放牧的阿根廷牛,让世人回味的则更多是鲜嫩的牛肉了。不过在我们思考看世界杯时,要不要想办法来顿美味阿根廷烤肉之前,还是要解决一个地缘政治上的困惑,那就是为什么会有“乌拉圭”。在潘帕斯草原脱离西班牙殖民体系之后,这片草原诞生了两个国家:阿根廷和乌拉圭。以两国同属拉普拉塔总督区的历史,以及彼此间悬殊的体量来看,阿根廷似乎没有理由在自己的左近,留下这么一个小国。
阿乌两国的分割线,是位于拉普拉塔河左岸支流“乌拉圭河”。鉴于这层地缘政治关系的存在,乌拉圭河以东的草原部分,我们可以单独称之为“乌拉圭草原”。与山脉一样,河流同样是经常被用于政治分割的“天然疆界”。只不过相比之下,山脉分水岭的切割,要更为精准一些。这一方面是因为,山脉两侧的气候环境可能会迥异,并且往往还承担着分水岭的职责。在同一流域、相近气候环境下生活的族群,往往更容易进行地缘融合。这使得的分水岭两侧的世界,更具备地缘上的独立性;另一方面,山脉本身意味着人口密度较低,甚至是大片的无人区,这种特性能够为两个独立的板块提供足够的缓冲区和安全感。
今天,除了最南端靠近火地岛部分,阿根廷和智利的大部分国界线,便是遵循这一原则划定在安第斯山脉的分水岭之上。即使不加解读,大家也应该能猜测得到,阿根廷与智利历史上如果存在边界纠纷,会大机率的出现在横平竖直的南部边界之上。与山脉相较,河流的地缘分割作用要弱得多。典型案例就是过往曾多次举例的阿尔萨斯地区。德国人认为,地理属性为“多瑙河中游河谷平原”的阿尔萨斯,居民的民族属性为德意志;而法国人则认定,当年凯撒为高卢与日耳曼尼亚,划出的多瑙河边界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先且不说乌拉圭河,能不能够对阿根廷和乌拉圭进行有效的地缘切割,单就我那句有大国沙文主义嫌疑的“为什么会有乌拉圭”,要是让苏亚雷斯和他的同胞听到,估计就会感到很不开心了。然而客观现实就是如此,基于阿根廷相对乌拉圭的体量,以及控制了约2/3潘帕斯草原的情况来看,如果潘帕斯乃至整个拉普拉塔河平原一定要统一在一面国旗之下的话,阿根廷几乎是当仁不让的选择。当然,并不是所在处在天然劣势面的小国,都会放弃改变自己命运的尝试。太平洋战争时期,试图与美国扳手腕的日本,便是一个典型案例。后面解读到大查科平原时,同样也可以看到南美版的案例。
当我们沿着时间线,把历史前推到西葡争霸的时代还会发现,乌拉圭这个国家的存在,源自于巴西对潘帕斯草原的渗透。一般一提到巴西,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面积巨大的亚马逊平原。然而实际上,控制了大约60%的亚马逊平原(约340万平方公里)的巴西,虽然可以当之无愧的为整个亚马逊平原代言,但反过来却不能认定亚马逊可以代表巴西。整个国家的精华之地,并不是这片湿热的雨林地带,而是位于亚马逊平原之南,拉普拉塔平原之东那片隆起——巴西高原。
巴西高原的面积超过500万平方公里。这意味着,整个巴西其实就是由巴西高原、亚马逊平原,这一高一低两大板块所组成的。公元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最先发现的“巴西”并不是在亚马逊河口,而是在今巴西高原东部的塞古鲁港一带登陆。所谓“巴西”一词的出处,今天,超过80%的巴西人居住在气候凉爽的巴西高原,尤其是东部靠近沿海的区域内。考虑到潘帕斯草原为阿根廷滋养了超过2/3人口,以及贡献了80%的GDP,巴西与阿根廷之间的地缘竞争,很大程度可以被理解为“巴西高原”与“潘帕斯草原”之争。
基于巴西高原的上游优势,以及这片土地对人类的友好性,葡萄牙当年在拉普拉塔河流域取得了很大成功。以最为肥美的潘帕斯草原来说,被乌拉圭河分割出来的“乌拉圭草原”并非全部属于乌拉圭,还有小部分属于巴西东南部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可以将之称之为“北乌拉圭草原”)。如果再把视线扩张到整个拉普拉塔河水系的话,我们会发现整个水系的两大上源:巴拉那河及巴拉圭河,其上游部分都位于巴西境内。其中巴拉那河上游所处在高地,属于巴西高原的最南端,因为巴拉那河的存在,次级名称为“巴拉那高原”;后者则以一个盆地的形式存在,被称之为“巴拉圭盆地”。
如果巴西高原(哪怕仅仅是巴拉那高原部分)是一片荒芜的高原,当年的西班牙以及后来的阿根廷,都还是很有机会推进到高原之上,并以分水岭原则来划定两国的分界线的,就像智利与阿根廷对安第斯山脉的自然分割一样。悲剧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现。再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巴西最著名的三大城市:经济中心“里约热内卢”、最大的城市“圣保罗”,以及首都“巴西利亚”,不仅都位处巴西高原板块,选址更是围绕着“巴拉那高原”的边缘而生。其中在海港属性的里约热内卢,葡萄牙人甚至早在1505年就开始建立定居点了。反观西班牙人,却还要等到11年后,才发现拉普拉塔河口。
至于乌拉圭的存在,则同样是葡萄牙人在拉普拉塔河流域渗透的结果。与巴西高原、拉普拉塔河、大西洋相接的位置特点,使得从巴西高原方向 “自北向南”渗透的葡萄牙,与从拉普拉塔河口“自南向北”扩张的西班牙,在乌拉圭河以东的这片潘帕斯草原上发生碰撞。葡萄牙人曾经在1680年以及1816年,两次入侵巴拉圭。其中被称之为“乌拉圭战争”的后一场战争,直接导致了乌拉圭的独立。
没有能够通过“乌拉圭战争”,拿到乌拉圭河以东全部平原的巴西,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在这一地区扶植一个缓冲国,以削弱最大竞争对手的实力。有鉴于此,在没有能够吞并乌拉圭之后,巴西反过来成为了乌拉圭独立的最大支持者。其导致的最大地缘政治后果,就是在南美独立进程中,试图继承西属“拉普拉塔总督区”全部地缘政治遗产的阿根廷,未能成功的将乌拉圭变成自己的一个省,而是不得不在1828年与巴西签订条约,承认乌拉圭的独立。同时你也应该能够猜到,巴西人从乌拉圭人那里得到的回报,就是那片“北乌拉圭草原”了(目前两国以夸拉伊河为界,分割乌拉圭草原)。
关于巴西高原以及整个巴西的解读,后面会有专门的章节推进。当下的粗线条展示,更多是让大家明白,在渗透拉普拉塔河流域,乃至潘帕斯草原的问题上,巴西无论在历史还是地理关系上,都是占据了先机的。在当下的两国关系中,以巴西高原为地缘核心,同时控制绝大部分“巴拉那高原”、“巴拉圭盆地”,并且还在潘帕斯草原上伸了一只脚的巴西,显然会让阿根廷人如坐针毡。如果说阿根廷是“潘帕斯雄鹰”的话,也是一只生活在巴西高原阴影下的“潘帕斯雄鹰”。
一方面,在军事层面,高地对低地的压制作用,会让低地国家时刻有着危机感;另一方面,即使在和平时期,水资源的分配问题同样会像一颗定时炸弹。虽然拉普拉塔河流域相关国家,早在1969年就签订了相关条约,但任何有地缘政治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一旦上、下游国家都因为发展工业或者人口暴增,而需要消耗更多水资源时,上游国家(前提是实力要更强)总是会有机会,让自己的位置优势变成筹码的。
目前来看,阿根廷等下游国家,与巴西在拉普拉塔河水资源分配问题上,还没有暴发太大的矛盾,这与整个流域的人口潜力尚未被完全发掘不无关系。想象一下,如果潘帕斯草原全部被开发为耕地,人口不是几千万而是乘以10的话会发生些什么,你就会明白这层危机不是危言耸听了。在当今全球地缘政治舞台上,南美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巴西,通常被认定为是南美地缘政治力量的代表,而两项指标都排名第二的阿退廷人,虽然对这种定位不以为然,但这一地理结构上的短板,降低了阿根廷逆袭成功的机率。

附图:乌拉圭地理位置图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27 10:23:23 +0800 CST  
2018/6/25
神秘的大查科平原
【关键词:大查科平原,北查科,皮科马约河,南回归线,上秘鲁】
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拉丁美洲的统治,终结于1810年-1826年期间的“拉美独立战争”。关于战争的起因和过程,并不是我们所关心的重点。毕竟以美洲与欧洲的地理距离,以及美洲本身的地缘潜力来说,这种独立是迟早的事。比起17世纪初才开始登陆美洲,却在1783年就被迫承认美国独立的大英帝国来说,伊比利亚双雄在新大陆延绵的300年统治,算得上是非常的长了。
相比之下,独立之后的美洲,如何重组地缘政治结构才是更值得关注的。因为这直接决定了它们在当代地缘政治舞台上的身位。试想一下,如果美国各州纷纷独立,或者在南北战争之后分裂为两部分,那么它还有没有可能成为全球霸主呢?而如果前葡萄牙殖民地身份的巴西,也如西属美洲那样分裂成十几个国家,那么巴西势同样没有机会,争夺南美代言人的身份了。
西属美洲的分裂性,根本原因在于南北跨度过大。无论在中北美还是在南美地区,西班牙人在美洲大陆的经营,很大程度都是依附于“科迪勒拉山系”。这条纵贯美洲的山系,在为西班牙人的殖民提供依托的同时,也增加了其内部的整合难度。西属美洲内部那些总督区的先后出现,便是地缘政治磨合的自然结果。以此来说,如果在后殖民时代,每一个总督区都能整合成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实力看起来也是不会弱,并且应该具备一定稳定性的。悲剧的是,尽管每一个总督区的核心板块,都曾经做过这样的努力,但最终并没有一个国家完成这样的任务。
在1776才获得“拉普拉塔总督区”,看起来是最有机会整合在一起,并成为一个强势国家的。地理上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一个完整的大河平原板块,且大部分土地极具人口潜力。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西班牙人殖民之前,整个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原住民数量是非常少的,尤其是在最有潜力的潘帕斯草原,用无人区来形容亦不为过。所谓“一张白纸好画图”。今天,阿根廷的4400万人口中,欧洲后裔的比例高达95%;350万人口的乌拉圭,这一比例同样高达90%,就很能说明问题。
并不是说在后殖民时代,白种人比例高的国家就一定会更具潜力。这很大程度是一个内部整合,或者说形成合力的问题。影响一个国家内部整合的地缘因素有很多,比较而言,种族、意识形态背景相同的话,更容易消除内部分歧,进行政治及民族上的融合。在这个问题上,反面的例子很多。典型案例就是现在的伊拉克,什叶派阿拉伯人、逊尼派阿拉伯人,以及宗教上被归类于逊尼派,种族却与阿拉伯人有很大区别的库尔德人,共同造就的三分天下格局,严重影响了整个国家的稳定。
受益于西班牙人的经营,拉普拉塔平原无论在种族还是意识形态上,都具备统一为一个国家的潜力。以意识形态来说,阿根廷和乌拉圭的天主教徒,在宗教信仰者中都达到了80%的比例,被视为宗教信仰最虔诚的国家之一。对于一个移民国家来说,能够做到种族和信仰都具备高度统一性,在技术上是相当有难度的。另一个必须正视的客观事实是,由于欧美尚处在经济链的顶层,一个在民族和意识形态上,都更有“准欧洲”特征的国家,在发展经济时会容易融入全球贸易体系。
以阿根廷的情况来说,很多人可能不清楚,这个国家在19世纪初和20世纪末,曾经单纯凭借农牧业出口(主要是牛肉),就曾经将自己的GDP排名提升至世界第八的位置。凭借“准欧洲”的定位,阿根廷也曾经试图从欧洲吸引投资和移民,发展自己的工业。然而并不是说,先天条件好的国家,就一定能够发展好。阿根廷的工业化的尝试,最终却并非获得成功,甚至出现了倒退现象。阿根廷也因此被认定为是:唯一一个曾经跻身于发达国家行列,然后又退步成为发展中国家的国家。以至于在经济学领域,诞生出了“拉美化”的说法,来代指这一逆工业化现象。
地缘条件如此优越的阿根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比如身处其中的阿根廷人会认为,这主要是因为政府无能。经济学家们和试图上位的发展中国家们,更是从多角度入手,希望从中吸取教训,以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如果往深层次看,肥美的潘帕草原,可能就是问题之一。当一片完全能够通过精耕细作,或者工业化来养活4亿人口的土地,需要养活人口的数量仅仅是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时,最起码对于那么掌握了大量土地的农场主来说,改变的动力并不会那么足。如果再把时间线上推的话,先发的西班牙帝国最终被大英帝国击败,并且没有率先开启工业化进程,何尝又不是因为他们太过于满足殖民地的自然资源呢?
就将来的发展来说,阿根廷如果想重新跻身发达国家行列,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多。对于更多关心国家博弈的地缘政治爱好者来说,在了解“为什么会有乌拉圭”的问题之后,心中一定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还有一个“巴拉圭”。当我们试图了解这个神秘国家之时,拉普拉塔河平原的另一半——大查科平原的全貌,亦将徐徐展开。
“大查科”有时也会被翻译为“大厦谷”或者“格兰查科”,不管叫哪个名字,它的名气都远不如潘帕斯草原大,尽管它在面积上与后者相当。这种情况的出现,源自于大查科平原相对不那么适宜大规模开发的特性。之前我们曾经做过一个对比,将拉普拉塔平原镜像叠加到东亚,会发现二者的南北跨度几近相同,只不过由于身处不同的半球,在以东亚的情况为参照,理解拉塔拉塔平原内部的地理关系及开发顺序时,要把方向颠倒过来。
参照这一标准来看大查科平原与潘帕斯草原之间的关系,就是中国的南北差异。以纬度来说,潘帕斯草原相当于包含黄土高原、华北平原、山东半岛等地的中国北方地区;大查科平原则相当于长江流域+珠江流域。略知中国历史的人都清楚一点,华夏文明存在一个由北向南扩张的进程。尽管先秦时期,长江流域诞生了吴、越、楚蜀等重要国家,但从人口和生产力的角度来说,重心仍然是在黄土覆盖的北方地区。一直到北方因战乱而造成的“衣冠南渡”现象之后,长江流域及珠江流域才在人口和文化上获得升级。
有了熟悉的中央之国作为参考,大查科的情况就比较好理解了。从地理环境来说,大查科平原与潘帕斯草原存在很大的区别。沿着巴拉那河和巴拉圭河上溯的西班牙人,在推进到南纬30度线一带时(大致相当于长三角的纬度),会发现一望无际的高草草原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林与草原相杂的景象。如果再往北的话,西班牙人还会看到,半年洪涝、半年干旱的热带稀树草原及灌木林景象。
在地缘政治上,大查科平原被分为三部分:北查科、中查科,以及南查科。切割三个板块的是两条河流:皮科马约河与贝尔梅雷河。其中皮科马约河同时也是巴拉圭与阿根廷当下的国境线,河流以北地区被称之为“北查科”。皮科马约河与贝尔梅雷河之间,则被称之为“中查科”;贝尔梅雷河之南,就属于“南查科”了。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地图的话,会发现所谓“中查科”的地域非常狭窄,单纯从地理角度划分,似乎以“皮科马约河”或者“贝尔梅雷河为界为界,划分成南北两部分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地理环境上的特殊原因,类似的切割往往都有地缘政治上的因素。“中查科”概念的出现也是如此。简单点说,这片当下属于阿根廷的土地,历史上曾经大部归属巴拉圭。在经历过1864年至1870年的“巴拉圭战争”后,阿根廷得以将边境线北移到皮科马约河(关于这场战争,下一节会有解读)。也就是说在地理层面,“中查科”原本是“南查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一争议历史在,就不会有“中查科”的概念突兀的存在中间。就像如果乌拉圭没有因为缓冲国定位而获得独立的话,相当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会知道,巴西或者阿根廷境内,还有一个“乌拉圭省”存在(嗯,如果不独立的话,基本就是这两种选项了)。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是不是每一片地域广大的地理板块,都有必要切割成两块呢?北查科之于中、南查科的存在,又是不是因为它归属于不同的国家呢?情况并非如此。一个板块被分为两块,更多是因两边的地理、环境有所区别。而地缘政治上的切割,往往又是顺应这种区别。这意味着从逻辑上看,大查科平原内部的南北划分,并不是国家分立的果,而恰恰是原因所在。当然,地域广大的特点,本身也的确是问题的源头。正是因为跨越的范围太大,才有可能在一个板块的东西两端,发现区别显著的环境特点,进而对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产生重大影响。
具体到大查科平原来说,南纬23°26′S的“南回归线”,是这片平原需要进行地理切割,并且进而影响到地缘政治格局的深层次原因。我们知道,如果以纬度来论的话,所谓以赤道为中轴线的南、北回归线之间属于“热带”范畴。除了纬度以外,海拔是影响气候划分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一般来说,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气温就会下降0.6摄氏度。安第斯文明身处热带区间,但却是温带文明属性,原因即是如此。只不过大查科平原的低海拔属性,使之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这意味着在大查科平原,气候的变迁会更加的贴合纬度原因。
当我们在大查科平原上将“南回归线”标定出来后,会发现这条温、热带分割线正是从皮科马约河下游穿过。气候的变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人类如果想把这种地理环境的影响,显现在地缘政治层面上,需要得到山脉、河流等地理特征的帮助。在这种情况下,皮科马约河最终成为了大查科平原的一条最重要的地缘分割线。换句话说,这条分割线大体也可以被认定为是拉普拉塔平原的温、热带的分割线。
要是还不能理解的话,没关系,仍然可以用我们熟悉的中央之国的情况来做类比。如果说潘帕斯草原对应的是,黄土覆盖的中国北方的话,那么中、南查科地区就是长江中下游地区了。热带属性的北查科地区,对应的显然就是同样有“回归线”(北回归线)贯穿其间的两广地区了。与当年的两广地区类似的是,北查科地区也是西班牙殖民版图上的最后一块拼图,甚至在南美国家独立之后,仍处在未开发状态。
除了海拔与纬度以外,与海洋的距离以及周边地理环境,同样会对一个地区的气候造成重要影响。迄今为止,气象学家们在南美测出的历史最高温,并不是在西、南那些沙漠地带,而是在大查科平原之中。这是由于北查科地区身处大陆腹地,周边又都为高地环绕。盆地效应进一步拉高了平原内部的气温。在沙漠地区,高温虽然让人难以忍受,但同时也能杀灭病毒和细菌,反观在不缺乏降水,同时又高温的北查科地区,病毒和细菌们的活跃度可就要高得多。回忆一下当年数十万秦军在南越之地的遭遇,以及古代中国人对“瘴气”的恐惧,相信就能够理解北查科地区,为什么长期处于未开发状态了。
虽然不缺水、热资源的北查科地区,在期待“海外再造中华者”眼中还是很有开发潜力的,人类也并非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就像当年的岭南,今天成为中国的繁华之地一样)。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人力。在拉普拉塔平原中南部,还有大片更宜人的土地未经开发时,这一地区暂时吸引不到太多的人口。西班牙人对整个拉普拉塔平原的开拓工作,遵循着由南至北的原则。中、南查科地区,是西班牙人这一开拓路线的边际。今天的位于皮约马科河与巴拉圭河相交之地的巴拉圭首都“亚松森”,是西班牙帝国在拉普拉塔地区北部最重要的城市,再往西北方向开拓,就是令人望而畏的北查科地区了。历史上,除了少量一些拥有土著血统的巴拉圭人,前往此处放牧以外,后来声称对此拥有主权的玻利维亚以及巴拉圭,实际都没有对其进行过行政管理。


在理解了北查科地区的荒芜之后,一个地缘政治上的问题又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就是为什么当年西班牙,会把玻利维亚划入 “拉普拉塔”的行政范畴。以玻利维亚的地缘属于来说,其实更应该是作为“秘鲁”的一部分的。事实上,在获得独立之前,玻利维亚原本的地缘政治标签就是“上秘鲁”。更何况它与那些已开发的拉普拉塔平原之间,还间隔有北查科这样的无人区。
将这一块与核心区相接的安第斯地区,与拉普拉塔平原那片未经开发的低地,在行政上捆绑在一起,更多是出于地缘政治上的需要,以避免后者与身在秘鲁的殖民中心过于疏离。如果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解读过的,清朝为什么把明朝设立的“江南省”,纵向分割为安徽、江苏两省,而不是进行更符合地缘属性的横向切割,应该就能理解这种设计的良苦用心了。然而类似的有违地缘规律的政治设计,总是会引发更多的矛盾。下一节我们就将解读,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附图:乌拉圭地理位置图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29 09:20:54 +0800 CST  
2018/6/25
神秘的大查科平原
【关键词:大查科平原,北查科,皮科马约河,南回归线,上秘鲁】
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拉丁美洲的统治,终结于1810年-1826年期间的“拉美独立战争”。关于战争的起因和过程,并不是我们所关心的重点。毕竟以美洲与欧洲的地理距离,以及美洲本身的地缘潜力来说,这种独立是迟早的事。比起17世纪初才开始登陆美洲,却在1783年就被迫承认美国独立的大英帝国来说,伊比利亚双雄在新大陆延绵的300年统治,算得上是非常的长了。
相比之下,独立之后的美洲,如何重组地缘政治结构才是更值得关注的。因为这直接决定了它们在当代地缘政治舞台上的身位。试想一下,如果美国各州纷纷独立,或者在南北战争之后分裂为两部分,那么它还有没有可能成为全球霸主呢?而如果前葡萄牙殖民地身份的巴西,也如西属美洲那样分裂成十几个国家,那么巴西势同样没有机会,争夺南美代言人的身份了。
西属美洲的分裂性,根本原因在于南北跨度过大。无论在中北美还是在南美地区,西班牙人在美洲大陆的经营,很大程度都是依附于“科迪勒拉山系”。这条纵贯美洲的山系,在为西班牙人的殖民提供依托的同时,也增加了其内部的整合难度。西属美洲内部那些总督区的先后出现,便是地缘政治磨合的自然结果。以此来说,如果在后殖民时代,每一个总督区都能整合成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实力看起来也是不会弱,并且应该具备一定稳定性的。悲剧的是,尽管每一个总督区的核心板块,都曾经做过这样的努力,但最终并没有一个国家完成这样的任务。
在1776才获得“拉普拉塔总督区”,看起来是最有机会整合在一起,并成为一个强势国家的。地理上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一个完整的大河平原板块,且大部分土地极具人口潜力。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西班牙人殖民之前,整个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原住民数量是非常少的,尤其是在最有潜力的潘帕斯草原,用无人区来形容亦不为过。所谓“一张白纸好画图”。今天,阿根廷的4400万人口中,欧洲后裔的比例高达95%;350万人口的乌拉圭,这一比例同样高达90%,就很能说明问题。
并不是说在后殖民时代,白种人比例高的国家就一定会更具潜力。这很大程度是一个内部整合,或者说形成合力的问题。影响一个国家内部整合的地缘因素有很多,比较而言,种族、意识形态背景相同的话,更容易消除内部分歧,进行政治及民族上的融合。在这个问题上,反面的例子很多。典型案例就是现在的伊拉克,什叶派阿拉伯人、逊尼派阿拉伯人,以及宗教上被归类于逊尼派,种族却与阿拉伯人有很大区别的库尔德人,共同造就的三分天下格局,严重影响了整个国家的稳定。
受益于西班牙人的经营,拉普拉塔平原无论在种族还是意识形态上,都具备统一为一个国家的潜力。以意识形态来说,阿根廷和乌拉圭的天主教徒,在宗教信仰者中都达到了80%的比例,被视为宗教信仰最虔诚的国家之一。对于一个移民国家来说,能够做到种族和信仰都具备高度统一性,在技术上是相当有难度的。另一个必须正视的客观事实是,由于欧美尚处在经济链的顶层,一个在民族和意识形态上,都更有“准欧洲”特征的国家,在发展经济时会容易融入全球贸易体系。
以阿根廷的情况来说,很多人可能不清楚,这个国家在19世纪初和20世纪末,曾经单纯凭借农牧业出口(主要是牛肉),就曾经将自己的GDP排名提升至世界第八的位置。凭借“准欧洲”的定位,阿根廷也曾经试图从欧洲吸引投资和移民,发展自己的工业。然而并不是说,先天条件好的国家,就一定能够发展好。阿根廷的工业化的尝试,最终却并非获得成功,甚至出现了倒退现象。阿根廷也因此被认定为是:唯一一个曾经跻身于发达国家行列,然后又退步成为发展中国家的国家。以至于在经济学领域,诞生出了“拉美化”的说法,来代指这一逆工业化现象。
地缘条件如此优越的阿根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比如身处其中的阿根廷人会认为,这主要是因为政府无能。经济学家们和试图上位的发展中国家们,更是从多角度入手,希望从中吸取教训,以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如果往深层次看,肥美的潘帕草原,可能就是问题之一。当一片完全能够通过精耕细作,或者工业化来养活4亿人口的土地,需要养活人口的数量仅仅是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时,最起码对于那么掌握了大量土地的农场主来说,改变的动力并不会那么足。如果再把时间线上推的话,先发的西班牙帝国最终被大英帝国击败,并且没有率先开启工业化进程,何尝又不是因为他们太过于满足殖民地的自然资源呢?
就将来的发展来说,阿根廷如果想重新跻身发达国家行列,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多。对于更多关心国家博弈的地缘政治爱好者来说,在了解“为什么会有乌拉圭”的问题之后,心中一定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还有一个“巴拉圭”。当我们试图了解这个神秘国家之时,拉普拉塔河平原的另一半——大查科平原的全貌,亦将徐徐展开。
“大查科”有时也会被翻译为“大厦谷”或者“格兰查科”,不管叫哪个名字,它的名气都远不如潘帕斯草原大,尽管它在面积上与后者相当。这种情况的出现,源自于大查科平原相对不那么适宜大规模开发的特性。之前我们曾经做过一个对比,将拉普拉塔平原镜像叠加到东亚,会发现二者的南北跨度几近相同,只不过由于身处不同的半球,在以东亚的情况为参照,理解拉塔拉塔平原内部的地理关系及开发顺序时,要把方向颠倒过来。
参照这一标准来看大查科平原与潘帕斯草原之间的关系,就是中国的南北差异。以纬度来说,潘帕斯草原相当于包含黄土高原、华北平原、山东半岛等地的中国北方地区;大查科平原则相当于长江流域+珠江流域。略知中国历史的人都清楚一点,华夏文明存在一个由北向南扩张的进程。尽管先秦时期,长江流域诞生了吴、越、楚蜀等重要国家,但从人口和生产力的角度来说,重心仍然是在黄土覆盖的北方地区。一直到北方因战乱而造成的“衣冠南渡”现象之后,长江流域及珠江流域才在人口和文化上获得升级。
有了熟悉的中央之国作为参考,大查科的情况就比较好理解了。从地理环境来说,大查科平原与潘帕斯草原存在很大的区别。沿着巴拉那河和巴拉圭河上溯的西班牙人,在推进到南纬30度线一带时(大致相当于长三角的纬度),会发现一望无际的高草草原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林与草原相杂的景象。如果再往北的话,西班牙人还会看到,半年洪涝、半年干旱的热带稀树草原及灌木林景象。
在地缘政治上,大查科平原被分为三部分:北查科、中查科,以及南查科。切割三个板块的是两条河流:皮科马约河与贝尔梅雷河。其中皮科马约河同时也是巴拉圭与阿根廷当下的国境线,河流以北地区被称之为“北查科”。皮科马约河与贝尔梅雷河之间,则被称之为“中查科”;贝尔梅雷河之南,就属于“南查科”了。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地图的话,会发现所谓“中查科”的地域非常狭窄,单纯从地理角度划分,似乎以“皮科马约河”或者“贝尔梅雷河为界为界,划分成南北两部分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地理环境上的特殊原因,类似的切割往往都有地缘政治上的因素。“中查科”概念的出现也是如此。简单点说,这片当下属于阿根廷的土地,历史上曾经大部归属巴拉圭。在经历过1864年至1870年的“巴拉圭战争”后,阿根廷得以将边境线北移到皮科马约河(关于这场战争,下一节会有解读)。也就是说在地理层面,“中查科”原本是“南查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一争议历史在,就不会有“中查科”的概念突兀的存在中间。就像如果乌拉圭没有因为缓冲国定位而获得独立的话,相当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会知道,巴西或者阿根廷境内,还有一个“乌拉圭省”存在(嗯,如果不独立的话,基本就是这两种选项了)。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是不是每一片地域广大的地理板块,都有必要切割成两块呢?北查科之于中、南查科的存在,又是不是因为它归属于不同的国家呢?情况并非如此。一个板块被分为两块,更多是因两边的地理、环境有所区别。而地缘政治上的切割,往往又是顺应这种区别。这意味着从逻辑上看,大查科平原内部的南北划分,并不是国家分立的果,而恰恰是原因所在。当然,地域广大的特点,本身也的确是问题的源头。正是因为跨越的范围太大,才有可能在一个板块的东西两端,发现区别显著的环境特点,进而对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产生重大影响。
具体到大查科平原来说,南纬23°26′S的“南回归线”,是这片平原需要进行地理切割,并且进而影响到地缘政治格局的深层次原因。我们知道,如果以纬度来论的话,所谓以赤道为中轴线的南、北回归线之间属于“热带”范畴。除了纬度以外,海拔是影响气候划分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一般来说,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气温就会下降0.6摄氏度。安第斯文明身处热带区间,但却是温带文明属性,原因即是如此。只不过大查科平原的低海拔属性,使之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这意味着在大查科平原,气候的变迁会更加的贴合纬度原因。
当我们在大查科平原上将“南回归线”标定出来后,会发现这条温、热带分割线正是从皮科马约河下游穿过。气候的变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人类如果想把这种地理环境的影响,显现在地缘政治层面上,需要得到山脉、河流等地理特征的帮助。在这种情况下,皮科马约河最终成为了大查科平原的一条最重要的地缘分割线。换句话说,这条分割线大体也可以被认定为是拉普拉塔平原的温、热带的分割线。
要是还不能理解的话,没关系,仍然可以用我们熟悉的中央之国的情况来做类比。如果说潘帕斯草原对应的是,黄土覆盖的中国北方的话,那么中、南查科地区就是长江中下游地区了。热带属性的北查科地区,对应的显然就是同样有“回归线”(北回归线)贯穿其间的两广地区了。与当年的两广地区类似的是,北查科地区也是西班牙殖民版图上的最后一块拼图,甚至在南美国家独立之后,仍处在未开发状态。
除了海拔与纬度以外,与海洋的距离以及周边地理环境,同样会对一个地区的气候造成重要影响。迄今为止,气象学家们在南美测出的历史最高温,并不是在西、南那些沙漠地带,而是在大查科平原之中。这是由于北查科地区身处大陆腹地,周边又都为高地环绕。盆地效应进一步拉高了平原内部的气温。在沙漠地区,高温虽然让人难以忍受,但同时也能杀灭病毒和细菌,反观在不缺乏降水,同时又高温的北查科地区,病毒和细菌们的活跃度可就要高得多。回忆一下当年数十万秦军在南越之地的遭遇,以及古代中国人对“瘴气”的恐惧,相信就能够理解北查科地区,为什么长期处于未开发状态了。
虽然不缺水、热资源的北查科地区,在期待“海外再造中华者”眼中还是很有开发潜力的,人类也并非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就像当年的岭南,今天成为中国的繁华之地一样)。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人力。在拉普拉塔平原中南部,还有大片更宜人的土地未经开发时,这一地区暂时吸引不到太多的人口。西班牙人对整个拉普拉塔平原的开拓工作,遵循着由南至北的原则。中、南查科地区,是西班牙人这一开拓路线的边际。今天的位于皮约马科河与巴拉圭河相交之地的巴拉圭首都“亚松森”,是西班牙帝国在拉普拉塔地区北部最重要的城市,再往西北方向开拓,就是令人望而畏的北查科地区了。历史上,除了少量一些拥有土著血统的巴拉圭人,前往此处放牧以外,后来声称对此拥有主权的玻利维亚以及巴拉圭,实际都没有对其进行过行政管理。


在理解了北查科地区的荒芜之后,一个地缘政治上的问题又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就是为什么当年西班牙,会把玻利维亚划入 “拉普拉塔”的行政范畴。以玻利维亚的地缘属于来说,其实更应该是作为“秘鲁”的一部分的。事实上,在获得独立之前,玻利维亚原本的地缘政治标签就是“上秘鲁”。更何况它与那些已开发的拉普拉塔平原之间,还间隔有北查科这样的无人区。
将这一块与核心区相接的安第斯地区,与拉普拉塔平原那片未经开发的低地,在行政上捆绑在一起,更多是出于地缘政治上的需要,以避免后者与身在秘鲁的殖民中心过于疏离。如果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解读过的,清朝为什么把明朝设立的“江南省”,纵向分割为安徽、江苏两省,而不是进行更符合地缘属性的横向切割,应该就能理解这种设计的良苦用心了。然而类似的有违地缘规律的政治设计,总是会引发更多的矛盾。下一节我们就将解读,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附图:乌拉圭地理位置图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6-29 09:21:08 +0800 CST  
上图:大查科平原地理结构图。高清图址: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6-2577.jpg;
大查科平原地理位置示意图。高清图址:www.gzlytj.com/Upload/admin/2018-6-2692.jpg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7-01 21:25:38 +0800 CST  
谁是“巴拉圭人”
【关键词:亚松森,瓜拉尼人,巴拉圭,1000毫米等雨线,查鲁亚人】
尽管玻利维亚与巴西,当下都在拉普拉塔平原拥有一定领土,但前者的属性实际是安第斯,后者的核心力量则来自于巴西高原。真正能够被称为拉普拉塔国家的,只有阿根廷、乌拉圭与巴拉圭。这就好像中国虽然在亚洲中部拥有大量领土,却从来不会被视为一个中亚国家一样。核心板块在人口和经济中的高占比,决定了它的属性就是国家的属性。
如果整个拉普拉塔河平原,能够统一成一个国家的话,它的核心板块无疑将定位于潘帕斯草原。相比之下,大查科平原,尤其是南回归线一带的北查科地区,就是边缘板块了。不过这种边缘性却并非一成不变的,在西班牙探险家为国王发现拉普拉塔河之后,西班牙人虽然依照大航海时代的普遍做法,先在河口地区建立据点(今阿根廷首都布谊诺斯艾利斯),并对河口两侧的潘帕斯草原进行探索工作,但这片人迹罕至的大草原,暂时却不能对为西班牙人的殖民工作作出有力支撑。
无论出于哪种目的,出现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土著居民的存在与支持都是至关重要的。否则你很难在运营初期,获取足够的补给立足。著名的“五月花号”移民船,在登陆美国的第一个冬天,就损失了一半成员。如果不是因为当地土著居民的帮助,这批清教徒将很难存活下来,更别说成为美国精神的开启者了。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人为了纪念这一良好开端而创立“感恩节”,并非是小题大作。
食物采集者能够为到访者提供的食物补给是非常有限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无法成为长期合作伙伴。沿着拉普拉塔水系向北方探索的西班牙人,一直上溯到巴拉圭河与皮科马约河的交界处,才算遇到了较大规模的原始农业部落。西班牙人在此建立的据点,甚至在殖民初期,一度成为了整个拉普拉塔地区的政治中心(1580年之前)。只不过,随着环境的适应以及自给能力的获得,西班牙统治重心最终还是转移回到了海、陆优势兼务的布谊诺斯艾利斯,并且将潘帕斯草原经营成为了一片,令欧洲移民向往的土地。
西班牙人在巴拉圭河畔建立的过渡性政治中心,就是现在的巴拉圭首都“亚松森”。也可以这样说,巴拉圭的地缘政治源头便是这座始建于1537年的城。虽然西班牙的经营重心,很快就转移到了潘帕斯草原,但却并不代表巴拉圭的故事就此结束。事实上,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远比想象中要传奇的多。以至于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阿根廷就算有机会、有想法成为一个帝国,也很难将巴拉圭从国家名录中抹去。
在渲染过潘帕斯草原和大查科平原,在前哥伦布时代人烟稀少的景象后,我们很容易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在这片土地上,美洲原住民们似乎很没有存在感。尤其是注意到阿根廷、乌拉圭超出9成的白人比例后。今天在阿根廷境内仅存的数十万原住民,主要是分布于南安第斯地区的马普切人。这是一个居住于山地,横跨智利与阿根廷的土著民族,他们的故事实际与拉普拉塔平原无关。
然而在巴拉圭,情况却有很大不同。甚至可以说,土著居民的存在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气质,并使之在极端恶劣的地缘政治环境中保持独立。这个土著民族被称之为“瓜拉尼人”。关于这个民族之于巴拉圭的重要性,可以透过一个细节体现出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法定货币。作为代表国家形象的重要代表,货币的名称通常并不是随意选定的。而巴拉圭人的货币就叫作“瓜拉尼”。另外,“瓜拉尼语”与西班牙语一样,具备官方语言的地位。
瓜拉尼人是最初为西班牙人提供帮助的土著部落。这支已经熟练掌握了原始农业技术的部落,原始居住地并不是大查科平原,而是巴拉圭河东北部高地上的热带雨林中,在西班牙人到来之时,瓜拉尼人已经开始向巴拉圭河谷移居。换句话说,西班牙人之所以选定亚松森建城,正是由于得到了瓜拉尼人的帮助。
在瓜拉尼人的存在问题上,“1000毫米等雨线”起到了无形的调节作用。安第斯山脉的“土豆”文明,并不喜欢太湿热的气候环境,但对于“木薯”来说,1000-2000毫米的降水,才是它们适应的区间。自拉普拉塔河口起,向北拉出一根纵线,能够帮助我们在整个拉普拉塔河流域,大致拉出一根“1000毫米等雨线”来(降水量西低东高)。当然,气候实际是在不断变化的,等雨线的位置也并非一成不变。不过,这已经足够让我们识别出,哪些地区有机会依托木薯之类的雨林作物,滋养出有存在感的原住民部落了。
在拉普拉塔地区,巴拉圭东部(也就是不包含北查科地区的部分),并非是唯一年平均降水量超过1000毫米的地缘政治板块。乌拉圭草原同样位于这雨线的东部。分处河口两侧的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与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的年平均降水量,可以让我们更加直观的理解这一差异。前者的年均降水量约在950毫米;后者则能够达到1100毫米。
这样看来,乌拉圭这个独立地缘政治板块的存在,并不仅仅是因为巴西的地缘政治影响力,更不是因为乌拉圭河看起来会适合充当一条行政分割线了。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几乎同时登陆乌拉圭草原两侧时,这片草原上生活有一定数量的土著部落。尽管由于草原地貌和温度的问题,乌拉圭草原上的原住民生活中,种植经济的比例要比瓜拉尼人更低,但乌拉圭草原内间杂的丘陵地貌,使之食物的来源相比乌拉圭河以西地区,要更加的充足一些。
在人口压力巨大的今天,历史研究者们很容易犯一个错误,那就是认为能够用来减缓人口压力的土地是争夺的重心。然而事实上,在大部分历史时期,人口才是争夺的目标。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都需要劳动力来帮助他们进行殖民地建设。生活在乌拉圭草原的原住民部落,被称之为“查鲁亚人”。如果说巴拉圭人经常会愿意称自己为“瓜拉尼人”,那么乌拉圭人有时也会用这个原始标签来称呼自己。只是这种自称本质与血源无关,更多是在借用那段历史,来凸显自身的地缘独特性,就像法国人经常会被称为“高卢人”,却不代表他们在寻找凯尔特血统一样。
相比瓜拉尼人,查鲁亚人现在的存在感要低得多。在西班牙人试图探索乌拉圭草原时,查鲁亚人表现的并不友好,前者之所以在初期放弃布宜诺斯艾利斯,前往亚松森开拓,一定程度与查鲁亚人的攻击有关。然而即使是查鲁亚人对西班牙人表现出了宽容性,仍然不意味着他们在现在能表现出更多的存在感。乌拉圭草原的沿海属性,使之较内陆的瓜拉尼人,更容易被欧洲移民压缩生存空间;同时,身处两大殖民帝国之间的尴尬位置,又使得查鲁亚人不得不卷入西、葡两国激烈的竞争中(消耗自己)。今天,大约有8%的乌拉圭人,属于带查鲁亚血统印欧混血人(另有90%白种人),算是对这个几近消失民族的最后纪念了。
相校查鲁亚人,瓜拉尼人显示出了更多存在感。这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有直接关联。高达1300毫米左右的年均降水,让瓜拉尼人更容易依靠雨林作物的种植,来扩张自己的人口数量。不过与其它原始农业者一样,瓜拉尼人的生产生活中,仍然保留有很强的渔猎色彩(作物种植由女性承担)。这一地缘特征,使得瓜拉尼男人天生便是勇猛的战士。类似瓜拉尼人的情况,在世界各地的丛林地带都存在。在能够吞噬一切的工业怪兽出现之前,如果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外来者即使付出惨重代价,也不一定能够站住脚。
另一个帮助瓜拉尼人延续文化的关键因素,在于巴拉圭东部地区的偏远性。在潘帕斯草原拥有无限想象空间的情况下,大多数欧洲移民们并不太愿意愿意前往巴拉圭地区进行开拓工作。然而这并不代表来自欧洲的影响力不能渗透至此。只不过这一次发挥前锋作用的,是那些受命于教廷的传教士。虽然很多人会从政治和意识形态角度,警惕这些传教士的工作,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受命于教廷的传教士本身,具备着很大的奉献精神。宗教的力量使得他们愿意前往环境极为艰险的地区(甚至以此为荣),前提是这一地区生活有被传教士们认为,等待上帝召唤的异教徒。
一个在非洲卖鞋的故事经常会被充当营销教学案例。面对一群从来不穿鞋的土著,悲观的推销员告诉他的上司:当地人都不穿鞋,因此不可能有市场;乐观的推销员则兴奋的汇报:正因为当地人不穿鞋,所以才市场潜力巨大。动身前往新大陆的传教士们,便是属于后者。西班牙人最初能够在亚松森立足,与传教士们的勤奋工作分不开。在殖民政府将经营重心转移至拉普拉塔河口后,传教士们仍然没有放弃在巴拉圭的努力。相反,传教士们认为,没有政治的干预,他们可以把神的事业做得更纯粹。
一直到18世纪中叶,殖民政府开始重视巴拉圭的管理,并决定把教团驱逐出境之前,传教士们在巴拉圭的开发过程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一延续了200余年的工作,促成了巴拉圭民族的形成。一方面,成为虔诚天主教徒的瓜拉尼人,在意识形态上与西班牙人产生了认同感;另一方面,瓜拉尼人并不介意,与那些出于不同目的、不同时期迁入巴拉圭的西班牙人相融合。这导致巴拉圭人不仅在种族上呈现混合化(巴拉圭人的混血比例高达95%)。同时,瓜拉尼人本身所具有的一些特质,例如忠诚、勇猛善战,也很自然的融入重组后的“巴拉圭人”血液。
该怎么形容这种奇特的变化呢?其实在中央之国的扩张过程中,类似的情况同样很常见。比如在语言上,粤语经常被外部认为是一种有别于汉语的独立语言;而在外貌特征上,中国的南北差异能够大到,会被认为是来自于不同国度。然而在意识形态和文化的融合之下,今天的中国人虽然会经常在交流中,凸显自己的地方特色,甚至以某个历史政权或者民族,来彰显自己的独特性,却并不妨碍整体的国家和民族认同。
巴拉圭人的情况大致也是如此了。他们虽然试图用瓜拉尼文化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与独特性,甚至在血液里融入了瓜拉尼人的基因,却并不会因此而认为,自己不会认定为自己是土著人。换句话说,虽然地缘的封闭性,使得一直到拉美独立运动爆发,巴拉圭实际都处在地方自治状态,但不愿意接受布谊诺斯艾利斯统治的巴拉圭人,并没有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异族。而当拉美国家纷纷独立之后,巴拉圭人同样认为自己有机会,与南方那些看起来更白一点的西班牙后裔,平等参与地区霸权的争夺。
其实像巴拉圭人这种,在语言和宗教上西班牙化,血统和文化上掺杂有原住民印记的情况,在整个拉美地区是普遍现象。只不过巴拉圭人融合的比较彻底,除了少量居住在森林中的瓜拉尼族人,还保留有原住民特色外。大多数称自己为“瓜拉尼人”的巴拉圭人,更多是把自己定位为有瓜拉尼特色的西班牙后裔。这种意识上的区别,在西班牙统治时期并没有被刻意凸显出来,不过在拉美地区分裂为一个个独立国家之后,为了彰显自己的独立性,这些地缘差异被有意无意的扩大化。比如阿根廷人会为自己更加纯粹的欧洲后裔特征而自豪,并不屑巴西的种族融合取向;巴拉圭人在与玻利维亚人的战争中,则会将后者视为“安第斯印第安人”加以鄙视。参考少部分香港人,试图以粤语及前殖民时代的印记,来彰显自己的独特性,你就应该能够理解这一心态了。
好了,在这里介绍巴拉圭的地缘背景,并不仅仅是因为其在拉普拉塔地区的特立独行,更是因为它在接下来的两场战争中充当了主角。不管我们有多么的厌恶战争,人的动物性都决定了,武力会成为解决争端的终极手段。接下来内容中,将有我们就将呈现出两场与巴拉圭有关的战争——巴拉圭战争及查科战争。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7-01 21:26:38 +0800 CST  
@wja4angela 2018-06-29 14:17:14
大神,我一直在微信公众号“地缘看世界”里看你的文章,昨天发现微信公众号里开通了打赏功能,非常高兴。我想知道:微信公众号“地缘看世界”的小编是否把读者昨天和前天打赏的资金转给您了?
微信公众号“地缘看世界”办的越来越好,里面的新文章都有安妮主播和另一个男主播朗诵的文章音频,非常好。但是还是希望读者们打赏的资金能真正转到您手中。
毕竟您是文章的真正作者,应该分享到读者们的真诚心意。
-----------------------------
坦白说,我一直不想自己分享的文字“政治化”和“商业化”的,所以虽然编辑建议了多次,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微信公众号都没有广告和开通打赏,对出书这件事也只是顺其自然,没有当成一个目的。说到底,还是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受到打扰吧。
偷偷说一句,其实不开打赏这事吧,还是自己的问题。出书收些稿费,古以有之,自己虽然从来没想过要用书来赚钱,却也不会觉得因为出版而收到版税有什么不妥,但“打赏”这事,可能因为这个名字吧,心理一直不太接受。前些日子,编辑跟我说要开通打赏,说是微信出了鼓励原创的新政策。我想了想,还是开通吧。没必要为了自己一点矫情执着于此。至于你担心的事情,尽可放心,的确是直接入我的微信零钱的。
最后,感谢你和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下一个十年,我依然不会缺席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7-06 11:11:46 +0800 CST  
巴拉圭战争
【关键词:伊比利亚-瓜拉尼人,南方共和国,巴拉圭/三国同盟战争,南锥体】
世界是现实的,地缘政治舞台说到底是大国博弈的战场。小国除非有特别的能量(比如以色列),才会有机会在某一个历史时刻展露下头角。在南美,巴拉圭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1864年至1870年期间,巴拉圭以一国之力,单挑巴西、阿根廷、乌拉圭三国组成的联军。无论以什么时代的标准来看,这都是一次疯狂的尝试。这也使得我们很有兴趣以之为样本,看看到底都是在哪些地缘因素的综合作用下,让巴拉圭有了如此疯狂的举动。
地理大发现促进了全球经济、技术、人口的流通。由于前往瓜分新大陆的各派势力(包括同属一个国家的不同力量)都是跨海而来的,因此在整个美洲,内陆国家都是相当少有的。巴拉圭和玻利维亚,是当下仅有的两个内陆国。其中玻利维亚其实原本是有出海口的,只不过在后面将展开的一场战争中(南美太平洋战争)为智利所夺。这场战争的失败,同时成为爆发于1932年—1935年期间的“查科战争”导火索之一。在那场战争中,巴拉圭人再次成为了主角,与玻利维亚人在战场上厮杀(这意味着巴拉圭人在短短70年间,和自己所有的邻居都打了一遍)。
在新大陆各国独立之初,巴拉圭是唯一的内陆国。基于这种封闭性,巴拉圭无论在殖民时期还是独立之初,都显得非常的封闭保守,甚至连境内的河流都不对外开放。长达300年的封闭保守经历,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最起码在民族融合以及国家认同来说,巴拉圭在南美国家中算得上是最为成功的。与拉美其它地区不同的是,纯粹的西班牙白人,在巴拉圭的地位反而不高,这些避免融入瓜拉尼血统的西班牙后裔,往往会被认为更容易倾向于布宜诺斯艾利斯。
在殖民统治时期,那些占据人口多数的印欧混血族群实际便已掌控了巴拉圭。当然,那些坚守瓜拉尼传统的土著,同样会被因为拒绝融合而边缘化。独立之初的巴拉圭,在地缘属性上选择“混血立国”的国策,这一国策体现在很多方面,包括将瓜拉尼语同西班牙语一起,确定为官方语言。如果从种族、文化属性上来说,巴拉圭人更应该被定义为“伊比利亚-瓜拉尼人”。至于说第一眼的直观感觉是什么样呢?嗯,今年是世界杯年吧。那大家可以回忆一下2010年南非世界杯,比球星们还火爆的“巴拉圭乳神”的外貌特征。
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威胁,是巴拉圭人混血立国的根源。在“拉普拉塔总督府”土崩瓦解后,阿根廷成为了这笔地缘政治遗产的当然继承者,就像没有人会认为,俄罗斯继承苏联的政治遗产有什么不妥一样。不过布谊诺斯艾利斯的野心,很难覆盖到“上秘鲁”或者说“中安第斯”定位的玻利维亚。其实际能够图谋的,是将乌拉圭、巴拉圭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由于拉普拉塔流域位于整片大陆的最南部,并且在轮廓上呈现为锥状,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三国,有时也会在地缘政治层面被称之为“南锥体国家”。换句话说,阿根廷人的野望可以归结为成为一个覆盖南锥体的“南方共和国”。
由于领土、人口相差巨大,巴拉圭人如果想摆脱被吞并的命运,提高自己的军事效率变得至关重要。战争从来不是一个简单比拼人口的游戏,否则中国和印度啥也不用干,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了;历史上那些在人口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文明,也不用担心游牧民族的入侵。独立后巴拉圭人非常重视军事力量的建设,在建国之初便建立了一支人数为6000人的常备军。受益于瓜拉尼基因,这支军队在整个拉美地区的军事素养算得上是独步天下。至战争爆发之时,巴拉圭除了拥有一支战斗力强悍,人数为8000人的常备军以外,还拥有强大的战争动员能力。在整个巴拉圭战争期间,其先后动员参战的兵力竟然高达15万人。
8000人也好,15万人也罢,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中国人来说可能不算起眼,但考虑到整个巴拉圭在19世纪中的人口数量不过只有50万出头。这个比例算得上是非常的惊人了。要知道,即使是有全民皆民之称的游牧者,动员的比例一般也不过20%。将近30%的比例,意味着不仅所有的成年男人参战,更意味着有为数不少的妇女儿童直接投入战场。与强大军事动员能力相匹配的是强大的行政组织能力,具体到政治层面就是“独裁”。这种情况并不难理解,军队是最不讲求民主的组织,因为在战场上,死神并不会给你太多时间去考虑平权的问题。像巴拉圭这种为了生存,把自己打造成军事机器的情况,势必会造就政府层面的独裁体制。
将自己包裹成刺猬的巴拉圭,最终在其独立后的第41个年头(1852年),迫使阿根廷承认了其独立国家的身份。巴拉圭人并非天生就喜欢封闭,一直以来的封闭自守,主要是出于自我保护。一旦外部危机解除,随之而来的往往就是经济的开放。历史上,被视为封闭保守的清王朝,在解决台湾问题后同样解除了海禁。如果现在的朝鲜能够得到足够的安全承诺,大概率会第一时间进行改革开放。
在被阿根廷吞并的危险消除之后,巴拉圭迅速走上了经济开放之路。对于巴拉圭来说,开放如果只是针对阿根廷等邻国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只会让秉持“只有巴拉圭人才能决定巴拉圭人命运”的巴拉圭,弱化掌握自己命运的力度。不管是从地缘政治角度,还是从吸引技术、资金的角度来看,欧洲和美国才是巴拉圭寻求帮助的对象。不过如果不能出海的话,想要不受制于人的发展经济,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河流的存在,帮助巴拉圭解决了出海问题,正常情况下,大型船只可以从拉普拉塔河口出发,一路上溯到亚松森。中小型船只则可以上溯到更北部地区,包括后来与玻利维亚有争议的北查科地区。由于巴拉圭的大部分土地,即使不处在热带区间,在雨季亦会受上游来水影响而洪涝严重,陆地道路的维护有相当的困难,因此即使到了现在,巴拉圭河上也少有水电站,以维护河流的通航条件。
巴拉圭河是巴拉那河的上游之一,而整个巴拉那河中下游,又都在阿根廷境内。巴拉圭人要想通过巴拉那河出海,最重要的问题还是阿根廷的态度。在阿根廷还对吞并巴拉圭抱有期望时,这条路显然不会很好走。不过当19世纪中,巴拉圭与阿根廷关系正常化后,这一障碍亦随之扫除了。军事独裁所造就的高效率,在经济决策上同样有效(前提是方向一定要对)。在决心开启自己的工业化进程后,巴拉圭很快便通过依托这条河海通道,吸引了来自欧美等国的资金、机器以及移民。
经济开放,使得巴拉圭从一个落后保守的农业国,仅用了十几年就成长为一个充满活力,并在拉美国家率先拥有铁路、钢铁厂等工业时代特征的国家之一。当然,此时的巴拉圭人仍然没有忘记军事立国之本,在他们所发展的工业元素中,增强战争能力的兵工厂同样没有缺席。纯粹以GDP来说,当时的巴拉圭在拉美仅次于巴西,甚至高出隔壁养牛的阿根廷。这种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其实这种在工业时代并不鲜见。要知道,更早融入世界工贸体系台湾岛,在20多年前时,GDP曾一度接近大陆的一半。同时期弹丸之地的香港,GDP更是曾接近大陆的2成。
虽然GDP不能说明所有问题,但确实是硬实力的一个重要体现。如果同时还辅有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国民和执政者的信心不可以避免的会出现膨涨。要是你能够理解二战时的德国,为什么敢于挑战整个西方,应该就能够理解巴拉圭后来的所做所为了。无论是巴拉圭还是德国,其实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地缘政治身位上的短板,必将很快让自己的发展触及天花板,如果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在邻居们的地缘潜力尚未被充分挖掘时,凭借经济和军事上短暂优势快速完成扩张。
具体到巴拉圭来说,要想获得地缘政治上的安全,最大根本的问题是必须获得一个安全的出海口。那么,站在巴拉圭的立场上,到底哪个邻国可以成为其扩张的目标呢?环顾一下巴拉圭的四周,这道题基本就是个送分题了。与巴拉圭一字之差的乌拉圭,毫无争议的将成为第一候选人。有一种说法,是乌拉圭、巴拉圭国名中的“圭”,都源自于瓜拉尼语中的“河流”。不管怎么说,这两个邻国无论是中文译名还是体量上,都具备很高的相似度。在这里先跟大家说一声抱歉,由于这两个国家的名字实在太像,并且都分别得名于一条同名的河流,以至于我在做《巴拉圭领土变迁图》时,把乌拉圭和巴拉圭河的名称都标错了(虽然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小错误,不过还是要说声抱歉,并附上加强版的新图)。
与巴拉圭相比,乌拉圭的地缘条件尽管要更好,但地缘政治地位的尴尬性,使得没有办法进行内部整合,反而在周边势力的介入下,变得党争不断。同时,巴西和阿根廷也一直没有放弃,吞并乌拉圭的企图。由此甚至引发了两次“乌拉圭战争”,第一次是1825年-1828年期间来自巴西的入侵;第二次则是1839年-1852年期间,来自阿根廷中央政府的入侵。可以想见的是,巴西和阿根这两个国家,在这两次战争中,分别出演的“入侵者”和乌拉圭独立 “保卫者”的角色。
公元1864年,乌拉圭内部的党派之争再一次白热化。与之前的纷争有所不同的是,台上的一方得到了阿根廷和巴西的双重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落败的一方则将救助的目光投向了国家虽小,但在军事和经济上显现出强大实力的巴拉圭。既然我们能够判断出,乌拉圭是巴拉圭摆脱地缘政治危机感的方向,那么当时巴拉圭的独裁者自然更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
单纯从当时的实力对比来说,自视为南美第一军事强国的巴拉圭,完全有能力左右乌拉圭的政局,甚至将之直接吞并。问题是,一直对乌拉圭虎视眈眈的阿根廷、巴西,怎么可能会容忍新的玩家入局。更大的问题则在于,乌拉圭和巴拉圭并不接壤,不管巴拉圭的野心,是止步于军事干涉乌拉圭内政,还是大到直接吞并,它都必须经由阿根廷或者巴西的领土,才能做到这点。这意味着巴拉圭人一旦决定对乌拉圭有所行动,那么他们所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乌拉圭国内的反对势力,更是一定会把巴西、阿根廷两个地区大国卷进来。
在准备武装干预乌拉圭内政之时,巴拉圭向阿根廷提出了借道的要求。尽管阿根廷的政治家应该没听说过中国人的“假途灭虢”典故,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并不难懂。无论巴拉圭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阿根廷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邻居结成紧密联盟,甚至合为一体的。地理位置上,巴西同样可以成为“借道”的对象。从合纵连横的角度来说,不管选择哪个方向,巴拉圭都应该同另一个大国结盟,然后共同对抗另一个。
悲剧的是,过于自信的巴拉圭并没有选择依靠外交家来降低自己的战略风险。同时巴西和阿根廷也不愿意,本来已经趋于稳定的两强对抗局面,变身成为三国演义。换句话说,在吞并乌拉圭、巴拉圭中的任何一个,都会遭遇对方反对的情况下,巴西和阿根廷都认可,乌拉圭和巴拉圭的最佳定位,是在两国之间充当缓冲国。在这种情况下,巴拉圭人的强势出头,只能给自己招致灭顶之灾。
当巴西和阿根廷决定阻止巴拉圭的扩张后,被两国包裹期间的乌拉圭自然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即使政府选择与巴拉圭结盟,也会分分钟被替换为愿意与巴拉圭划清界线的执政者。最终,已经做好战争准备的巴拉圭人发现,他们在战场上要面对的,是由巴西、阿根廷、乌拉圭组成的“三国同盟”。这场以巴拉圭为主角的战争,也因此又被称这“三国同盟战争”。
今天巴拉圭的人口是700万,巴西、阿根廷、乌拉圭的人口分别是:2.1亿、4400万,以及350万。巴拉圭的人口几乎只是三国总和的一个零头。即使不罗列当时的人口和其他数据对比,相信大家也能感受到,这几乎是一场螳臂挡车的战争。纵观世界历史,唯一能够与这种局面相似的,是以色列在20世纪所打的几场中东战争。在那几次战争中,在面对人口和领土面积都具备绝对优势,且对自己形成半包围之势的阿拉伯国家,以色列人笑到了最后。
然而不要忘了,犹太人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们身后提供支持的,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军事机器“美国”;另外,以色列在地理位置上并不封闭,最起码它在地中海的海岸线,能够使之很方便的从美国及其欧洲盟友那里,获取战略支援。反观巴拉圭,则完全没有这种条件了。试图“门罗美”洲的美国、日不落帝国属性的英国、以及随时随地都准备和英国展开竞争的法国。战略上都是巴拉圭有可能求助的对象。
英国人一直对肥美的潘帕斯草原抱有浓厚的兴趣。在拉普拉塔地区还处于西班牙治下时,分别于1806、1807年两次入侵布宜诺斯艾利斯,但都遭遇了失败。通过战争强化民族意识及建立武装力量的阿根廷人,在3年后宣布脱离西班牙的统治独立,并在整个拉美地区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催生了“南美独立运动 ”。1838年-1848年期间,法国和英国为了干涉阿根廷内政,又先后两次封锁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意味着,巴拉圭同样有机会,从欧洲列强那里获得支援。前题是这是一笔生意,殖强们如果觉得不上算是不会出手的。
由于巴西和阿根廷两个地区大国同时站在了巴拉圭的对立面,英美等国派出军队外直接参战的可能性并不大(这种情况下帮助巴拉圭人的风险过大)。巴拉圭人所能够期望的,最多是花钱购买战略物资。只是先且不说,巴拉圭有没有足够的外交技巧来做这项工作,单从地理角度说,巴拉圭人想要获取外部支撑,就存在很大的困难。如果不能控制巴拉圭河至拉普拉塔河口的“河海通道”。问题在于巴拉圭是一个地理封闭的内陆国,虽然凭借和平时期对航道的利用,发展了一定的水上力量,但整体实力并不强。在战争开启之后,试图进占拉普拉塔河口的巴拉圭舰队,很快便在三国联合舰队的攻击下全军覆没。
没有以色列那样的背景和地理位置,巴拉圭人贸然开启的战争,在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悲剧。当然,也不能说巴拉圭的军事独裁者,没有一点战略上的规划。之所以敢于以一敌三硬上,一是出于对自身军事实力的自信。作为一架打造了半个世纪的战争机器,主动发起攻击的巴拉圭人,拥有非常高效的动员能力。凭借已有的军力,巴拉圭有信心利用闪电战,在巴西、阿根廷两国的战争动员完成之前,给予对手以沉重的打击;二是巴西和阿根廷两国内部的结构也并非完全稳定,尤其两国与巴拉圭接壤的部分省份,一直有独立的想法。巴拉圭寄希望于在自己的带动下,能够随之独立。
然而在博弈中,将胜利的希望寄托于对手的低效及内斗,本身就是一场赌博。很不幸,巴拉圭人所期待的变化都没有出现。尽管巴拉圭军队的确在战争初期,对三国同盟造成了很大打击,取得了一些战役的胜利,但在没有外部支援的情况下,巴拉圭有限的人力和国力还是6年之后消耗殆尽。事实上,以双方的力量对比来说,战争时间延绵那么长,本身就已经意味着巴拉圭没有任何胜算。
一场毫无胜算的不对称战争,其过程如何并不是我们所关注的。巴拉圭的人口,从战前的53万,锐减为22万(仅包括2万余成年男子),就已经足够说明战争的残酷性。战争对这片锥状陆地所造成的深远地缘政治影响,才是下一节的解读方向。
楼主 鄙视抢沙发的  发布于 2018-07-12 00:44:27 +0800 CST  

楼主:鄙视抢沙发的

字数:5565396

发表时间:2009-07-12 23: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29 07:25:20 +0800 CST

评论数:11408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