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倾国(靖苏\/琰苏。原著续写。不定更尽力日更,绝壁HE)

拓拔昊听见下人来报陛下已秘密召见过百里奇,愣是坐在椅子上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他好像,有些低估了那个梅长苏。
当年北燕诸皇子互相倾轧夺嫡,惨烈程度堪称史上之最,比大梁夺嫡之势有过之而不及。最起码北燕当时成年的皇子就有七个,中间去除早夭和残病的,从老大到老小光叙齿就排到了十四子。燕帝老迈,诸皇子皆已手握大权独挡一面,长子年已逾五十之寿,后来继位的六皇子也将望不惑之年,拓拔昊支持的七皇子只比六皇子小一岁,在朝中的地位可谓屹立不倒,再加上拓跋氏的军武加持,眼瞧着逐鹿中原的戏码,就要花落七皇子府了。
谁知道最后,却偏偏是最不起眼的六皇子立了太子。拓拔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本身身为燕帝唯一公主的乘龙快婿,再加上七皇子在朝中的势力,最后是怎么败下阵来的,他连看都没看清楚。只闻得朝堂上在仅仅半年时间就迅速转了风向,六皇子不知从哪抓到的切实罪证,如同孩童揪花瓣那样,一个一个的将诸皇子击下阵来,或囚或死。最后闹到七皇子披发戴罪在先帝殿前跪思三天三夜,才保住一条烂命。
慢慢的,拓拔昊就知道有一个江湖术士叫梅长苏,被琅琊阁下了评语:麒麟才子,得之而得天下。六皇子立储,就是因为得了这个锦囊。
四年之前,百里奇作为北燕使臣前往大梁比武招亲求娶霓凰郡主不成,一夜失踪,遍寻不得。拓拔昊亲自前往大梁击杀百里奇,曾拐弯抹角去偷袭过梅长苏一次。在此之前,拓拔昊属实怀疑过这梅长苏的本事。一个江湖术士,撞了什么大运,能搅得动北燕朝局?可没想到拓拔昊出手拍碎梅长苏所乘小轿的轿顶时,身边却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出手相救。更没想到的是,不光这个少年,连天下第二高手蒙挚也甘愿被这个梅长苏驱使。
从那时起,拓拔昊就清楚,有些人留不得。甚至他心里怀疑,连百里奇这样的高手能在大梁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跟梅长苏脱不了干系。只是,直接想弄死梅长苏未免太难,他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借口请旨屠戮百里奇一家老小,让这盆脏水扣在梅长苏脑袋上。如果百里奇是被梅长苏弄走的话,势必会嫉恨梅长苏,那麒麟才子的后院免不得要起一把火。
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他错了。那个梅长苏不知是有神符加身,还是猫有九命。自从麒麟才之的声名大噪天下,渝太子亲上战场,扬言要弄死这个梅长苏以除后患。也曾听说乱军之中梅长苏确实被大渝军马踩踏,绝无生还之理,却偏偏在两年后又冒出来了。冒出来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巧在蒙府西院。又偏偏,百里奇就在这之后不久一跃登上了高手榜第七位。密探来报说百里奇曾前往大渝,后又复归北燕,不知何意。
现在瞧着,拓拔昊都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百里奇这是找自己报仇来了。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5 19:43:00 +0800 CST  

二十八
可是自从陛下密见百里奇已足有一个多月,却还未见陛下宣召自己,拓拔昊就真的坐不住了。过了不久又听说陛下密宣被幽禁已久的四王爷入朝觐见,拓拔昊心里更惊了一惊。
说实话,当年夺嫡时,拓拔昊虽表面不涉党争,但暗地里保的是谁,陛下不会不知道。陛下能容忍他到今天,也未必就没动过杀心,但总归因为登基不过两年,根基才稳,拓跋氏又是昔年扶持慕容室稳坐帝位的功臣,所以才未有举措。本来当年夺嫡形势是不置于此的。历朝历代的拓跋家主能稳居北燕第一剑宗,朝堂第一近臣,不仅因为拓跋氏祖宗于皇室有功,更因为拓跋氏无论支持哪一位皇子,最后那位皇子都是要继位大统的。可没想到,到他拓拔昊这偏偏就出了错,偏偏就出了一个江左梅郎。
自从六皇子立储以来,拓拔昊的身份地位在朝中就越显尴尬,新帝登基,他和陛下都在暗地里互相观望打量着对方的动作。虽然都对对方心存芥蒂,但最起码不至于撕破脸皮。拓拔昊想尽了办法维持兵权功勋,比如说献计以江湖力量挑动献王自立,祸乱大梁朝局。甚至自请前往大渝以说联盟之策。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偏偏又是那个江左梅郎。手伤了不说,还要低头接过他的方子,还要带回来这一百个童男,惹的燕帝大怒,将自己禁闭在府中。
现在可好,听见陛下召见了四皇子,自己还未解除禁足,怎么以不变应万变?当年六皇子初露夺嫡之意时,七皇子曾与四皇子合计陷害六皇子生母,致其生母不禁折磨,自缢宫中。现在若是四皇子经不住皇威招了供,恐怕七皇子死无藏身之地。他死了不要紧,拓拔昊自己被牵连进去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拓拔氏这世代荣誉都将跟着功亏一篑。就算手握兵权又怎样,拓跋氏真的要抛弃世世代代的祖宗功名,举兵逼宫另立新主么?
拓拔昊咬咬牙。
事到如今,逼宫似乎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对策。
即使他并无谋反之心,可眼瞧着陛下也已经再容不下他拓跋氏立足朝堂了。

拓拔昊夜探当年的七皇子、如今的七王爷府。虽是王府,久遭幽禁,形同鬼域。拓拔昊面见披头散发的七王爷,备述来意。七王爷的目光从涣散到聚光,结结巴巴的问:“逼宫谋反,这是多大的罪?”
拓拔昊道:“王爷就甘心老死此地么?我不杀人,人却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您就甘愿引颈就戮?”
七王爷仰天大笑,泪泗横流,道:“我早盼着有这一天。若你功成,手刃仇敌,我愿将皇位拱手奉上,俯首称臣。”
拓拔昊再拜道:“臣乃拓跋氏子孙。拓跋氏世世代代皆奉慕容室为主。此次逼宫,实属无奈。一旦功成,臣愿誓死效忠新君,绝无二心。”

说实话燕帝并没有拿定主意。
四王爷正跪在殿中瑟瑟发抖。自从六皇子立储,诸皇子或囚或死,四皇子被幽闭至今,早已被磨光了盛气。一个养尊处优呼风唤雨的皇子,被幽闭在一个偌大空静的宅院中,无声无息,无茶无饭,无人说话无人侍奉,白天不闻人声,晚上不给灯火,整整四年多,是个人不疯掉才怪。燕帝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急。他不急杀光他们,为当年他们是如何倾轧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索取代价。他至今仍记得生母是怎么死的。生母临死前他见都没见上一面,唯有一个宫女拼了命将最后一个口信送到他跟前:娘娘垂死前曾说,儿,不要报仇。明哲保身,好好活着。
如今他已君临天下。如今他已富有四方。如今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脚下跪着当年他曾喊他四皇兄的那个人。总觉得,又被江左梅郎说中了。当初江左梅郎肯答应帮他夺嫡时,曾无奈的感叹一句:“六殿下,人是会变的。”那时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起誓:“先生放心,本殿绝不会变。愿作一代明君,恩怨分明,绝无假公济私。”
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人真的会变。
他现在已把曾经的四皇兄拘到这个大殿中整整七天,却一句话都没问过。其实他真的也没什么要问。这些抖如筛糠的人,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他也不相信百里奇口诉的那些关于拓拔昊的罪状。他现在静静等待着的,只是想要看看拓拔昊是不是真的会谋反。
如此玩弄权术,拿捏人心。燕帝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可是他安慰自己说,这是一个帝王的必经之路。

拓拔昊来了。
燕帝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拓拔昊也没有。
燕帝兀自喝茶,拓拔昊面无异色。君臣就这么默然相对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拓拔昊与外面副将约定的时间到了,杀声四起,箭雨穿林。站在空寂的殿内,拓拔昊甚至能听见外边的兵器削掉了有一个脑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将功成万骨枯,龙椅座下积白骨。自古有多少帝王,是站在这样成山的尸堆上。
直到外面的杀伐声渐渐恢复寂静。大殿的正门一开,燕帝手下最信任的禁军首领满身浴血的走进来,手里提着两个人的脑袋,一个是拓拔昊的副将,一个拓拔昊的亲弟弟。
拓拔昊知道,完了。这场战争,乃至拓拔昊家族的荣耀,都完了。
他还是没有跪。燕帝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内监又传来奏报,七王爷已于府内撞柱而王。
历经这场逼宫盛宴的四王爷终于禁不住心理折磨,昏了过去。被内监拖出殿外。
燕帝方悠悠开口道:“拓跋爱卿。”
拓拔昊道:“臣在。”
燕帝悠悠道:“朕不想追究你的责任。”
拓拔昊顿了一顿,终于明白了燕帝的意思。拓跋氏于慕容室稳固帝位有旷世之功,有民意之本,如今若对外声称拓跋氏拥护七王爷造反,天下百姓知道了,恐怕要说燕帝无德,有辱圣誉。拓拔昊在唇边勾起一抹讽笑:“那陛下以为如何呢?”
燕帝招招手,从殿后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刮了胡子换了汉装的百里奇。燕帝道:“拓跋爱卿。今日朕召你来,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百里爱卿向朕告了你一状,说你杀他全家老小。朕认为毫无根据,实属妄言,所以替你驳回了。但百里爱卿又有言,既然御状告不成,情愿与你比试,以胜负论是非成败。朕觉得,既然公道比试,无伤大雅,就准了。拓跋爱卿,你觉得呢?”
拓拔昊笑了。
这个陛下,从当年那个嗫嚅胆怯的六皇子,变的现在连他这个天子近臣都不认识了。说朕并非有意难为你。难为不难为,只有陛下心里知道。如今拓拔昊断臂不足一年,并未痊愈。仅凭左臂之力,如何力压高手榜上排名第七的百里奇?陛下这是让他就死,只是换了个花样而已。
拓跋昊笑道:“就请百里勇士赐教吧。”

两大高手就在大殿中交手比试。
拓拔昊走身法路线,百里奇走硬功路线。拓拔昊花样繁多,百里奇以不变应万变。拓拔昊拓跋翰海剑如极地之光,百里奇稳扎稳打如一堵冰川重墙。
但拓拔昊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当年百里奇去大梁比武招亲之前,拓拔昊亲自试过他的武功,并没有现在的功力。前些日听说百里奇已经稳居高手榜第七,拓拔昊还以为是江左梅郎又耍了什么诡计。可是如今看来,百里奇在这两年之间应该受了什么人的调教,内力大增剑法绝精。虽不如拓跋翰海剑可以随机万变,但拿在百里奇的手里,却如同手里拿着一把铁匠的锻造铁锤,遇刀抗刀,遇剑挫剑。到最后,拓拔昊不得不被逼的将剑从左手换到右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若连命都没了,还要手干什么。
当宝剑从左手换到右手,拓拔昊的人忽然从一介剑侠摇身变成了一个剑神。宝剑在他手里上下翻飞,招招致命。尽管右臂疼痛难忍,但是身法攻势却丝毫不减。百里奇被逼的节节败退,燕帝在座位上看的皱眉。
直至把百里奇逼进死境,拓拔昊在面上微微挑起一抹浮笑,自知自己这一世功名和这条手臂,都要断在这大殿之上。心中毫无他念,右手挥剑,振臂一挥,直奔百里奇心口而去。
然后让拓拔昊和燕帝都没想到的是,百里奇没有躲。
不仅没有躲,他更像是自己把胸口撞在了拓拔昊的剑尖上,与此同时,百里奇右手使出的剑招,却正是与拓拔昊如出一辙的一招,拓跋翰海剑的最终招式——大漠游龙。
两个人同时中剑。
同时口吐鲜血。
百里奇是以自杀的方式,换来了让拓拔昊死于剑下的致命一击。
拓拔昊想笑。未及笑出声,满口鲜血。他用剑刺着对方的胸口,对方也用剑刺着他。拓拔昊说:“百里奇,这招是江左梅郎教给你的吧。你被利用了。”
百里奇也笑了。这么多年拓拔昊还第一次看见这个粗蛮丑陋的百里奇笑。他听见百里奇用最后的力气说:“为了报仇,我心甘情愿被利用。”
说罢,两人皆倒地气绝。

燕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一切。面上没有悲也没有喜。当内监进来收尸的时候,他只厌恶的皱皱眉,挥手道:“罢了。传令下去。四皇子着旧时家臣行刺于朕,多亏拓跋爱卿赶来护驾有功,不幸身死。朕已派人击杀叛贼百里奇,为拓跋爱卿报仇。至于七皇子,过几天就说得了疾病暴毙吧。”
说吧,懒懒起身欲摆驾回后宫。
身边的近身内监来请旨道:“陛下,后殿还有一个叫阿纪的,前来给陛下通风报信说拓拔昊谋反的那个。陛下看……怎么安排……”
燕帝不耐,摆摆手道:“一并处死。”
内监转身去了。不大一会又追上来,手呈一物,道:“陛下。那个阿纪说有这样东西奉于陛下,陛下一看便知。”
燕帝蹙眉一看,不禁将此物接过来拿在手里摩了摩。
犹记当年,他效仿刘备刘玄德,立于江左梅郎门前三天三夜,请赐夺嫡妙计,曾将此玉刻亲手交予梅长苏,许诺道:“将来无论何时先生用我,持此信物,本殿定当竭尽全力。”
燕帝站在细雨纷飞仍旧遮不住血腥扑鼻的深夜里,向内监道:“你去问问此人,他要什么。”
内监去了,不大一会回来说:“此人自言所要不多,只求陛下放那一百童男归国。另求赐百里奇可得全尸下葬。”
燕帝皱眉:“就只有这些么?”
内监道:“就只有这些。”
燕帝转身,叹了一口气道:“朕准了。叫他带话给安排这一切的人,从此朕与他两不相欠。不要再试图动摇北燕国本。”
说罢,步履从容而去。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5 20:05:00 +0800 CST  
二十九
阿纪和另一个兄弟赶回金陵面见梅长苏时,已是四月。进了黎宅,连黎纲这个粗糙的汉子都忍不住泪蓄满眶,捧着弟弟的脸仔仔细细抚看,颤声道:“可有惊险?”
黎纪摇头笑道:“怎无惊险?只是有宗主所赐祥咒加身,得脱死劫。”说罢去拜见宗主。
梅长苏见他归来,心里也替黎纲高兴。却只略问道:“百里奇死时如何?”
黎纪不忍见宗主伤心,只道:“并无惨痛。”
梅长苏叹气点头。叫黎纪下去兄弟团聚,好好休息。
甄平这里只好劝道:“宗主,百里奇早知死路。若不是宗主以江左盟之力护他,他也活不过这四年,更奈何亲手屠戮拓拔昊为全家老小报仇。当时他跪在门前请宗主出策,自言愿死,并非宗主之过。宗主就别太伤心了。”
梅长苏叹道:“百里奇虽半路归附于我,我亦知他肯归附也并非出自本心,实属无奈之份居多。但一则他虽与我等异族,但却心实良善,二则他不因拓拔昊栽赃给我,便与我为敌,这是是非分明;三则知恩图报,知我在用人之际,便不急于报仇,自请去大渝面见柴明,这是有情有义。如此之人对面赴死,我心戚戚。”

过了几日,蒙挚来府探望时,黎纲忽然有事来报。
梅长苏知他有话要说,便道:“蒙大哥不是外人,你说吧。”
黎纲道:“天泉山庄卓庄主叫人传话过来,玄布一家老少尽已接到庄内。问宗主还有什么吩咐。”
梅长苏搓了搓手指,点头道:“倒也没什么吩咐。就跟他说燕事已定,叫他自去料理。”
蒙挚都傻眼了:“我说小殊,连卓鼎风都开始听你差遣了?你还是个人吗?还是妖怪?”
梅长苏无奈笑道:“哪就听我派遣了?卓庄主为人雅正,誓言不涉朝堂。只是听调不听宣罢了。”说完转头又问黎纲:“打听得景睿回来了么?”
黎纲看了眼蒙挚,低头道:“听来人说,并未回庄。说是亲自护送什么大伯父去个什么地方疗伤。”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里面是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半本书。隐隐约约只可见书皮上还残留着半个辞字。
梅长苏点点头,黎纲便退下了。
蒙挚瞪着眼:“什么大伯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景睿有什么大伯父?是谢玉这边的,还是卓鼎风那边的?还是,南楚晟王那边的?”
梅长苏只笑不答。
蒙挚道:“你别看我,景睿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也实在太多。唉,小殊,你是不是又用了什么计谋?你别老这样笑,你每次一这样笑我就觉得是有大事发生。”
梅长苏摇头笑道:“真的无事。这次真正是石沉大海,再无波澜了。”

萧景琰来的时候,梅长苏正在看书。
四月的天气,屋内仍置着火盆。萧景琰坐下便皱眉道:“听说你又犯了咳疾。”
梅长苏合上书道:“已痊愈多时了。”说罢,瞄一眼正好送茶进来的黎纲。
黎纲只觉得后颈一凉,把茶放下便低头退出去了。
梅长苏只好笑道:“他们也实在听风就是雨。”
萧景琰只是皱眉。看着梅长苏若无其事要将书收进匣中,萧景琰却问道:“什么书?”
梅长苏笑道:“闲书而已。”
可不知为什么,今日梅长苏越是从容言笑,萧景琰就越觉得梅长苏有所隐瞒。从咳疾到闲书,萧景琰都觉得有问题。自从春猎之后,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可是很多时候,偏偏是越有些距离,才越能想明白一些事。在梅长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左地带却极其风调雨顺的整整两年里,萧景琰咀嚼过梅长苏在金陵自称苏某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然后他发现一件事。他总觉得自己够了解林殊,可是他还不够了解梅长苏。那个梅长苏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够他回去慢慢琢磨一阵子的。比如,春猎北坡上梅长苏为什么故意提起纪城。
萧景琰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疼痛,还是麻木。但他却特别想弄清楚梅长苏每一个平静表情下的心情。
他看着他,然后轻轻伸出手:“把书给我看看。”
梅长苏显然很微妙的停了一下动作,然后脸上又是那样很平淡无波的坦然,把书交给萧景琰。
萧景琰认真翻了翻,还真就没什么特别。他仔细看了看书面,也很是普通,叫做《玲珑辞》。
萧景琰悻悻把书又还给梅长苏。梅长苏平静看了他半日,此刻终于莞尔:“检查完了?”
纵然是萧景琰脸上也不得不露出一丝羞恼:“还不是因为当日《翔地记》之事被你骗的凄惨。”
梅长苏悠悠倒茶:“我那把弓陛下还是摘了吧。”
萧景琰疑惑:“好好挂在养居殿里,为何要摘?”
梅长苏慢慢啜着茶道:“免得弓影落到杯子里,要惊到陛下。”
萧景琰这才反应过来,梅长苏这是笑他杯弓蛇影。坐在原地半天才无奈的发笑。他缓缓凝视梅长苏,看见梅长苏面上也有温温浅笑,只觉得胸中泛起暖意。梅长苏的脸虽然没有少时林殊那样棱角分明眸色飞扬,却是别有一股傲然温润。此刻坐在面前,素面白衣,又思及此人在江湖上的呼风唤雨,萧景琰总心里又疼痛又骄矜。
梅长苏却打断他的凝视,问了一个很正色的问题:“陛下是否想过给齐王改名字?”
萧景琰从容答道:“确实想过。”
梅长苏眼眉一挑:“哦?”
萧景琰道:“按皇室宗谱,萧氏景字辈下面是建字辈。先前景礼已有一子一女,长子取名萧建章,长女取名萧建蓉。故登基后我曾叫礼部拟旨把庭生的名字改成萧建庭。是庭生自己不愿意。自言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来出身如此,既不因此自轻自贱,亦不因此博人同情;即便成为皇帝义子,更不因此骄奢专横,又何用改之?”
梅长苏点头笑道:“庭生有此傲骨担当,甚好。”
萧景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梅长苏不答,却只是搓着手指道:“萧建庭,确实是个好名字。庭,宫堂也。有禄于国,立义于庭。建功立业,皆有可待。”
萧景琰明显看见了梅长苏的这个小动作,皱眉道:“小殊,你这是想圆祁王兄的心愿,还是你的?我的?”
梅长苏微笑道:“共同心愿,何分你我?还请陛下再助我一臂之力。”

萧景琰走后没两个时辰,蒙挚便风风火火赶来。
梅长苏还是在那看书。
蒙挚一屁股坐下道:“小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梅长苏挑眉一笑:“告诉你,然后等你跟我说你不愿意?”
蒙挚急道:“你这是说哪里话?只要你想做的事,我蒙挚何曾说过不愿意?”
梅长苏两手一摊,无辜道:“那还要告诉你干什么?”
蒙挚被噎得气结:“可是今天陛下突然把皇室宗碟私下交给我,告诉我带回家去放几天,还要小心行事。我真是被惊着了。”
梅长苏再次无辜:“有何不妥?”
若面前的人不是小殊,蒙挚打赌自己早把此人捆上打一顿。他无奈道:“你若要用,叫陛下直接带给你就是。或者我直接取来给你。为何还要放在我那几天?你嫂子看见了问我,我要怎么说?”
梅长苏道:“嫂子不会问你。”
蒙挚讶道:“你怎么知道?”
梅长苏只说了两个字:“《女诫》。”
蒙挚愣了足足有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我说小殊,我知道你是黎崇高徒,聪慧过人,博览群书。可是没想到连《女诫》你都看。”
梅长苏好笑:“我怎么就不能看《女诫》了?我若成亲,也好管教内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蒙挚更讶道:“什么?!你要成亲?陛下知道么?”
梅长苏被气的哭笑不得:“我要成亲,关陛下何事?”
蒙挚被噎的哑口无言。想想也是,倒是自己把这两码事混淆不清。
梅长苏干脆不理他,自顾看书。
蒙挚便道:“不管怎么说,我知道你向来足智多谋,只要你谋划的事没有不成的。可是我还是想多嘱咐一句,小殊,你知道为齐王正名有多大难度吗?这几年陛下简直想尽了办法。即便能伪造皇室玉碟,可你又以什么法子使之名正言顺送进宫中?此时此刻不论谁说出来,若没有个好立场好由头,立刻就会引来轩然大波。”
梅长苏淡淡说道:“蒙大哥放心。我自有贵人相助。”

蒙挚走后,梅长苏在庭中修剪花草。满院青葱,独一株寒梅傲世而立。梅花在松柏浓郁青翠的衬托下越发苍劲清香。
此时黎纲进来道:“宗主,大长公主府派人送来一封字帖。”
梅长苏淡淡道:“放着吧。”黎纲依言放下转身回去。
梅长苏拿着剪刀将松柏多余的枝叶逐条修剪,茂盛的细针叶纷纷落地。边修剪边端详,神色专注,直至自己觉得满意了才好。却没舍得动过一下梅花,只给这两盆中略浇浇水,才信步回阁中拆看大长公主的字帖。
自帖上没有用章,也没有落款。但梅长苏还是认出是莅阳大长公主的亲笔。上面只有一句话:先生所托,定当尽心竭力。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6 20:55:00 +0800 CST  
三十
言侯过府来拜的时候,黎纲属实有些惊诧。
当年金陵斡旋,苏宅一应与言府联络传讯之事,都是黎纲在中间调停。是故黎纲略知言侯最初看待宗主很有抵触。纵然后来得知麒麟择主是为保靖王,言侯也是钦佩赞赏多一些,谈不上多厚待。更何况,今日言阙已官拜一品太尉。太傅一职,本朝不常有之,可在汉朝时,那是位列三公的重职。在如此满朝沸议的势头下,言侯能这样光明坦荡从正门投拜帖进来,就够让黎纲觉得惊心。
现在宗主仍在病中。咳疾虽愈,但心焦体虚。自从春猎回来,宗主虽言无事,可晏大夫却皱了好几回眉头,背地里掏出当初蔺少阁主的方子看了好几回。若是旁人也罢了,黎纲一口回绝便是。可言侯此人,就算没有后来共保靖王上位一事,黎纲也知道他对宗主意味着什么,不敢怠慢,进阁请问宗主。梅长苏却无一丝犹豫,笑道:“快请进来。”

梅长苏亲自相迎见礼,言侯拱手还礼,宾主落座。
梅长苏笑道:“若非身份尴尬,苏某早应过府拜访。还要劳动侯爷大驾。”
言侯气度,颇有仙风道骨的境界,淡泊笑道:“梅宗主过虑。当日言氏一族,皆受梅宗主提携搭救,言某铭感至今。”
梅长苏淡然一笑。言侯措辞,是称他为梅宗主,而不是苏先生。苏先生是幕僚谋士,梅长苏却是江湖术士。这其中的微弱差别,也只有涉世双方才能品味出来。他温润笑道:“听闻侯爷已加封太傅一职,实乃国之大幸,实至名归,苏某还未曾恭喜。”
言侯却庄重言道:“梅宗主此言差矣。无论官拜何位,都是为国尽忠为民效力,非为一己私欲,何喜之有?正如梅宗主虽然在野,却为朝堂朝政深谋远计,殚精竭虑。于赤焰忠魂有昭雪之力,于陛下登基有从龙之功,梅宗主又可曾恃宠而骄居功自傲?”
这话头,连送茶果进来的黎纲都听出有些意味了。黎纲看了宗主一眼,却见宗主还是坦然自若满面微笑坐着,只好自己暗暗叹气,又退出阁去。
梅长苏温笑,不置可否。言侯又道:“自识先生,小儿受益颇多。豫津虽是吾儿,但为父汗颜,多年只顾避世清修,心怀悲念,不曾好好管教。如此想比,他和景睿如出一辙。景睿虽两姓之子,却失之衡矢。在山庄不是少主,在侯府不是世子,在南楚无名宗室。然梅宗主四年半前自廊州进京,待二子如同胞弟,教之,慎之。纵揭谢玉一案,亦不忍卓庄主心脉剧裂一蹶不振,不忍景睿一夕失两父。不使二人直面党争,不使二人移改本性。使豫津可入朝为仕,使景睿可结交四方。其心之仁,其意之深,此言某感念之一。”
梅长苏微笑道:“侯爷言重了。”
言侯又道:“四年半前自梅宗主入京以来,朝中贪官污吏皆丢官帽,废太子誉王各负其罪。虽为保靖王上位用计至深,但梅宗主不以阴险手段党豺为虐,不以江湖力量杀人越货。所举荐之人,皆为朝堂栋梁,赤胆忠臣。纵使梅宗主为君效力,为赤焰雪冤,但能正本清源,济世救民,其功可传,其德可昭,此言某感念之二。”
梅长苏淡笑不语。
言侯又道:“半年前梅宗主死而复生,复归金陵。听小儿所言,梅宗主以一己之力撼动各国局势。离间燕渝联盟,敦睦南楚邦交。在言某看来,献王自立,此时断其两翼,挫其筋骨,使之孤立无援,皆出梅宗主之手。兵伐献州,君正臣安,指日可待。梅宗主国士无双,为君解忧,为民远计,其力可惊,其才可叹,此言某感念之三。”
梅长苏并未马上答言,坐着细饮一口茶,满目温和微笑:“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言侯精睿的目光直直凝视梅长苏,眸色悲天悯人忧心忡忡,大有哀叹之感,长吁道:“可叹梅宗主为家国天下煎熬心血,却不能为世所容,言某心有所哀。但朝堂之势,自古如此。忠臣良将铁骨铮铮,所为皆日月经天,绝无阴权以污青史。如今堂上老臣,绝非空谈误国之辈。梅宗主以神术妙计匡扶皇室安定天下,众臣以拳拳之忠直言纳谏辅国安民,察民事,昭民冤,食民禄,重民生,事无巨细,披肝沥胆。梅宗主重根基,众臣重微渐,梅宗主厚积薄发,众臣跬步千里。两者迥然有异,却殊途同归。我知梅宗主家国天下一肩已任,但众臣所虑亦非无据,不重其人而重其名。虽历朝君王间好男风,但自古多为陋史。魏安釐王时有龙阳君,汉哀帝时有董贤,卫灵公时有弥子瑕。龙阳君以功得幸,董贤以色事人,弥子瑕以友悌事君上。无论梅宗主以哪一种方式入青史,皆为君王之陋,诚非忠臣所愿。”
梅长苏一字不落的细细听完,面上始终安然微笑。他知道言侯此来,是事先把局势都捋清了的。他已经选择了程度最轻浅的辞藻。以功得幸以色侍人几个字,恐怕在朝臣耳中早已不止如此。放下茶杯,梅长苏淡淡笑道:“侯爷过虑了。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众臣不遗巨细防微杜渐,亦苏某翘首所盼。自我前日复归金陵,恰逢陛下后位空悬,故沸议日盛。日前我已为陛下举荐一女,此女大约侯爷也有耳闻。”
言侯眸色略凝,道:“可是纪城孟大将军之女?”
梅长苏淡淡笑道:“正是。”
言侯点头不言。
梅长苏笑道:“侯爷大可放心。正如侯爷所言,无论以功得幸以色事人,以友悌而待陛下,非忠臣所愿,更非苏某所愿。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立身正名,亦绝不留污青史。”
言侯连连点头,淡然道:“那就好。”
说罢,一改重如泰山之色,满目慈爱怆然,慨然长吁道:“天佑林氏。有此麒麟之后,可传林氏风骨。林燮大哥终可瞑目了!”一语未了,老泪纵横。

梅长苏亦是满目泪光,看着面前一个老人,从仙风道骨德高望重,刹那变成一个悲怆抹泪的孩童,遂温言叫了一声:“言叔叔。”
言侯大喜,却又大恸,悲喜交替起伏,不由颤声问道:“小殊,你怪我么?”
梅长苏满眼含泪,却笑道:“有何可怪?言叔叔一不忍见故人之子以色事人,二不忍见忠义梅郎青史留污。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言叔叔待我之心,有如生父。”
言侯闻言,更是难以自持,半晌方道:“孟大将军之女入宫,小殊可有把握?你和陛下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我知你纵然没有这个心,但陛下那边恐怕难以顺服。”
梅长苏笑道:“言叔叔放心。即便陛下不愿,但宫中还有太后在。”
言侯点头道“看来太后已知你的身份。既如此,太后定会听你所言。”顿了片刻,又道:“孟大将军此人,小殊当可放心。昔年我与孟氏亦有同军征战之旧,我保荐此人将来若成为国丈,绝不会有外戚之扰。”
梅长苏点头而笑。又问道:“看来纪王爷那边,也是知道的了。”
言侯反而诧异:“何以见得?”
梅长苏道:“上次猎宫一见,纪王爷入帐探访,却无别话,左右言他,道茶是好茶。”
言侯默然思忖,叹道:“这确实像他的风格。不愿在你身份尴尬时说破,徒惹伤心。”片刻又道:“当年我与纪王爷曾奉旨平反赤焰一案,我就对你起了疑心。此二年间往来,并未见纪王属意此事。但以纪王侠骨机敏之心,大约也是早就知道的。”
梅长苏笑道:“是我之过。不该叫长辈日久悬心。”
言侯满目疼爱,又细问梅长苏病症,言语间的舐犊之情,让梅长苏暖然动容。却不忍长辈心痛,只把经年的锋芒顺事娓娓道来。言侯心下亦知梅长苏历经磨难,只是报喜不报忧。聊至许久,只见梅长苏面色逐渐发白,触目惊心。问之,梅长苏却只笑道:“无妨。只是前些日受了春寒,并未大愈。”
言侯默然半晌,悲怆道:“今日陡然相认,只怕你心绪起伏,伤神劳思。也罢,我先回去,你好生安养。”
梅长苏笑着起身送客。言侯走至门前,忽又回身,满目粲然期盼,向梅长苏道:“虽知江左梅郎算无遗策智计无双,在朝翻云覆雨,在野执掌一方。已不是老夫今时今日所能估量。但老夫仍旧心存幻念,能接你入府,叔侄完聚,共叙天伦。纵不能保你逍遥一世,至少可护你康宁平安。”
梅长苏却面无半点忧伤之色,笑着道:“言叔叔明睿豁达,深知此事已绝无转圜。我虽为林氏之子,却已无林氏之名。将来史书入册,言侯应与江湖术士素无瓜葛,绝非私旧。更何况言叔叔既知我心,又何谓我在朝在野?叔侄今日相认,亦是完聚。”
言侯本来心有凄楚。但见梅长苏的笑容温和宁静,又觉心有感念。意重深长拍拍梅长苏的手,作辞而去。
梅长苏站在府门前,一件薄衣未曾披得。直到甄平轻轻披衣以唤宗主时,才发现梅长苏已经满身寒凉。梅长苏轻轻扶着甄平,一步一步挪回暖阁。黎纲又迅速添置好几盆炭火,却见宗主仍旧略有寒颤,右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床边银貂裘的软毛,满目淡然和静,惟余安然久坐而已。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7 23:34:00 +0800 CST  
这章我昨天花了两个小时写。
今天花了三个小时改。
我只能说,每次每字都斟酌过。真真用力少一分则淡,多一份则酽。
当然可能还是不好,但我真的尽力了。一小时只出几百字,纠结的心脏都裂了
下章可能会更难,如果不顺,明日可能停更。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7 23:37:00 +0800 CST  
今非昨
日异月殊
又兼风著雨
停舟晓看千帆
更阑漏静人离索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8 20:53:00 +0800 CST  
倾国答疑篇(之言侯与苏兄相认)
(本想停更一日好好睡一觉的。为了这文,居然连续好多天是夜里两点入睡,已经成了习惯。我已经放弃了我老公,我老公正在抱怨。然后结果我今天不顾一切的停更了,居然没有,睡,着……)

前言之一(不要问我为什么有前言,而且还有两个)

看我的文,要耐得住云山雾罩的蹉跎。
我个人原因,比较喜欢那种朦胧的美感。我学过画画,做过两年的市场设计。所以更知道什么叫留白。
我今天特想跟大家说说什么叫留白。
我总说一句话,我也超级信任和喜欢这句话。什么样的作者写什么样的文。同时的,什么样的读者喜欢什么样的作者。相信我,从行文可以看出一个笔者的年纪和心境。她的忍耐力,她的包容力,她能压的住的心气。和她对一个完全环境能构建出什么样的柔软。有些文,没有一点年纪的作者是写不出的。有些文,没有一点阅历的读者是看不到的。因为会直接弃文。是不是有人直接刚开始看文是拒绝的?请举手!我相信这样的读者更应该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这样的原因弃文了。所以我相信这样的你们更应该懂,我写这文要经受多少寂寞。
这样一个作者,这样的我,更喜欢朦胧的美。
我举一个粗俗的例子,可能影响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虽然原来也不见得有),所以大家不喜欢的请跳过。
话糙理不糙。例子粗俗,但是很好懂。这样的美,就好比美人薄纱。
有些十八九岁二十岁的血气方刚的人,更喜欢一丝不挂,相信我,因为可以直接上。到了有一点阅尽千帆的时候,会喜欢美人在薄纱里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然后满脑袋波涛汹涌,美人里面到底穿了什么。有没有穿内裤。
我的文大概就是这样的。我不会直接写太直白的东西。通常正文上永远只是一种感情的流走,过多的肢体碰触都不会有,太直观太赤裸的表白也不会有。因为丧失美感,尤其是古风。你要能经得起那种抓心挠肝的勾引,才能猜得到美人下边穿的是什么。比如景琰和小姝有没有互通心意,比如言侯在和小殊相认之前有多少震动有多少徘徊。我会把美人披上薄纱给你看,但至于美人到底穿没穿内裤,嘿嘿。

前言之二
我喜欢两位领导人,胡大大和温大大。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场举世震惊的大地震中,是他们二位带领中国走过了那场惊天浩劫。
至今犹记。他们曾在震区机场有过一次会面。彼时温总理已经在震区呆了几天,几乎不眠不休。地震是12号。胡总理抵达四川的时候是16号。温总理亲自去接。当时可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两位的工作交替,一个在前线日夜奋斗,一个在后方掌控大局前来轮换,在四川机场有了历史性的一次握手。记得当时凤凰卫视一个评论家说过,当时他们二位没有一句言语。见面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握手。
后来这张照片永远了成了中华历史的瑰宝,后来又做成了雕塑进驻博物馆永垂情史。各位在网上还可以见得到。两位领导人的表情肃穆、凝重。我当时在家里哭的是稀里哗啦。就因为这一次握手。
他们有悲痛吗?有。中华人民就像他们的子女一样,他们肯定有悲痛。但是他们的脸上不需要过多的感情,他们需要的是肃穆凝重。为什么?因为他们是领导人。他们是整个中国的主心骨。

答疑正文
说实话自从上一章写完,大家各种问题纷至沓来。我不止一次审视过自己的用词是否过失太大。审视完了,送上答疑篇。当然以下答疑都是出自我个人见解。请各位读者大大轻拍。

一,有亲提出,为什么朝臣和言侯都冲着苏兄来啊,太欺负人了。
我在此正名一下。真的误会各位忠臣了。他们没有一个找梅长苏的茬的。他们只是向皇帝谏言里梅长苏远一点,向皇帝纳谏不成,就去向太后告状,不是要治梅长苏的罪。梅长苏只是因为势头太大,没办法不得不听到了而已。连柳暨都说功过相抵。真正直面找梅长苏说这个的,只有言侯。
当然这其中也有角度问题。但是朝臣们并非欺负梅长苏。这样想是不是好过一点?

二,有亲提出,言候的行事作风应该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当年为了报仇差点暗杀梁帝,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在乎,名声什么的他应该也是不在乎的。
这个我在贴吧上已经回答了。觉得应该还有人同问,放到这里说一下。我个人觉得:我倒是觉得,言侯之前什么都不在乎,是因为恨。因为君不正。他现在没有这种理由了。新君上位,赤焰昭雪,他有了在乎的和想要守护的东西。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入朝为官了。

三,有亲提出,一直以为我这文的设定里,言侯和纪王是不知道苏兄身份的。
虽然不是问题,但我想在这里说一下。前面确实有人提出这两个问题。一,言侯到底在担心什么,春闱春猎中间会发生什么事让他担心。二,纪王为什么在九安山不跟梅长苏叙旧。
我觉得这两个问题可以迎刃而解了。言侯到底在担心什么,他跟朝臣不一样。他虽然担心江山和皇帝,但他的出发点,更多的是担心梅长苏受到伤害。他此次来,不是要阻止将来可能危及到陛下的事情,而是要阻止将来可能发生的,伤害梅长苏的事情。我想我这么说,大家应该能觉得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四,有亲提出,苏兄是否清楚言侯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心里也没有说法。苏兄知道与否,重要吗?不重要。重点在于,他是否有准备。这就够了。
我文中第三十章前面用了一大段叙述来铺垫这个准备。虽然没写的太白,但是我觉得符合情景,所以没办法太直观,没办法过多去描写心理状态。
我复制一下。
“言侯过府来拜的时候,黎纲属实有些惊诧。
当年金陵斡旋,苏宅一应与言府联络传讯之事,都是黎纲在中间调停。是故黎纲略知言侯最初看待宗主很有抵触。纵然后来得知麒麟择主是为保靖王,言侯也是钦佩赞赏多一些,谈不上多厚待。更何况,今日言阙已官拜一品太傅。太傅一职,本朝不常有之,可在汉朝时,那是位列三公的重职。在如此满朝沸议的势头下,言侯能这样光明坦荡从正门投拜帖进来,就够让黎纲觉得惊心。
现在宗主仍在病中。咳疾虽愈,但心焦体虚。自从春猎回来,宗主虽言无事,可晏大夫却皱了好几回眉头,背地里掏出当初蔺少阁主的方子看了好几回。若是旁人也罢了,黎纲一口回绝便是。可言侯此人,就算没有后来共保靖王上位一事,黎纲也知道他对宗主意味着什么,不敢怠慢,进阁请问宗主。梅长苏却无一丝犹豫,笑道:“快请进来。”“
就是这段。我也很想请问一下各位亲,这段写来是干什么用的呢?是写黎纲的心境么?不是吧。是写当时的局势危及么,也不是吧,局势如何前文都提到了,言侯对于梅长苏是怎么个看法,原著和电视剧也都提到了。那么作者写这一段干什么用呢。
首先,确实是写黎纲从局势分析来看,对言侯来拜有绝对的担心。无论言侯知道与否,黎纲都担心,言侯知道的话,宗主会情绪起伏,尤其是这么敏感的时刻见面。言侯不知道的话,那更糟糕,他说出来的话,完全就是朝臣的立场。所以无论如何,黎纲担心。然而我绝对不是要写黎纲的担心啊,重点都落在最后一句话,黎纲都这么担心,梅长苏能不想到吗?可是梅长苏却无一丝犹豫,笑道:“快请进来。”
只有这一句话,我想说的是,只有这一句话,能渗透到梅长苏当时的那种心情。无论言侯是干什么来了,知道与否,梅长苏都准备好去迎接他。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言叔叔啊。
我个人认为,有准备的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是豪杰,没有准备的,天塌了还不跑的人是傻子。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梅长苏的每一个镇定自若都是有准备的。他做了十二年乃至在我文里是十六年多的准备。做好了每一个曾经的亲人手足怎么去看他的准备。所以他这个时候,能怎么样呢,你能要求他怎么样呢,他能做到的,就只是在该来的东西到来时,打起精神去迎接他。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9 00:36:00 +0800 CST  
五,亲爱的关云和落雪提出,文中的梅长苏少了一点为人子侄的烟火气。
答案一,请看看上一条。
答案二,请看看前言二。
答案三,我想说的是,言侯和靜妃是不一样的。
梅长苏要安慰靜妃,一则靜妃是个女人,她会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去疼痛,她需要安慰。二则,梅长苏要安顿好靜妃,才能保证景琰不知道真相。三则,靜妃没有言侯那么坚强。
所以梅长苏对待言侯,首先不需要去安慰他。一则言侯自有风骨。二则言侯此来之前,已经把什么事都想过了。三则,梅长苏的冷静骄傲自持,才是对言侯最好的安慰啊。
相反的,如果梅长苏见了言侯自己都克制不住,那么言侯会怎样?会心疼,会保护,会想要采取一切手段去保护他的侄子。这同样是一种走偏。道理就跟梅长苏总是叫萧景琰陛下一样,越近的关系越危险。因为梅长苏想要言侯放心,想要言侯这个未来朝廷第一重臣能保证跟自己这个江湖某事毫无瓜葛,不会因为感情而做错事。因为言侯那不顾一切的性子简直比萧景琰还可怕。
而言侯担心的是什么?是梅长苏与萧景琰因为感情走偏而受到不公平的伤害。此时梅长苏需要什么?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他需要以绝对笑傲的风骨来冷静看待所有的一切,来让言侯放心。言侯最欣慰的是什么,是梅长苏已经成长为执掌一方顶天立地的君子,而不是一个因为感情而去纠葛纠结的人。所以在言侯面前,梅长苏这样的冷静支持,就是他的爱,就是他的安慰。就是他即使脸都发白了,还要笑着去说话的担当。
所有的一切都在行动里。
如果这文是酒,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在酒里了,来,干了。请诸位满饮此杯。

六,虽然没有人问,但我要解释一下言侯提到的那三个人。
1,龙阳君。这个人大家都熟悉了吧,龙阳之好是怎么来的。单是我相信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其实很厉害,什么外交家,武术家,什么谋士啊,他都有过这种身份。他的才干导致,在魏安釐王死后,龙阳君即使不跟皇帝那个了,也得到新君的重任。但是最后,毫无声息了。也就是说,新君重任了一段时间后,这个人就不知道哪去了。这段可以值得品味一下。
2,董贤。这个人直接就是以色事主了。汉哀帝死后,他没法面对大臣的针对弹劾,自杀了。
3,弥子瑕。这个人我还是很喜欢的。卫灵公喜欢他,但是他对卫灵公却一直保持友情的距离。但是变化的却是卫灵公。他年轻貌美的时候,卫灵公对他很好。他后来来了,卫灵公对他很是厌恶。从始至终弥子瑕没变,变的是卫灵公。这叫什么?色衰而爱弛啊。
小小文中的格局,对这三个人的解释放不下了,我不能让言侯详细解释这段历史,那太侮辱梅长苏的智商人格乃至对历史的了解了。所以第一版的时候我还带了几句关于这几个人的历史,后来修改完全去掉了。因为言侯对梅长苏说话,不需要这种解释,一提到这几个人,梅长苏立刻就能懂。
这几个人代表什么?代表了,无论哪一种出发点,哪一种结局,都不是完美无伤的结局。龙阳君再有功劳能力又怎么样,到了新君继位,后来呢,是死是活可能最后都秘而不发了。董贤就更不用说了,弥子瑕呢,再再为人高尚,最后也没落好。也就是说,无论梅长苏跟皇上在身边,梅长苏是否动心,是否保持距离,最后肯定是不落好的。梅长苏不落好,萧景琰就更不落好,真到了那个重臣都不劝谏的份上,那么就代表着史书上要写点什么了。所以说言侯这几个人一说,就是想告诉梅长苏,无论故事是那种走向,都不应该是好的结局。
所以在这里,我要为朝臣正名一下。不是他们小题大做了。真的不是。是那个年代那个环境,对一个皇帝和忠臣,要求特别高的。朝臣纳谏还是好事,真到了纳谏皇帝听不进去没法阻止的时候,史书上写的都会很难听。

七。大家说梅长苏举荐孟女,举荐一此用的不合理。那么改为保荐可好?

八,有亲提出有如生父用的不合理。我觉得还可以来着。我还得在琢磨一下。
但是我想说的是,有位亲说的真好啊,如果不是言侯,如果此时说话的是林燮,那可能就不用说话了。直接上棍子了。艾玛这个梗更虐。



Ps:大家到底希望怎么样的结局呢?原著相当完整,我写到这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了。原著如果梅长苏没死,整个气魄会打很大折扣。只有死了算是完结,算是满意,算是震撼。我这强行扭转原著,本身就很难了。最后无论哪种结局,入朝堂还是远江湖,未免是苏文嫌疑。那么大家想要哪种呢?

最后的最后。没有最后了。
希望大家多给我一点鼓励。我尽力做一个好的作者,大家也要做好的读者啊。其实我今天不想更文的原因确实有点落寞。因为什么?因为写这文不讨喜啊。真不讨喜,一个大正剧,写不过那些纯感情消遣的文啊。那些写感情的,可以完全不要有什么顾及,想哪写哪,因为不会有考据,然后支持声会山呼海啸。而正剧呢,不仅难写,不讨喜,热度低,还要面对考据啊,一不小心就会被质疑。心平气和的质疑可以帮助我改正,问题是会有“写的好了不会夸你,写的不好每次都出现质疑”的这种人。无论多么强大的作者,无论多么强大的宗主,都会受到一万点掉血。甚至,作者不、敢、说。不敢回应,因为比如我今天说完,我觉得我会失去很多声音,为什么?因为大家会说你傲娇啊,你受不了打击啊,你不虚心啊,你如何如何,你写出来就是让人说的我怎么说不得了。所以说,挺难的。真的挺难的。我在写这文时,前几天原来瓶邪《江湖》楼里有一个人,他每次回复,都是这样的:不给我回复,专门给那些在我楼里anti过的人回复,没有一句支持我的话,每次出现看到那些质疑的声音,都会上去说:这处就是败笔。之类的。最后我也是挺受打击的,我就去说:那你别看了,跟着屁股说你到底烦不烦?然后呢,我觉得我会因为这句话得罪后面的一大堆读者。但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居然没有删除那一条,我也是够像庭生了。
真心的话,我在做一个好的作者,请大家尽力而为的支持我。真的太感谢了。写到最后,作者最需要的就是能支持我走过这片寂寞的人。
鞠躬感谢。泪目。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9 00:36:00 +0800 CST  
三十一
临近四月底,满朝忙碌。礼部奉旨督办太后寿诞事宜,兵部开始安排回朝为太后贺寿的封疆官员,淮王萧景礼宁王萧景亭奉旨接待各国来朝使臣。
正如梅长苏所料,自燕渝两国事定,南楚邦交日盛,周边各小国纷纷有投靠依附之势。今岁并非太后整寿,又非举国同庆天下大赦之隆,但周边小国皆来朝贺,夜秦使臣趁此向大梁提出和亲。朝堂上萧景琰召宗室王亲入见商议此事,备选适龄女子。只是自当年景宁公主和亲之后,宗室女子确实或弱或残,无可捡择,一时没有人选。
时值纪城孟大将军携家眷入京贺寿,满金陵沸然。孟大将军为人清廉耿直,戎马一生,从未介入过权斗斡旋,颇有武将不屑逐流的孤傲风骨。所谓儿女债,冤家债。将军此生战功赫赫,先帝时期不受重用,常年驻守纪城,军纪整肃毫无怨言,从未受世俗所累,却唯有这幺女三嫁不成,是块心病。新君登基两年半,孟大将军首次回京,心里忖度着金陵城内广大,若有人家不嫌弃,不妨就厚着脸皮将幺女嫁出,续弦也可将就。思及此处,老将军不由赧然哀叹。不料进京一路,却有新老官员相逢拜访,面上多有搭讪恭喜之色。
孟大将军疑惑,谓其妻曰:“我为官一生,拘泥陈腐名扬朝野,金陵内官员倒有一半不曾相识。官升一品大将军,是因当年九安山救驾有功。如今久未朝见,又未遇战事,何喜之有?”
孟妻贤德,思忖后告曰:“如今既无战事,又非功勋。能称得上喜的,怕只有我们女儿姻亲之事了。”
孟大将军亦思忖良久,慨然长吁道:“若只是入内侍奉天子,未为不可。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倒还知道,自小女训女诫熟读精通,出不了大错。但身为人臣,女儿尚未入宫便到了母仪天下路人恭喜的地步,恐怕终非善事。虽然江湖算命之说不可尽信,但天下人悠悠众口何以堵之?若陛下身体康健,是吾女有德,泽备子孙后代;若陛下身体抱恙,岂非吾女所克?恐有祸国殃民之嫌。”
孟妻泣道:“夫君难道忍心把于归送回纪城?”
孟大将军道:“此事到了这个地步,若于归入宫,非我所愿。若我不使于归入宫,她此时已三嫁不成,陛下选妃又这般推脱,恐怕此生再难论及婚事。如此孤苦一世,亦是为父所哀。”说罢长叹。
于是孟妻入内转告孟女。孟女正对镜梳妆,闻后道:“请父母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齐王萧庭生回朝时,顾不得披星戴月鞍马劳顿,当夜便来探访。梅长苏已在榻上躺了几日,外客一律不见,连言豫津都被挡在门外一连多日。黎纲便回齐王说宗主有事不在府内。庭生纵然疲劳,仍旧神采夺目,锐目一皱,略思道:“先生不在府中,黎大哥为何没有同行?可是先生又病了?”
黎纲见问,只好道:“宗主此去,是处理盟内大事,实不便告知殿下。留我在此,只是为方便传讯而已。”
庭生又思忖片刻,道:“我从边境回来,一路闻得峭龙帮和脚行帮地界均有异动,可是此事?”
黎纲点头道:“正如殿下所测。”
齐王这才笃信,交代不日再来,才转身回去。
夜色中甄平来至黎纲身后,低语道:“若非宗主早有猜测齐王不会轻信,只怕你要露出端倪。”
黎纲略有哀伤,低叹道:“宗主只是不想在太后寿辰之前再生枝节,故而避而不见。只是以这样的手段劝阻陛下和蒙大统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宗主所愿。”
不过总归方法是有用的。陛下和蒙大统领果然没有再来探访,黎纲也不用提心吊胆应付这几个最难以应付的人。十三叔派来的盟内高手已到,将宗室玉碟仿制完毕,黎纲亲嘱蒙挚完好送回宫去。蒙挚又向他确认一次梅长苏的去向,黎纲所答一如前言。余者并无他事,只有太后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夜里来过黎府偏门,黎纲亲自交给他一个锦囊,内中写有保荐出策在寿宴上选纳孟女一事,小太监并不多说,趁夜离去。

五月初时,各国使臣皆已进入金陵,宗室及大臣,以及回朝贺寿的边疆大吏亦已齐聚。每日迎来送往,出门访亲叙旧,无不热闹喧哗。金陵主要街道上一概是新鲜玩物贩卖,每到晚上便如上元节逛花灯一样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偏偏黎宅是在宫墙根儿上,纵然离着主要街道有距离,毕竟相隔不远。先时春猎后黎宅便显寂寥,如此一来在金陵越发喧闹的势头下,暖阁里那个人又病着,整个氛围更显怵心。
只是偶然一天,黎纲远远的看见对面隔着一条街的街道花灯下,站着一个人。遥遥瞧着这边府门,徘徊不定,踯躅不前。过了一会儿又有个人来拉他,那个人还要犹豫一会儿才去。第二天又来,第三天还是如此。黎纲连续张望了三个晚上,甄平见有异状,便来一同观望,遥遥见了此景,沉吟道:“我觉得还是禀告宗主为好。”
黎纲有些踌躇:“可是宗主还在病中。言萧二位公子怕已知实情,我实在担心不利于宗主养病。”
甄平思索道:“可我觉得宗主此时需要他们。”
黎纲看了甄平一眼,甄平与之交换一个神色,略略点头。
黎纲叹气。当日言侯来拜,自己都能猜出言侯无论知情与否,总归不是妙事,宗主岂会不知,却仍然大气沉稳只笑道快请进来。这么多年,宗主的傲骨是天下人眼瞧着的。宗主的孱弱却是自己人苦咽着的。黎纲觉得甄平说的对。宗主此刻,需要的是亲人。
他叫甄平亲自去禀告宗主,自己则开门前往对街花灯下,去请言豫津和萧景睿。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9 23:58:00 +0800 CST  
我也是醉了。四个小时就写两千字啊,我对我自己都无奈了


另外今天下午一点多(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说明我有多惊着)我收到一条回复。
早前说我过不收膝盖,结果这个读者说:
楼主不受膝盖,那么收天灵盖吗?
我发誓这绝对是我收到的最恐怖的顶文了!!!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0 00:01:00 +0800 CST  
言豫津和萧景睿被黎纲请进暖阁。梅长苏此时已坐在塌上,背靠软枕身覆锦衾,虽面色憔悴,却雍容和煦,正微笑看着他们。。
言萧二人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却被梅长苏先一步问道:“景睿,回来了?”
二人来至塌前落座,萧景睿见问,便答道:“才回来三天。”
梅长苏点点头,又温和笑道:“大伯父那边安顿好了?”
萧景睿略定了定心绪,答道:“安顿好了。蔺少阁主说所幸救人救的及时,烧伤面积并不大,一身修为可保无恙,只是这脸却再难恢复了,从此江湖上便真正再无此人。”
梅长苏微笑着点点头。萧景睿见梅长苏还是含笑望着自己,本来有话不想在其病时提起,却知道是瞒不住的,只好接着说道:“大伯父还有一言叫我带到。原话说:本就是各司其责各为其主,在下并不感激梅宗主于我性命有恩。只是这救我一家老小性命之大德不敢稍忘。若他日有可报答江左梅郎之处,玄某定当赴汤蹈火义不容辞。但若梅宗主想收入麾下以作驱使,还请勿妄言。”
话听着是挺刺骨,尤其面前的人还在病中,连言豫津也微微皱眉。可梅长苏反而笑的更浓郁,眉宇间迸发出赞叹赏识、英雄相惜之意,疏阔笑道:“你大伯父英雄盖世风骨凛然,不是阿谀狡诈之辈。若非如此,也不值得苏某苦心谋划相救了。景睿回去可适时转告,请他放心,苏某并非恃功骄蹇之人。”
言豫津见梅长苏面上并无霁色,忙意欲把话岔开,笑道:“快别说什么大伯父不大伯父的了。景睿他们家亲戚也多,我都闹不清是哪个。哎,苏兄,你身体如何了?”
梅长苏心里溢满温热,知道言豫津的好意,却不答话,含笑望着萧景睿。道:“景睿,你怎么不叫苏兄?”
这句话一出口,萧景睿面上的神色只觉得绷不住,鼻头发酸,差点就滴下泪来。
言豫津见了,只怕梅长苏伤心,用胳膊杵着萧景睿,笑道:“你看你,多大人了,还哭?还哭?在林殊哥哥面前,你还当自己是当年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不觉丢脸?”
不提这四个字还好,一听林殊哥哥这四个字,萧景睿更加哽咽,却不甘示弱,红着眼睛瞪言豫津:“你没哭?你没哭?三天前是谁去找我,又哭又笑像发了癔症?”
言豫津被噎了一下,想要还嘴,却见梅长苏脸上笑意温和,如同寻常人家围炉夜话的安逸满足,只觉得心里一酸,便也说不出话来。
这边萧景睿抹着眼泪,言豫津噤了声。梅长苏含笑看着他二人把情绪缓了缓,才问道:“好了?”
这二人被梅长苏这善意一笑,倒讽的赧然,都点头答应。梅长苏忍俊不禁:“都多大了?马上就要而立之年,却跑到我这来哭鼻子。我这几年真是白教你们了。”
言豫津又暖又叹又笑,道:“你这几年都教家国天下局势风云了,到底有哪句教给我们不要哭鼻子?”
这话说的无赖,纵使梅长苏都甘拜下风,摇头笑叹,萧景睿也一改阴霾之色,只含笑顾细看梅长苏。
梅长苏问言豫津道:“言叔叔主动告诉你的?”
言豫津摇头叹道:“那怎么可能?是我见父亲神色郁郁,自己去问的。他起初还不肯言,被我问了数次才说。还说你身体不好,不要来呱噪。可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跟景睿说了,于是被迫在对街花灯下站了三天,好几个青楼的姑娘都来搭讪。我拉他还不肯走,弄的路人窃窃私语,我看我们俩眼瞧着就要在金陵出名了。”
萧景睿被说的无话。顿了片刻,低眉道:“只是觉得林殊哥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以一己之力洗雪赤焰冤案,搅动几国局势,却落得有姓不能冠,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思及此处心中便觉钝痛。痛到,痛到……”一语未完,便手握胸口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言竭辞穷,无处宣泄。
梅长苏坐在塌上,淡淡微笑,满目温和,柔声叫了一声:“景睿。”
萧景睿正觉得手上无处可抓握时,却被这一声浅浅的呼唤抚平惶乱的心绪。梅长苏的声音似乎就是有这么一种安定宁神的功效,萧景睿只觉得这一声呼唤的暖意,抵得过人生数个寒冷的春秋。他坐在床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动情的说:“林殊哥哥,以后不要瞒着我们了。再苦再难,景睿愿与你风雨共担。”
此话真挚恳切言之凿凿。萧景睿的目光如水浓郁又如火炙热。言豫津跟在身边笃定附和。梅长苏只觉得心中积年的寒气都被温暖的驱散了。他笑望着他们,淡淡盈然道:“你们的心我都知道。可我以苏兄的身份与你们相交,这其中的情谊难道比林殊待你们的情谊少?”
言萧二人皆摇头称是:“苏兄待我二人如同一母胞弟,日月可鉴。”
梅长苏笑道:“既如此,又何必在乎相认与否,称呼与否?大丈夫立世唯凭本心。从今往后你们还称我苏兄便是。”
萧景睿和言豫津略思片刻,知梅长苏不愿要对外人露出端倪。虽然惋然惜叹,但都点头答允。见梅长苏神色疲乏,略坐了一会儿便告退,只说:“明日太后寿宴,若无闲暇,便后日再来看你。”
梅长苏满面温笑,看着他二人起身告辞,末了又加上一句:“豫津,我卧榻之事,不要叫你父亲知道。”
言豫津先是一愣,然后满眼满脸的泛起温暖疼惜,微笑道:“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们各论各的。兄弟之间拜会,不与长辈相干。苏兄尽可放心。”

言豫津和萧景睿走后,晏大夫便虎着脸端来汤药,勒令闭门谢客。梅长苏亦觉神思倦怠,服过药便复又躺下。一夜之间发了满身的汗,还只觉得冷。混混沌沌不知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到处都是硝烟弥漫,马革裹尸。再睁眼时只听见外面从宫内传来鸣钟击磬之声,百官正当入朝为太后贺寿。
梅长苏缓缓坐起。黎纲守在身旁,见宗主醒了,一边扶起梅长苏一边问道:“宗主,我叫吉婶盛粥过来。”
梅长苏点点头。粥却只吃了半碗,又觉得乏力。再躺下时,外面宫中正凤箫鸾管的吹奏。
黎纲便出来向甄平叹道:“这可怎么好。今日太后寿辰,早上百官朝贺,使臣觐见。午后小憩,晚上又是宗亲家宴,今岁的家宴又与别岁不同,照安排,孟小姐就在家宴上册封入宫,再另行立后大典。只怕今日这管弦之声是不能停的。我眼瞧着宗主的神色不怎么好。”
甄平此时神色也颇烦闷,踱了几步无策可出。只是叹道:“我们几个多尽些心守着罢了。”
黎纲不言,好几个人就轮换着守着。越急越不见宗主清醒,反而体温越来越弱人事不知,一整日只听见梦中呓语,还知道此人活着。黎纲跌足急道:“晏大夫,您老倒是想个办法。”
晏大夫平日惯会吹胡子瞪眼,此时也愁的恨不得把胡子扯下来,垂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老朽并无强心药引,如何施救?唯有走一步挨一步罢。”
好容易挨到入夜。外边的管弦乐突然就换成了丝竹之声,悠悠渺渺,听着像是喜乐,又不像是喜乐。自住宫城根上半年多,黎纲从未听见这种乐声,自知与别乐不同,宫中定有大事发生。出去看了看,宫墙挡着看不清,却似是而非觉得宫中点了红灯笼。黎纲跺脚咬牙跟甄平起誓道,若早知有今天,当初就算死也要把宗主挡在琅琊阁。甄平也急了,出言驳斥黎纲说,你挡的住么,挡的住么?宗主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唯今之计,宗主能不能熬过去,只看各人的命罢。
二人心烦意乱的回屋去,只见飞流扑在榻前喊道:“醒了!醒了!苏哥哥醒了!”
黎纲甄平扑上前,只见梅长苏果然睁开眼睛,面色平静,精神也倒还好,这才半松了一口气,忙问:“宗主,可用些什么?”
梅长苏想了想,语色淡淡说道:“也罢,准备笔墨吧。”
“宗主……”黎纲刚想出言,却被甄平杵了杵。黎纲欲言又止,依言在暖阁中宗主常用的桌子上备好纸笔,才把梅长苏半扶着坐起来。
梅长苏摆摆手叫他们退出去。自己却不动,安安静静靠在塌上闭目冥思了好些时候。伴着外面传来隐隐渺渺的乐声,脑中不断忆起这十几年的栉风沐雨荣辱浮沉,那些远在阆州不能说与故人的挫皮削骨,和现下在金陵中人尽皆知的阴险权谋。黎纲在外面探了好几回头,梅长苏都没有动。直到外面的乐声渐渐淡了,夜色将阑,梅长苏知道这一夕终于尽了。
他起坐披衣,披的是床边那件整日叠着的银貂裘。摸摸里面珍珠还在,偌大一颗珍珠,圆润温凉。
梅长苏趿来至案桌边,顾不得神思危殆,气往上涌,提笔向纸上笔走游龙道:

犹记少年狂。
更那堪,横戟怒马,辕门北望
忠魂百战击贼寇,回首埋骨焦场
沉冤雪,荆棘满腔
三十四年林氏骨,一十七年唤梅郎
唯笑语,又何妨

今夜宫中闻鼓瑟
忽忆起,三上琅琊,长嗟杜康
佳人上殿亲奉酒,青丝缠绕入锦囊
人成各,遗恨成双
汗透罗衾寒似铁,狐裘生暖珠生凉,
终不是,少年郎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1 00:24:00 +0800 CST  
《倾国》诗词解析篇之一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之一。因为大约可能没准不一定八成也许会有之二之三。不过第二首是一篇访诗经,第三首是一首七言诗,节奏上比较好懂。话说我已经写好了,就等着最后复制粘贴就可以发送了。)

昨天那首词发出来之后,大家的褒贬不一。我觉得还是发个解析篇比较好。毕竟这和很多文不一样,把感情的重点,抒发转折甚至剧情都囊括在一首词里,觉得肯定会引来不一样的解析。不过有些解析是连我也没有预料到的。
还是要声明一下。我作为一个同人作者,很大程度上也是原著的读者,更是我自己的读者,我所有的眼光和解析都来自于我本人。肯定会和大家有不同的地方,我不能希望所有人都会从褒义去看待这首词,我只是想尽我自己的角度来解读一下我自己的观点和初衷。当然了,上次我发过答疑篇,有人认为作者很大程度上是不需要和读者交流的,单开答疑篇有点……呵呵。这条我也看了,我虚心接受,但我觉得读者的意见还是很重要,我每一条的解答大概都不会只针对一个人,我希望更多人看到,更多人即便不赞同也能够看到我的出发点。所以我还是希望作一个比较“大众浴池”而不是“总统套房小隔间洗浴”的作者。

一,关于词牌
大家觉得比较虐?比较戳?其实还有更糟糕的!这首词的词牌名叫作《贺新郎》。
啊,有没有比较苏。
我也是考虑到这个词牌名一则比较苏,二则它是从北宋苏轼那里始现,年代不符,三是此古风文中实在不适合出现《》书名号,单放在词前面影响阅读。所以我就把它省略了。我估计真是要写这个词牌名,会更引起一片喧哗。
但是,我选择这个词牌名,并不是因为它的名字。仅仅是因为它比较适合豪放派的长篇叙事。上下两阙后面都有连续两个三字的短句,适合比兴,突出豪放的力量感。太短的词牌放不下叙事啊,比如我也可以仿写李煜的《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不过真是有点短,这么复杂的故事真有点放不下。所以我这样选了。

二,关于此词的初衷
我记得之前有位亲说过,特想把十年生词两茫茫放一个什么地方来着,由于时间关系我没去翻那位亲的原话,但是我一直在脑子里有深深的印象。
当时一个是思路并未成型,二是怕剧透,现在我想说的是,十年生词两茫茫毕竟是宋朝的,而且不是我自己的。现在我奉献一篇原创诗词,我觉得更有契合感。

三,关于这首词的内容,风格,以及重点
本来想白话翻译一下这词,后来想想算了。怎么翻译都失去美感。

但是我想说一下风格。
亲们,我自认为这是豪放派啊亲们。(此刻我略有点想哭)
婉约词词表情达意含蓄婉转,特点"专主情致"。修辞委婉、表情柔腻。而豪放派则与婉约词相对,以壮词突出视野较为广阔,气象恢弘雄放。我本身就算写的再不好吧,可是自认为没哪个词是细致写感情的。
比如,沉冤雪,荆棘满腔。其实这个地方完全可以写悲愤满腔,或者是悲怆满腔,用一个感情色彩词来填充。但是我想了又想(写这词昨天花了两个小时),我把这个虚词用一个“荆棘”来实体化了。用一个实体化的画面感,来突出力量和重度,淡化词人的心绪。

好吧,虽然大家有很多人觉得跟黛玉有一拼(我现在都被拐带到黛玉那边去了…………)不过总不至于黛玉焚稿吧?黛玉写题帕三绝,那是写什么?写感情,悲泣哀怜,生无父母无人可诉,自叹自怜。请问各位在这词中,哪句看到苏兄写自己的感情了?
在这个那边宫里奏乐寿宴的喧哗夜里,苏兄就算要亲手给景琰送上一位佳人,可他坐在床上,想的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事,他想的是“伴着外面传来隐隐渺渺的乐声,脑中不断忆起这十几年的栉风沐雨荣辱浮沉,那些远在阆州不能说与故人的挫皮削骨,和现下在金陵中人尽皆知的阴险权谋。”甚至他在昏睡的梦里也满满是“硝烟弥漫马革裹尸”。
他也是个人。我不能说这样的夜里苏兄是没有一丝难过的,但我也不能说苏兄是肯定难过的。他是个有血有肉会思考,而且是满腔热血、甚至比任何人还要热血重情的一个人。这样的时刻他写的词,上阕却满满是他一生的回忆,有多少苦痛有多少血泪,什么物是人非什么错皮削骨,他一字都没提过,而是只淡淡回忆了一下这三十四年却有一半时间被别人称作江左梅郎的过去,然后说唯笑语,又何妨。
下阕的时候先不说苏兄心里是怎么想的,先说说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这是一个cp文。靖苏cp,不是蔺苏cp,也不是琅琊榜正剧续集。所以我必须让所有的一切靠近轨道。我不是第二个海姐姐,写来写去还苏兄景琰完全兄弟友谊。此时重点就要落到本身感情上来了。
苏兄起笔,只是默默咽了一下那个人曾经三上琅琊阁以珍珠为价交换他出现,曾经不酗酒不爱酒不以酒为辅的景琰也开始会喜欢杜康酒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即便这样,苏兄还是保荐了朝堂重臣之女入宫为后。他心里其实知道景琰此时是怎么想的。两个人从此再无可望,但在苏兄心里,没有一句哀,怨,叹,悲,凄,楚,怜。通篇上下两阕,苏兄只用了一个词来表达感情,就是遗恨二字。
遗恨成双。
最后他才想到自己,再也不是当年无拘无束明亮耀眼毫无畏惧毫无退缩的少年了。

这跟黛玉真的一样么。哪里看出的、吃、醋、二、字?
有人说他因此卧病。可是他从头到尾病就没怎么好过啊。我记得原著中他送周玄清遇见霓凰的时候还吐过血(当然这个桥段记不清了)。还是同样的,我不能说他卧病跟景琰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也不能说他卧病就是因为景琰大婚。苏兄心里应该没有景琰大婚二字。他心里的画面是他亲手给景琰保荐一位女子,而景琰现在的心里和他自己的心里是一样的,遗恨成双,遗恨成双。这跟孟女没有关系,跟吃醋也没有关系。
啊,还有一位可爱的亲笑说陛下已经不是头婚了。看完了我都乐蒙圈了。真不是头婚。按原著延续下来,景琰这都第三婚了。(日,三婚还不成,看来要像孟女一样此生无法再论及婚事了……)
头婚和二婚时,苏兄对景琰什么想法我没考量过,那是原著的范畴。但是三婚时,这是梅长苏和萧景琰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苏兄亲自保荐的。
各位大概要问什么时候心照不宣的,我记得言侯说过一句话:孟大将军之女入宫,小殊可有把握?你和陛下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我知你纵然没有这个心,但陛下那边恐怕难以顺服。
其实在我的心里,近身的长辈心里其实都是有杆秤的。景琰和苏兄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连言侯都态度如此明朗,是因为言侯心里是有数的。

至于黎纲甄平和晏大夫等人,就凭各位自己裁度吧。不出意外的话,番外里会有这几个人对萧景琰的态度和反应。其余的我还是想说,如果各位是甄平黎纲,此时会怎么样呢。当然如果我是甄平黎纲,当年靖门立雪时,我最起码打不倒他但总要吼他两句。啊,好像不符合古代观念啊……

那么答疑篇完了。我想说的是,在我心里,苏兄没有那样无欲则刚,也没有那样哀怨可怜。他只是一个满满的重情义的人,在这样的夜晚他只是写了一首叙事诗而已。然后,遗恨成双,遗恨成双。
再也不是少年郎了。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1 13:03:00 +0800 CST  
三十二
梅长苏醒来的时候,看见萧景琰正背对着他,提着勾子,一下一下轻轻拨着火盆里的炭。
他张口,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时光仿佛回到多年以前。林殊与萧景琰出征,曾被困在大雪中与敌军僵持不下。粮草将尽,他们与将士共喝粥果腹,坚守阵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当时战事焦灼,几乎已入死路,所率轻骑营仅余不足百人。本是作为先遣队与林燮主帅大军里应外合,却不知何故迟迟等不到消息。三天后,萧景琰把最后一碗掺着冻草根的粥推给林殊,林殊微微看他一眼,把粥回身交给身后受伤的战士,扬声道:“林殊誓与轻骑营共进退。”说毕,空腹上阵,怒马横戟,亲率三十兵士前击突围,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景琰,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林殊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萧景琰在后吩咐拔营。火烧军帐,砸破灶釜,谓众将士曰:“本王生为皇子,愿与将士生死与共。少帅不归,本王誓不还朝。”于是令击鼓助威,全营将士无论伤否,整装而发,在后为林殊支援。
林殊带人杀入敌军阵中,所向披靡锐不可当,遇人杀人遇鬼杀鬼,有如神兵天将,往来无人之境。
敌军大撼。本以为只是一个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少年将军,竟搅乱大军如同一锅沸水。正派干将迎敌,却见另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皇子,全副盔甲,带领最后的残兵虾将殊死一搏。本以为最后的轻骑兵中并无射手,就算有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可远远见着少年皇子亲持大弓,掣满弓弦,箭在弦上,箭矢盈盈有火光迸射。敌军主帅连叫拦下,却为时已晚。少年皇子如同后羿出世,一箭火光射向粮草军帐。大雪封山,此时断粮如同绝命。敌军沸然,连叫抢救粮草。但一边少年将军杀伐不断,另一边是少年皇子纵马来援,两人在万里敌军中竟然斩关夺隘,先是阻断敌军抢救粮草的步伐,待火势大了,又趁着乱军之际杀出一条血路,越众而走。两个少年如龙似虎万夫莫当,身边将士先撤,两人随后断路,边走边退。敌帅一边叫副将抢救娘草,一边怒道此二子若尚留一息,日后必成大患,遂亲骑奋追,欲取二子性命。直追出几百里山雪之路,正欲林燮带兵来援,敌军主帅大叫不好,却回头晚矣,被林燮大军围在当中。敌帅大呼失策,一世英名败于两小之手,誓死不愿归俘,遂引颈自戮。
那一年,林殊16岁。萧景琰18岁。
林燮乘胜追击,将无首之军杀个片甲不留。当天晚上,就地扎营,犒赏三军,亲自向萧景琰敬酒,连夸陛下有此骁勇龙子,当称鸾鹄在庭,他日必成大器。酒过三巡,林殊见父亲只字未提自己,便等不及萧景琰,回帐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他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萧景琰这样一个背影。背对着他,提着勾子,一下一下轻轻拨着火盆里的炭。神情英武专注,面色无骄无矜。
只是如今,似乎更多了些岁月的沉郁。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2 22:39:00 +0800 CST  
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我在写~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双十二最后几个小时的勾引~
不过等不了的就别等了,我要很晚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2 23:40:00 +0800 CST  
萧景琰回身见梅长苏醒了,起身挪过来。当年常年在外从军的武将体魄,一丝不苟郑重威仪的面容,竟让梅长苏一时看不出他的悲喜。只是很淡,淡的没有一丝自己的情绪。余下的,只有这一身家国天下的从容镇定。
萧景琰把梅长苏轻轻扶起来,小心让他靠进自己怀里,语色仍旧一如既往的低沉和缓,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自若:“你醒了。来,把药喝了。”
梅长苏就着萧景琰的手,把药一点一点吞咽下去。处之泰然,如同无事。只是目光在不经意间扫了下自己常写字的桌子。见无异状,又见萧景琰面上并无异色,便敛眸而已。
喝完药,萧景琰轻轻在他身后垫了软枕,将他小心靠在上面。又淡淡问道:“可是饿了?先把药顺一顺,再传饭。昏了几天,先吃些粥为宜。”
梅长苏淡而平静的微笑,大病之人,气息尚弱目光却炯炯光亮,紧紧看着萧景琰,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萧景琰回头看他时,他又轻轻收敛成那样淡然如水的目光,只是淡淡笑问:“我睡了几天?”
“七天。”萧景琰没有瞒他,回答很快也很直接。
梅长苏笑着:“这七天,陛下过来几趟?”
萧景琰这次却没有那么直接,并无言语。
梅长苏面上笑容依旧平静温和,徒增追问彼此不豫,并不纠结此事,微微问道:“宫中的事都安排好了?”
“恩。”萧景琰淡淡应道。
明明梅长苏问的很淡很平和,并未涉及人事,但萧景琰却偏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等梅长苏再问,便开口直说道:“母亲将孟小姐收为义女,以名为号,封为于归长公主。”
梅长苏有片刻之间没有回应。
他大病初醒,久卧在床,此时脑中并不清晰。这短短一句话之中所含的内容,让他反应了足有一会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面上的笑容却不变,仍旧淡而和静,萧景琰坐在床边,并未看他,目光淡淡望着地上的火盆。
义女。就是说太后收为义女,长公主与陛下已有兄妹之名,再无姻亲之份。梅长苏之觉得脑袋混沌,淡淡笑语间,开口却问道是:“此时收为义女……难道要去和亲……孟大将军拳拳老臣,唯有此女是心头血肉。以此女和亲便如同剜肉,朝堂要置孟大将军于何地?”
这话语气颇淡,意思却重。萧景琰能听出梅长苏语气里有着深藏隐匿的痛心疾首。萧景琰此刻的心情有点像金陵城墙上扎根的一棵野草。无论风寒日烈,孤傲独立,淡看这京城天下数度春秋的风雨。只是日久了,便见惯不惊了。
他的叹息也很淡,淡的几乎听不出声音,目光看着火盆,轻言道:“长公主是自请和亲。”

当日孟女上殿,萧景琰已知道一切的安排。
梅长苏锦囊里所写也很简单,几乎不能称为谋略。却偏偏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不能称之为计谋的计谋,让萧景琰这棵在城墙头上凛风半生的野草都动摇了。
那日,皇帝寝宫中已备好合欢酒,备好帝后各剪青丝一缕藏于其中以喻青丝结发百年好合的锦囊。太后将皇帝招进长乐宫中,将梅长苏亲手书信交给他,信上只写了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太后可将此书示予陛下。众臣举荐孟女入宫为后,草民附议。
萧景琰先是站了好一会儿。说不上是惊还是怔。缓了许久,却淡淡笑了。太后看着儿子的表情,心中难过,柔声道:“孟女上殿,将奉酒给你。若你不愿,可以不饮。”
萧景琰反而淡淡道:“母亲放心。儿身为一国之君,知道主次。”
那天太后寿辰,所有的故事都按照步骤进行。言侯于朝宴上高赞孟大将军有功,众臣附议,太后便顺势召孟大将军携家眷晚间共赴家宴。孟大将军面上尚有怔色,纪王却忽而出声附和。于是至晚间,孟大将军携眷入宫,家宴之上,太后慈爱,问孟女家常,得之粗通音律,便命抚琴。孟女请问太后欲听何曲,太后含笑道:“便奏一曲《凤求凰》罢。”
此话一出,所有人便都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即便不是身在局中的,也大抵知道最后的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后陛下和于归三人身上。莅阳大长公主和蔼笑道:“既如此,演曲之前,孟小姐请为太后和陛下各祝一杯酒,以祝太后与陛下圣体安康。”
萧景琰坐在殿上,只觉得到此刻还在恍惚之中。这一整天的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又岂是从今日而始。心里明明没有多想什么,可却总觉得混沌朦胧。明明坐在龙椅看着殿上笑语欢歌,却总觉得眼前晃晃渺渺疏映什么。是多年前曾在大雪中围困三天的粥水,还是金陵夺嫡靖王府门前的大雪。他自认自己真的没有想过。没有先过从前,没有想过以后。每日上了朝堂是朝堂论事,下了朝堂便是案牍上疏。但是偏偏越到了人越多的时候,真实与过往便止不住的交错。
他看见孟于归端着那杯酒,走向太后,太后接了。她们说了什么,孟于归祝祷了什么,他听见了,却没听进去什么。他眼盯盯的看着孟于归的那杯酒马上端到自己眼前。心里却不不知不觉的麻木了。
接,接,接。从此帝后好合,共御天下。从此。从此。从此他却不敢想下去了。他明明没有任何一句想到那个人与那个人的锦囊。却偏偏此时此刻想到高湛的一句话:陛下之心不在宫中内,所以有失。
然而,就当众人看着陛下的眼睛越睁越圆的时候,孟于归却跪地扣首,自请和亲。言道:《女诫》曾言,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臣女此生三嫁未成,自愧无德,无颜论嫁。但闻近日大梁与夜秦修邦交之好,陛下遍选宗亲女未成。臣女以一己女身,愿学昭君出塞,为朝堂略尽绵力。一则可解宗室之危,二则可全臣女名节。望陛下太后成全。
满座皆惊。
弃皇后宝座于不顾,自请和亲,太后耸然动容。萧景琰下意识看向孟大将军,只见此刻半头白发,老将军夫妇已热泪纵横。
孟女落座,自言此生无德,不配演《凤求凰》之乐。但学蔡文姬一代才女,生有所憾,却万世垂目,愿作《胡笳十八拍》一曲,以作别曲。此生一从梁土远嫁,不做归念。
此曲悲壮之音,虽不合景,太后亦含泪允诺。《胡笳十八拍》一奏,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如同绝响。曲毕,太后亲封孟女为于归长公主,收为义女,不日便前往夜秦和亲。封号之时,宗亲各有谏言,太后含泪道:虽则封号显贵,但哀家待义女之心,不愧于孟大将军。就以于归为号。愿吾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亦愿从此天涯路远,顺遂安康,荣华富贵,万古垂青。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3 00:50:00 +0800 CST  
(这章还是没写完,各位凑合着看吧)
(有亲说我到处插刀子啊,还有人建议我把网名改成满城飞刀,可好?)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3 00:53:00 +0800 CST  
还是觉得这章不太好。明天如果有改动就重发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3 01:29:00 +0800 CST  
今天不更了吧。明天要带儿子出去玩。要精精神神的。可以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但要做一个合格的妈妈。明晚或者后天一定给大家补上,突破性进展之后就快到收尾了。当然我指剧情。不要太指望感情有突破。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3 20:26:00 +0800 CST  
32章修改后重发。
着大概是我第一次把修改前后的文整体放上来。因为平时我不愿发自己不满意的文,一则容易让大家看到作者的不成熟,二则也干扰大家的阅读。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可以提供给大家乃至提供给我本人一个共同审视的机会。望大家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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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梅长苏醒来的时候,看见萧景琰正背对着他,提着勾子,一下一下轻轻拨着火盆里的炭。
他张口,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时光仿佛回到多年以前。林殊与萧景琰出征,曾被困在大雪中与敌军僵持不下。粮草将尽,他们与将士共喝粥果腹,坚守阵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当时战事焦灼,几乎已入死路,所率轻骑营仅余不足百人。本是作为先遣队与林燮主帅大军里应外合,却不知何故迟迟等不到消息。三天后,萧景琰把最后一碗掺着冻草根的粥推给林殊,林殊微微看他一眼,把粥回身交给身后受伤的战士,扬声道:“林殊誓与轻骑营共进退。”说毕,空腹上阵,怒马横戟,亲率三十兵士前击突围,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景琰,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林殊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萧景琰在后吩咐拔营。火烧军帐,砸破灶釜,谓众将士曰:“本王生为皇子,愿与将士生死与共。少帅不归,本王誓不还朝。”于是令击鼓助威,全营将士无论伤否,整装进发,在后为林殊支援。
林殊带人杀入敌军阵中,所向披靡锐不可当,遇人杀人遇鬼杀鬼,有如神兵天将,往来无人之境。
敌军大撼。本以为只是一个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少年将军,竟搅乱大军如同一锅沸水。正派干将迎敌,却见另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皇子,全副盔甲,带领最后的残兵虾将殊死一搏。本以为最后的轻骑兵中并无射手,就算有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故而未加防备。可远远见着少年皇子亲持大弓,掣满弓弦,箭在弦上,箭矢盈盈有火光迸射。敌军主帅连叫拦下,却为时已晚。少年皇子如同后羿出世,一箭火光射向粮草军帐。大雪封山,此时断粮如同绝命。敌军沸然,连叫抢救粮草。但一边少年将军杀伐不断,另一边是少年皇子纵马来援,两人在万里敌军中竟然斩关夺隘,先是阻断敌军抢救粮草的步伐,待火势大了,又趁着乱军之际杀出一条血路,越众而走。两个少年如龙似虎万夫莫当,身边将士先撤,两人随后断路,边走边退。敌帅一边叫副将抢救娘草,一边怒道此二子若尚留一息,日后必成大患,遂亲骑奋追,欲取二子性命。直追出几百里山雪之路,正遇林燮带兵来援,敌军主帅大叫不好,却回头晚矣,被林燮大军围在当中。敌帅大呼失策,一世英名败于两小之手,誓死不愿归俘,遂引颈自戮。
那一年,林殊16岁。萧景琰18岁。
林燮乘胜追击,将无首之军杀个片甲不留。当天晚上,就地扎营,犒赏三军,亲自向萧景琰敬酒,连夸陛下有此骁勇龙子,当称鸾鹄在庭,他日必成大器。酒过三巡,林殊见父亲只字未提自己,便等不及萧景琰,回帐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他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萧景琰这样一个背影。背对着他,提着勾子,一下一下轻轻拨着火盆里的炭。神情英武专注,面色无骄无矜。
只是如今,似乎更多了些岁月的沉郁。

萧景琰回身见梅长苏醒了,起身挪过来。当年常年在外从军的武将体魄,一丝不苟郑重威仪的面容,竟让梅长苏一时看不出他的悲喜。只是很淡,淡的没有一丝自己的情绪。余下的,只有这一身家国天下的从容镇定。
萧景琰把梅长苏轻轻扶起来,小心让他靠进自己怀里,语色仍旧一如既往的低沉和缓,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自若:“你醒了。来,把药喝了。”
梅长苏就着萧景琰的手,把药一点一点吞咽下去。处之泰然,如同无事。只是目光在不经意间扫了下自己常写字的桌子。见无异状,又见萧景琰面上并无异色,便敛眸而已。
喝完药,萧景琰轻轻在他身后垫了软枕,将他小心靠在上面。又淡淡问道:“可是饿了?先把药顺一顺,再传饭。昏了几天,先吃些粥为宜。”
梅长苏淡而平静的微笑,大病之人,气息尚弱目光却炯炯光亮,紧紧看着萧景琰,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萧景琰回头看他时,他又轻轻收敛成那样淡然如水的目光,只是淡淡笑问:“我睡了几天?”
“七天。”萧景琰没有瞒他,回答很快也很直接。
梅长苏笑着:“这七天,陛下过来几趟?”
萧景琰这次却没有那么直接,并无言语。
梅长苏面上笑容依旧平静温和,徒增追问彼此不豫,并不纠结此事,微微问道:“宫中的事都安排好了?”
“恩。”萧景琰淡淡应道。
明明梅长苏问的很淡很平和,并未涉及人事,但萧景琰却偏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等梅长苏再问,便开口直说道:“母亲将孟小姐收为义女,以名为号,封为于归长公主。”
梅长苏有片刻之间没有回应。
他大病初醒,久卧在床,此时脑中并不清晰。这短短一句话之中所含的内容,让他反应了足有一会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面上的笑容却不变,仍旧淡而和静,萧景琰坐在床边,并未看他,目光淡淡望着地上的火盆。
义女。就是说太后收为义女,长公主与陛下已有兄妹之名,再无姻亲之份。梅长苏只觉得脑袋混沌,淡淡笑语间,开口却问道是:“此时收为义女,难道要去和亲……孟大将军拳拳老臣,唯有此女是心头血肉。以此女和亲便如同剜肉,朝堂要置孟大将军于何地?”
这话语气颇淡,意思却重。萧景琰能听出梅长苏语气里有着深藏隐匿的痛心疾首。萧景琰此刻的心情有点像金陵城墙上扎根的一棵野草。无论风寒日烈,孤傲独立,淡看这京城天下数度春秋的风雨。只是日久了,便见惯不惊了。
他的叹息也很淡,淡的几乎听不出声音,目光看着火盆,轻言道:“长公主是自请和亲。”

当日孟女上殿,萧景琰已知道一切的安排。
梅长苏锦囊里所写也很简单,几乎不能称为谋略。却偏偏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不能称之为计谋的计谋,让萧景琰这棵在城墙头上栖风半生的野草都凛冽了。
那日,皇帝寝宫中已备好合欢酒,备好帝后各剪青丝一缕藏于其中以喻青丝结发百年好合的锦囊。太后将皇帝招进长乐宫中,将梅长苏亲手书信交给他,信上只写了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太后可将此书示予陛下。众臣举荐孟女入宫为后,草民附议。
萧景琰先是站了好一会儿。说不上是惊还是怔。缓了许久,却淡淡笑了。太后看着儿子的表情,心中难过,柔声道:“孟女上殿,将奉酒给你。若你不愿,可以不饮。”
萧景琰反而淡淡道:“母亲放心。儿身为一国之君,知道主次。”
那天太后寿辰,所有的故事都按照步骤进行。言侯于朝宴上高赞孟大将军有功,众臣附议,太后便顺势召孟大将军携家眷晚间共赴家宴。孟大将军面上尚有怔色,纪王却忽而出声附和。于是至晚间,孟大将军携眷入宫,家宴之上,太后慈爱,问孟女家常,得之粗通音律,便命抚琴。孟女请问太后欲听何曲,太后含笑道:“便奏一曲《凤求凰》罢。”
此话一出,宴上诸人便都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即便不是身在局中的,此刻也知最后的结果。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太后陛下和于归三人身上。莅阳大长公主便和蔼笑道:“既如此,演曲之前,孟小姐请为太后和陛下各祝一杯酒,以祝太后与陛下圣体安康。”
萧景琰坐在殿上,只觉得到此刻还在恍惚之中。这一整天的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又岂是从今日而始。心里明明没有多想什么,可却总觉得混沌朦胧。明明坐在龙椅看着殿上笑语欢歌,却总觉得眼前晃晃渺渺疏映什么。是多年前曾在大雪中围困三天的粥水,还是金陵夺嫡靖王府门前的大雪。他自认自己真的没有想过。或者更像是压抑着不去想。不去想从前,不去想以后。每日上了朝堂是君臣论事,下了朝堂便是案牍上疏。但是偏偏越到了人越多的时候,真实与过往便止不住的交错。
他看见孟于归端着那杯酒,走向太后,太后接了。她们说了什么,孟于归祝祷了什么,他听见了,却没听进去什么。他鹿眼圆睁,看着孟于归的那杯酒马上要端到自己面前,心里却麻木的没有反应。
此时此刻,真正的帝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萧景琰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的时间,他脑子里总有一杆秤,衡量着该与不该。而不是,愿与不愿。母亲说,若你不愿,可以不饮。可是,今时今日已成为帝王,还能有不愿这种情绪么。
接么?接么?接么?如果不接,从此那个满眼微笑满口何妨的人要面临怎样的非难和妄议。
那么,接,接,接。从此帝后好合,共御天下。可是接了之后呢?又当如何?
萧景琰莫名觉得今日殿上凉凉的,料峭入髓。莫名想起了某间阁内在五月天气里还要渥着的火盆。他坐在龙椅上,明明没有刻意去想什么,如同多少个养居殿案牍桌前的不眠不休之夜,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应有的位置。可他却偏偏此时此刻想到高湛的一句话:陛下之心不在宫内,所以有失。
然而,就当众人看着陛下的鹿眼越睁越圆的时候,孟于归却跪地叩首,自请和亲。言道:《女诫》曾言,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臣女此生三嫁未成,自愧无德,无颜论嫁。但闻近日大梁与夜秦修邦交之好,陛下遍选宗亲女未成。臣女以一己女身,愿学昭君出塞,为朝堂略尽绵力。一则可解宗室之危,二则可全臣女名节。望陛下太后成全。
满座皆惊。
弃皇后宝座于不顾,自请和亲,太后耸然动容。萧景琰下意识看向孟大将军,只见此刻半头白发,老将军夫妇已热泪纵横。
孟女落座,自言此生无德,不配演《凤求凰》之乐。但学蔡文姬一代才女,生有所憾,却万世垂目,愿作《胡笳十八拍》一曲,以作别曲。此生一从梁土远嫁,不做归念。
此曲悲壮之音,虽不合景,太后亦含泪允诺。《胡笳十八拍》一奏,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如同绝响。曲毕,太后亲封孟女为于归长公主,收为义女,不日便前往夜秦和亲。封号之时,宗亲各有谏言,太后含泪道:虽则封号显贵,但哀家待义女之心,不愧于孟大将军。就以于归为号。愿吾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亦愿从此天涯路远,顺遂安康,荣华富贵,万古垂青。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4 18:32:00 +0800 CST  
三十三
黎纲推门进来,呈上一碗药粥。
平素梅长苏卧病,都是黎纲甄平近身服侍的。今日黎纲却垂头进来,垂头将粥奉上,目不斜视,别无一语,又垂头退出去。
萧景琰便端起粥,用匙轻轻勺出,又用嘴轻轻吹温,方一口一口喂梅长苏吃了。
梅长苏靠在软垫上,任凭萧景琰一勺一勺把温热适宜的药粥轻轻送到自己嘴边,又轻轻微提匙柄。待这匙尽了,便小心去勺下一匙。萧景琰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刚毅英武之气,却偏偏刚中至柔,不带一丝拘迂。
两人都不言语,聚精会神,一个专注吃粥,一个专注喂粥。屋内只闻轻微脆响的碗匙之声。
一时粥尽,萧景琰顺手拿起床边的帕子将梅长苏的嘴擦了擦,又将帕子放回原处,动作连续一气呵成,完全不符合天子之身。
梅长苏心下一紧,面上却微微浅笑。一迟疑间,却见萧景琰的眉目间也愈有温和之色,正含笑望着自己。
梅长苏微笑道:“陛下笑什么?”
萧景琰亦微笑看他:“你又笑什么?”
二人相视一笑,都不说话。其实心下了然,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那年林殊闯祸,被林帅军棍责罚,股后渗血俯卧在床。从十三岁随父征战,往来厮杀无一败者。无论多大伤痛,在人前绝不会咧一下嘴示一声弱的林殊,却偏偏会因为某些小事背着众人锱铢必较愤愤不平。萧景琰来林府探病时,正听见林殊对着蒙挚忿然抱冤:“明明景琰都去承认了是他干的,为什么还要打我!”
待蒙挚走后,萧景琰就这样蹲在床边,一勺一勺喂林殊乖乖喝药。平时像只小老虎一样不安分的林少帅,只有在挨打后喝药的时候最乖。喝完药见萧景琰好笑的看自己,便止不住叫嚷:“你笑什么?!”
萧景琰不无叹气,甚是可怜可叹的拍拍连翻身都不能的林殊的头,又好笑又惋惜的说:“就算是我去向林帅自首,但也得林帅自己愿意相信才行。”

少时的时光无论痛痒,总归美好的永不复来。梅长苏心下微微隐痛,淡然看着萧景琰眉宇间温润宁静却甚是淡泊的目光。其实梅长苏知道,他们大概又想到了同一句话。就算梅长苏机关算尽,就算萧景琰无可推卸,但也得人家孟于归自己愿意才行。
想到这梅长苏便有些气喘,用力压着胸膛的半口气,吁吁喘道:“春猎时有人向太后为陛下说亲,朝野上下多半附议,孟大将军镇国之名几乎可定。如今孟女虽封长公主和亲,但于孟大将军自身,无异铩羽而归。即便大将军本身不在乎名望风评,但总要杜小人悠悠众口,以免说朝堂愚弄老臣。陛下又要如何裁断?”
萧景琰本面色无波,淡然安坐,听闻梅长苏急遽气喘,却迅速伸手扶住倾颓欲倒的梅长苏,帮他轻拍脊背。待梅长苏气喘匀了,萧景琰仍见他蹙眉望着自己,只好无奈叹道:“我已将孟大将军之长孙女指给庭生,下月完婚。”
梅长苏目光微怔,瞬间又轻微转黯。萧景琰将他靠回软枕上,轻问道:“可好些?要不要躺下?”
梅长苏久病未愈,脑中思虑飞快,手指轻轻搓着锦被。顾不上听清萧景琰的问话,只轻轻摇头,目光直直看着萧景琰,不无担忧的问:“陛下可知,这样不妥?”
萧景琰明知梅长苏永远如此。明知他把自己的问题忽略掉,又换成了下一个关于朝堂关于局势的分析。自己却只能无奈叹气道:“知道。”
梅长苏隐含的语气总是有些忧心,看着萧景琰道:“陛下此举,确可暂压各方局势。一可安老臣之心,二可定齐王之位,日后庭生正名,也可引为助力。朝上有言侯,朝外有纪王,宫中有太后,宫外又有大长公主,军政上再加蒙挚和孟大将军,便如虎添翼。可一旦齐王正名,身份地位便迥然不同。陛下不能总不娶亲,一旦纳妃立后生有皇子,陛下又要庭生如何自处?即便庭生无争位之心,但一朝不容二主,为人君者,卧榻岂容他人酣睡?有朝一日新君继位,难免风生水起再泛涟漪,陛下可知其患?
萧景琰叹气道:“知道。”
梅长苏铮铮问道:“知道还要做?”
萧景琰道:“要做。”
这段对话很熟悉,氛围也很熟悉。像极当年萧景琰还是靖王梅长苏还是谋士时因卫峥一案所起的争执。
——殿下可知,如果皇上发现殿下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惹来无穷祸事?——我知道。
——殿下可知,就算查清了来龙来脉,对殿下目前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助益?——我知道。
——殿下可知,只要陛下在位一日,便不会自承错失,为祁王和林家平反?——我知道。
——既然殿下都知道,还一定要查?——要查。
梅长苏叹气道:“陛下可知,即便为齐王正名,即便可立齐王为储,但是所有的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萧景琰不再看他,脸向另一方侧了侧:“我知道。”
梅长苏紧紧望着萧景琰的背影,目光有喜有忧却有更多的隐痛。他轻轻叫道:“陛下。”
萧景琰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抬头面向空中,深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慢慢回身,一手握住了梅长苏放在塌边的手。
梅长苏心中剧痛,看着萧景琰的背影,正要说点什么,却只感到萧景琰的拇指指腹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只是拍拍他的手,再开口时,声音已如同历尽风雨心如止水那样平静,温和说道:“小殊,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
梅长苏抑制住心头血潮止不住的翻涌,朝萧景琰微微一笑,说道:“好。”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14 22:44:00 +0800 CST  

楼主:snowxat

字数:211281

发表时间:2015-11-10 07: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9-29 21:36: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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