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盛唐相思(黑花主,温暖治愈系,唐代历史向)

O(∩_∩)O~收到@莼emma真姑娘的提问:
瞎子给赏的钱怎么一出手就是碎金子?!介个有木有点小败家呢。。

真是爱死这位看文这般仔细的姑娘了,觉得超级荣幸的说。

然后就开始加开废话时间:
这个赏金我也是想过的,的确一把碎金子放在那时候也是笔大钱来的。

一来是因为前面也说过,太平公主家大业大,权贵一时,底下人自然也是见多了大世面,花儿爷这个举动是要那些人在必要时候帮衬些,要不后面也不会有瞎子看到薛府送来的东西不合花儿的口味,然后就说退重做。他们毕竟是客,就敢这样嫌弃主人家的东西,只能说重金收买了下人,给他们处处行个方便(比如不要进来当电灯泡啥的)。

二来吴邪也说过了,解家那么多年的家底现在全给小花一人继承了(武后赏他们家的东西不也少),小花本人也是从四品官的职位(虽然我也没怎么见他去上过班),百度了一下从四品官的工资,除了发俸米、给土地、给仆人侍卫(朝廷替这些人发工资),年收入折合成现代来说是肯定过百万的那一等级,再考虑到唐代那时候通货不膨胀,东西便宜得很……

(=口=,LZ突然想给高富帅花儿跪了……)

瞎子的收入,是个X因素,山寨这种东西……不好说,但请大家对瞎子的养家能力给予信心吧!

总之,这两夫夫跟原著的设定一样,不愁钱的事,所以偶尔败败家完全可以理解。

三来呢,毕竟这金子是黑瞎子拿出来的,“在恋人面前一定要装得非常大方,对恋人花钱一定要舍得”这种想法应该是古今中外男人的通病吧……(笑

话说,大家觉得这两口子平时怎么分配家里财政大权的?LZ私心觉得家里的钱应该都是花儿管的吧……(笑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17 02:11:00 +0800 CST  
@天野Toko艾特你啦~~其实这边的字数离斩情劫也不远了……(好吧我就不说斩情劫更得这么慢是因为我同时在写两个坑……)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2 15:51:00 +0800 CST  
阿删回来更文了~最近三次元事务杂多,更新有些慢了,见谅。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31:00 +0800 CST  

八 年少情多曾相误 新知举案亦心苦



黑瞎子十五岁那年捡了一匹小马驹,带回了家后好生将养着,养了几年后发现这马越发的与众马不同,鬃毛长及地面,跑起来迅如狂风。因而黑瞎子将这马爱得什么似的,连洗马这样的活儿都断断不能给别人干。

所以现在的解雨臣正坐在山寨里,手上晃着一杆无名草,百无聊赖地看黑瞎子将他的宝贝马儿牵出马厩,取了麻布慢慢地给这马洗身子。

“狮子骢。”解雨臣突然扔了手中那根无名草,冷不丁地冒了这么一句。

“啊?”黑瞎子手上的布停下了动作:“你说什么呢?”

“我说这马是狮子骢。”解雨臣道:“你是打哪弄来的这玩意儿?听说太宗之后这马就再也见不着了。”

黑瞎子拍了拍马脖子上的鬃毛,冲着那马笑:“哟宝贝,看不出你还是出身名门。不枉我疼你。”他又对解雨臣招手道:“你过来。”

“做什么?”解雨臣嘴上说着,却也起了身走到黑瞎子身边:“我可懒得帮你洗马。”

“放心吧,我哪有那个胆子去使唤我们小解公子。”黑瞎子一手湿淋淋地就去拉解雨臣过来,站近了道:“这马最好的地方便是认主,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给骑,性子又烈。”

解雨臣也细看了一下那马,道:“那定是狮子骢无疑了。听说前朝唯有一个叫裴仁基能驯服这马,还是用了一手撮耳,一手抠目这般凶残手段方使得。”他转头对黑瞎子笑道:“你这土匪怎么驯的狮子骢?”

黑瞎子笑道:“我将他从小养大,不用那酷刑,他自然是听我的。”他又拉了解雨臣的手去摩挲马脸:“马儿子哟,你可认好了,这是你二主子解雨臣,以后记得听他的。”

解雨臣一听这话笑开了,甩了他的手:“我可是人,你才生得出马儿子。”

黑瞎子不依不挠地揽了他的腰,凑近了低声道:“我儿子不就是你儿子么。”

“你这浑身滴水又马尿味的,快滚开。”解雨臣拍开了黑瞎子横在自己腰上的手,黑瞎子作势要泼他一身洗马水:“等你也尝尝这水便也说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解雨臣已是熟门熟路地踹了他一脚。黑瞎子往旁一躲开,又笑着高举湿漉漉的双手去蹭他。解雨臣轻功一流是不错,但这光脚的不怕骑马的,一个不留神就被黑瞎子按住了,两个在马厩边笑滚成一起。

“寨主,当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两人望过去,见是黑瞎子山寨里那个十四五岁的玄武,此刻正红着一张脸看他们。

黑瞎子先拍拍身子站了起来,再顺手拉解雨臣一把:“有事?”

“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寨主和当家的不去,兄弟们也不敢动筷子。”

黑瞎子看了看天色,夏日日头久,竟不觉已是酉时,便拉了解雨臣要去吃饭,不料解雨臣一甩手道:“跟你闹得一身泥一身水的,吃什么饭呢。”

黑瞎子苦笑不得看他:“寨子不比你们宫里,谁在意这个。”

解雨臣皱眉看了看自己身上:“我可不管你们,横竖让我先去泉里洗个澡罢。”他边走边对玄武道:“你也跟你寨主去吧,叫兄弟们不用等我了。”

黑瞎子知道他是被宫里规矩拘束惯了,也只得由着他去,栓好了马便拍了拍玄武的脑袋道:“走吧。”

玄武抬眼道:“我们寨子里的人大多粗鄙,当家的住在我们这里怕是不惯的。”

黑瞎子大笑道:“说你人小心思多呢。旁的人我是不知道,要论解当家,若是他不喜欢这儿,是如何也不会住下来的。”

玄武低低地应了一声,便随黑瞎子一起去吃晚饭了。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33:00 +0800 CST  

黑瞎子的寨子建在山顶上,地势极高。更妙的是,打寨子走出不到半里地,便有一活泉,泉口极大,若是半个寨子的人一起来泡也并非不可。

解雨臣脱了衣物扔一旁便下水。盛夏时节,这水清凉入骨,叫人一身畅快。他泡了一会,慢慢地在水中解开了发带。

此时天色渐暗,树林间一片沉寂。他一头墨在水中轻轻飘着,解雨臣也不管,只看了天边默默想——能在这山林中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当真不易。

上回太平公主一事过后,原以为会受武后责罚,没想到武后却像是意料到了如此结果,只面上训斥了几句。过了几日又去了洛阳,完全不提这事了。解雨臣一向是直接听武后命令的,武后一不在长安,也当是给他放了休沐,由着他跑到黑瞎子这边山里避暑。

解雨臣又细细想了武后近日常去洛阳一事,又听得朝中有人说起武后要迁都,心里盘算着以后自己不免也要随之去洛阳,长安这边的吴邪、黑瞎子不知要如何。越想心里便烦乱了起来,索性整个人连头带脚都沉进了水里,以求平心。

解雨臣是会洑水的,因而在水下待许久也不成问题。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就便有人慌慌张张地喊他:“当家的!”

他猛地从水里冒出来,睁开眼一看竟是玄武,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神色焦急地看着他。

“怎么了?”解雨臣沉了脸问道。

玄武见他没事,忙道:“我以为当家不小心是要溺水了。”

“我没事,你怎么在这?”解雨臣慢慢靠了岸边,心想这人来了不知多久了。

玄武将脸一红道:“我看当家是忘了带换洗衣物,因而……送过来了。”他眼神飘忽着不敢往解雨臣身上看。

解雨臣往他手上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惯穿的衣物,便也淡淡道:“有劳了。还请玄武先回去罢,我一会就到。”

玄武连应了两声,放下衣物就要跑开,没料到一个转身竟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黑瞎子:“寨主……”他结结巴巴问道:“你怎么在这?”

黑瞎子笑道:“这句话仿佛该是我问的。”又看到岸边玄武带来的东西:“哟,不巧了,我也给你们当家带衣服来了。”

玄武心想,果真寨主对当家的十二分上心,自己何苦自讨没趣来的。如此一来便有些隐隐地赌气,只应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便匆匆离开。

黑瞎子看了他离去的身影,转身走到泉边,对着水里的人问道:“他来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解雨臣没好气地应道。

黑瞎子呵呵笑道:“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解雨臣最听不得这话,自己在水里又不能如往常一般去揍黑瞎子一顿,便皱了眉头兀自走到泉中央不理他。

“你生什么气!”黑瞎子抬高了声道:“这孩子对你有意你难道看不出来?”

解雨臣一听这话便愈加生气,怒气一上也顾不得什么,冲着黑瞎子便吼道:“我哪里不知道了!要不是看他是你手下人,早不知道被我打死多少次了!”

黑瞎子听得这话是顾及自己的意思,心下也知道自己之前将话说重了,忙轻声道:“你别恼,先上来。”

解雨臣带着怒气便上了岸,穿戴好了也不理黑瞎子,就要走开,却被黑瞎子一把拉了回来:“我们好好说说这事?”

黑瞎子拉了他在泉边坐下,取出一块棉布便帮他擦湿漉漉的头发,边好声道:“你这样,一会吹了风闹头痛可别怪我。”

解雨臣哼地一声依旧不说话。

黑瞎子心知解雨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只得接着劝道:“方才那样说你,是我不好。”

“那你要我怎的?”解雨臣挑眉看他:“莫非我将他打一顿你便遂意了?”

“那自然不是。”黑瞎子将他的湿发拢在一起包在棉布中慢慢挤出水:“说起来,这也不是玄武的错。寨子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女人虽有,横竖也不是些能与他相配的。”

一时黑瞎子擦干了头发,在解雨臣身边坐下续道:“就连你也是,前些日子好端端的,教他使棍做甚么?”

解雨臣白了他一眼:“他是你寨子里的人,他向我来请教,我哪有拒绝的理儿?况且,我也只当他是个孩子。”

黑瞎子笑了笑,揽过他在胸口:“原来你是卖我人情呢。”又笑道:“早不该把他当孩子看了,当年你我初见的时候,你也比他大不了多少。”

“那是你禽兽。”解雨臣横起一指对黑瞎子做了个割喉的举动。

黑瞎子握住他的手:“我要不禽兽,你现在也不会在这。”又搂紧了他道:“这孩子不懂事,横竖我找他说说便是。你别操心。”

解雨臣心里觉得好笑:“谁操心呢?我比较操心你们这群土匪是不是把我的那份晚膳都给吃了。”

黑瞎子一拍脑袋,拉起解雨臣往回走:“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边走边笑道:“哪有饿着解当家的道理。”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33:00 +0800 CST  


玄武回了寨子,心里还是突突直跳。他本是附近山里一户猎户家里的孩子,从小擅弓箭。早些年一次外出打猎,回家时发现父母被人所害,薄葬了父母后,几番打听方知是天狼寨土匪所为。正寻思要报仇,便听说天狼寨被黑罴寨一锅端了。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投靠黑罴寨,一为报恩二为自保。

黑瞎子这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但一做起正事是又狠又认真,加上对兄弟更是没话说,因而十分的得人心。而那个小解公子,起初玄武也跟寨子里大多数人一样,不免觉得他过孤傲了些,也看不惯寨主一对上他就隐隐有些昏君的倾向。但那回在宁娘一事中救下了众人后,方知这人其实也好相与得很。武功又好,兴致来了也乐于指点寨中兄弟的功夫。

玄武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心里就老想着当家的脸。胡思乱想之间又听到旁人说寨主与当家的回来了,一想起方才尴尬的场面便没处躲去,却又念着不知他两人会不会因此事责怪自己,反而越发地想去看一眼。犹豫了一会,还是一跺脚向人打听到他两人在哪。

玄武偷偷溜到厨房外,却见里面漆黑一片,本以为两人已经离开了,正欲走又听到里面传来解当家的笑声。

“如何?”是黑瞎子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玩的?”解雨臣笑着,唇上又迎来了一勺:“这是葫芦鸡?”

黑瞎子应道:“不错。”又给他喂了一口汤:“当心别吃到鼻子去了。”

解雨臣直笑:“你要真担心这个就赶紧把烛火点上,也就你才能想出这抹黑吃饭的主意。”

“没事,横竖我看得清。”黑瞎子白日里畏光,一到晚上眼睛好得如猫类:“这不哄你多吃点么。”

“你现在要是起了歹心给我喂毒,我也照吃不误了。”

“我要是毒死了你,我也不活了。来,吃一口这个,猜猜是什么菜?”

“这杂糕好生难吃。”

“啧,嘴巴真刁。”


玄武在门外悄悄听得有些恍惚,那厨房里那两人的声音都是他所熟识的,却又跟平日里相差甚远,句句都透着他不甚明白的温柔意思。他想着,原来寨主与当家之间是如此不同。又听到里面两人像是站起身来了,玄武当心被黑瞎子发现,急急忙忙就要跑开。

不想只跑出了数十步,就听到背后黑瞎子叫他。他愣了一下,慢慢地回过身去:“寨主。”

黑瞎子附耳对解雨臣说了什么,便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本想找你呢,可巧遇上你了。”他手里提着一缸酒:“来来来,你今年也不小了,快陪我喝一杯。”

玄武觉得自己几乎是被黑瞎子拖出了寨子的,又被按着在寨门口不远处坐下。黑瞎子开了酒坛自己喝了一口,便又把坛子递给他。

玄武也跟着他喝了一口,那酒虽烈,此时在口中却无甚滋味,只一路从喉舌烧到肚子里。

黑瞎子看着他道:“玄武啊,你今年也快十五了。”

玄武闷闷应道:“还有两个月。”

黑瞎子笑了起来:“那也算半个大人了,我如今不跟你打机锋,只说一句,你们当家是我的,你别想太多了。”

玄武心中蓦地就如天上炸雷一般,半天说不出话。

黑瞎子继续喝着酒:“你们这个年纪,不大不小,自以为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

既然话都说到这面上了,玄武心中许多话争先恐后地便要涌出,可又想不透要说哪句为好,闷了半天方道:“可我喜欢解当家。”

“哦?怎么个喜欢法?”黑瞎子又将酒递回给他。

玄武又闷头喝了两口:“我瞧见他,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欢喜。旁的人都不能这样。”

黑瞎子大力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以后还会遇上许多让你这样想的人。”

“那你呢?”玄武反问道:“寨主对当家又是怎么个喜欢法?”

黑瞎子大笑:“我说与你听。”他道:“在遇上解雨臣之前,我的风流债也不少。当中有那么一两个娘子,还真动过心思想娶回来的。”

“后来遇上他后,方觉得我对之前那些个人的心思都是假的。”黑瞎子用力喝了一口酒:“他太不一样,以致我根本顾不上去想旁的。玄武啊,你以后也会遇上很多喜欢的人,直到那一个人出现,才知道先前所谓喜欢,也不过如此。”

玄武抓住他的手臂问他:“如果,如果解当家便你是第一个遇到的人,那又如何?”

黑瞎子眯了眼想了想:“兴许我还是喜欢他,但未必会在一起。”他补道:“那时你寨主我还不懂事,定然不知道怎么叫他开心。”

玄武又想了想:“若是几年后,我也遇过了许多人,也懂事了。那时我依旧那样喜欢解当家,是不是我也能同他在一起?”

黑瞎子眉尖颤了颤,心想这半大孩子钻起牛角尖真是不好对付:“那也不可能,他已经是我的了。”

“哦。”玄武道:“原来还是个先来后到的理儿。”

“没错!就是要先来后到。”黑瞎子自顾自地喝着,又听到玄武道:“说不定等那时候他嫌你老了,自然不喜欢你了。”一口酒差点喷出去。

“这更是没有的事了。”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们先不说这个,明日我带你去长安城,让你见见世面。”

“你首先得见过许多人。”黑瞎子最后抛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提着空酒缸走了回去,留下玄武一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道理。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34:00 +0800 CST  

“黑瞎子。我怀疑你昨日被狮子骢踢脑袋了。”解雨臣支起身子,一醒来就听得黑瞎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昨夜与玄武的谈话,最后才听到黑瞎子的点睛之笔:“我打算带玄武去新月楼逛逛。”

黑瞎子扬手道:“我寻思着这孩子就是没见过女人,才老盯着你。”

解雨臣想了片刻,果断给黑瞎子脸上招呼了一拳:“你什么意思?当我是女人?”

黑瞎子也不躲,倒迎上去:“我从没当你是女人。这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解雨臣的拳临近了他的眼眶又收了手:“总之我不答应这事。”说罢又背朝着黑瞎子躺下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况且新月楼有吴邪在,凡事都好商量。”他用力将解雨臣掰过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新月楼是九门的地盘,人来人往也繁杂些,你是不愿玄武小小年纪就掺和到这些事来。”

黑瞎子轻拍了他的脸,又往他的额头亲了一口:“没事的,有我在。”


解雨臣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黑瞎子拉上了回长安的路,还带着那个十五岁不到的玄武。一路上各人各怀心事,连话都少得很。等到了新月楼门口,玄武方知道黑瞎子所谓的“见见世面”是个什么意思,便有些慌张看了那两人。这时反倒是解雨臣气消了,叹了一口气便拉了玄武往里走。

此时刚过中午,新月楼里人还少。解雨臣一走进去便被老鸨认了出来:“解公子。”她笑着迎上来:“老板在内室,我带你去。”

“不必了,叫你们老板出来。在这前堂内不拘找一大些的隔间。”解雨臣应道。

原来这新月楼是按着前后两堂分的,从正门走进去便是前堂,三层楼高的地方由着中间一道雕花木梯分开,两边分成了大小不一的隔间,门口一律用轻纱垂着,一到晚上便是整个前堂人声鼎沸。而往后走绕过几道水,就是后堂,且不论那园林假石幽静。各自的房间也隐在树后花丛中,装饰一如大户人家的闺房。

大俗大雅前后堂,便是这般了。以往解雨臣来都是径直往里走,从不在前堂逗留,今日忽然转了性。老鸨虽然心里疑惑,也不得不听他所言,寻了间僻静些的大间给他。

玄武细细地打量着这楼里的一切,心念有好多东西不认得,过了一会,又见得一个眉目清淡、身着月白暗纹澜衫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小花,瞎子。今日怎么来了?”那个书生笑得温和,又在解雨臣身边矮榻上坐下,方见到玄武:“这位小兄弟是?”

黑瞎子应道:“这是我寨子里的人,名叫玄武的。”

书生打量了他一下,笑道:“幸会,我叫吴邪,是这里的老板。”

玄武觉得有些奇了,他没来过青楼不错,但总觉得青楼老板,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子的。解当家像是与那老板十分亲密,一见便笑着勾他脖子说悄悄话。玄武又侧过脸去看黑瞎子,他也像是看惯了的样子,笑着看两人混闹。

此时另一边解雨臣正凑着吴邪的耳畔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与他听,吴邪几次用他那把紫竹扇子撑着下巴才勉强克制没笑出声来。解雨臣在底下掐他:“跟你说正事呢,笑什么。”

吴邪小声道:“小花裙下之臣如此之多,为兄十分欣慰啊。”不其然又被解雨臣狠掐了一下,吴邪一边喊痛一边道:“从小到大就会这欺负我的本事。”

解雨臣挑了挑眼:“谁叫你不懂武功不好打。”又凑近了低声道:“吴邪哥哥,这事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你好歹帮我个忙。”

吴邪一听“吴邪哥哥”这叫法就打了个冷颤,忙打量了一下那玄武,含笑问道:“来我这新月楼自然是要来寻姑娘的,不知小兄弟喜欢什么样的?”

玄武刷的一下又脸红了,只拿眼看着黑瞎子求他解围。黑瞎子见状也难得做了一回好人:“他年纪小,总之找个嫩点的倒也罢了。”

“不,其实大我几岁也不打紧。”玄武补道。

黑瞎子眯了眼:“大一些也好,总归要温柔的。”

玄武又忙说道:“有些脾气也是好的。”

“你小子口味可奇了。”黑瞎子道:“照你这么说,是要个又凶又老的婆娘?”

吴邪抿着嘴笑:“楼里的姑娘没有这样的,那些妈妈倒都是这样的。”

玄武咬了下唇,半日方道:“解当家可不是这样的。”

吴邪倒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解雨臣。解雨臣瞪了他一眼,用嘴型道:我说了。

黑瞎子正要说什么,却听到玄武开口问道:“吴老板,你说你楼里的姑娘没有凶的。”他指了指楼下新月楼门口处:“那个娘子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余三人都往门口望去,只见一身着胭脂色小团花襦裙、披绣金帔巾的美妇正怒气冲冲而至,头上步摇晃得厉害,仿佛时刻都要掉下来。

她走进了新月楼,迎着楼里诸多人的目光吼道:“把魏庸风给我叫出来。”

吴邪轻扶了额:“最怕遇上这种了。”他又看了玄武,笑道:“小兄弟,帮个忙,去请那位夫人上来。”

玄武直摇头:“为什么要我去?”

黑瞎子推了他一把道:“这种上青楼寻夫的娘子都是母老虎转世,看了我们这群臭男人只会更生气,不如你去的好。”

吴邪笑着点头,解雨臣却道:“臭男人算你自己便罢了,还非得拉上我和吴邪。”

玄武见他们一行人,心知自己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过他们,便认命似的去下楼去请那位“母老虎”。

吴邪看他下去,转头对黑瞎子道:“今日怕是不能如你意了。”

黑瞎子笑道:“这事也没说非得成不可,到底不扰了你生意便好。”

吴邪扬手唤人吩咐道:“将我那套鎏金镶翠的茶具拿来,再去库房取了这春的顾渚紫笋。”他又侧脸看了解雨臣:“这活还是得由你来。”

解雨臣撇了撇嘴道:“你藏着多少好茶也不给我,如何对妇人这般上心?”

吴邪笑道:“你要什么好茶尽管自己去我家里取,犯得着跟我打饥荒。”他又看了一眼那位走上来的妇人:“你当这位夫人是谁?她曾外祖父是杜如晦,又嫁了魏征大人的远侄魏庸风。大户人家的娘子今日连个婢女都不带就上新月楼寻夫来了,怪可怜的。”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35:00 +0800 CST  

魏夫人缓缓走上来的时候,只瞧见隔间坐了三人。一浑身玄衣、眼带黑绫的男子对她略点了点头,另一边坐着的书生倒是朝着她行了个大礼:“魏夫人今日来此必然多有不得已之处,吴邪在此赔罪,还请魏夫人先品茶消消火。”

那美貌妇人原是怒气冲冲,见那书生如此软语轻声反倒有些愧了:“吴老板既然知道,何不将我夫君交出?”

吴邪道:“我从未藏起你家夫君。夫人只管喝茶,一会儿魏郎君自然会出来寻夫人你。”

魏夫人又见得长案的最里边坐了个红衣少年,此时正取了茶饼,纤长白净的手指一点点将茶饼掰碎。取了一个鎏金银茶笼子过来,将茶叶放进去盖上笼盖,在笼底轻轻地点了小火烘烤茶叶。

那红衣少年看也不看魏夫人,只等那茶叶烤红了,又小心地取了出来倒进一个青瓷瓶子里。一旁的小火炉上水已烧开,少年此刻方抬头对魏夫人道:“夫人此刻心急也是无用,不如用些薄荷平平肝火。”他不等魏夫人回话,便从一旁抓了些新鲜的薄荷叶扔进水中,待水又烧开了,便将之前青瓷瓶子里的茶叶倒进水里,一时间薄荷茶叶便滚做一起,沸沸扬扬。少年手指在一旁轻敲着数时间,待时候一到,又取了个冰裂纹茶盏,将茶从小火炉上拿起,倒了半盏茶,双手奉与魏夫人:“在下解语花,烹茶功夫不精,还望夫人海涵。”

黑瞎子心中暗暗叫好——这一系列动作利落又优美,饶是魏夫人这般人也看得有些呆了,接了茶盏后并不跟之前那般气势汹汹了。

魏夫人刚喝了两口茶,便听到她夫君的声音:“我家娘子?”接着脚步声近,拉开了门纱,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青年人:“凤儿,你怎么来了?”

夫人放下手中茶盏,冷笑道:“你倒是还记得我。”

魏庸风看了一眼隔间里人,见是吴邪,便有些不好意思:“给吴公子添麻烦了。”

吴邪摇扇道:“哪里,到底你们夫妻和睦是最重要的。”

魏庸风点点头,便伸手去拉他家娘子:“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每次都这样,你当我是傻子么?”魏夫人说着,眼里含了泪:“我知道男人在外有一两个相好是再寻常不过的,但你总不能夜夜都不归家。”

“凤儿,你听我说。”魏庸风道:“锦瑟与我相识多年,近日她正病着,我不过多点来看望她罢了。”

黑瞎子看着两人相争,忙将解雨臣拉到自己身边:“我当那娘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原来不过是在平康坊有红颜知己。”

解雨臣也知道这事在达官贵人之间再寻常不过,忍不住低声道:“怕是这娘子想不开。”

魏夫人眼睛生得极美,此刻带了泪更是盈盈动人:“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

“夫人这话,不如自己来看。”忽而间又有一女子走入,她身上披了一件秋香色外衣,满脸病容。

魏庸风急得直唤她:“锦瑟!”

一时两位娘子站在一起,解雨臣心里暗暗做了对比,且不论那锦瑟病中憔悴,便就是好时也比不过魏夫人的姿色出众。

显然魏夫人也是这般想的,她上上下下将锦瑟看了遍,回头对魏庸风道:“我不明白。”她逼近了他道:“当年就是为了这个女子,你几乎和家中决裂?你执意要娶为妻的便是她?就便是我嫁了你,你也念念不忘的,便是这般平凡的女子?”

魏庸风叹气道:“你是不明白。我亦不明白。我只知我与锦瑟心心相印,如何都不愿分开。”

魏夫人问道:“我处处比她好,若你不是先见了她……”

“不。”魏庸风打断了她的话:“不管她什么时候到,我亦会如此待她。”他轻轻地叹气:“凤儿,是我对不起你。”

“既然无心,我又何必强求。”魏夫人重重道:“我杜凤儿跟一个烟花女子计较,失了身份。”

“魏庸风,我嫁你,自然是喜欢你。既然你愿意跟烟花女子厮混,我也乐于成全你。”她转身背对着他:“只是你记得,在魏家我还是当家夫人!你要这锦瑟姑娘,那便不要怪我掌了家中大权。从此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她拿起桌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以后我若再为你忧思一刻,便如此茶盏。”

魏庸风轻揽了锦瑟,只低低应了一声:“一切如你所愿。”

魏夫人最后又看了一眼她的郎君:“我便当你死了。”然后脚步坚定地步出了新月楼,再没半丝迟疑。


回寨子的路上,玄武忽然扯住了黑瞎子道:“寨主,我像是想明白了。”

“说来听听?”黑瞎子骑在马上,悠悠应道。

“人世间仿佛就该是一对一对的。”他抬眼道:“那个魏家娘子很好,可也架不住魏公子和锦瑟姑娘是一对的。是也不是?”

黑瞎子笑道:“想不到你这孩子竟能这样想清了。”

“就像寨主跟解当家也是一对,不管是玄武、又或是旁的人都不能拆散你们?”

黑瞎子道:“那是自然。”心想今天也是歪打正着,实在可喜可贺。他习惯性地回头去找解雨臣,方想起他留在长安城不陪他回寨子。

玄武还在说着:“难怪看那吴老板和解当家那般亲热,寨主你也不担心。”他抬起头笑了笑:“也罢,也不知哪个跟我才是一对呢。”

黑瞎子抬手赏了他一拳:“谁是你家媳妇我不知道,但都是你这浑小子的错。如今当家的都不回寨子了!”

玄武摸着脑袋上挨了一拳的地方:“要不是寨主你擅做主张带我去长安,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啊。”

“你还有理了。”黑瞎子又捶了一拳下去。

这次玄武机灵地躲开了,鄙夷地看着黑瞎子:“寨主急什么啊,你那宝贝马儿莫非是白养着的不成。”

黑瞎子忽的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寨主,不是我有意顶撞你,你扯上解当家你还能想什么呀。”玄武阴测测地又补上一句:“我们寨中兄弟都这么觉得的。”

“瞎扯。”黑瞎子一夹马肚狂奔而去:“便就是,你解当家也好不到哪去。”


光宅二年七月,长安东市忽而出现经年不见的狮子骢。烈马踩翻了无数商铺店门,一时无人能驯服。忽而一红衣少年经过,烈马长嘶一声直跟那少年。那少年被缠身无法,只得翻身上马。甫一坐稳,狮子骢便朝长安城门外而去。时有说书人,做《东市驯马记》,言此乃大吉之相。




《年少情多曾相误 新知举案亦心苦》完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36:00 +0800 CST  
阿删的废话时间:

1.关于这一章节为什么这么无聊。三次元事多啊~~斩情劫写完了我好惆怅啊~~(快够了)由于诸多原因,这一章就是写着给自己放松用的。基友说了:这种全日常唧唧歪歪毫无内容的小调情系列才是你的最爱对吧对吧!(望天)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41:00 +0800 CST  
2. 关于玄武。言归正传,其实这章真正想写是多年以来的一些思绪。十几岁的时候,最是容易头脑发热、全身心去喜欢一个人,不管这个人跟自己有没有缘分,也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合适,便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去喜欢那个人。我没有想把玄武写成黑花之间的小三的想法(两夫夫一起商量着除小三真是太欺负未成年人了),只是想借这段故事怀念一下十四那年喜欢的那个人。

吧里有很多十几岁的姑娘吧?愿你们在自己最年轻美好的时候也能遇上如花儿爷一样美好的人,喜欢过,后来又破灭过,很多年后也会觉得很好。而那个注定的人,不管是什么时候出现,总是能跟你们相遇又不分开的。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鼓励早恋啊!)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51:00 +0800 CST  
3.关于花儿爷泡茶那一段。是不是觉得这个泡茶手段略诡异?如今日本的茶道文化便是后唐的烹茶手法。而文中设定的初唐时代,还没有陆羽老先生的那个高度。那时的初唐人民会往茶里放各种姜醋奶酪花椒大枣薄荷,最不济也得下点盐巴吧兄弟!阿删当年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简直觉得被刷新世界观了。所以到底没忍下手去下盐巴,只让花儿爷下了点薄荷而已……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56:00 +0800 CST  

4. 对了,魏征和杜如晦那两个后人是我瞎掰的(这个太明显了摔!)。另外有妹子求斩情劫的地址:http://tieba.baidu.com/p/2182011622。 也当给自己打个广告啦(两年了终于完结了我容易么……)

啊啊啊啊啊啊,多谢大家来看这不成器的文~~~~再拜~~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1:58:00 +0800 CST  
更新艾特:@の勿忘我の花语@暗黑系的彭格列@泠¢然@腐女子天平@涩涩D果汁@寂凉半夏@天野曦@仟韶@樱花浅溪@guu05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3-29 12:00:00 +0800 CST  
来更文了……这篇算是应景的寒食节日文了。寒食节清明节什么的,写起来总觉得压抑。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17:00 +0800 CST  
九 寒食东风御柳斜 千秋一人在谁家



春,寒食,绿柳长,黄土深重,荒丘野人家。暗遣细雨相送,总是凄凄离恨伤。

解雨臣身着素衫,慢慢地将祭品一一在墓前排列开。他望了一眼墓碑上“尊考解公连环”的字眼,撩起衣摆在墓前跪下了。

“父亲、母亲。不肖儿雨臣来来看望二老了。”说罢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九门尚有五家在,武后亦是步步掌权中。”解雨臣喃喃道:“又一年了,雨臣还活着,没有给解家丢脸。”他再一次的,在父母面前磕头。

“师傅在西域,一切平安。吴邪和张起灵也过得顺利。秀秀那孩子年纪小,身体不太好,但终究没有什么大碍。”他顿了顿,闭了眼道:“雨臣还是跟黑瞎子在一起,是雨臣不孝……若父母亲泉下有知,望父母亲切勿动气,总之是雨臣一人不对,与旁人无关。待雨臣百年之后与父母亲地下相见,一定领罪。”他重重地在墓碑前磕了第三个响头。

身旁的纸钱已是烧了好一会儿了,解雨臣站起身,朝着空中又洒了一回。轻风卷着纸钱四处飘荡着。不多时,解家坟头上已是一片素白。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往墓碑旁的垂杨柳上折了一枝,压在坟上。

解雨臣又跪下磕了头:“雨臣别过。”

寒食清明时分,总是免不了雨。解雨臣祭拜完,站起身时发现已是沾了一身湿气,头上的雨淅沥沥不知下了多久。

他叹了一口气,扫了扫身上的水珠,抬眼便看到不远处一直站着的黑瞎子。

解雨臣朝他走过去,黑瞎子撑起一把油纸伞等他。

“你方才怎么不撑伞?”解雨臣走到伞下问他。

黑瞎子淡淡道:“方才不需要。”

“方才的雨比现在还大些。”解雨臣又望了一眼父母的坟墓。

黑瞎子将伞往他那边靠了靠:“可是你不在。”

解雨臣低头道:“走吧。”他将手覆在黑瞎子撑伞的手上,默默地离开这方山冢。

“花儿。”走了一会儿,黑瞎子唤他:“其实我可以去给你父母磕个头的。”

解雨臣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黑瞎子,半晌方道:“算了,何苦来的。”他强笑了笑:“你这么急着当我解家的媳妇?抢着去上坟的。”

黑瞎子却笑不出:“你看吴邪和张起灵,都是一起去上吴家和张家的坟的。”

“那你也去上上吴家或者张家的坟。”

“花儿。”黑瞎子反扣住伞柄上的手:“我们在一起好些年了,你还顾虑这般多。”

解雨臣撇开了眼神:“有些事,你不明白。”

“不,是你不明白。”黑瞎子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揽住解雨臣的肩头:“没关系,我等你慢慢想。”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便看见吴邪和张起灵也共撑着一把伞相互说着什么话。两人身量相当、又俱是身着银白素衣,远远看好似一对双生子。吴邪一见着解雨臣便笑道:“今年怎么这般久?可是黑寨主去先人坟头立军令状了?”

“胡说什么呢。”解雨臣道:“解家又不是没人了,哪用得着他去上坟。”

吴邪有些疑惑地看了黑瞎子一眼,见他一脸苦笑,心下也明了七八分,道:“小花你也多心了些。”

解雨臣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提这事了,走了几步开外,回头问道:“你们跟着我作甚?我今日是有事在身的。”

“知道你有事才跟着。”吴邪看了身边的张起灵:“你回了武后,说是今日去要寻袁天罡之子袁客师,是不是?小哥都跟我说了。”

解雨臣点头道:“正是。话说这事也有些奇了,武后却也不说是让我杀了他,只说寻到他便知了。”

“小花,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吴邪道:“我昨儿连夜翻了我家三代留下来的记录,都没有任何人提过袁天罡曾与女子有来往,又哪来的儿子?”

解雨臣细想了一会道:“袁客师之名虽不比其父,却也是人尽皆知的。况且他的相术确确是袁天罡传承,若不是儿子,也必是徒弟。”

“这正是我一开始起疑的地方。”吴邪道:“袁天罡生前虽云游四方,但留在长安的时间也长得很,从未听过有什么徒弟。”

黑瞎子笑道:“民间打着别人旗号给自己涨名气的人多得很,总之见了便是。”他转向解雨臣:“只是今日是寒食节,如何要挑今日?”

寒食节为四鬼节之一,什么行当都应该避免开杀戒。

解雨臣道:“我哪里知道。我打听这袁客师也有近个把月了。谁知前几日有个疯疯癫癫的道人去了新月楼找吴邪,开口就让我寒食节去九嵕山昭陵寻袁客师。”他一脸生疑地问三人:“你们想一同去?”

吴邪点头。解雨臣便斥道:“别人也就罢了,吴邪你来掺什么乱。一会儿若真是要打要杀的,你可只会给我添乱。”

一直没开过口的张起灵此时道:“那个道人的话不知真假,况且是对吴邪说的,去见见也无妨。”

解雨臣啧地一声,又望向黑瞎子:“那你是发的哪门子癫?不是说好了九门的事你别管么?”

黑瞎子一摊手:“哎,我只是顺路去看看太宗。”他看了一眼吴邪:“嗯,踏青。”

吴邪抿着嘴笑,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样。

解雨臣踹了他一脚,翻身上马:“想来就跟上,我不等人。”说罢扬起尘灰,一骑绝尘而去。

余三人也皆上马,黑瞎子回头对吴邪道:“吴老板,我们这般做,可是对的?”

吴邪在马上笑道:“我都当你是自家人了,就小花一人老想不开。”

张起灵骑着马绕到吴邪身边:“走吧。要不可能赶不上了。”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20:00 +0800 CST  
九嵕山,昭陵,先皇便葬于此。解雨臣收住马缰,狂奔一路的马儿长嘶一声停下,慢慢在原地打了圈。

九嵕山上山岚隐隐,平日里奇山怪石、木秀水远都藏在水雾里看不清。跑了半个时辰了,解雨臣发上衣间都沾满了细雨。此时他却顾不上这个,在这九嵕山脚下住了马,又细看了周围一回,便从马上下来。

黑瞎子三人此刻方赶上了他,见他下马,疑惑道:“还没到昭陵呢。”

解雨臣头也不抬道:“前面没路了。”

黑瞎子留神一看果真如此,平日里上昭陵是走一条极平整的官道的,此刻眼前却是一片苍天古木,堵得连个缝隙的也见不到:“走错路了?”

解雨臣比划了一下那大树:“胡扯。我随太常寺一年要来这祭祀十来回,怎么可能走错。”

张起灵也抬头看了一下,对吴邪道:“你小心点。”说罢从马上一跃而起,踩着树顶而去。
“张起灵又不知干嘛去了。”解雨低声臣抱怨了一句,走回到吴邪身边。吴邪笑道:“等着罢!”

估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起灵又如去时那般从古木顶上回来,落地便道:“没路了。”

解雨臣心下一沉:“你说清楚点。”

“前面全是这般大树,没有尽头。”张起灵略顿了顿:“怕真是走错了。”

一时几人面面相觑,都看着解雨臣。解雨臣跳脚道:“绝不可能。”又恨恨看了一眼那阻路的古树:“我这便放把火将这树烧了,看是什么妖术。”

说着便要取打火石,黑瞎子忙拉住他:“别急,烧了帝陵回头有你好受的。”

忽而一阵笑声由远飘近,笑得四人寒毛倒立:“谁?”

一个青衣小童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作揖笑道:“袁先生俟四位公子久矣。”他身后的苍天古木像是开了个口一般:“还请四位公子舍马,随我来。”说罢也不等人,径直往里走。

解雨臣一行人没有犹豫,立马跟上了。

那小童走在那树间,巨大的枝叶时不时地挡住他青色的身影,看上去倒像是时隐时现一般。四人不敢懈怠,忙紧紧跟住他走。

不知走了多久,那树林忽而一下子到头了,眼前现出了一道清泉。方才阴沉沉的雨天也被一轮日头取代,泉水闪着阳光,有一下没一下打眼。

小童在一处小轩前停下脚步:“这边是先生的住处了,各位可自便。”这话一说完又不等人,径直走开了。

张起灵看了一眼,便走到前头敲了敲门。

一男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闯进眼里的是一架琴,一中年男子手抚其上,却并不发声,看了四人道:“快请进。”

吴邪施施然随张起灵走进,问道:“可是袁公?”

男子点头道:“正是。”

吴邪又问:“可是袁客师先生?”

男子又复点头道:“是。”

吴邪再问:“可是袁天罡先生?”

男子哈哈大笑:“好个吴邪。四人中你资质天赋俱是最差。但若是乱世你为主公,我定跟你。”

这丰神秀异的男子站起身来,竹叶青色的广袖在琴弦上拂过:“袁天罡在此。”

吴邪行礼道:“我不过一猜,先生过奖了。”

那男子琴前已设了四榻,一眼看过去便知是为四人所备。解雨臣不与他多话,便就中坐下:“袁先生处处假托自己之名,也当真有趣得很。”

袁天罡也不避:“若不如此,旁人见你长命百岁永生不死,倒不好解释了。”

“你当真长生不老?”黑瞎子在解雨臣身边坐下,笑道:“哪座山里的妖精?”

袁天罡不语,只等四人都坐下了,又奉了四杯清水而上:“袁某无好茶好酒,只有此物,四位公子品之,且告诉袁某,这是何物。”

张起灵伸手便喝了,道:“水。”他一贯惜字如金,袁天罡一听便点头微笑。

吴邪也抿了一口:“这不是长安中的地水,必是未落地的雪水或雨水。”

“你没在其中加什么东西。”解雨臣放下杯:“你若敢在里面下毒,方才我便杀了你。”

袁天罡轻笑,不语,又去看黑瞎子。谁知那黑瞎子一口气喝完那水,却没说话,又见到几人都看着自己:“看我作甚?”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25:00 +0800 CST  

袁天罡也不恼:“黑公子,你说说这是什么?”

黑瞎子笑道:“我理这是什么,横竖我渴了半天,能解渴便罢了。”又瞟了一眼解雨臣:“哎,花儿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袁天罡哈哈大笑:“我若是结交朋友,你是头一个。”


“至清者,神灵;至浊者,艳花。”袁天罡缓缓道:“不清不浊者,曰无邪。即清又浊者,走兽也。”

“四位公子若信得过袁某的相面之术,可愿听我一言?”

一行人听得他那似是而非的话,自然忍不住想知道多些:“还请袁公相面。”

袁天罡满意点点头:“张起灵。”他道:“面相至清者如你,也算是少见了。虽一生劫难,又身负异能,但从未想过害他人,心思纯正又不爱显露。你若能遇上贵人此生自然好,若是遇不上,怕是出生便要夭亡。便过了幼时一劫,也不过而立之年。”

“而解语花则反之。”他又细看了一回解雨臣:“男生女相主富贵。你这一生总不怕沦落贫苦中。可惜眉眼凌冽有些过了,这是家人缘分浅薄、妻宫有克之相。艳花人皆爱之,但不能久守,到头又皆弃之。生于人群花丛中,见世间百态故至浊。因而心生防备,处处以为他人要对己方不利。你若不能试着放下心中魔障,去接纳他人,也断断没有几年好活。”

黑瞎子听得这话,便要张口反驳,却被解雨臣压下:“不过胡话,你计较什么。”

袁天罡不理他们,转头对着吴邪:“至清至浊者因剑走偏锋,人中少见,因而大多有好相貌。而像你这般,不清不浊,却是再寻常不过了。而凡人寻常,也免不了偏清或偏浊。而吴公子性如流水一般,从不偏颇哪边,甚是少见。如若你不打破此平衡,不去参与危险之事,此生定是安稳无忧。”

吴邪低头沉思道:“先生所说到底,吴邪也是懂的。只是心内有一人,怕是不能避世。”

袁天罡笑道:“命数并非不能改。”他伸手一指黑瞎子:“我若说他的命数已被大改,你们信还是不信?”

解雨臣神色一凛,道:“还请细说。”

“方才还说是胡话来的,如今倒乖觉。”袁天罡点头笑道:“即清又浊者是容天下之大势,且黑瞎子出生于丛林之中,行走于走兽之间,本是驯服他人之命。天生眼疾,正是上天知其天赋过人,毁其眼以制之。但就便如此,也改不了黑瞎子身上原有的帝王之气。若不是二十岁那年生变,你三年内便能举寨成军,十年内有诸侯之位。不到四十岁,哪里怕没有帝王之势。”

吴邪细想“二十岁”一话,心中大骇:可不是初遇解雨臣之时?

黑瞎子笑道:“先生过奖了。我不过一山匪,实在担不起先生这将军帝王之话。不瞒先生,余心所求,已在二十岁那年所得。”

袁天罡笑道:“所以说了,天生命数,而命却还是自己活的。”

一时四人众人皆不语。

解雨臣忽然离开座位,在袁天罡面前行了个大礼。

袁天罡将手置弦上一拨,发出铮然一声:“解公子,你可算是要说几句真话了?”

“袁先生。武后嘱咐过,若是你是那等欺名盗世之徒,我即刻可杀了你。但若你如传说一般是神人……”他再拜道:“还请袁先生救圣上。”

吴邪吓了一跳——从未知道当今圣上李旦出了何事。

袁天罡哼的一声:“武后不是盼着儿子死绝么,如今又要来求我作甚。”

解雨臣淡淡道:“武后无此心。”

“你如何料到我会救他?”

“圣上夜夜噩梦,忧思成疾,是鬼神之事,而此事唯有先生最擅长。”解雨臣抬起头:“武后还说了,先皇太宗子孙众多,唯有李旦长相最似其祖父,便就是为了太宗皇帝,先生也不能不救他。”

袁天罡一拍桌子而起:“武后……她竟敢拿太宗来威胁我?”说罢怒气冲冲而去,留下四人在轩中。

“小花。”吴邪沉了脸问道:“皇上是怎么一回事?”

解雨臣摊了手:“这事我也新知不久,武后对外瞒得一丝不露。”他顿了顿道:“就如我方才说了,李旦夜夜噩梦,如今已是命垂一线。”

黑瞎子道:“这倒奇了,若是李旦一死,这天下不全归了武后?她却又要救他?”

“谁知道呢。”解雨臣道,又望了窗外自言自语道:“现在怎么办?把那个老妖精气跑了。”

这个地方奇怪得很,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一举一动的声音。

“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解雨臣站起身来:“我去寻他。”

黑瞎子跟上:“我同你一起。”

解雨臣没有理他,径直往外走。

轩外便是方才进来之时所见的那道清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解雨臣沿着那泉边往上游方向走。

黑瞎子快步追他,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要去哪?”

解雨臣被拉住了,也不动弹,便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声不响。黑瞎子心中生疑,绕到解雨臣身前看他,却发现他睁着眼,双目无神,呆呆着站着。

“花儿,花儿?”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脸,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25:00 +0800 CST  
解雨臣一人沿着那轩外的清泉走着。袁天罡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于是他高喊:“袁天罡!我们再说说!”但那身影却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往前走。

解雨臣有些急了,便朝着他的方向跑去。不料越跑越艰辛,一个不小心竟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了。

他摔在地上,发现自己全身都扎在衣料里,那绊倒他的,正是他的衣衫。他爬起身来看,那身素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极大,像一床被子裹住了他。

“小花,怎么摔倒了?”

解雨臣瞪大了眼睛:这声音是……

“哎,都说了,不要到处乱跑。”

解雨臣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眶湿了。

他努力地抬起头,发现那俊朗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伸手把他抱起来:“都把你当女娃养了,还是这么皮。”

身边的女子清丽柔和,笑看着他问道:“可摔坏了?”

“阿耶、阿娘……”这几个字梗在解雨臣喉里,却是发不出声,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三四岁的模样。

于是他便哭了,真真正正地,像个三四岁的小孩一般,连嚎地哭着。

女子将他接过来在手里:“小花不哭,不哭……”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小花觉得自己像是有万分委屈,不哭一场无以发泄,却想不起自己这委屈从哪而来。

“阿娘。”他听得自己的声音,稚嫩的。

“小花不哭,阿娘带你去溪里看鱼。”女子对他笑得温柔。男子将这对母子揽入怀中:“我们去看鱼,你看小花都不哭了。”

小花靠在母亲怀里,哭累了便要沉沉谁去。

“花儿!”这又是谁的声音?

“花儿!”这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

男子道:“不好了,有人要来抢走小花,我们快走。”说罢便加快了脚步离开。

“是谁?”小花迷迷糊糊问着,女子轻拍着他的背:“不理他罢,快随爹娘走。”

“花儿!”

身后有一玄衣男子追随而来,片刻已是站在他们身后:“花儿不能走!”

“你是谁呀?”小花问道。

那玄衣人走近了道:“花儿,我是黑瞎子,你不记得了么?”

母亲紧紧抱住小花不放手,父亲站在两人面前:“我们一家人正要去看鱼,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黑瞎子不理会男子的话,伸出了手:“花儿,你不能跟着他们走,快随我来。”

小花看了看玄衣人,又看了看父母:“不,我要跟耶娘在一起。”

“不,你父母已经走了十四年了。你早已不和他们一处了。”黑瞎子依旧伸手:“现在陪你的人是我,快来。”

小花看他,愣愣地朝他伸出手,又听到父亲斥道:“小花,你难道忘了你说的话了么。”

与黑瞎子一起,是雨臣不孝……

小花猛地想起了这句话,吓得缩回母亲的怀抱。

黑瞎子一急,便要去抢。却被那男子挡住:“你放手罢!小花需要我们。”

黑瞎子看了看他,摇头道:“不,他早已不需要你们。”

“他已长大了,聪慧又能干,早就不需要他人保护。”黑瞎子道:“如今他身边危机重重,只有我能伴他。”他一指解雨臣:“你们看,解雨臣早已不是小花,他是解雨臣,强大到能千军万马中取敌军首级的解雨臣啊。”

那女子猛一放手,小花重重跌下,黑瞎子忙拉住他。

他的身体又慢慢变大,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

“原来如此。原来小花已经不在了呀。”女子叹息,又望向身边人:“相公,是我们不好,总不该留他一人。”

黑瞎子将解雨臣捞回怀里:“放心,有我在。”

那女子又叹息:“是么,有你啊……”

两人身影渐渐隐去,解雨臣眼睁睁看着,大喊着:“父亲,母亲!”

那对宛若天人的父母朝着他笑:“小花既已长大,也不需我们了。”

解雨臣摇头:“不……”又突然停下来,低低说道:“是啊。”又看了一眼黑瞎子:“你来做什么?”

黑瞎子将他按在自己肩头:“我来寻你,带你回去。”他们两个跪坐地上:“哭吧。寒食节,总要哭一场尽哀思。”

解雨臣泪盈于眶却落不下来:“没什么好哭的。”方才在母亲怀里一哭,像是将这些年、将来那些年也一并哭尽了。

“那好,以后便再也不许落泪了。”黑瞎子抱着他,却是看着解雨臣父母离去的方向:“你看,其实你的父母还是挂念你的,也并不怪你。”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28:00 +0800 CST  
黑瞎子如此说着,却又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心下一急,扯着解雨臣便滚入一旁的树后。捂住解雨臣的嘴道:“别出声。”

时有两人走出,一英俊青年男子身着九龙黄袍大声笑着,又有一青衣男子随他走出。解雨臣与黑瞎子相互看了一眼——那青衣男子,不正是袁天罡么,只是仿佛不似现时年纪,要年轻许多。

黄袍加身之人问道:“汉时有严君平,如今朕有你。你觉得你比起严君平,如何?”

袁天罡笑道:“我比严君平差了几重天,可皇上比汉成帝好上千重天,因而我比严君平要好上许多。”

皇帝哈哈大笑:“袁卿,这等马屁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皇上若觉得是马屁,便当做马屁听了便是。”袁天罡转了身走另一道:“我说的话,还没人不信的。”

皇帝笑着去拉他的手:“袁卿。”他重重道:“朕信你。朕正因有你,才比那汉成帝好上千重天。”

袁天罡没有说话,只笑着看他。

皇帝又促狭道:“那汉成帝有飞燕合德一众后宫,却都是毁江山之流,断断不若袁卿。”

袁天罡面有愠色,半晌又叹气道:“那你也打理好你的后宫罢,千万别再出什么飞燕合德。”他道:“你的江山,我来帮你守着。”

皇帝笑道:“不若我们换个?袁卿替朕守后宫,朕自会去打这片大好河山。”
袁天罡看了看他,忽而就淡淡笑开了:“李世民啊。”他说:“做你的皇帝去吧。”


黑瞎子与解雨臣两人看得生奇,却也不敢作声,又静静看着。忽而眼前之景被烟雾弥漫,再看清时依旧是那两位男子,只是显然不复前一刻那般年轻才俊的模样,两人明显已是过了许多年。

袁天罡跪在皇帝面前:“臣听闻,圣上要亲征辽东。”

“朕有此心久矣。袁卿哪里不知?”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他:“起身吧,袁卿,为朕卜一卦。”
袁天罡道:“辽东之卦……”却被皇帝打断:“不,不占辽东之事。这一战,不管天数如何,朕都定定是要打的。”

“朕只求你占一卦。”李世民道:“占的是朕与袁卿之间,可还有几年好相与?”

袁天罡站起身来:“恕臣不允。”他匆匆离去,又折了回来:“请皇上准臣随军而去。”


“李世民,亲征辽东之事实乃时机未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之兆。若我为你改命,往后便是死生不复相见。若不能为你改命,你将在幽州遇刺而亡,我便随你而去,阴间再见……”袁天罡写罢,想了想,又将这一信烧掉,此时便有人告诉他,大军出发了。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29:00 +0800 CST  

解雨臣看得这情景,觉得奇怪得很,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看到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他习惯了地去拉黑瞎子:“瞎子……”却发现殷红血滴如水流般地打在他手背上。

他回头去看——只看到黑瞎子七孔流血,扯着嘴角笑道:“花儿……我怕是不能伴你了……”

解雨臣顿时失了神,半天才反应过来,张了嘴艰难地叫:“瞎子……”

黑瞎子向后倒去,身后是一谭清池。他流出来的血渐渐从红变黑,一圈一圈地绕开,染了身边的泉水。不多时,黑瞎子整个人便泡在污血中了。

解雨臣趴在水边去捞他,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便一咬牙也跳进去那污血池子——他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黑瞎子为什么会这样。

是金刚石。解雨臣在血污中拉起黑瞎子,金刚石一入肚,就引起五脏出血,若分量足够,便是黑瞎子现在的模样了。

解雨臣当然知道这事,因为他那一双天人般的父母,就是这样双双去世的。尽管多年来人人都告诉他解家父母是病逝的,也架不住当年年幼的他亲眼看见父母双双倒在血泊中的情形。
亲缘寡淡、妻宫有克。解雨臣很小知道自己的命相,天生就是克死亲人的命,所以与黑瞎子相处越久便越担心,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黑瞎子做那些只有家人才能做的事,比如在这寒食上坟。

可就便如此,黑瞎子还是这样死了。解雨臣已经无暇去想他是什么时候被下毒了,兴许是袁天罡的那一杯水、兴许是别的时候……但总究,黑瞎子死了。

浑身是血,一动也不动。

解雨臣抱着他从血池中走出来,他一贯穿红衣,今日上坟故换了白衣,如今从血池出来,又变成了一身红衣的模样。

他坐在地上,抱着黑瞎子不放手,像是要就这般过千年百岁。


“袁天罡!你给我把解雨臣放出来!”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怒吼,震破了愁云惨淡的空气,连血池也隐隐泛动。

解雨臣猛回头,发现另一个黑瞎子站在自己身后,好端端地站在他身后。他又去看眼前那个黑瞎子,依旧一身血污躺在自己怀里。

“梦中之景如此可怖。解雨臣,你心魔过分深重了。”身后的黑瞎子开了口,却是袁天罡的声音。

“醒来吧。”袁天罡猛一拍他的天灵盖,他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接着像是晕了一阵,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仍在那小轩里。

黑瞎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花儿,你怎么样?”

解雨臣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周围,吴邪张起灵都在。他又看到袁天罡站在一旁,冷冷淡淡看着他:“我不过见你小子张狂,便略一下药,谁知你心魔如此,几乎醒不过来了。”

黑瞎子身上还带着怒气,吼道:“花儿不过是奉武后之命传话,你为何要跟他过不去。”

还未等袁天罡开口,解雨臣轻轻打断道:“罢了。是我不该提太宗皇帝,触了袁先生的逆鳞。”

他施施然念道:“亲征辽东之事实乃时机未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之兆……”

袁天罡大惊:“你如何……”

“先生请先告诉解某。”解雨臣道:“先生给我下了什么药?”

袁天罡由于紧张大口喘着气:“此药名‘于吉魂’。”

“三国时术士于吉被讨逆将军孙策所杀,死前将孙策下了此药,此后孙策夜夜噩梦忧思,不久而去。”袁天罡道:“此药后便称做‘于吉魂’。”

“李旦之病,也是因为此药?”解雨臣忽而想到。

袁天罡点头。

解雨臣闭了眼轻笑道:“你说我心魔过重因而噩梦也便罢了,如何连袁先生你的噩梦也要一并让我看到?”

袁天罡一惊,浑身又像脱了力般:“这药过邪,不可再用了。”他缓缓道:“想必是我对自己用多了……”

他扔了一包东西给解雨臣:“拿去吧。此乃于吉魂的解药。”他转身走了出去:“你回去告诉武后,我之所以让她称帝,不过是因为李治之子竟无一人成器,若不是她来执掌江山,民间定是暴动不断,但她之后,这江山仍是属于李家的,叫她记好了!”

“站住!”解雨臣问他:“你用于吉魂,是要见他?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墓是你选的,是你建的,如今又在这里为他守墓,你何苦还要为他守这江山?”

袁天罡看了他一眼:“解雨臣,你心中所思所虑深重,自然不会明白。若是为一人,便毫无缘由。”

解雨臣松了口气道:“托您的福,我这下懂了。”


四人从那地走出来,再回头,发现昭陵已是恢复原样,不见什么苍天古木,也不见什么袁天罡。

黑瞎子依旧紧紧拉着解雨臣不放手:“你方才两眼无神的样子,又几乎把我吓出失心疯了。”他抱怨道:“你到底还要来几次啊。”

“你就知足吧。”解雨臣没好气道:“比起我在梦中所见……”又见黑瞎子正等他说下去,便叹了口气:“算了,也没什么。”

他紧了紧黑瞎子的手:“走吧。明日便是清明。”他转头轻声道:“我陪你去给你养父母磕头,到底他们养了你十载。”

黑瞎子定定看着他,眼里闪着莫名的情绪:“花儿,你到底在梦中看了什么?”

解雨臣没有理他,却转头问吴邪:“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寒食节,你教我的那首诗么?”
吴邪正想着,便听到解雨臣轻轻诵着:

之推言避世,
山火遂焚身。
四海同寒食,
千秋为一人。

“千秋……为一人啊。”他转头去看黑瞎子,刚好黑瞎子也在看他,心里便又默默再说了一遍:

“千秋为一人。”




贞观元年,袁天罡受唐太宗召见,太宗对其技艺大加赞赏,曰:古有君平,今朕得卿,何如?天罡巧于应对:“彼不逢时,臣固胜之。”太宗喜其逢迎,厚赏有加。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亲征辽东,五月拔盖牟、白岩、辽东等城,后因安市城之战不利,十月回师。此次东征,将士死亡近两千人,忠骨丛葬于柳城东南,太宗作文以祭之。



《寒食东风御柳斜 千秋一人在谁家》 完

楼主 七虞十五删  发布于 2013-04-04 16:51:00 +0800 CST  

楼主:七虞十五删

字数:66111

发表时间:2013-02-19 23: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2-02 15:02: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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