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倾国(靖苏\/琰苏。原著续写。不定更尽力日更,绝壁HE)


他知道自己应该喊他景琰的。但是他没有。
那种骨髓里的安然平静赋予到他的声音里,那一声陛下让萧景琰迅速冷静下来。
萧景琰松开双臂,慢慢看了看梅长苏的脸,很淡很淡的静静微笑道:“我来吃口饺子。”
说罢走到方才众人围坐的地桌边,徐徐坐下,随意拣双筷子,搛口菜到嘴里。
连梅长苏都有些哭笑不得,炭火映到他脸上,反射出难得的轻暖:“陛下,这是刚吃剩的。”说着便要去喊人重新换些菜肴,却被萧景琰随口制止了:“不必。你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些。”
梅长苏有点无奈的看他。萧景琰泰然自若指指面前的垫子:“小殊,过来坐。”
梅长苏笑着摇头,却还是坐了下来。
萧景琰很随意却依然大气的举手投足,像极了当年在军中和小殊同榻同食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帝王。接着,他竟然在梅长苏身后一个非常隐蔽的暗阁中,发现了一盘饺子。
“咦,那是什么?”
萧景琰问的有些顽气,一切氛围如同年少青葱,从没经历过这十六年的栉风沐雨。
梅长苏也笑了,伸手去取了来,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推到萧景琰的面前:“陛下请吃。”
他没解释那是什么,他觉得萧景琰总尝得出来吧。可萧景琰还真就吃了,一连吃了几个。吃过还点头:“好吃。”
梅长苏是真的从心底失笑了:“难道今夜宫中没有备陛下的晚饭?”
萧景琰笑了:“确实没有你这里的好吃。”
梅长苏无奈:“陛下,今夜宫中……”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景琰雍容打断:“小殊,今夜你我,不谈国事。”
梅长苏被截住话茬,笑容里有些无奈。却知道以景琰的刚骨,此时确实不宜反击太过。毕竟是除夕,任谁也不想无端沮丧。反复权衡一下轻重,只好温言道:“陛下想听什么?”
萧景琰想了想:“小殊,你为我抚琴吧。”
梅长苏却笑:“苏某虽一介白衣,却非优伶。哪能招之既来挥之则去。”
萧景琰实在莞尔。他其实想说,嘴里都说自己是白衣,还要抗旨不尊。但瞧着梅长苏的脸色,在烛火下宁静平和,也不知道两人现在的身份开不开的起这个玩笑,又把话咽了回去,出口道:“小殊,你这性子,从小便要显示自己才气逼人与众不同。不想听你抚琴的时候,你偏要出其不意毛遂自荐。想听的时候,你又说你自己并非优伶。”
梅长苏只管坐着笑。萧景琰道:“罢了。你就跟我说说话罢。给我讲讲你这十几年的江湖漂泊。”
梅长苏并不拒绝,回手在炭火上温了酒,给萧景琰满上,两个人就静静围坐在炉火边,安安静静说了会话。梅长苏虽不擅于讲这些江湖事,并不像言豫津那样讲起来津津有味如同说书,但字里行间却另有一番风骨。他尽可能把所有关于养伤拔毒暴病的部分都略去,只挑拣些江南的风土,江左盟内的鸡飞狗跳,和每每如临大敌的同仇敌忾。包括怎样派聂铎去接应霓凰,聂铎怎样回来魂不守色,都讲了个清清楚楚。梅长苏微笑嫣然,萧景琰安静肃穆。一个没有说,一个没有问。但是两个人都知道,那样长久的历经残痛的岁月中,梅长苏走过的是怎样一路刀尖上的磨砺,才有了今天谈笑风生挥遒万丈的江左梅郎。
直至讲到四年多前在廊州救了萧景睿,亲手为景睿擦了一夜的汗,秉了一夜的烛。又在与景睿假作相识的那天,叫飞流偷了大渝使臣的国书。梅长苏淡淡笑道:“后来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萧景琰良久没有说话。
四下寂静中,只想去提壶饮酒,却被梅长苏轻轻止住萧景琰执壶的动作:“陛下,不可多饮。”
萧景琰定定看了看梅长苏,看了好一会,气氛安静的能听见火盆中轻微的噼啪声,梅长苏又道:“那饺子也别吃了。陛下想吃,我再去让吉婶做一些。”
萧景琰低头看看已经吃了半盘的饺子,不解道:“为何?”
梅长苏无法,只好笑道:“人参馅儿的饺子,大补之物。前些日黎纲吃多了满院打拳。陛下吃了这些许回去,是要连夜选妃,还是满宫里打拳?”说毕,眼里闪过丝丝促狭。
萧景琰哑然。知道小殊故意揶揄他,以解刚才伤感之意,心里不禁发酸。嘴上却不辩解,只是道:“小殊,这些人参你吃了,就没什么进益么?”
梅长苏淡淡微笑,面上表情如水般平静,安然道:“凡事过犹不及,陛下又急些什么?”
萧景琰明知道小殊是故意安抚,但这颗心还是被渐渐抚平了。有些事,只要小殊说,他就愿意有希望。怕的是小殊连说也不愿意说。
梅长苏低眉片刻,实在有点担心今夜除夕,宫里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不宜让萧景琰久留。正盘算着这话怎么出口,又听见萧景琰似乎揣摩透了自己的心思,嗓音低沉的开口道:“小殊,今夜我想多留些时候。”
梅长苏抬头,看见萧景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目光里安静镇定,满满是一个帝王应有的稳重。梅长苏心尖上蓦然穿过列战英那句:“陛下圣心为民,片刻无一己私欲。”这句话不适时的像针尖一样扎了梅长苏一下,他只来得及觉得身上一抖。
萧景琰立刻皱眉道:“可是冷了?”伸手去翻过炭,起身去里面床铺上找些衣物。却不经意看见了一件银貂裘,是蒙府留宿那夜萧景琰没有带走的那件,正整齐叠在床头靠内一侧。摸了摸,银貂裘内侧口袋里那颗珍珠还在。萧景琰把银貂裘拿来,亲手围在梅长苏身上,问道:“还冷么?”
梅长苏淡然一笑:“陛下,请回吧。”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的眼睛,想看看梅长苏的眼里是否有波澜,是否有不忍,可最终他什么都没看到。叹了口气,他将杯中酒饮尽,只一字:“好。”

萧景琰起身,梅长苏送他。
这一夜过的轻烟似梦。竟然没有聊到任何国事,竟然没有任何争执。萧景琰站在机关入口,眼瞧着密道里的幽暗凄冷,淡然说:“今天大殿上收到东海的奏报,我听见聂铎霓凰为幼子取了名字。”
梅长苏的声音温凉平静:“聂铎视苏某为少帅,幼子的名字,确曾传书给我。陛下无须在意。”
萧景琰道:“小殊,有多少次我曾想过,今生何当与你负手共看天下。可我今天听到那个孩子的名字,我知道连他们心里都清楚,不可能了,林殊再也不会回来了。留下的,只能是梅长苏,或者,连梅长苏也不是。”
梅长苏心里一痛。想要安慰几句,却见萧景琰并无特别的伤感,反而大气安然,拍了拍梅长苏的手,以示无妨。之后便一径进了密道,转身关上机关。
梅长苏只来得及看见机关后面萧景琰那双更加沉稳凝重的深眸。只待机关合拢,他披着那件银貂裘,靠在墙边一处缓缓滑坐在地,口中溢出一缕轻叹。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7 22:57:00 +0800 CST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9 00:21:00 +0800 CST  
宫羽在广寂凄清的宫殿中素手轻弹一曲《广陵散》。
其曲激昂野阔,慷慨赴死,聂政刺韩王的纷披灿烂戈矛杀伐在宫羽的指下复添一抹幽幽之意。仇也,恨也。其曲铮铮其声萧萧,广陵哀思易水清寒,宫羽的颜面在十指越发跳动的旋律中越发肃静。
废太子手持一杯琥珀酒在宫羽琴边席地而坐,待一曲戛然而止,不由笑道:“据《太平广记》三百十七引《灵鬼志》曾说,嵇康灯下弹琴,遇一人来言,身是故人,幽没于此,闻君弹琴,音曲清和,昔所好,故来听耳。相遇虽一遇于今夕,可以远同千载。于此长绝,不能怅然。今本宫听姑娘此琴,亦有所感。”
宫羽的手指被骤断的琴弦割出血色,面上无波,安然道:“曲有误,周郎顾。今夜宫羽心有激荡,惹殿下失笑。”
废太子轻晃着琉璃杯中的酒色,看着宫羽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偌大一个东宫幽闭至今,竟只剩你在此演曲为伴。只怕不日本宫就要下狱为囚,姑娘又要如何自处呢?”
宫羽低眉,顺从答道:“宫羽陪伴在殿下身边,不离不弃。”
废太子亦悠然笑道:“何苦呢?你当初是为替江左梅郎复仇而来。数月前已听闻江左梅郎死而复生,此时兼有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奈何不走?”
宫羽瞬间圆睁着眼睛望向废太子,满面惊容在她平静的表情上布满丝丝裂痕,声音在平静中丝丝颤抖:“殿下既早知我的身份……为何又……”
“为何留下你,抑或,为何不杀了你,是吗?”废太子出口接话,看着宫羽,嫣然一笑,轻啜杯中之酒,道:“大丈夫处世,桑弧蓬矢群雄角逐,各从其志成王败寇。豪杰不杀女子泄愤,本殿愿赌服输。”
宫羽眼睁睁看着废太子,喃语道:“可是,殿下早知道我是谁的人……”
废太子不屑而笑:“江左梅郎吗?端的好计策。乱我朝堂,使我恩宠有失,才使得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投靠襄王,献出我往日之证以求自保。可是,想必他自己也清楚,这短短数月大渝朝局风云变化,父皇又岂不知这其中插进了谁的手。若不是父皇早对我有忌惮之心,就凭一个江湖术士,远在金陵,又怎可能端掉太子府扳倒定国公。”
宫羽沉默片刻,垂下眼眸:“曲中求直,蓄而后发,此谓借力打人,四两拨千斤之术。宗主固善用之。可是殿下既早知此局,就甘愿坐以待毙吗?”
废太子柔声道:“听闻大梁当年,祁王赴死,是为父要杀子;誉王谋反,是为子要杀父。出身皇室,只以权势论天下,我既身败,甘愿引颈就戮。”
宫羽默然不语。
废太子喝完杯中的酒,悠悠道:“本宫知你事我,如同滑族秦般若事誉王。我却不忍以誉王之心待你。宫羽,若你愿走,凭我这个废太子的身份,还是有办法送你出去的。”
宫羽仍旧默然垂首许久。废太子将酒杯置放到一边,温言而笑,声音里却终究透出一丝凄苦:“宫羽,若本宫来日只剩白绫三尺,毒酒一杯,你还是不愿走吗?”
宫羽停驻半晌,微微道:“宫羽愿走。”
废太子的目光初时是亮着的,听了这话又慢慢暗了下来,面上的平静却不变,微微笑道:“那好。我安排人送你出去。大渝兵士军武著称,必不会为难一介女子。”
宫羽起身拂袖,行大礼拜于废太子面前:“殿下稍安勿躁。宫羽此去,月余便回。容宫羽了却前尘,再报殿下知遇之恩。”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9 12:26:00 +0800 CST  
大梁的春闱应试在万民瞩目中如火如荼,齐王萧庭生协同开朝元老言阕奉御令执掌春闱,风生水起,人才辈出,朝野上下欣欣向荣。派去南楚的使臣业已回朝复命,合过八字,娴玳郡主已加封娴玳公主,下月就要嫁往金陵。南楚皇帝手书一封,称赞梁帝贤德,愿修世代邻邦交好。萧景琰大悦,晋淮王萧景礼为亲王,加五珠,令执掌文苑修书之务,万事齐备,只待迎娶娴玳郡主入梁。
是夜,萧景琰顶着夜里春寒来见梅长苏。梅长苏正坐着摆弄《广陵散》的曲谱。见萧景琰来了,并不起身,只是笑道:“陛下今日荣光满面,有大喜之色。”
萧景琰径自坐下笑言:“小殊国士之才,为大梁远谋安邦定国,我焉能不喜?”
梅长苏闻言,面上也没多欢喜,轻轻把曲谱放下。萧景琰见他神色宁静,便轻轻问道:“今日无端怎么摆弄起《广陵散》来?此曲虽愤慨不屈浩然正气,但惜聂政之侠义,犹恨乱世之涂炭。”
梅长苏面色无澜,收了曲谱,道:“两国邦交,如同龃龉。若能不动一兵一卒,可使危情待解,百姓免遭涂炭,又何惜一聂政焉?”
话虽如此,但萧景琰已经敏锐感到梅长苏的微弱气息起伏。他低眉思虑片刻,道:“当年你故意把自己说的狠绝不堪,说什么对手下坦然相待用人不疑,是诚心;留他亲人在手以防万一,是手腕。可我知道以小殊之悲天悯人怀柔天下,必不屑于此道。小殊,大渝废太子之事,可与你有关?若有为难,不必勉强自己。”
萧景琰的语气剖白淋漓,厚重回护。梅长苏却被气笑了,睥睨一眼,道:“纵然筚路蓝缕举步惟艰,难道就撒手不管了?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当年夺嫡洗冤,怎么就没轻言放弃?”
萧景琰暖暖的看着梅长苏,梅长苏自顾拢炭,见萧景琰半晌没说话,才发觉自己一时躁动言语失误。萧景琰目光里满是暖暖的欣喜,轻轻指出:“小殊,你刚才没叫陛下。”
梅长苏没话答言,只好缓缓而笑。
方才二人交谈的抑郁之色一扫而空,萧景琰笑道:“不日便是春闱收尾。小殊可愿与我一同执掌殿试?”
梅长苏刚稳定下来的心绪又被气着,言语失笑道:“陛下,我去执掌殿试,满朝文武怎么想?别人不说,就言侯那关就过不去。”
萧景琰微微笑着看梅长苏,只是装傻。梅长苏道:“言侯待陛下,不仅有老臣忠君之心,更兼有扶持旧友之子的情分。就算再不满先帝所为,可先帝是先帝,陛下是陛下,言侯还是分的清的。陛下要秉持自重,才对的起拳拳两朝老臣。”
萧景琰默默看了梅长苏一会,没对那句秉持自重有任何质疑,而是紧紧盯着梅长苏,又追加了一句:“小殊,那三月春猎,与我一起故地重游,可好?”
梅长苏真是实在被气乐了。好好好,连萧景琰都学会以退为进步步为营了,一句不成还有第二句,这是蹬鼻子上脸好吗。梅长苏启口哭笑不得的刚说了一句:“陛下,言侯……”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景琰就截住话头,说道:“母亲在宫中眼巴巴的等着见你一面。”
梅长苏被噎住了。心中又暖又痛波澜乍起。却见萧景琰没留着与他分说的机会,起身道:“宫中还有事务,我先走了。三月春猎,我让蒙挚来接你。”说罢,一阵风似得走了,剩下梅长苏手里提着勾子对着炭火,拢也不是,不拢也不是。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9 14:48:00 +0800 CST  

二十三
宫羽夙夜来时,梅长苏已经睡下了。只听黎纲秉烛前来轻声道:“宗主,宫羽来了。”梅长苏霍然翻身坐起,道:“掌灯。让她进来。”
此时正是冬末春初乍暖还寒时候,宫羽进来时轻携一身寒气,纵使形容匆急,还是站在暖阁边让身上的寒气缓一缓,生恐凉了宗主。却只见一别已有两年又半载的那人在静夜中只身披一件狐裘,盈盈站在灯下,含笑而望。
宫羽眼眶一湿,上前大礼而拜,伏于梅长苏脚前:“宫羽参见宗主。”
梅长苏心里一动,伸手将宫羽扶起:“两年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辛苦了。”
这一句话,这区区一个动作,宫羽的泪已盈眶,鼻翼发酸。少时被江左盟所救,跟随宗主至今,宗主对她的感情一直洞视分明,却一直止于主仆,恪守礼法。这十余年,宗主几乎不收她的东西,从没碰过她一下衣袖。而今这一扶之下,宫羽抬头看着那个人的脸,安然含笑,仿佛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她再此行大礼叩头于地,颤声道:“请宗主救渝太子于性命之危。”
这一次梅长苏没有扶她。目光轻盈透彻,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宫羽,轻轻却极负重度的问道:“你可想好了?”
宫羽叩头在地,不曾起身,只一句,三个字:“想好了。”
梅长苏叹道:“这也不难。只要你能说动玄布退隐江湖,废太子可保性命无虞。”
宫羽一惊,起身仰头望着宗主,马上就明白了宗主的意思。玄布柴明结党拥护太子,纵使太子被废,但终究根基未除,后力仍在。若玄布退隐江湖,交出兵权,纵使太子罪名昭昭,但念父子天性,天下舆论,渝帝定不会狠心击杀亲子。
宫羽看着那个人,那个人的面容还是如斯平静,如斯内敛,仿佛自己从来也没接近过他,他在人前永远是那个运筹帷幄智谋无双的江左盟宗主,可是从今以后,他内心的脆弱柔软,却只能待另一个人去守护了。这十余年鞍前马后夙夜匪懈,宫羽至今不悔初衷。只是她已经不忍去遗弃一个肯让她去接近的人。纵使他恶贯满盈,纵使她曾亲手致他于无妄之地,可却仍愿意从此随之隐遁归去。
她默默将泪流了一脸,直直跪着,恭敬叩了三个响头道:“宫羽一拜宗主,谢当年搭救我母女性命之恩;宫羽二拜宗主,谢宗主出策搭救渝太子性命之仁;宫羽三拜宗主,从此江湖路远,愿宗主善自珍重。”
梅长苏轻轻将她扶起,随手将身边书阁上一本《楚辞》轻轻放进她的手中,道:“此去经年,别后无期。亦愿你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加餐添衣,冷暖自知。”

宫羽再次披上黑色大氅,蒙住头,只留下一张清澈的脸在衣物之外。她此次归来,只在黎宅逗留了不到一刻钟。梅长苏不顾春寒,亲自站在府门前看她纵马而去,不复回头。
黎纲甄平嗟叹不已。梅长苏叹道:“当年谢玉卑鄙奸佞固权上位,纵然牲畜亦为之不齿。曾以下作手段算计莅阳大长公主,又曾谋害大长公主亲生骨肉,为夫为妻二十余载,育有二子一女。赤焰真相水落石出,谢玉之罪虽罄竹难书。可到最后,肯怀揣谢玉手书以保夫君性命的,还是大长公主。谁又能说,不是一对怨世佳偶。”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9 16:05:00 +0800 CST  

大梁春闱进入殿试,武试当殿绝一胜负,取榜首榜眼探花各一名。文试齐王萧庭生亲拟试题,论辩朝堂。试题题目大胆惊心,是为《论君之道》,满殿学子朝臣,无不汗流浃背。
诸学子不敢轻言妄动,都只歌功颂德,内容不甚陈腐。也有人见前面人所答皆不符合圣意,哗众取宠,略放厥词,被言侯当殿罢免应试资格,其罪不予深究。众人纷纷感到压力奇大,揣度上意不得其果。正陷僵局,忽一人跪于朝堂雄辩对答如流,引古喻今言微理举。以战国四公子为例旁征博引,孟尝君"绝嗣无后",信陵君为避祸"病酒而卒",春申君身首异处,而平原君虽才情最次,得以善终,却在长平之战一战损失四十万赵国青壮年,致使赵国没落。是故《韩非子》言: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木枝扶疏,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围。
此子句句不言朝堂,却句句暗喻朝堂。众臣喟叹其才。萧景琰钦点为榜首,齐王亲自下座携手共赴庆功佳宴。当夜庭生来黎宅面见梅长苏,喜形于色,如获至宝。
梅长苏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像娶了王妃一样高兴。”
庭生正色道:“先生此言差矣。古人言,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庭生私以为,上位者得方正贤良,正应如获宝镜,持可照己容,悬可照民心。不信你瞧,父皇怎么不着意选妃,倒与先生素有刎颈之交?”
梅长苏喟笑哑然,但却心中慰藉。自回金陵半年已逝,倾囊相授无一藏私。今后惟愿庭生脚踏实地,蒸蒸日上而已。庭生走后,梅长苏静夜焚香以祭祁王,感念景禹哥哥从此当可含笑九泉了。

半个月后,宫羽日夜兼程赶回大渝,马不停蹄进了如大厦轰然倾颓的定国公府。
彼时废太子已下狱为囚,生母废为庶人冷宫安置,一应党羽皆降罪谪贬。纵使设计谋害渝帝宠妃爱子之事是经年旧案,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证亦做成死证,柴明玄布一应削职。柴明为表清白,当殿自断一臂,渝帝怜之,不加重责。玄布风骨峭峻,何曾受此蒙冤,不肯认罪,顽抗至今。
宫羽进府跪于当厅,自承身份,细说原委,声泪俱下。
玄布颓然坐在花厅的正座主位上,良久良久不能成言。
宫羽叩头顿地,额头渗血,再拜道:“玄公大义申明,请救太子一命……”
玄布终于觉得自己老了。多年练武而精锐的双眼,在此时却越发混沌起来,悠悠晃着,却见到宫羽跪地叩头,衣中不经意掉出一本《楚辞》。
他沧桑沙哑的问道:“是江左梅郎给你的么?”
宫羽反倒一愣:“恩?”
玄布伸手一指,道:“那本。《楚辞》。”
宫羽不明究理,应道:“是。”
玄布笑了。英雄暮年,壮心不已,却在这花厅空旷中尽显颓势。他慢慢叹着气说:“罢了。罢了。原本我只以为你以诡计之心侍奉太子。不料如今功成,却仍愿意为太子性命奋力一博,也算至情至性一刚烈女子。你去罢,我既奉太子为主,自当为他性命奔波,不敢有辞。只是一样,老夫倥偬疆场,戎马半生,断不能以此大冤卸甲归田,有辱祖宗圣德。”
宫羽不解,欲再拜时,却被玄布挥手送客,再无一言了。

渝帝正于后宫安歇,与宠妃同思幼子亡故之痛。忽而近身内监来报,定国公府来人持紧急奏报一封,请陛下务必夙夜展看。
渝帝凝眉道:“什么时候还能有紧急奏报?”一边说,一边却将奏报接了过来。展开看时,却别无他话,只一页《楚辞》中屈原绝笔的名篇《怀沙》。
渝帝皱眉,及至看到“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之句时,渝帝顿悟,连声大呼叫道:“快!快!快去定国公府把玄布给朕叫来!”
内监去时为时已晚。只见京中南向火光冲天。
是夜,玄布驱散妻女,面东而坐。自焚于定国公府。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9 21:5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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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后面有可能还有一点,也有可能没有了。
ps:写文当真是个寂寞的活。要顶的住各方压力,稳的住自己的阵脚。
细水长流精雕细磨。
写到现在我只想说一句话,相信我,靖苏文真得很难,不像蔺苏可以随意打情骂俏,想要不出戏,只能自带剧情。不带剧情者,势必OOC。
钦此。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29 22:03:00 +0800 CST  

二十四
由玄布一事,渝帝动了恻隐之心,赦玄布一家老小无罪,只削其世代爵位,子女一应降为庶人。柴明自断臂后心灰念俱灰,上表辞朝,渝帝亦准。其余党羽皆收回兵权,论罪贬职。废太子赦免死罪,贬至幽州极寒之地终身幽禁,赐号幽王。据传幽王戴罪出京当天,休妻废妾,致使城门夹道无一人相送,随行者仅余一乐妓而已。
终究父子情深,血脉亲缘,渝帝因此事头风发作,卧病数日,停朝半月。满朝上下皆不知帝意,旋踵如针毡之境。宠妃每日汤药侍奉,衣不解带,尽心尽力,数以言语博帝一笑,渝帝皆不动容。
半月后,渝帝从龙塌上起身,忽而长吁道:“好一个麒麟才子。”
妃不甚解,只管俯身捶腿,浅而笑之。
渝帝道:“好一个麒麟才子,远在千里,半年内竟搅得大渝朝堂鸡犬不宁。若非朕在金陵内亦有暗线,真是要被蒙的不知所以。”
妃略思,谨慎轻言道:“陛下要下令处置那麒麟才子么?”
渝帝看着她,目光炯炯有神,并不像这半月卧床不起的光景,倒像想明白了心事,道:“怎么处置?他远在千里,暗线又曾报他与梁帝颇有旧情,若要伐之,势必要两国相战。若是先时朕不吝出兵就是,可前几月的情况,一旦出兵,就更要涨玄布与太子的威势。反之若要打压玄布与太子,就只能将麒麟才子弃之不论。”
妃低眉顺目,娇声道:“陛下圣裁。到底是朝堂上的事要紧些,那麒麟才子又是个什么东西?杀鸡焉用宰牛刀。”
渝帝哈哈大笑不止,又戛然停住,拍拍宠妃的肩头,道:“你这是妇人之见。那麒麟才子能助本不起眼的靖王一步上位,怎可泛泛而语。此人心机盖世,必也知道朕耳清目明,并未被蒙在鼓里。只是这梅长苏,竟能摸准了朕的心思,重中之重是要打压太子与玄布收回兵权,他一切路数都在帮着朕布局。若是他一意孤行,触了朕的逆鳞,朕大不了起兵就罢,数年之间与大梁交战并不在少数。偏偏此人竟顺着朕来,又懂得及时收手。朕倒不得不让他三分。”
妃轻语道:“那这么说,那梅长苏如此大才,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不是要……”
“不。”渝帝的声音如槌击鼓,洪而不绝,“不。朕不会要他的命,也不会派人暗算他。他敢大胆搅动大渝朝局,要的不过是大渝不插手献州之事。他既帮了朕的忙,那这事朕依了他便是。如今废太子幽禁,新储未立,文臣武将此时人心惶惶,确也不是发兵的好时候,不如就卖给他一个人情。朕要留着他,看看他如何搅动北燕的局势。朕要看看,燕帝那个老狐狸是否能像朕这样,权衡利弊,占得先机。”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30 20:59:00 +0800 CST  
梅长苏坐在一辆不起眼的素静马车中,作为蒙挚的军帐队伍,悠悠荡荡随大队前往九安山。
蒙挚骑马跟在龙辇旁侧随时候命,一路之上并未出现。列战英数次亲自前来更换火盆,梅长苏只在帘内叫飞流出去交接,隔着帘子轻语道:“列将军请回吧。来往次数繁多,恐惹人非议。”
列战英只轻轻答声“是”,每次也换下火盆就走,并无他言。每到饭时,又亲自来送各种菜肴水果,也是交过来便走。飞流一路上倒吃的不亦乐乎,撑的几乎动也不能动,眼看着新做的随军装腹部撑得圆鼓鼓,梅长苏只好笑道:“飞流,咱这是干什么来了?”
飞流认真想了想,鼓着腮帮子说了俩字:“春游。”
九安山距离金陵有五百里路,中间扎营一晚,只有蒙挚在夜半时曾回帐休息,梅长苏叫飞流隐在帐内,连出去也未曾出去看一眼,把飞流憋的闷闷不乐。次日黄昏到达九安山,皇帝还是按例先在外扎营三天以示敬天。扎营又扎了好些个时候,梅长苏也不忍十分拘着飞流,只叫他别往人堆里去。
几日前,言侯因执掌春闱显示出经天纬地的举贤任能舌战群儒之才,满朝文武拍掌惊叹,御旨明诏加封太傅一职,御赐匾额,作为重臣参与朝政辅弼国君。故而此次春猎,言侯留京,辅佐齐王萧庭生坐镇宫城,未曾随行。其余宗室大臣,几乎倾巢而出。一则因为三年前誉王谋反一事,新帝登基后很重视春猎祭仪,故地重游,引以为戒;二则其余人等因废后言氏的关系,更加芥蒂留守京都。故而自从萧景琰登基,之前未曾参与春猎的人都是兴致昂昂,恨不得表忠心三夜不绝。相反倒是三年前经历过誉王谋反的人,犹记当年触目惊心、箭翎穿堂之险,每到此处仍心有余悸。
待营扎好,偌大的营地外围就开始飘出淼淼炊烟,一派的和平安定生机盎然。梅长苏淡淡看了几眼,便就进帐内卧塌而寝,竟一睡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说实话,他说不累是假的。这半年回了金陵,虽嘴上说没什么凶险之事,但骨子里还是谋心甚重。本就远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谈何容易。一国局势两国局势,乃至周边各国,多少人多少条脉络握在手里,一步失误满盘皆输,引来杀身之祸事小,触发两国交战事大。前些日大渝那边的态势刚刚告一段落,梅长苏紧绷的心神略松了松,便觉着心间里提的那口气有些稀薄,一口气上不来满面惨白。晏大夫吹胡子瞪眼,明令闭门谢客,静养了几日。那几日也就是萧景琰和庭生因春闱收尾选任升降等朝务繁忙,不曾来得,否则黎纲甄平正头痛,晏大夫跟个门神画似的,贴在宗主门上可怎么是好。
不过这两日最难熬的,是梅长苏一应调养的补药并不齐备。出发前萧景琰特意让蒙挚问过他此事,让蒙挚要来药方,萧景琰安排监管御膳的内监调停,被梅长苏以晏大夫思虑万全制成各种丸药为由,笑着拒绝了。但是说归说,梅长苏常年弱症,丸药自然不如汤药来的适宜。又在路上颠簸了两天,梅长苏自知不大妥当,恐萧景琰和蒙挚见了大惊小怪,便索性躺到床上。没想到这一躺就躺的没了知觉。
睡到一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冷。想叫飞流把火盆挪近一些,竟无论如何张不开眼。眼前满是浑噩的战场无声厮杀,天旋地转的压过来,一时间只想要提枪纵马上阵杀敌,不曾想一晃眼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身躯,只能在帐中谋些文事。转瞬间又被大渝的士兵冲散车马,远远看着渝太子高高立在马上却满眼兵败之惶,而自己明明打赢了仗,却偏偏连一声胜利的呼喝都发不出来,周围越挣扎便越是绝境,梅长苏只在迷蒙中喊了几声“景琰,景琰”,就再次像掉进了永世的冥水中。
不知又过了许久,身边传来列战英的声音:“先生,先生。”
梅长苏只觉得自己被一股焦急之气逼的又能动了,气息孱弱的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快回去,我没事。”
说完又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摸着他的发髻。他不知是谁,懒得理,也没心情理。过一会儿有人把他上半身扶起来靠在怀里,有一匙热乎乎的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接着自己就被汤匙撬开嘴,汤药里的热流迅速涌进口中,慢慢氤氲到胃里。
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淡淡叫了一声:“景琰。”
萧景琰的面色沉静有度,是一代帝王式的矜持贵重,右手有条不紊的勺着汤药喂他,低沉的嗓音有一种厚重的力量:“我在。”
梅长苏眼瞧着蒙挚和列战英都站在跟前,飞流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蹲在床边,只觉得有些头痛,轻轻说道:“你走吧,我……”
他没说完,也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说完。萧景琰一贯沉稳的声音打断他:“我知道,你喝完药我就走。”
梅长苏便觉得心安。阖眼喝完了药,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30 22:56:00 +0800 CST  
可等次日醒来,梅长苏已经后悔到死。昨日满营地,即几乎满朝宗亲大臣都已知道皇帝在蒙挚帐中过的夜,而蒙挚帐中那个能让列战英大半夜火速去传汤药的人,就是江左梅郎梅长苏。
药虽非对症良药,但梅长苏也确实只仅有这两天失于调养而已,次日清晨便能扎挣着起来。等一下地就觉得有什么不对,蒙挚竟然在军帐里闲着无事。他一讶之下厉声问蒙挚出了什么事情,蒙挚在小殊面前从不遮掩,只好实话实说。梅长苏披着狐裘恨的想要跺脚,只是没有力气:“你怎么不拦着陛下?”
蒙挚无辜摊手道:“我能拦得住么?列战英回禀陛下说你叫了一连串的景琰,陛下当时正跟几位大臣议事,就算列战英声音再小,可陛下当时只差要杀人了。那几位大臣哪个是省油的灯,一看陛下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的没影了,事后一打探再一琢磨,连纪王爷那么不爱管闲事的人都啧啧跟那出声呢。”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1-30 23:11:00 +0800 CST  
二十五
之后的两天,萧景琰一直忙于各种政务。所谓君王有道,无论如何萧景琰首先是一个帝王。尽管很多事都交给了庭生自行处理,但更多关于日后朝政上的长久打算,萧景琰趁此机会正和众大臣日夜商讨。蒙挚也仅仅在营帐内逗留了一天,便出去履行本职。飞流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带回来几句无头无尾的玩话,梅长苏索性足不出账手里捧着本诗赋好好将养,连自己都恍惚觉得是春游。列战英准时亲自送来药膳,及上等的茶叶器具。其余的,该来的人没有来,不该来的人也没有来。这两天过的很是清闲,只有第二天午后纪王爷和言豫津先后到帐中坐了坐。
纪王爷来时很是闲散的气象。略坐了些时候,既没有按人之常情,叙一些当年的旧谊,也没有问一些梅长苏自金陵别后的光景。聊来聊去不过颠三倒四的几句话,啜着茶水连说好茶。梅长苏便陪着这位王爷说笑谈天。他心里知道纪王此来定有他意,不然当朝皇叔什么好茶没喝过,列战英帐中的茶再好,也不至于把蒙顶甘露明目张胆摆出来。
不过最后两个人也并无别话。一盏茶尽了,梅长苏便从容笑道:“纪王爷请回吧。风口浪尖,王爷还是避嫌为好。”
纪王爷满面憨容一笑:“本王避了一辈子嫌,倒也不差这一天。”
说罢起身告辞,却并不走出多远,站在蒙挚帐外闲着跟守帐士兵说了些什么,足有一刻钟之久。梅长苏在帐内杳杳看着,心里顿觉清明,五脏六腑都泛出丝丝暖意。
纪王爷走后片刻,言豫津就风风火火从外边进来,满脸笑容。梅长苏抬头看他刚要笑言,言豫津却大大咧咧一面坐一面说:“苏兄可千万别说要我避嫌。当年你同我和景睿进京时,全金陵便早都知道了。现在避嫌是否为时太晚?”
言豫津活跃气氛的能力真是一把好手。梅长苏宽慰一笑,一边将茶色换过给豫津倒茶,一边问道:“你从纪王爷处来?”
言豫津一副苦脸,却是笑着说道:“那怎么可能?我刚从兵部尚书那过来。你不知道这次春猎,简直像是集体把朝政搬到九安山来集中处理,陛下似乎把往后十年的考量都拉了出来,整个营地哪还像春游?也就是你这倒还清闲。刚才我一打兵部帐中出来,就满营地的听说纪王爷到你这来过了,站在帐外交代了好大一堆事务,什么苏先生不能这,什么苏先生不能那,苏先生不能累着,苏先生要好好将养,若缺什么东西差人去告诉本王。嚯,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纪王爷出来给你撑腰?哎,苏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和纪王爷还有如此旧情?”
梅长苏盈然一笑:“哪有什么旧情。是纪王爷浩然正气罢了。”
言豫津笑道:“说的也是。若琅琊阁排起豪侠榜,我打赌榜首断断不是江湖中人,一定是纪王爷最尊。”
梅长苏笑着,转了话问他:“这两日朝中可有事?”
言豫津看了梅长苏片刻,知道梅长苏这是侧面打探消息,自己没必要也绝不会糊弄苏兄,便笑道:“也无大事。不过就是陛下后宫的事拖久了,众位大臣许久未面见太后,此时正扎堆在太后帐内奏本。连官媒婆都来了一堆。这些大人们,还真是千方百计携家带口呢。”
梅长苏听了,也不理会。将茶递给豫津,自己又端了一杯握着暖手,笑道:“有没有中意的?”
言豫津笑道:“倒有一位貌丑无言命盘克夫的小姐。”
梅长苏挑眉一笑:“说的可是纪城孟大将军之女?”
言豫津眼眸一亮:“苏兄连这都知道?但这都是谣传罢了,哪里就丑到无颜?这纪城守将三年前在誉王谋反时候,曾率军随当年还是靖王的陛下前来救驾护卫先帝,立过大功。两年前高堂老母去世,朝廷上是纪王爷亲去奉旨安慰,故而纪王爷曾见过这孟小姐一面。据说虽非天姿国色,但绝对品貌端庄,家事学问都属上乘。不过这克夫倒是真的。连许了三位男子,头一位是指腹为婚,孟小姐尚未及笄之年,男方就去世了。第二位许了半年,男方在外出营商时被盗匪所戮。第三位更凄惨,是孟将军的副将,三年前九安山救驾时被庆历弓箭手一箭射死。故而孟小姐年方二十有二,尚未出嫁。算命之人说要一位祥龙加身的人才能克制住命盘,此生必大富大贵,位尊居显。”
言豫津每每讲这些江湖小道传闻都极其生动有趣,眉飞色舞。梅长苏温然笑道:“你倒打听的清楚。”
言豫津笑道:“那还不止。听纪王爷说,这孟小姐的名字也倒有好处,叫作于归。”
梅长苏一顿,满眼轻柔,起唇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于归,于归。当真是个好名字。”
言豫津便笑:“这还不算。孟大将军另有一长孙女,上月方得及笄。闺名曰渥丹。”
梅长苏笑道:“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看来这孟大将军不仅军功卓著,诗书也通。更难能可贵,忠君之心,时时谨记。”
言豫津笑道:“苏兄这话真是要说到众位大人心里去了。只是如今这形势,陛下不急高湛急,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呀!”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2 00:13:00 +0800 CST  
今天实在坐下太晚了。十点半才开始写。就这些了。望诸位谅解~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2 00:14:00 +0800 CST  
第三日是在外扎营以示敬天的最后一日。一大早列战英就亲自来请梅长苏说:“陛下请先生往北坡一叙。”
梅长苏平静一笑。这几日已冥冥有感觉景琰会邀他独会。所谓有些意外的不过是自己突然病倒引起朝臣的关注。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当时已经答应了景琰会来此重游故地,虽则大丈夫处世自当恪守臣道,但襟怀磊落也不失君子所为。更何况那个人是景琰。若此时不去,那水牛的脾气上来,说不得过一会儿亲自找来。
梅长苏叮嘱飞流不要乱跑,便动身跟列战英出去。一路上竟未见到几个朝臣。问之,列战英答说:“重臣都在太后帐中,余者各谋其事。”
梅长苏便微笑道:“既如此,列将军且先去忙碌。我知道北坡的路。”
列战英看看梅长苏,又看一眼北坡马上就到了,陛下也不见得愿意有人在跟前。思忖一下方道:“也好。太后那边此时也许正要人使唤。那我先去,先生自便。”
列战英转身走后,梅长苏抬头看看北坡沿坡之上已有春草茵茵,瑕云淡日当空而悬,一如当年鲜衣锻履青葱野漫的旧时光。抬腿走了几步,速度自然不能跟当年比,刚一驻足歇脚,就仰头看见坡顶已经站了一道身影,正是景琰映衬着浩浩长空站在那展颜向他微笑。
梅长苏停住脚。斜风悠悠,泥香渺渺。这一刻似乎这么多年的岁月蹉跎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他还是那个景琰,他还是那个林殊。当萧景琰疾步走下来将手伸给他的时候,梅长苏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坦然握住了景琰的手。
萧景琰缓缓拉他一同登上坡顶。脚下便是当年那一片记忆中从不曾变化的断崖,两人临风而立,淡淡呼吸着胸中舒意。萧景琰侧头看着梅长苏渐渐调匀气息,微笑道:“方才不如我背你上来。”
梅长苏睨他一眼,面上却是化不去的温和宁静:“陛下当还是当年的光景?”
萧景琰笑道:“当年你哄我背你那么久,从断崖下边一直背着你爬上来。我还一直问你脚伤的怎么样,谁知等我累死累活爬上来摔到泥草地上,你才哈哈大笑着打滚说,赤焰少帅哪就那么容易受伤。”
梅长苏也止不住温笑,一时相视无言,惟余脉脉凝视而已。
半晌,梅长苏只好另打开个话茬:“陛下笑够了么?”
萧景琰这才发现今日自己面上笑容竟收也收不住。这十几年的喜事加到一块,也没像今天这样轻松畅然。他看着梅长苏说:“若小殊能一直这样在我身边,我便每天都这样笑着。”
梅长苏但笑不语。既不顺应,也不反驳。只是抱手笑望远山,缓缓道:“那边就是纪城的方向了。”
萧景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极为轻适:“是。三年前纪城将军曾率军随我救驾九安山,后来我继位时,封了柱国大将军。”
梅长苏点头,淡然道:“陛下知恩善报知人善任,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萧景琰兴致欣然,并不理会梅长苏语气中的轻重,顺话道:“五月末是母亲的寿辰。前两年寿宴虽隆,但一则我刚登基,边城驻将不宜轻动,便没有入京。二则去岁寿辰时,孟大将军高堂老母去世不足一年,我便准其守灵。今岁大约孟大将军是要携家眷进京的。届时你不妨也见见,三年前毕竟曾有一面旧识。”
梅长苏思忖片刻,方轻语道:“确实该好好为太后祝寿。只怕寿辰后不久,便又要兴兵。孟大将军当为领兵主帅之不二人选。”
萧景琰的神色渐渐沉稳下来,语气不经意重了几分:“太后寿辰自当如此。只是兴兵献州,我打算御驾亲征。”
梅长苏一惊:“御驾亲征?献州自立虽数万兵将,却并非大患,何须亲征?”
萧景琰并不看他,眼看着闲云飘渺山峦起伏之处,神色依稀渺然;“我与献王曾是同殿手足。他不视我为弟,我却视他为兄。献州自立,他栽给我一个逼死兄长逼疯贵妃胁迫先帝立储的大罪名,我却不能听之任之,教天下沸议,动摇国本。御驾亲征两军对阵,当可名正言顺。”
梅长苏低头思忖片刻。萧景琰此语,除了有些兴师动众,其余并无大不可。便道:“既如此,我随驾就是。”
萧景琰转头看他,表情似笑非笑似喜非喜,更像是一种琢磨和参透。
梅长苏长吁一口气道:“太后寿辰之前,燕事可定。只是夜秦小国恐仍左右摇摆,还请陛下费心,选适龄宗室女子前往和亲,以示邦交亲善。”
萧景琰默然。
梅长苏知道他有些踯躅,便温言安抚道:“我知道自从景宁公主一事,陛下最不屑和亲之政。是难为陛下了。”
萧景琰安静看着梅长苏,胸中几次深沉起伏,微笑道:“似乎你推我上帝位之前,就没有考虑过难为不难为。”
梅长苏挑眉笑道:“陛下的意思是麒麟择主时选错了人?那便再把我扔在冰天雪地里冻一天就是了。”
萧景琰知梅长苏是拿当年靖王府门前争执一事讥笑他,只好皱眉苦笑,语气婉转求和:“小殊,当年……”
梅长苏见萧景琰面色窘迫,心中不忍,只好打断他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陛下并非诚心如此待林殊,只是存心如此待梅长苏罢了。”
梅长苏只是随口一说,调笑而已,并不觉得话有多重。可萧景琰却心中一凛,痛若刺骨,手不自主的便伸到梅长苏鬓边,想替他拢一拢鬓边的乌发,轻轻袅袅的唤了一声:“小殊。”
梅长苏淡然看他,一脸的雍容自若,一脸的心无杂念。一脸的,绝俗傲然。
萧景琰又把手收了回来。
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林殊了。
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嘻嘻哈哈在他背上重拳轻落的林殊,不是当年可以满地厮打嬉笑怒骂的林殊,不是可以和他满山遍野跑累下河洗澡、一同光着上身在河边烤干衣服的林殊。
他的小殊,终于变成了眼前的这个人。去留无意,宠辱不惊。会吟诗,会抚琴。会摆弄一肚子的心机学问,如同一个江湖帝王般号令群雄的江左梅郎。
可是,他还是那个他。还是他的小殊。萧景琰还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同。
他定定看着梅长苏,淡然一笑。梅长苏淡然看着他,满目温然。
微风徐徐,自北坡上悠悠吹过。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无语凝视,便已胜似人间仙境。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3 00:18:00 +0800 CST  
碎碎念: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要发这么晚,真的是因为家里有一只猴子。一只猴子就搞到我要死,要是大家真的给我生那么多猴砸该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要重点说一下,今天下午有一位亲给我留言,居然说:台湾好多人在等我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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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少了,可是真的没办法。今晚再写我就不用睡觉了。周末也许会多更一点。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3 00:25:00 +0800 CST  
二十六
二人正站在坡上,忽见列战英远远飞奔而来,跪下行礼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请苏先生入帐一叙。”
梅长苏还没说话,萧景琰便皱眉问:“太后此时不是正与诸位大臣议事么?”
列战英抬头看了看梅长苏,又低下头道:“所以太后娘娘亲自吩咐微臣,若苏先生问起来,就说哀家召他抚琴。”
萧景琰还是蹙眉。梅长苏便微微一笑:“陛下放心。太后娘娘这是意欲为我立身正名。”
萧景琰看了看梅长苏,心中总是觉得不妥。但又因是太后之命,不好不尊,只好道:“我陪你去。”
列站英又道:“太后娘娘又说,若皇帝要来,叫他自去忙于朝务。”
萧景琰更是犹豫,刚想出言,却被梅长苏微笑拦住:“若苏某连太后都信不过,又能信谁呢?”

及至跟着列战英前往太后凤帐,梅长苏有意在帐外驻足缓了缓气息。由于此时帐中朝臣繁多,列站英又是奉太后懿旨亲自出来传人,所以帐外内监并没有通报。梅长苏站在帐外,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朝臣们激烈的争论。
此时太后坐在主位上,面容温婉,华贵威仪,平静听着朝臣们义正言辞的唇枪舌战。这种情景已经不是头一回。自从在九安山猎宫外扎营,连续三天,帐中每天都有大臣前来问安奏本。之前的两天还仅仅是关于陛下后宫空置已久、宜选秀纳妃使中宫母仪天下的谏言,到了今日晨起陛下未曾宣召众卿议事,便有人眼锐的发现皇帝邀梅长苏私相见面,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以至于顷刻间谏言便演变成了集中弹劾梅长苏的的局面。
已经六十多岁的礼部尚书柳暨正气凛然,所谏之语掷地有声:“请太后娘娘明鉴。梅长苏此人诡计多端心机叵测,虽于陛下登基有功,但遥想当年入金陵搅弄朝局,在废太子与誉王中间阳奉阴违游刃有余,实非良善之辈。若此人生出歹意,恐有妖言惑众祸国殃民的手段。”
身边的户部尚书沈追出声道:“柳大人太风声鹤唳了。年前陛下曾派我抚恤民意探查民情,大梁境内尤其是江左一带百姓对江左盟宗主梅长苏呼声极盛。所谓祸国殃民魅惑君心之说,都是敌国为动摇我大梁朝局泼洒的谣言,信不得真。”
蔡荃附和道:“柳大人确实过虑了。当年陛下还未封亲王时,蔡某曾与这江左梅郎有数面之缘,我知他此人,不置于此。”
柳暨义正言辞道:“两位大人可知何为未雨绸缪居安思危?难道非要亡羊才肯补牢?何况按蔡大人此言,那梅长苏没有这个心思,倒是陛下的心思错了?”
沈追蔡荃被一言顶了个实诚,未及开言,蒙挚便忍不住愤然出口:“什么叫亡羊补牢?什么叫阳奉阴违?苏先生又怎么会生出歹意?当年他呕心沥血竭尽全力推陛下上位,柳大人难道没看见?别的不说,当年陈元诚是如何摘了官帽,柳大人又是如何官至一品尚书的,难道柳大人忘了?”
若说沈追蔡荃刚才辩言尚出于公平公正之心,蒙挚此话便有些夹枪带棒直指柳暨的意思了。身后众臣颇有不忿,纷纷为柳暨开口维护:“柳大人乃就事论事”,“蒙大人在此事中卷入良深,犹受荼毒,还请避嫌为宜”,“蒙大人身为天子近臣,不能劝谏,却只助长,理应同罪”等语,一时连蒙挚都被闹了个不清不白。
柳暨却丝毫不为蒙挚所杵,既不因他直指前事而恼,也不因同僚护持所骄,忠君之气刚正不阿,坦荡道:“蒙大人稍安勿躁。我不否认当年陈元诚罢职、柳某官至礼部尚书这其中有梅长苏的功劳,但一事归一事。功劳是功劳,过失是过失。当年陛下还未登基,梅长苏与靖王情同莫逆,尚可原宥。但现在,君是君臣是臣,自古君臣纲纪,乃人之大伦。更何况如今陛下空置后宫,却与梅长苏私交甚笃,岂非坐实了天下人的谣言?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梅长苏并无娈宠之心,可君有过,能忠言直谏恪守本分,是为良臣;君有过,不能直谏反而助长,是为佞臣。如今面对陛下的一再骄纵,梅长苏不能劝止却欣然奉诏,难道不是过失?我闻当年夏江伏法,曾言梅长苏是赤焰少帅林殊劫后余生,经先帝辩之,此言虚而不实。但柳某敢问蒙大人,别说此苏非彼殊,就算林殊在世,难道就可以将君臣纲纪罔顾不论吗?”
柳暨这番话纯属老臣拳拳之忠一心为君,有理有据言论分明,蒙挚本不善言辞,竟被这话堵了个如鲠在喉脸红颈粗。柳暨向前行礼道:“太后娘娘圣明。微臣以为,梅长苏既有助陛下荣登大宝之功,却也不能言之无过。功过相抵,可以不降罪追究。但还请陛下近贤良远佞臣,才是国家之幸。”
一语言毕,身后诸人纷纷施礼参拜:“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附议之声一时响彻不绝。
太后从头到尾静然视之。不是今天未发一言,而是这三天的谏言参奏,太后都未置一词,并无言论。可即便是在这深宫淫浸近四十年、惯会持中而立的太后,眼瞧着帐内站的都是拳拳忠君之臣,也觉得实在有些震动。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抚慰老臣之忠,却见帐外帘子一挑,列战英带着梅长苏走了进来。
梅长苏面不改色气不长出,似乎刚才所有的纷扰都未曾入耳,反而是众臣有些意外,却只见梅长苏跪地以草民之身行大礼叩拜道:“草民苏哲,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此时却一改接连三日沉稳肃然的模样,满面蔼色微笑,道:“苏先生请起。今日哀家召苏先生前来,是想请先生抚琴一曲。”
梅长苏起身,眼瞧着宫女为他抬过一座琴台,上面放着一尾古琴,从容道:“不知太后娘娘想听何曲?”
太后满面舒容,婉声道:“哀家想听《短歌行》。”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3 19:47:00 +0800 CST  
艾玛,这评论真的越来越长了………………我得先停下写文仔细看看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3 20:43:00 +0800 CST  

梅长苏落座抚琴。琴声悠悠渺渺,又似沙场刀锋呜咽之境。不同于上次在蒙府东暖阁为萧景琰演奏的光景,此时琴音从梅长苏苍茫十指下迸发出来,有如俯瞰天下,又有如浩然长啸。像波澜壮阔滔滔不绝的海浪,像烈焰从天岩浆滚滚的火山,整个世界整个视野都在聆听着从灵魂深处而来的苍茫呼啸。似乎不像《短歌行》,更像是《十面埋伏》的惊天动地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杀伐不断,惊而不绝。又像是《广陵散》那样的萧瑟决绝起伏虚灵,有怨气、有悲壮、有大义凛然、又有不悔初衷慷慨赴死的旷世绝响。
更有甚者,当梅长苏那样虚无空静的声音在帐中平淡无波的响起,随着琴声沉吟而诵,仿佛世间所有的杀伐、征战、冤屈、赴死、大冤得报心愿得偿、寂寞寥落心念如灰,都在他的平淡萧索的声音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平静的点,大而化之,最后归于空无。他坐在琴凳上,如同不卑不亢站在风卷狂沙万骨呜咽的背景里,只有他一个人,压抑,冷清,执着,安静成了一个苍劲的墨点。
最后一个琴音从他指下发出时如同弦断之音。一时万籁绝寂,帐内已无一人可言。
梅长苏起身叩拜行礼。太后眼含泪光连说道:“好好好。苏卿请起。”又向此时安静站着的众臣说:“当年九安山被围,是苏先生的江左盟有先机之查,才可使当年吾儿靖王有时间前去搬兵,才可使蒙卿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苏卿于陛下登基有功,亦于我大梁萧氏有恩。哀家与苏先生有旧要叙,众卿退下吧。”回头又吩咐左右道:“传哀家懿旨,取黄金千两绸缎百匹赐予柳暨。谢柳大人直言进谏忠君之心。其余的,不必再议了。”说罢,片言不语。
众臣皆知太后这是为梅长苏正名,又是为陛下洗疑。余话虽有喟叹,但此情此景不宜多说,纷纷告退。
待朝臣退出,太后又亲自屏退左右,帐外听令,帐内便只剩了二人相对。梅长苏再次大礼叩道:“草民参见太后。”
太后含笑,亦满目含泪,笑而泣道:“小殊,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候,你还不肯含我一声静姨吗?”
梅长苏亦含笑而视,太后伸手拍拍身侧的垫子:“来,小殊,过来坐。”
梅长苏实在不忍拒绝,走到太后身边落座,只是满面含笑不露凄怆。太后久久凝视着他道:“上次一见,至今竟已有三年。天佑林氏,小殊,终于又得复还。”
梅长苏温和淡笑,不得不哄着说:“静姨,你看你,已熬到太后之位,还哭什么。”
太后含笑望着他,却终究不免泪下:“深宫淫浸三十余载,却不能时时将你护在羽翼之下。我倒想起景琰的一句话,究竟有何意趣,有何意趣。”
这句话温婉和蔼,关怀入微,却教梅长苏的心像被狠狠揪着一样疼,面上却微微笑道:“景琰如今已富有天下,静姨如今也位尊太后,还说什么有何意趣?教天下人听了去,又要把帽子扣到我脑袋上,静姨宽宽心,劝劝景琰,就当为我积福吧。”
太后略忍了忍心绪,含笑拭泪道:“天下人那是天下人的看法。景琰日日夜夜牵挂着你,他心里的苦,我比谁都知道。”
梅长苏笑道:“景琰心里苦,那是因为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所以静姨就更要自己保重,多宽慰景琰。”
太后温婉和蔼道:“你看你,老是宽慰别人。用你所说,我心里再苦,我是太后;景琰心里再苦,他是帝王。有多少人仰望着关心着我母子二人。可是小殊,你心里苦,谁又能听你说上一句?你父母将来知道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相见?”
梅长苏心里触动,沉默片刻,道:“心里再苦,也是都过去了。静姨无须烦难,如今天下太平盛世,只要景琰安好,便是百姓之福,亦是苏某之福。”
太后满眼疼爱看着梅长苏,久久不能言语,唯有含泪凝视。梅长苏温和笑着回礼。两人说了些别后之语,多是太后关心梅长苏的伤病。太后每每喟叹,梅长苏只是笑答道:“自古中火寒之毒者,存者有几人?这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太后不必忧心。”
太后知道小殊宽慰自己,也不欲彼此伤心,只是点头,叮嘱好好调养。略坐了一会儿,梅长苏便道:“苏某感念太后仗义援手。但柳大人所言,实乃忠臣直谏。我不宜在这里逗留太久。”
太后平定了一下心绪,缓缓点头道:“小殊,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但凡我能做到的,只要你说,只要你肯来找我,我定当竭尽全力。”
梅长苏动容点头道:“静姨说哪里话。我从没有把你们当外人,包括景琰。”
太后慢慢又掩面拭泪,梅长苏作别正要走到帐门处,太后又从后面喊住他:“小殊。”
梅长苏回头笑望,太后不免动容道:“小殊,若有朝一日景琰辜负了你,不要与他置气。”
这话说的突然,梅长苏心里微微猜疑。但片刻就已了然。景琰已是一代帝王,正如柳暨所言,彼此之间早已不是私交的情分,君臣有道尊卑有别,何谈辜负。他向太后笑了笑,安慰道:“静姨放心,我领命就是。”
说罢,外面已有宫女掀了帘子,梅长苏神色如常走出帐外。但见蓝空高远,外面已经有人安排陛下太后起驾前往猎宫之事。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3 21:35:00 +0800 CST  
倾国集中答疑篇
最近有很多亲问了些问题,其实我一半所有的时间都更文了,大家的留言和疑问我都看着,但是我每天半夜开电脑的时间都不多,就更没时间回复了,不是不想回,真的是没什么时间。
但最近确实有几个问题我想回复一下。

答疑之前的前言:
说实话大家这么踊跃的留言,尤其是有几个人一留言就长篇大论,我都感动,同时汗颜了。我真怕自己不值得。但是也另外有一个问题就是,我自己写这文的时候,我并没有考虑过大家的这些问题。被大家一问,我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初衷了。所以我写这答疑的时候,是我自己重新坐了一回读者。我是我自己的第一个读者,我相信我的答疑应该有据可循。。。。。?

一,关于林殊和梅长苏的区别。
有一位亲问我,林殊和梅长苏其实就是一个人,无论怎么变,骨子里还是林殊。你老这么刻意强化他们的区别,是不是太落了刻意了。(这不是问题的原话,是我自己复述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
从景琰的角度讲,他面对的是一个十几年阔别重逢的人,但是容貌变了,处世风格变了,所有的画风全变了。我想换了任何一个人,心里总会有点隔阂的。比如我小时候有个光屁股玩到大的朋友,十年之后我再见他,我也不能一下子去扒了人家的衣服。这是一个道理,就算再怎么骨子里是林殊,但是现在梅长苏的身份地位,和他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不屈之气,是以前林殊不具备的,萧景琰有多么想去拢一拢他的头发,也总要想一想的。那个人现在是江湖王者,有他自己的傲然刚骨,不是当年满地打滚的那个人了。心里的亲近和敬佩合为一体的时候,我就能想到一句话,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从梅长苏的角度讲,即使他自己心里再没变化,但问题是景琰变化了。如果景琰还是靖王,他们同桌而食同塌而寝,我想大概也有可能。但现在萧景琰是皇帝了。绝对不可能了。这就是根源所在。对梅长苏来说,他知道萧景琰的执拗,知道萧景琰的水牛脾气,他自称草民和陛下不仅是要明确身份地位,更是一种拉开距离感的方法。若梅长苏老是景琰景琰的叫着,就算不是爱情,手足感情也是一步一步发酵的,对梅长苏那种不由自主的关切关心不遗余力,再加上本身萧景琰的性格,难免会有什么问题出格。
从作者本人的角度来讲,我觉得我可能年纪大了。我真的有过一个十年不见面的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了。

二,我这文接的是原著还是电视剧。
日。
我真的很想说我接的是电视剧。我是电视剧的绝佳爱好者。我被电视剧的大气磅薄所吸引才来写文。但是之所以造成了我接的是原著,是因为有一个无法避免的原因。我这文目前的格局,是针对大梁外围的邻国邦交。而涉及到邻国的,比如说拓拔昊,电视剧里都没有提啊,泪目了。我不想把我这文重新设定在一个大梁境内的朝局上。我写也写不出新的了,而且也太显示萧景琰能力不够,都登基了还要梅长苏擦屁股。所以我设定的格局,是四国乃至更多的纠纷,我又想多用写原著的人,不想虚构太多,所以就只好接原著。恩,尽量接原著。

三.关于萧景琰为什么趁大臣都在太后帐中的时候才来找梅长苏
我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可以不是问题了。是勤于朝政的萧景琰今天没去诏大臣议事,所以大臣都跑太后那去了。

四 朝臣是否知道梅长苏在靖王夺嫡时做的事,或者说起的作用。
读者原话是这样的:其实我想说,当年朝堂论礼,无论是在书中还是剧中,梅长苏插手此事都是极其隐晦的事情,应当鲜少有人知。所以这里蒙挚直接说出,当初陈元诚丢掉礼部尚书,让柳暨得益是因梅长苏之故,是否稍微欠妥?特别是在书中明确有说到【当陈元诚颤着花白的头发,将已戴了近二十年的官帽抖抖地从头上摘下时,靖王仿佛看到了那只在背后轻轻拨弄的苍白的手,和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似乎永远也不会激动起来的清素的面庞……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居然还有那位已渐渐平淡下来的苏哲的存在。】

我个人先抛开这个事不谈。先说说我的文。如果你们觉得我的设计不合理,那可以把我文中关于陈元诚,还有夏江曾指认林殊的那句,去掉。柳暨的话同样成立。就是说,无论大臣知不知道梅长苏的事情,不影响我的大局。这件事可以投票解决。

但是我个人认为吧,纸是包不住火的。当初陈元诚下台时,誉王还没下台,梅长苏是帮着誉王干的。后来靖王上位,全天下都知道麒麟才子是靖王的(这句话应该没有逻辑错误),所以根据这个基础,我觉得朝臣的脑袋也没几个十分不灵光的,仔细一想,靖王凭什么上位,不知道也得知道了。
夏江指认林殊的事情,朝臣是否知道,我觉得,有些人是怀疑过的,有些人不见得知道。因为最后梁帝寿辰,莅阳带来手书那天,梁帝曾经跟梅长苏详谈过。有人怀疑也不足为奇。

五,朝臣们是否知道梅长苏就是林殊。
我觉得是这样。按电视剧结尾,如果天下全知道林殊活着,那赤焰祠堂里就不用设林殊的牌位了。最后林殊去祭拜的时候,电视剧还特意给了个镜头把那红布盖上了。注意不是早就盖上的,是梅长苏去的时候才盖上的,所以我觉得天下人不知道梅长苏就是林殊。

六,朝臣为何冷淡回避而非尽力结交。
有读者说,当年好多朝臣都跟梅长苏打过交到,为什么没人来帐里拜访过。这个问题我看见有一位元老级小天使已经帮我回答了。
1,是局势与当年不同,当年梅长苏入京,誉王和太子夺嫡,朝臣都揣摩上意见风使舵拉拢人心,梅长苏当时是个红人。可现在不是了,萧景琰登基,后宫空悬,忠臣弹劾的大前提下,当初那些人不见得会去拜访吧。再一个,当年攀炎附势的人还能不能在萧景琰手下当官了,我觉得是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不在我文的讨论范围之内。
2,关于蔡荃和沈追为何不来拜会苏兄。
第一沈追来过,苏兄拒绝了。第二,是这样的,我觉得到什么时候蔡荃和沈追不会攀岩赴会。而且抛开电视剧,在原著里,蔡荃沈追对梅长苏并谈不上旧情。在蔡荃沈追被靖王带着去见梅长苏之前,他们之前是没见过面的,当天也只是聊的投机而已。二位大人并不喜欢玩弄权势,所以对梅长苏此人这个人做了什么,自己是否感恩,我觉得这个谈不上。他们能出于公正之心,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公道话,我觉得就已经是很完美的了。当然是我的个人见解

七,言侯对梅长苏的态度。
言侯对梅长苏,早前是不怎么喜欢其心计之深,还说过过慧易夭(我觉得他会因为这话后悔)但后来因为共谋靖王大业,我个人觉得言侯对梅长苏,即使不喜欢,也有尊敬欣赏的成分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言侯的不喜欢已经到了讨厌的程度,我想言侯最后也不至于做了那么多。而且我私心觉得他是喜欢的。

八,有一位大神级别小天使,说柳暨功过相抵那句挺扯的。
但我作为一个读者认为其实不太扯。我的设置,柳暨不是一个奸臣,是个忠臣直谏的人。他的出发点,只是让萧景琰离梅长苏远点,而不是要梅长苏治罪。而且他自己也会觉得,萧景琰根本不可能治罪。他说这么句话,只是觉得,一切扯平,双方两不相扰就可以了。这对整个朝局和皇帝本身,都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我觉得这句话虽然从柳暨嘴里说出来略显儿戏,但正是如此显示了这个老臣的大度之心。

九,有一位可爱的小天使说柳氏一族在萧景琰继位后权势过大。
我同感。这位柳暨是就柳橙的弟弟。但是我真是不想牵扯到国内局势。其实我最开始在皇后被废时,有想写过柳橙如何如何,然后如何如何。后来因为格局的关系我没有写。
但是,同样的是,我觉得当年梅长苏推荐给萧景琰的人都是稳妥的。按照海姐姐的主角光环来讲,原著后来上位的朝臣都应该是忠臣

最后的最后说一句题外话。
这两天看大家的回复,我也很有感悟。很受触动很受鼓舞。
但是也很有众生相。
大家不要笑也不要鄙视我啊,其实不光大家在看我,我也在看大家。比如昨天发文,靖苏二人在北坡上相会,有人在大喊虐,有人在大喊甜。我的心是无限翻滚的。为什么一个文里能看出两种结果来?是我的问题还是大家的问题呢?啊哈哈哈哈~~~~

日后答疑还会继续,这次就到这里。我这两天写文有点腰脱。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3 22:43:00 +0800 CST  

二十七
梅长苏没有跟进猎宫。趁着士兵拔营纷纷前往猎宫的当口,他带着飞流,坐着来时的素净马车,安静走回了来时的山路。蒙挚后知后觉发现梅长苏已走,立刻纵马来追。追上梅长苏时却只面色发急只叫一声:“小殊……你……”便不知说什么好。
梅长苏下得马车向蒙挚朗霁笑道:以蒙大哥这副口才,是你安慰我,还是我安慰你?”
蒙挚见他面上并无沮丧之色,心下安定大半,道:“小殊,我是怕你伤心。”
梅长苏却毫无郁悒,畅怀笑道:“有何可伤心?君是明君,臣是良臣。当年我推景琰上位时,要的就是如此清明朝朝局。既已心愿得偿,又要伤心,岂非矫情?苏某立足于世,虽非光明正大,但也是铮铮男儿,绝不做矫情之事。”
蒙挚被说的无话。只好默然片刻,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陛下那边你尽管放心。”
梅长苏轻言道:“蒙大哥,今天帐中之事,就别让陛下知道了。”
蒙挚叹道:“你也太小看陛下了。今日这事早不是头一回,太后这里还算好的。陛下虽为君主,但每日在宫中倍受煎熬,我如何不知?御案上光折子就堆了几尺高。若是昏君倒还罢了,偏偏又是明君。有时坐在养居殿里一坐就是一夜。偏偏也只一句,就别让小殊知道了。我蒙挚是个粗人,看着你们两个,我都跟着别扭。若你不是林殊,若他不是帝王,生在平常人家,我非要把你们两个捆起来打一顿。偏偏……唉……”
梅长苏面上却微笑道:“我知道。”
蒙挚睁大眼:“你知道?”
梅长苏笑容不减,语气宽慰:“我与景琰,虽终将天各一方,但深知彼此。他不以我为赘,我不因他而怆。这就够了。庄子曰,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不信蒙大哥请看,纵然庙堂朝野相隔,我与景琰,可有哀怨?”
蒙挚顿了半晌:“那倒没有。不过是我担心罢了。”
梅长苏笑道:“你就别白白担心了。出来久了,陛下那里需有事传唤,你在此事中确实卷入颇深。不要让陛下为难。”
蒙挚怅然许久,只好向梅长苏道别,眼看着梅长苏的车马寂静归去,才策马而回。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4 21:07:00 +0800 CST  
自梅长苏从春猎回来,越发闲适。每日只是赏梅浇水,修剪矮松,说说笑笑,喝药调养。可黎纲就是觉得宗主胸中沉郁。不知何事,问飞流又问不出来,便使人侧面打听,回来转述后只管背地里叹息。
自圣驾回銮后,又逢娴玳公主入梁,满朝野上下喜气洋洋,陛下并无闲暇夜来探访。且连蒙挚也数日未见。逢此之时,齐王萧庭生又被派去巡防公出,至少要两个月方回。江左盟在周边各国撒下的眼线也没有传讯,除了每日黎纲遣人关注着北燕的动静,余者竟无他事。若大一个黎宅,竟然安静的惊心。不得已黎纲只好去请言萧二位公子来为宗主解闷,然而萧景睿不知因何事至今未回,连亲妹妹的喜事也未见踪影。言豫津便每日里白天去忙兵部的事,晚上来黎宅用膳,再入夜后回家还要向自家老爹禀报每日见闻,忙到不可开交。数日之后,梅长苏本来就瘦,并未显见,言豫津倒是瘦的精壮,每日在梅长苏这里喝过参汤就与甄平过招。甄平是下手有分寸,偏偏言豫津闲来无事就向飞流挑衅,每每被飞流不出几招就折倒在地,只好大呼丢脸,如此反复,不厌其烦。每天梅长苏就这样看着诸人取乐,偶尔给言豫津分析招式,指点身法。言豫津笑叹道:“再这样下去,景睿即便回来也打不过我了。看我不一招揍扁他。”说的梅长苏唯有摇头微笑而已。
这边娴玳公主入梁成了举朝同庆之事。庆的不是仅仅一个公主往来和亲,而是大梁与南楚积年的紧张局势终于渐入佳境。献王自立之际,能得南境久安长治,不失为一件乐事,使文臣武将交口称赞。
淮王萧景礼自封亲王,入文苑修书理事,又有此佳偶举国颂扬,不自觉连神色眉宇间都英气了几分,不似往昔唯唯诺诺的模样。南楚陵王宇文喧奉旨亲送堂妹和亲,见过淮王,心里大抵也满意。朝堂之上,萧景琰亲自设宴款待来使,与陵王备说前事。陵王上次入梁尚有挑衅之心,口刀舌箭,狡辩三分。此次前来风光月霁,叙礼称臣,所诉两国之交,萧景琰亦为赞叹。宇文喧带来南楚皇帝亲口赞誉,言之当年旧事,实属无奈,乱世定邦,难免杀伐。今国界安定,闻大梁新帝圣贤,愿与邦交,世代交好,共抵外攘。萧景琰亦露修好之意,宾主尽席而散。
淮王迎亲后第三天,宇文喧夜访大长公主府,面见莅阳,自称晚辈,交付一封南楚晟王宇文霖的亲笔书信,片刻作辞而别。莅阳大长公主展信而观,信中并无一己私情,更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君子之谊。信末有一言道:无论何人向梁帝献策迎娶南楚公主和亲,愿大长公主敬之爱之。此人不使吾子景睿夹于两国交战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亦使吾儿奔走各国,交四海英雄,处八方之境,身为大丈夫为国为民,有立世之本,吾心甚慰。亦愿大长公主诸事顺遂,福寿绵长。
莅阳大长公主合信默然不语。
与整个朝堂乃至金陵的热烈气氛相对,黎宅的闲适安静便越发寂寥。偏偏宗主又患了咳疾,足不出阁,晏大夫每日汤药伺候。黎纲闲着没事时见甄平坐在台阶上看着宫墙发呆,不由触动前情,想起刚回金陵的那段时光。黎纲走过去坐在甄平身边,一同看着那宫墙,轻轻感慨道:“你说,是否这两个人还是不见面的好?当年死遁虽非刻意谋划,死而后生实属意外之想。连蔺少阁主亦曾说,若从此以死遁远离朝堂,对家国天下,对长苏和萧景琰,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说完这句话,漫长漫长出了一口气,杵了杵一言不发的甄平。
甄平这才回过神来,语气极轻极轻的问道:“你觉得,可能么?”
黎纲被这话问的摸不着头脑:“啊?”
甄平顿了一会,慢慢说道:“只要宗主还有一日活着。”
黎纲立刻就明白甄平所指,心底突然像掉了个大窟窿,又压下去一块巨石头。
他抬头看向前方,想起当年抗击大渝的旧事。乱军之中,宗主的车马被冲散,因为是诱敌之耳,敌军火力主攻之向,即便黎纲甄平力战厮杀也未能保全。直至苦战全胜之后,蒙挚疯了一样遍寻未果,主帅帐中亲发死讯。是飞流那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固执认为苏哥哥未死,跑了几里横尸之路,徒手从尸堆扒出那个历经两天两夜还吊着一口气的人,垂死之际仍嗫嗫嚅嚅喊了两声:景琰,景琰。
甄平说的对。当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有一线希望,陛下就不会放弃寻找。只要宗主还有一天活着,就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就会回到金陵,来看一眼他的故乡,和他毕生的心之所向。对这个结局,所有人都是有预料的了。连半年前宗主从琅琊阁出山,蔺少阁主都没有劝阻一句。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甄平的那一句话,只要宗主还有一日活着。
黎纲不再言语,坐在甄平身边,一同望着眼前那堵红砖岸伟的宫墙,发出延绵无尽的叹息。

楼主 snowxat  发布于 2015-12-04 23:19:00 +0800 CST  

楼主:snowxat

字数:211281

发表时间:2015-11-10 07: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9-29 21:36:43 +0800 CST

评论数:403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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