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苍笙踏歌(仙侠玄幻,bg)

十六(以前的,不用看)
我愣了一愣,随后将自己向旁边一棵繁茂粗壮的梧桐后藏了藏,一番动作不可谓不行云流水小心翼翼,生怕折腾出一点儿声响惊扰了对面一对壁人。
这样一副场面我于千八百年前曾见过一次,是以算不得惊讶,只是心里好容易被泡了两个时辰温泉泡出的烦闷又有燎原之势,还带着那么一丝儿的委屈。
千八百年前凌止同流砂那柔柔的一笑又浮现在脑海里,彼时我虽听不得他们说些什么,却真真切切看见了凌止一张温柔俊逸的面庞,勾得我三魂丢了两魄,是以才让我做了许多糊涂事。提烂了的前尘往事了。
现如今我虽仍听不清他们谈些什么,可两人的身影是没错的。难不成前几日拼着一条命同我情深意重的凌止神君,听得我一句放下,便幡然悔悟又来会了旧情人?诚然我想要了结这一段孽缘,可须知我们走兽虽不比飞禽专情,一颗心也是不能叫人捏扁搓圆任意把弄的。我心里有些怅然,凌止神君也忒不专情些。
又念到他必不知我今日凑巧来栖梧宫,更不知我又凑巧一道迷路迷到此处,想必并非故意做给我看。他们两个你情我愿,倒也很合道理。
我赶的时候不好,一出戏已然快要演完,美娇娘似乎心中愤懑,模样哀怨堪比被负心汉诓死的富家小姐,俏郎君沉着张脸,连那小姐愤然离去都不曾拦一拦。我躲在树后唏嘘不已,暗想凌止神君你若拿出一点同我作出的深情样子,也不至于生生把流砂气走。
眼看着人走茶凉,我于心中叹一口气,转身理理袖子抬步欲走,骤然听得一声问语,“你看了半晌,可还欢喜?”
我打了个激灵,一回头,俏郎君凌止神君正定定盯着我,又消瘦许多的身子荡在宽大的外袍里,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了。
“欢喜,”我干笑道,“甚欢喜。”
他朝我走过来,扬眉道:“你绕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就为了听我与流砂的谈话?”
离得进了,才看清他面色竟是一片惨白,眼下乌青重得厉害。这一幅凄惨的形容,可怎么去打仗哟,我甚担心凌止才扛着一尊病体去了战场就被魔族小兵一下撕成两半,心里没由来揪着疼。
“嗯?”见我不言语,凌止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方回神,只道:“我是前来会见仙友的,回续繁殿时走岔了道才撞进这里,这便要回去了。”
他看向我半湿的头发,脸色沉了沉,眼神偏头用袖袍掩住咳了数声,“既是如此,你便先随我回一趟重合宫罢,你的贺礼还放在我那里。”
我讪讪道:“不必劳烦了,我明日吩咐青铃去拿就是。”
“只是顺路,”凌止眉头微皱,“你若是不愿也罢,明日……”还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直咳得他眼角都泛了红。
“我同你去。”我瞧着他又白了两分的面色无华,赶忙答应了。
他勉力止住咳嗽,神色淡淡地点点头,同我说了一句走罢。
一路无话,我瞧着走在前面的神君步子实在不大稳健,虚浮得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想要去扶却被他伸手挡了回来,只得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恍惚倒下来。
所幸他并没有我所想得那般虚弱,一路撑到重合宫,还能坐在偏殿吩咐仙侍去将我的贺礼取来。
凌止府上的仙侍比我那里多上许多,却个个都很稳重,被叠锦调教得板板正正一丝不苟,只一会儿就奉上一个长木匣子来。漆红木盖,鎏金锁头,看着挺名贵。
凌止揉了揉额角,“打开看看你是不是喜欢,若不合适我再吩咐叠锦去改。”
我有些奇怪,伸手去将那锁扣打开,木盖子掀起来,里面正躺着一把光泽流转的长剑,剑刃轻薄如纸,剑柄花纹流畅,顶端镶了一颗圆润的玉石,我不由自主摸上去,触手便感其中灵力充沛,该是把稀罕的好剑。
见着我的样子,凌止眼底染上几点笑意,“可拿出来试试衬手否,尺寸虽是按照你身量打的,可因此器物认主,终归没有谁握在手里试过。”
果然,我手刚落下,那匣子里的长剑开始发出簌簌声响,连带着木匣都抖动起来,我心中惊疑,长剑上光泽更甚,竟是自行飞到我手中。捧着剑匣的小仙侍知趣地退了下去。我惊且喜地将手中长剑甸了甸,出乎意料地衬手。
当年我被押入天牢,一柄韶光剑早不知被收押我的天兵当作废铁扔到哪里。六百多年我未得着一把仙器,凌止送我这把长剑当真送到我心坎里。
我收了剑朝他行了礼,“多谢神君厚礼,笙歌喜不自胜,承蒙恩情,日后我必当偿还。”
凌止眼底的笑意淡下去,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神色依旧淡淡的,“贺礼既然收到,你可以回去了,我吩咐叠锦领你。”
说罢,他站起身来,却忽的僵住,右手猛然按上胸口,脸色煞白,双眼紧闭,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滴落下来。
我心里一抽,赶忙上前扶着他坐下,“你怎么了?且撑一撑,我去找玉衡。”
他顺着椅子坐下,勉力睁开的眼中一片痛苦之色,紧紧攥住胸口衣裳的指尖泛紫,另一只手没什么力气地扯住我衣袖,“不必,缓缓便是。”话音刚落,复闭上眼皱紧眉头。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只等他挨过这一阵。
许久,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底已是寻常的平静,微微挣开我握着的手,扯出一个笑来,“可是吓着你了?”
我摇摇头,“你身子究竟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救我?”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3 02:35:00 +0800 CST  
我被吞了四次,吞到没脾气。发出这句废话会不会防吞。只吞这楼吧,谢谢度娘。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3 21:31:00 +0800 CST  
就那么小半章我发了八百遍了,随发随吞。我发图片行了吧。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3 23:24:00 +0800 CST  
番外()一
我与司命从凡界回来时,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事。
自白虎修成女仙的笙歌神女与九重天里最显贵的凌止神君要成婚了。
说来惭愧,我与笙歌神女是旧相识,前些时候她复位,我却因为几桩不得不办的私事没能去与她道贺。于是才下云头,我便火急火燎地要赶回仙府准备贺礼。
熟料我方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司命一把揪住袍领,我颇恼怒地回头瞪他,他却不撒手,一张俊俏的脸上难得的没什么表情。
我瞧着他眼角还未消去的一片淤青,琢磨着许是我之前下手太轻了。
我眯了眯眼睛,这是我要动怒的前兆,可他却不似往常般识趣,盯着我道:“容真,你执念太深,莫要错下去了。”
我要揍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半晌,将他的手从我领子上扯下来,“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横竖牵扯不到你文昌星君身上去。”
说罢,再不管他如何,转身向府邸而去。 我未成仙时,总以为事事皆有注定,不可违逆。后来有幸修成一个元君当,才知凡人的命格生死皆在文昌星君府上的一本命格簿子里,生死大事不过他添上一笔翻去一页的功夫,于是妄图逆着老天的旨意,将凡人畏惧崇敬的命运改上一改。
司命向来圆滑小心,甚是担忧我连累他被天君怪罪。我于心中对他的鄙夷多了几分,收拾收拾提着两坛酒去了重合宫。
我到时笙歌正被侍女按在椅子上打扮成婚时的形容,没工夫招待我。我倒不急,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把酒封拆了倒着喝。
在**着椅子喝尽一坛酒后,笙歌终于忍不住起身坐过来,吩咐侍女将剩下一坛清酿收下去,再端一碗醒酒汤来。
我咂咂嘴,翻了个白眼酸她道:“也忒小心眼,要成亲果真不一样,从前可没如今贤良淑德。” 她随手剥了个橘子凉凉道:“你只管说,横竖追下凡想要报恩却被打出门去的不是我。”
定是我府里哪个多嘴的小仙娥同她讲的。我此番下凡的缘由,实在俗气,原是我未成仙时得一恩人以命相救,才能苟活于世。我向来讲义气,念及昔年情谊,想要下凡同我这好容易才再世为人的恩公会上一会,可惜结果并不如意。
我默了一默,同她解释:“你也晓得,沈乔他救过我的命,难道竟因为我作了神仙,就能够把这样大的恩情都抛到脑后?”
她嗤笑一声,掰着指头同我数,“第一世他托生成个蚂蚁,你变作蜗牛扛着他到处跑;第二世他生成了只兔子,你每日里跑到兔子洞门口放哨打风;第三世他投胎成一条鲤鱼,你投食将他养得快大成西海的龙太子……你每隔几百年就要下凡一趟会会你的恩人,救了八辈祖宗的恩情也该还完了,难不成这天下还有算不清的账。”
她说的当真句句属实,我被戳中肋骨,可还是嘴硬道:“我自然明白你说的这个道理,可沈乔的魂魄沉入忘川太久,我再去寻时已经有了残破,需得用几世的气泽将养着才能再世为人,我若不仔细些,他再丢了魂魄又该如何。”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3:49:00 +0800 CST  
笙歌挑眉,“他这一世可是为人了?又将你怎样?可追着你叫你公主了?”
她不提便罢,既提了我便又不由想起司命那厮做出的缺德事来,于是皱着鼻子哼道:“须都怪司命那个小气的,我不过求他给沈乔一世安稳荣华,你猜怎着?他竟给沈乔排了个断袖,浪费了我这一身好皮相,未料到会吃一个闭门羹。” 我心心念念地好容易盼来沈乔再世为人,谁成想好好的男儿成了断袖,还断出二八一十六个男宠来。我听闻,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只将司命打得三日没出谱命阁。
笙歌叹了口气劝慰我,“报恩报到这里也算有了个结果。不怨司命不通情理,当年你闹到地府掐着阎罗的脖子要他捞出沈乔魂魄,又多番为了一个沈乔扰乱众凡人的命盘,若非有司命替你兜着,你还真当自己小小一个元君就有了逆天的本事?”
当年,唔,当年……我那时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为了报恩寻到地府里去,险些烧了那阎罗老儿的胡子。如今想来,我当时的确不大稳妥,却不曾后悔过,若我去的不及时,怕再也没有见到沈乔的机会了。
可是,他怎么就能忘了我呢?当初分明那样大的决心,不过几百年的功夫,竟这样生疏地叫我姑娘。我等了他几世,等到的却是一个认不得我的小侯爷。
我闭了闭眼,再不愿去想。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3:50:00 +0800 CST  
番外(二)
重合宫的醒酒汤不大好使,我与笙歌闲聊几句,酒劲渐渐发出来,于是昏昏沉沉同她道了别,邀她改日去我府里一坐。
我迈着不大稳健的步子晃到自家府邸,却在大门前望见一个颇熟悉的身影,与我才闹过别扭的文昌星君并无二致。
我略向四处看了看,并未有其他仙友,于是打了个呵欠上前去,“你在等我?”
他点头道了句自然,又有些嫌弃地捂住鼻子,“你喝了酒?”
这会子倒不作出那副肃穆正经的模样了,我故意凑近他打趣道:“怎么,如今不怕被我牵连了?”
他耳根被我气得通红,拧起眉头来骂我没良心。
我揶揄他还是离我远些,不然丢了驸马之位还要再丢了自个儿的谱命阁。
他听了以后,恼极了似的一根手指头快要戳在我脑门上,最后一甩袖子扔下一句不再管你,只留下个异常决绝的背影。
我思前想后,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得出了一个他下凡一次把脑子下出毛病的结论。
于九重天上歇了小半个月,脑子坏掉的文昌星君没同以往般时时来找我,婢女莫莫说他许是在同我赌气,不过我思虑半天也不晓得他是在同我赌什么气,索性不再去管。
不过这些时日我也想开些,既然沈乔已然成了一个断袖,那我便化作一个小公子去,我觉得自己很是懂得变通。
这一回我没叫上司命,自己捡了两件称手的仙器就偷偷去了凡界。
我这回吃了教训,化成一个很是俊俏的小公子,摇着一把折扇颇风骚地敲开侯爷府的大门后,果然被十分热情地迎到了上宾客房。 我一面打量着沈乔这一世的住处,一面在心里骂娘。司命给沈乔排的这个断袖,果然断得十分坚韧十分牢固十分坚不可摧。
上一回来时,沈乔还是个很青涩的少年,凡间日子过得快,这一回他已然是个褪去稚嫩沉稳大方的青年。我瞧着他与前世越发相像的面皮,不禁热泪盈眶。
“可是小王府里的饭菜不合容公子的胃口?”许是我的欣慰与满足太过溢于言表,沈乔很担心地问我。
我连忙摇头,为表他的招待已经很周全,我还特意多吃了两碗米饭,下桌时听见府里的下人说容公子可能许多年都没吃过饱饭了。
厚着脸皮在侯爷府待了几个月,我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吃穿用度从不短缺,待得厌倦了还能叫上两个小厮去街上闲逛,赌场花楼酒坊商铺,我***土生土长的上阳城人还要清楚。
沈乔时常来关心我过得是否习惯,也会陪我吟诗作对喝酒赏月,我们相处地愉悦默契,只除去他常常将我的名字叫错。
好比有一回,他与我一同在月下小酌,晚 好比有一回,他与我一同在月下小酌,晚风荡漾,情至浓时,他握了我的手深情道:“子言,我心悦你已久。”
我喜滋滋的脸一下子僵住,干笑道:“侯爷,我是容真。”
这也不能怪他,若我有一十六个男宠,三十九个门客,我也不能时时将他们分清。
我叹着气将已然喝醉的沈乔扶进屋去,给他盖好被子打算去屋顶上醒醒酒,一回头却看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坐在桌旁,墨发半散,紫袍披身。
我被吓得啊了半声,剩下半声被我捂着嘴巴生生堵在嗓子里。我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沈乔,还好没被吵醒。
“先常,你大半夜的要吓死谁?”我瞪着桌旁幸灾乐祸的司命,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斥道。
先常是司命的字,我只在同他两人时这样唤他。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屑地看了看床上的沈乔,道:“我给他施了昏睡决,即便你现在拿口锣在他耳边敲他也听不着。”
我气得上前拧了他一把,才坐下没好气道:“怎么?你不是赌气了?舍得来了?”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说你知道我生气了为何不来哄我。
我不觉好笑,问他我为何要去哄他。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倒了杯茶又碰了碰茶杯将凉茶温热了递给我,道:“你封了法术果然人也迟钝,我已在你身边两个月你竟浑然不觉。”
我震惊地要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你忒不厚道,也不与我说。”
他抬头将房梁望了一望,道:“我不厚道?难为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摸了摸鼻子自觉理亏,刚要硬撑几句,他却抢先开口:“我此番现身,只同你说,九重天上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约摸要去十天半月的功夫,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虽没有法力,但在侯爷府里没什么需要小心的。
司命却揉了揉额角叹道:“原来你是真不知,你昨日在屋顶上睡着差点摔下来,前日去街上被劫匪盯住,上个月饭食里被李公子下了毒,上上个月同府里的人游园时险些被赵公子推进湖里……总之,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你事事要多出个心眼来。”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3:53:00 +0800 CST  
我听完,下巴惊得快要掉下来,诚然我做事是不拘小节大方不羁了些,就险些被沈乔的那些公子男宠们置于死地?
既然如此,原来竟都是司命在背后替我兜着?我再抬头去问,却发觉身边哪还有他的身影。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3:53:00 +0800 CST  
我这人有个嘴硬的坏毛病,即便如此境况也要逞一逞强,当然一顿折磨又是少不了。然而我昏昏沉沉之际,仍不得不说上一句,李公子段位太低,当年皇宫里的刑罚不知要比这残忍多少倍。
我被关进大牢以后,皇帝叔父派下来许多酷吏审问拷打,可惜我本也什么也不知晓,又生得一把硬骨头,生生撑着一口气熬过来,怎么也不肯签字画押。
几番折腾,我身上没一块好的皮肉,沈乔寻来时,我如同一块破旧抹布被扔在墙角边。他目眦欲裂,眼睛红得仿佛要淌出血来。
真儿,我来晚了。
我疼得在他怀里发颤,听得这句话时还是一愣。沈乔宠爱我,却从来都恪守本分,即便我撒娇生气也不肯直呼我的名讳,现如今却肉紧地唤我小字。
我从头发丝儿麻到脚趾尖尖,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恳切道:“沈乔,你还是唤我容真罢。”
沈乔带着暗卫营的兄弟们来劫狱,夜色萧索,寒风袭卷着血气打过来,我被他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周遭先是寂静,而后渐渐嘈杂起来,我自沈乔的怀中偷偷抬起头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是满目血红。
暗卫中出了叛徒,我们在城门口被截住。禁军的刀剑盾牌筑起一面铁壁铜墙,沈乔低头怜惜地看了看我,随后轻柔地吻在了我的额头上。四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3:59:00 +0800 CST  
番外(四)
侯爷府的这个李公子很有耐性,在牢中搁了把椅子并一张木桌,饶是审了一夜也没审出什么,天将明未明时又赏了我一顿鞭子。
倘若前一夜我还能耍耍嘴皮子,而今被吊了大半夜,连掀眼皮子的精神也没有了。
正闭着眼睛预备挨下一鞭子,行刑的小厮却没了动作。恍惚间听得牢门大开的声响,接着是李公子一声抖着嗓子的饶命。
半晌,我双手被人解下来,落在一个颇寒凉的怀抱里。头顶传来一声喑哑的叹息,容真,我来晚了。
我心中一凛,忙睁眼去看,模糊间,是司命一张熟悉的俊脸。
而后,我很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不晓得我睡过去多久,醒来时已在侯爷府的客房了。头有些晕,倒不打紧,身上伤痕依旧触目惊心,可碰起来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紫袍仙君施施然坐在桌边喝茶,瞅了瞅我道:“元君醒了?我去了不过三四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模样,厉害厉害,小仙自愧不如。”
我以为他见我醒来,应是很欣喜激动的,听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心中莫名安定许多,我昏倒前他脸上的紧张心疼该是我看花了眼。 他虽嘴巴有些损,可面容困顿疲惫,想来是来回奔波没得歇息。我承了他的好处,只得摸摸鼻子讪讪道:“如今凡人都怪心狠手辣的么,我当体会人间疾苦了……哈哈哈……”
司命神情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没了法力实在太弱,区区几个凡人就能将你打成这个德行。” 我听得这话,眯起眼睛阴恻恻道:“你若有本事,就待我恢复仙身,到时候别哭着喊我爹爹。”
他一愣,随后换上一副嬉笑面皮,打诨将这一茬囫囵过去。我翻了个白眼,打算取笑他两句,却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没撑稳般晃了两晃。
将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司命不甚在意地走过来坐到我床边,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小脸,问他是不是因为救了我受到反噬。
若果真如此,我这个人情可就欠大发了。 他一愣,随即笑开,扬起眉打趣道:“你这样关心我?”见我瞪他,他笑得更加欢喜,伸手将我的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同你没什么干系,但你若是铁了心想要报恩,也并非不可以。”
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握起拳头砸向他,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不同往常一样乖顺受着,反而伸出手来接住。我怔住,耳朵根有些发烫。
尚未回神,他另一只手已经搭在我脑门上,霎时间体内一股温润的灵力传来,他竟是将我的封印解开来。
“我还有些事未办完,需赶回去一趟。我想了想,留你凡体肉胎地在这里不大放心,今日将你的法力解了,也好防身。”
我惊且喜地将他望了望,心里很是感动。他揉了揉我的发顶,语重心长道:“你这么些年的执念,也该放一放。我先回去,你大可在这里多留些时日,修养修养也好。”
说罢,未待我应一个好字,身影已不见。
我愣怔怔看着他方才坐过的那处,有些怅然若失。
自先常走后,我日子过得又同初来侯爷府一般。我被关进柴房那日,原侯爷是不在府里的,李公子醋惯了,想找个由头处置我而已。 小侯爷回府后,跑到我床前嘘寒问暖了许久,盯着我鲜红狰狞的伤疤犹犹豫豫的开口。
“小真啊,思齐他不懂事,那日后竟也失了神智,每日里叫嚷瞧见了妖怪……我已罚了他家法,可他自小从街边楚馆里长起来,若将他逐出府他就无处可去了,你……你看……”
我琢磨半天,想起来思齐是那个李公子的名讳。我看着沈乔躲躲闪闪的眼神,明了道:“既是侯爷的人,自是侯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又关心我半天,夸赞我得体懂事和善大方。我瞧着他心不在焉地坐在房里,如坐针毡一般,便叹了口气说我有些困乏想要歇息。他遗憾似的点了点头,不舍的同我道了个别,紧接着就欢天喜地的去找才从江南带回来的楚公子去了。
我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想,这一回许是我真的错了。
那年我与沈乔被困城门口,即使他武艺高强也比不过官兵人多势众。寡不敌众,他又不肯放下我,那一剑刺穿他胸口时,他抓着我的手同我说抱歉,不能带我离开。
大雪纷纷扬扬洒下来,我跪在被染得鲜红的雪地里,抱着沈乔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我捧着他的脸叫他名字,如同许多次自噩梦中惊醒后唤他一样,只是这一次没能等到一句“公主别怕,卑职在呢”。
后来,父皇的旧部为我平反,我依旧被囚在庙祠里。沈乔临死前嘱咐我,倘若有机会活下来,那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听他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日里打坐念经修道,没想到竟真的被我修了一个元君当。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4:02:00 +0800 CST  
再后来,我擅闯地府,要挟司命,此后沈乔每一世都悉心照料看管,终于养全了他的魂魄。可如今看来,是我太过执拗了。
两日以后,我与小侯爷告了别。他皱着眉头问我是不是府里的招待不够周到,又或者前两日的事情让我伤了心,见我不语,他一把抓住我的袖口说,若因如此,他就,就……
我瞧他就了半天没就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笑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拍了拍他的手道:“侯爷不必多心,容某此去,只是要去找在下的心上人。”
他僵住,颓然放开了我的袖子。
我在凡间又游历了几日,感慨完如今凡界繁荣太平以后,准备收拾收拾回九重天了。
我找了一个僻静山头,打算在此荒无人烟之地腾云,省得吓坏了人。只是我还未捏诀,自天边来了个仙气缭绕的身影,我定睛一看,是先常案前的一个小仙君,唤云毕的。
我干笑着打算同他寒暄几句,他却怨毒地看着我道:“容真元君还不打算回去么?星君为了你连仙元都要保不住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 我脚下一个踉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4:05:00 +0800 CST  
番外(五)
我肿着眼睛来到重合宫。
笙歌见我一愣,紧接着扶我坐到椅子上,道:“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你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我眼睛又是一酸,抽噎着同她说我都知道了。
我篡改沈乔命格的事情让天君知晓了。前世便已是沈乔的最后一世,我罔顾天命,自忘川捞出沈乔魂魄,逼迫司命为他再续几世。这一世,我要他荣华富贵长寿安康,可多出他一个人来,周遭凡人命格皆会变化。如今闯出大祸,司命竟一力承担,将责罚都揽了下来。 云毕的话在耳边响起。
“元君可知,星君为了你,私自改了命格簿子,本就是犯天界条例之事,天君罚星君三日雷刑,本也没什么。可听得你于凡界危在旦夕,星君私自逃下界去救你,那日你被封仙元,伤了魂魄,肉体本该是死透了的,仙君便抽出自己的仙元替你补上。如今天君大怒,不仅罚星君七日雷刑,还要将星君押到诛仙台上打散仙元。”
“元君你怪罪星君给那凡人命格批的不好,可你怎知,那凡人连活着都已是天命难容,怎可再有子嗣?”
“你又哪里知道,你修成元君不过是当年星君见你太苦,偷偷在你的命格上渡了仙气。他下凡时曾与你有一面之缘,怜你太过辛苦又潜心修炼,才助你一程。”
……
我眼泪止不住似的掉下来,望着笙歌喃喃道:“我该如何是好?”
今日是第七日,待到明日他就要被送到诛仙台上去。怪不得他让我在凡间多留些时日,这样便好瞒过我一个人受罚么。
我就知道,他最是狡猾精明的。
我总欺负他欠我一份人情,如今看来,却是我欠了他的。他总劝我不要太过执拗,我不听,如今闯出祸事来要他来替我收拾,当真没脸没皮。
我咬了咬唇道:“横竖不过我去向天君请命罢了,要罚只罚我一人,不关他的事。”
见我就要走,笙歌急忙拦住我,“你做什么,去了不过添乱,你要让他的心思白费?”
见我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又忍不住道:“你宽心,我已让凌止去同天君求情。天君老儿不过作个样子,还能真打散司命星君的仙元不成?如今有个台阶他也就顺势而下了。最坏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从前这些凌止也替我受过。”
我先是一喜,而后又忍不住忧心起来。
凌止是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战神,先常却整日里舞文弄字惯了,一身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七日雷刑。我恹恹地坐在殿里,想着他该如何委屈而苦痛地挨过刑罚。
凌止回来后果然说道,天君松了口,罚司命星君七日雷刑与三百年俸禄。我同他与笙歌道过谢,回府里收拾了几个包裹,背着来到了谱命阁。
我坐在司命仙府门口的石阶上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望见远处一个小小的紫色身影。
我眼眶一热,忙站起来迎过去。他面色惨淡苍白,才受完刑罚的缘故,昏昏沉沉的模样,整个人套在宽大的袍子里,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瞧着他这幅模样,我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哽咽着唤了一声先常。
他见到我一愣,面露讶色,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说罢,捂住唇偏头咳起来。
我见他咳得身子都抖起来,连忙转到他身旁扶住他,恳切道:“云毕都同我说了,是我对不住你。”
他好容易止住咳嗽,看了我许久,眼里染上笑意,“那你如今是来做什么的?”
我心疼地看着他,道:“我来照顾你。”
而后,司命以身体并未痊愈之由,使唤了我三年,并在我照顾他的时日里,偷偷拉我的手亲我的脸乘我愣神时抱我。每每我要发作时,他就委委屈屈地坐在桌角翻账本,轻描淡写地提及被罚三百年俸禄之事,还娇弱地咳上两声。我只得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他虽然是个无赖,但是一个俊俏善良还救过我的无赖。
后来,我问他,云毕同我说我还是个凡人时,你同我有一面之缘,我怎么不记得?
他扭捏好久不肯回答,在我的威胁下叹了口气,搂住我道:“有几回,沈乔便是我。”
我僵住,他叹道:“那时我只以神识下凡,借了沈乔的躯体一用,还给你买了桂花糕糖葫芦……救你时,因凡胎肉体,终究没能把你带走,我以为你永不会知道。”
良久,我听到自己问他:“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除却这些,你见到的人的确是沈乔了。他待你一片忠心,你将他当作恩人并没有错。”
窗外是天际大片灿烂的云霞,流光万丈,灿烂非常。霞光照在我旁边的仙君身上,衬得他面庞温润柔和。我揉了揉泪湿的眼睛,望着他笑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2 14:09:00 +0800 CST  
凌止番外(一)
流砂一封密函送到重合宫那日,恰恰是叠锦立在宫门口当值。他捏着封得严丝合缝的信件打量半天,思及府里那位将要过门的新夫人,悄悄将密函拦了下来揣进怀里,并对身后几位新来的小仙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声张。
直等到神君哄着新夫人午后睡了觉,进了书房,他才把信件拿出来,小心呈给神君。
凌止将那薄薄两页纸展开,一行一行看下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流砂出生时先天不足,心脉微弱,天君怜惜女儿,取天宫珍藏的整块西海五色硫光石为公主修补心脉。这是天族旧事,而后再飞升的神仙譬如笙歌之流,知晓的寥寥无几,如今甚少有人再提及。他未料到流砂竟会以此要挟,要再与他见一面。当年补心之石还剩下一小块儿,正被好好收在寒霄宫里,想要彻底治好笙歌的眼睛,再没有其他法子。
他将一封信看完,随手化出真火烧得灰也不剩,沉沉吩咐叠锦不要让笙歌知晓。
近日他隐隐有要历劫升阶之相,玉衡去听佛经论道时替他卜了一卦,说是凶险无门,倘若历不过,便是万劫不复。饶是他向来对事事极有把握,如今战事在即,早年又以神魄镇压天境大伤元气,已大不如从前,一时也不得不多想一些。
若他果真迈不过去这道槛,只愿事事都能为那个小丫头筹备好。她的眼睛,那样灵动澄澈,会狡黠地盯着他看也会扑闪着冲他撒娇的一双眼睛,必是要治好的。他已经对不起她许多了。
六百年前她被押入荒泽时,他不曾护好她。即便是跪在天君面前自请天刑替她请罪,又承诺愿以神魄镇压天境,也只堪堪保下她一命。
知道她性子倔强,却不知竟强硬到拿着脖子往苍冥剑上撞。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天牢里时,他看见那张清丽小脸上哭肿的双眼,心里疼得快要站不住。他把她扶起来替她治伤,只听得她昏过去了还在喃喃自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凌止你信我,我没有”。
他信她,可天规不信。他知她并非有心打伤流砂,可做了便是做了,即便她不是故意的,也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她天性活泼,性子更是无拘无束,根本同天宫里的神仙一点儿相似之处也没有。他那时便想,早些断了她的念想便好了,就能让她自在地好好待在北山,不用跑来受这些折磨。
后来她被押在荒泽,他数次率兵逼退魔族,不要命一样的打法,终于用功劳换得北山众灵复生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1-16 21:39:00 +0800 CST  
唉,我又想,开新坑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5 16:49:00 +0800 CST  
二十四
饶是我对凌止近些日子忙里忙外有诸多不满,也不得不夸一句他将婚礼诸事安排得妥当仔细极了。
喜帖描了烫金滚边,由叠锦亲自一封一封寄到各仙府。我本欲帮一帮忙,将要成为我夫君的凌止神君哄我说只安心做个新娘子就很好。也不晓得他是真心如此,亦或是怕我去帮了倒忙。
日子这样一日一日的过,我安心待在府里等着做新娘。
天上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大家都高兴得厉害,我见着凌止仙府少见的热闹也很欢喜。成婚前三日依旧制我该回续繁宫待新郎官去接我,于是收拾了个小包袱由团圆扛着准备回府。
“我只离开三日,等你去接我。你要乖乖喝药,不许看太久的公文。”临行前,我抱着凌止将头埋在他胸口道。
他闷笑两声,说好。
我又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朵轻声道:“你记得早些来,我等你替我绾发,你应了我的。”
这回他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揉了揉我的发顶,眼里毫不掩饰的缱绻将我面皮烧得滚烫。
我飞快地在他面颊上一啄,身旁几位仙侍惊得瞪大了眼睛,又若无其事的撇开头去。凌止耳尖红了红,低声道:“我记得。”
我终于满意地将他松开,理了理袖袍拽走憋笑憋得要背过气去的青铃与团圆。
行了两步我回头去看,向来清冷孤傲的神君立在仙府门前,唇边笑意浅浅,眉梢眼角尽是温柔宠溺。而他三日后,就要成为我的夫君。
续繁殿与重合宫离得实在不算远,团圆说我委实矫情。我念她年纪小不通情爱,并没作太多计较。只告知她续繁殿本殿主我因要嫁人,令殿内宫侍三日不得出府。她霎时就泄了气,不再多言。
相识的不相识的仙友皆因要卖凌止一个面子送来许多贺礼,平日里最小气的容真都抬来一面七宝镶金玲珑镜,我端详半晌仿佛曾于谱命阁里见过一回。北山送来的贺礼最为贵重,是一颗不知凝了多少灵力才炼出来的返魂丹并整整四十八箱的奇珍异宝,也不知在那穷乡僻壤一群跟班们去哪里搜罗回来的。
“庆云说,您不能受了委屈,咱们北山虽然荒僻却也不至于短了您的嫁妆。”青铃一面收拾一面道。
我眼眶一热跟着手都抖起来,险些将花钿贴到眼皮子上。
此时我连妆容都已扮好,喜服也已穿得整整齐齐,只头发散下来未挽。我活了几千年,未有一刻同如今这样忐忑新喜,我望着镜子里映照出出一张羞怯的脸,从未想到自己也能作出这样的女儿形容。
我在等我的心上人来将我接走,他会为我将头发盘起来,会执起我的手唤我一声笙歌,会温柔的将我抱起告诉我从今往后好好爱我,会疼我护我珍重我怜惜我,让我与所有的苦难深渊都隔绝开来。
我从日出等到日落,我的心上人没有来。
我心下平静异常,续繁殿却上下一片慌乱。门外乌泱泱跪了一片仙娥仙侍。他们跪我做什么呢?我不明白。
连青铃都跪在我面前,她扯着我的袖子哭道:“殿主,您说句话,您说一句话啊。你别这样,别憋在心里。”
我缓缓将眼珠动了动,低头看她。
我该说什么呢?是问她今日重合宫为何闭门谢客,还是问她凌止到底去了哪里。分明这些事情,她也半点不能知晓。
我穿着喜服坐了一夜,门外门里的仙娥跪了一夜。天将明时,团圆闯进门来。
她一来就同青铃跪在一处,眼泪簌簌往下掉,我身上早如被扔到冰窖里一样冷得发麻。见此仍不觉疑惑,悔婚的是凌止,与她们有什么干系。

青铃去拧她的肉,“你哭什么?说话啊。”
团圆欲言又止,抬头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厉害,里面莫名有悲悯。我勉力扯出一个笑,“你说就是,横竖我不罚你,怕什么。”
她终于开口,“有,有当值的仙娥说,”她顿了顿,“说前夜见到神君与流砂公主一同进了寒霄宫,并未......”
青铃眼眶通红,咬着牙化出一把剑来就要冲出门去。我挥袖将门关好,她被拦住,扭过头来低吼道:“殿主,她们欺人太甚。”
团圆大抵是头一回见到向来温顺稳重的青铃如此,已吓得浑身发抖躲在我身后。我上前夺下青铃手中的剑,同她道:“青铃,我信他。”我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粗砺的沙子洒在石板上。
我信他,我该信他的。
我来到寒霄宫门口,望见那扇紧闭的大门,不由笑出声来。原来,蛰伏许多日子,竟是为了今日吗?流砂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好手段。
我穿着大红喜服,头发散乱,面色憔悴,手中一把韶光剑,着实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已有过路的神仙见到纷纷赶来,议论声渐渐将我围住,我晓得这些天上的神仙最爱看笑话。
无疑,我将成为这几千年来最大的笑话。
我本欲敲门同她理论,可惜并没有人来为我开门。我性子从来都急得厉害,于是举起剑来将门劈开。
流砂终于现身,柔弱的样子惹人生厌。我没有闲心同她废话,于是开门见山问她道:“我夫君在哪里?”
她一怔,随即掩口笑道:“夫君?你是说凌止吗?你似乎还没有同他成婚。”
我脑仁被她笑得直疼,于是干脆上前逼近她道:“你说不说?我不介意再断你一条尾巴。”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5 20:12:00 +0800 CST  
我自荒泽回来以后,伏低做小惯了,竟让她以为我是真的被磨没了脾气。公主如何?天牢又如何?我又何曾真正怕过?不过一条命罢了。
她心有余悸般后退两步,终于正色道:“凌止不愿同你成婚,先前都是同你做戏来气我,你回去罢。”
我心下一沉,稳住身形道:“他不会这样说,他在哪里?你让他来见我。”
我从未料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如同泼妇的一天。可我仍旧想要努力抓住什么,那些他将我视若珍宝的日子,我通通都信了。
“不信么?”流砂望着我的眼神尽是怜悯与嘲弄,“我与凌止一同长大青梅竹马,自小就订下娃娃亲。你以为死皮赖脸的追着他,就能让他心里有你?”
“他不过是与我闹别扭成心气我罢了,他以为我会去找他,只是未料到我这一回难得有了气性。于是他只能出此下策来激我。如今我后悔了,他自然要回到我身边。”
我忽然想起来,自栖梧宫出来那日,躲在树后见到他们争执的画面,浑身上下如遭雷劈。
可我仍旧不信,我不该信,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举起剑来,横到她脖子上,“你不要同我说这些废话,我只问你一句,他现下在哪里。”
她神色未变,自袖中掏出一根红线举到我面前,红线上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正是我与凌止一同求的鸳鸯铃。
我眼睛微微睁大,手上一软,韶光剑砰的摔落在地。流砂露出满意的神色,向身后的寝殿指了指,道:“如今可信了?若还不信,你且去那里自己问他。”
我想同凌止说,只要你同我说一声,“笙歌,这都是误会”,那我就信。只要你解释,你一句话,我都信。我们回去好好成亲,就当这一切是一场梦,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他那样躺在流砂的床上,衣衫散乱,面色潮红,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尽是吻痕。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似听到响动,眼睫颤动两下睁开,昏茫的眼睛望向我的方向,念道:“流砂?”
我怔住,喉头腥甜再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身后青铃紧紧扶住我,她气得浑身颤抖,就要抽出剑来上前。我按住她的手,向她哀求道:“青铃,我们回北山,回北山好不好。”
说罢,我抬起手腕,左手并起两指将腕上红绳割断。
我不要了。
所有的那些海誓山盟诺言深情我都不要了,我穷极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笑话,浑浑噩噩荒唐糊涂。
此生只愿,再不与他有半点纠缠。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5 20:14:00 +0800 CST  
真的好想再开个新坑,古风替身梗,公主驸马,男生子,流产那种。男主受到打击太大被折磨到失去神智那种。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5 20:17:00 +0800 CST  
没过多久,北山来了一位我怎么也未料到的贵客。
他来时我正倚在塌上发呆,方听得青铃一声“你不能进去”,眼前就晃进一片红云。
朱红衣袍,黑发雪肤,一双眼睛妖媚摄人,倒是幅好皮相。可惜如今我正是见红色心烦,连红狐狸庆云都被我逼得改穿黑色,如今这样一位扎眼的不速之客委实忒惹人烦。
我正愁没地方撒气,刚要活动筋骨,这一团红云就朝我扑过来将我紧紧缠住。我被勒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禁琢磨现如今打架都是这样出其不意么?
他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我脖颈里,如撒娇般喊了一声“笙歌。”我浑身一颤,脑子转了两转才不确定的唤了一句:“离欢?”
被喊着名字的狸猫满意的在我脖子处又蹭了一蹭。
我如遭雷击,老天个乖乖,那漂亮稚嫩的幼童解开封印后竟是如此骚包妖孽?
好容易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颇不习惯地抬头问他道:“你真是离欢?”
他见我不信,有些难过地将我望了望,道:“如假包换,笙歌你若不相信,我再变回从前的样子与你看。”
话音刚落,身前红衣青年已变成当年荒泽里倔强漂亮的小娃娃。我眼眶一热,泪水顺着面颊就流了下来。
离欢吓得又变回来,着急的替我擦眼泪道:“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我摇摇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出来的?什么时候从那里出来的?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终于明白我是在担心他,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笑起来同我道:“前些日子那封印莫名弱下来,我挣扎几日竟真的解开封印自荒泽闯了出来。甫一出来就有几个自称魔族的人找我打架,我打赢了他们,他们就莫名其妙的让我当了什么北魔君。”
我听得胆颤心惊,他却继续道:“待摆平那些麻烦事以后,我就想去找你,可我不晓得你在哪里,只记得你说过什么九重天。碰巧那几个老东西说什么天魔大战,我就顺便打上去了。”
我心里一惊,忙问道:“你打上了九重天?”
离欢对我打断他说话有些不满意,哼唧了一声道:“他们不经打,好像主帅是个病秧子正躺在床上起不来。打上去以后我就打听你的消息,才得知你被那病秧子悔了婚,回了北山。我本想替你杀了他出气,可惜没能找着他,后面几个老东西又说我太过冒失非要将我劝下来。于是我就来找你了。”
我一颗心都被他吓得快要吐出嗓子眼,他却自顾自嘟囔着“要打也是他们,不打也是他们,真是无聊”。
怨不得天君要将他封印起来,我有些头痛的想。
半晌,我同他道:“你说的那个主帅,没有欺负我,只是我们之间有些事情比较复杂罢了。你不要找他麻烦。”
离欢听了,撇撇嘴不满道:“可他们都说你痴心妄想,还有......反正都是顶不好的词。”
我眼角抽了抽,“他们没文化,你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
离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向我邀功道:“反正说你不好的我一个也没放过,都丢给魔族豢养的宠物分着吃了。”
我浑身一僵,不知那些魔族的人短短几日都教了离欢什么,于是郑重道:“我晓得你待我好,可你以后万不能这样了。”
于是我花了整整一夜同离欢凉众生平等生命可贵,我不晓得他听进去多少,只是我终于在快天亮时将自己讲睡着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6 01:32:00 +0800 CST  
二十六
我这一睡,睡得颇久。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几日,却有大梦方醒不知何处的怅然。
我思来想去,自己这几千年委实活得如同一个笑话,可仍旧一幕幕记得十分牢靠。我向来称自己没有个好记性,然而同他的一切怎么也不能忘掉,着实可悲。
更为可悲的是,青铃同我讲离欢率魔族众兵又打上了九重天,因为他听说病秧子主帅布阵迎敌了。
堂堂天族被魔族逼到如此地步,当真荒唐。相比起来,被悔婚被当众当作笑柄来耻笑的本神女我,决心再回去一趟就显得不是那么荒唐了。
青铃与庆云说我脑子烧坏掉了,我思忖半天,终于想出将他们一同绑起来定住这一万全的法子。
我将北山那有些粗陋得不好意思拿出手的印玺塞到庆云怀里。一旁青铃仿佛要将我瞪出一个窟窿来。我不由得抖了两抖,同她蔼声道:“并非我偏心,只是庆云从来都更有主意也比你能打一些。山君的位置就由他当罢。你就安心在这里当个闲散的副山君,脏活累活都只管交给他,没人敢不尊敬你。”
又转过头来,将事情一一妥帖吩咐给庆云。想必我唠叨了些,庆云瞪我的眼神也愈发炽烈。
如此并非我所想,可惜我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于是不得不都统统与他们交代清楚。
不过短短时日,待我回到九重天时,已是满目惊心的疮痍。连南天门那两根从来都稳稳矗立的石柱子都被砍去半截,我心下慌乱,当即捉了一个小天兵来询问。
他想必并不认识我,已杀红了眼,我将他定住,粗略解释几句才得知魔君领着几百万大军直逼大元殿。两族皆伤亡惨重。
众仙奋力抗敌,我一路向大元殿行去,有打过照面的几位星君一面同魔族厮杀一面告知我凌止神君与魔君正于殿前打得不可开交。
韶光剑被我扔在了寒霄宫,一时没有趁手的兵器,我只得赤手空拳打过去。行至半路身上已被砍了好几道口子,将衣衫染得濡湿。毕竟好几百年未打过架,不免生疏,我苦苦一笑,手上动作更加利落。
待我杀至殿前,果然见两抹身影一红一白正打得难舍难分。可巧,一位是我亲手教养数百年的猫儿,一位是与我差一步就结成夫妻之礼却已行了夫妻之实的神君。
我脑中一团浆糊,只想大吼一声。却也明白如此混乱境况,他们压根听不见半点我的声音。
“笙歌!”突然一声叫喊,我应声去看,见得不远处一位紫袍女仙君,正是容真。
她神色急切,行至我身边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怎么如今又回来了?”
我挥手打散旁边张牙舞爪的魔族小兵,略向那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位看了看,道:“如今这境况,我如何能不回来?”
她面上有未干血迹,不免显得颇狼狈。拧着眉头同我道:“你也知晓了?”
我不免疑惑,问她道:“你说什么?”
她脸色变了变,抖着嗓子同我道:“今日凌止神君历劫,你竟不知?”
我动作一滞,不妨又被砍了一刀,被容真猛地一拉才险险避开。却听得她道:“不然如何能让那些宵小欺至如此地步?我以为你都知道,只是气他。笙歌,饶是有再大的恩怨,也不至于连他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他这一劫历得凶险,我看着似乎......”
我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她声音如同来自天外飘渺不定。待我再看去,果然见得那抹白色身影动作有不可察觉的僵滞,竟是稍稍落了下风。
再尽力稳下心神去看,竟见他神魄不稳隐隐有消散迹象。我惊得一个趔趄,被容真堪堪扶住。正慌乱间,那抹白色身影竟晃了一下停住,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来,如此我终于看清他额间神印忽隐忽现透着赤色光芒。
离欢终于捉住这一机会,一掌狠狠打向他。
我从来不晓得自己反应竟能这样快,原来只是未被逼到绝路罢了。就如同方才那一瞬,我已推开容真拼尽全力挡在他身前。
离欢这一掌委实厉害,我头一次尝到胸骨尽碎的滋味。怎么能这样残暴呢?我想定是那六百年里我的教养方式不大对。不然我许是能有一条生路。如今也算自作自受,我不得不慨叹一句事事冥冥当中果然早有注定。
我被凌止抱在怀里,他动作不能再轻,仿佛怕碰疼了我。我想同他说一句胸口已痛得木了,你不用太在意,可惜一张口就是不断的鲜血吐出来。
“笙歌,你不要睡,你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好不好。”他双目当中盛满了惊愕悔恨悲痛,颤抖的手指不断拭去我嘴边流下来的血。
我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害怕,他额上印记赤红如血。如此境地,我竟然在想他现在是不是也很难受,不然怎么会抖得这样厉害。
我身子已经开始渐渐发冷,吃力的握住他的手道:“玉衡说过,你这一劫若历得过,便能列上神之位,享无上之尊。”
他眸色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要挣脱我的手,可我已用尽最后力气牢牢将他抓住,顺势将自己毕生修为都送进他体内。
如此,他就能顺利将这一劫渡过去了罢。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7 17:16:00 +0800 CST  
我自小生于北山,无父无母,没人教我嗔痴爱恨,更没人教我如何待一个人好。我统共就将一颗心交予过这一人,可惜他似乎并不怎么想要。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却也没出息的忘不掉,我想,这样的结局,于我于他都是解脱了。
意识混沌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凌止,你渡我灵力救我北山众生,我没有旁的,只有这条命抵给你。”
“我不怨你了,也不恨你了。”
“只愿你我再无来生,不入轮回,不复相见。”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7 17:16:00 +0800 CST  
你们轻点骂,我自己都觉得凌止大渣男。细节就不俢了,反正你们大体知道剧情就行了,如果认真俢细节要俢好长,还虐不到凌止。
老子终于写到莫失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12-27 17:19:00 +0800 CST  

楼主:苏安诺1

字数:121572

发表时间:2016-03-11 0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5 07:33:07 +0800 CST

评论数:291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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