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苍笙踏歌(仙侠玄幻,bg)

第十九章
凌止向月下仙人讨的是一对鸳鸯结,我不晓得月老怎么给两根红绳起一个这般酸牙的名号,我细细将绑在一块儿的红线翻来覆去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实在没看出一个鸳鸯样子。
月老颇头疼地看着我,转而同白衣神君道:“凌止小娃娃,你娶的这只小老虎恐怕不懂什么风雅。”
我于心里撇撇嘴,只道月老你这大俗之雅我委实不能懂。一个没留神手里的红线已经被凌止系在了腕子上,我瞧着凌止低头认认真真的模样,没太忍心说其实我不大喜欢蝴蝶结这样娘气的打法,更何况还是一个打死了的蝴蝶结。所幸他给自己系的很平常,没让一根扎眼的红线毁了他一身傲然清冽的仙气。
我拨弄着绳尾处一粒金晃晃的小铃铛,忍住后槽牙一阵酸意问道:“这铃铛,莫不是叫作鸳鸯铃?”
月下仙人有些宽慰地点点头,“总算还有点情趣,这铃铛本是一对,用衔月楼的红线穿起来,佩戴鸳鸯结之人自能彼此心意相通。”
怪吓人的,若真能通晓对方心思,凌止岂不是就要知道我何时想抱抱他,何时想亲亲他,又何时想要邀他来榻上坐一坐。好歹我也是一山之王,一殿之主,该矜持时还是要内敛而羞怯地矜持一些。这鸳鸯结,当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此时手上红绳穿着的铃铛并无告知我凌止晚膳是想吃红豆粥,百合粥,还是枸杞鸽子汤。我颇疑惑地转了转手腕,没什么异样,难不成是我与凌止的情意并非厚重到心意相连的地步?唔,这是挺愁人的。我看着腕子上的小铃铛有点难过。
“小老虎忒没见识,”月下仙人有些怜悯的看着我,“一个鸳鸯结就能感动成这副模样。你不要盯着它了,只有你同凌止小娃娃断情断意之时,这根红绳才能断了去。”
原来只能感知情起缘灭,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我转转手腕问道:“每一对神仙结了亲都要从你这里领一对鸳鸯结?”
“非也非也,”月下仙人挽着那把不离手的红线,仿佛我玷污了他珍宝一样蔑视地瞧了我一眼,“这鸳鸯结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的。不说我上千年才锻造出一对铃铛,即便是同我关系好的仙友也有不少避它不及。”
我道:“这样了不起的铃铛竟有仙友不要?未免太不识货。”
斜着眼睛看我的黄衫少年显然对这句奉承话很受用,望向我的眼神果然慈爱不少,“小老虎,你哪里知道这天地之间最容易变的就是一个情爱之事。你且看我手里这把牵扯世间凡人姻缘的情线,就须得时时变换着。我们做神仙的,虽事事克制而为,但情这个字向来与理无关,一旦沾染上了,脱身可不是件容易事。你看那些称得上眷侣的神仙,又有哪几对是从始至终的一心一意呢?都是为了几千年的脸面做戏罢了。单说那个奉容神君就不信邪,两千年前硬要从我这里要来鸳鸯结同兰清元君系在一起,没有几百年就变了心,本来遮一遮也过去了,偏偏绑了鸳鸯结瞒也瞒不住,闹成这个样子。”
奉容神君和兰清元君的这一段我听过,听闻兰清元君受不得情伤跳了诛仙台,奉容神君也因内疚自责也碎了仙元灰飞烟灭了。
故事之悲戚,结局之惨烈,实在令人唏嘘。
我正怅然地感慨着,一旁未插话的凌止将我揽住,责怪道:“你莫要吓她,横竖将你的嘴皮子收一收,怎么年纪越大话也越多起来。”
月老被话一顶,气得直骂凌止没有大小,凌止恍若未闻地揽着我起身,直到踏出衔月楼的大门时,还能听得到月下仙人带着哭腔的抱怨声,直说凌止没有心肝,有了媳妇忘了娘。
月下仙人好容易建立在我心中的伟岸身影轰然崩塌,如今更加娘气,且娘气得颇有几分闺中寡妇的风姿。
凌止同我从原路走回去,我在路上同他讨论晚膳是吃红豆粥,百合粥,抑或是枸杞鸽子汤。
“你最近事务忙,喝鸽子汤怎么样?”我踌躇问道,生怕一不小心露出了自己要开荤的想法。
凌止道:“好。”
“前几日玉衡送来了几棵灵草,只是味道不大好,我想着不若一同放到汤里,用鲜气压一压,如何?”我问道。
凌止再道:“好。”
“再烧一条鱼呢,青铃的松鼠桂鱼做得最好。”我又问道。
凌止还是道:“好。”
我扯住他的袖子,有些生气地转到他面前,“你想些什么这样入神,分明没在听我讲话。”
他一愣,随即刮了刮我的鼻子,调笑道:“果然带你出来半日,也活泼许多了。”
我不以为然,正要再质问他,却听得凌止道,“你觉着,我今日带你来一趟衔月阁,是为了什么?”
我想也没想地抬起手腕来,宽大的衣袖滑下去,恰好露出系着铃铛的红绳,“为了这个?”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2-23 00:59:00 +0800 CST  
凌止笑了笑,替我摘去落在头顶上的桂花。我才发现我们正巧站在一棵桂树下,想来该是棵活了几百年的树,合抱起来少说也要有五六个人。
我听见凌止缓缓道:“笙歌,我带你来,是想你多了解我些。我年长你几千岁,这错过的上千年你应该知晓,终归我们有数不过来的日子要过,我不愿意你有遗憾。”
原是他怕我后悔,那一晚他要我看清他便是这样,我心里有些涩然,仍挤出一个笑来,“你千方百计地将我满腔情意哄过来,我却还怕你有朝一日要负了我。”
凌止的眉目舒展开,“你既然已经在我身边,且当放心,笙歌。”
“若你当真负了呢?”
凌止叹了口气,笑道:“若当真,便教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我心里一疼,忙道:“死有什么难的?你要活着才好。”
凌止挑眉不语,我复道:“听闻北方以北天之边际有处寒潭,泡半个时辰就要中了潭水的毒,连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气,疼得能教人疯掉。你若负了我,就到那里泡着去,我若不消气你便不能出来。”
真是歹毒的法子,我却也只是听过,没头没脑地就说了出来,只怕他若负了我就真的要去寻死。
“好,”凌止笑着答应,有风吹过,他身后一串串浅黄色的桂花簌簌落下来,“可笙歌,你要信我。”他的面容愈发温柔。
我向来不喜欢桂花的气味,不过今日这香气,倒挺好闻。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2-23 01:00:00 +0800 CST  
“好,”凌止笑着答应,有风吹过,他身后一串串浅黄色的桂花簌簌落下来,我听见他轻轻的叹息,“可笙歌,你要信我。”香气弥漫中,他清俊的面容愈发温柔。
我向来不喜欢桂花的气味,不过今日这香气,倒挺好闻。
于这略微浓郁的桂花香中,我懵懵地点了点头,对面神君扬起嘴角,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淡得快要看不见。
回了重合宫后,我日子过得还算很自在。每日用完吃食后,若累了就倚在榻上困上一觉,闲暇时同青铃四处转一转,有时也会倒腾几碗滋补汤药送到凌止的书房里去,再与他说一会儿话。
凌止会抽出空来陪我,每每这些时候,是我最欢喜的,与他之间总会生出不同的乐趣来。
有几日,他教我下棋,我下不过他,就撒撒娇毁个棋,他也总是笑着不说话,任我拿着竹条去敲他的手心。
有几日,他带我垂钓,就在重合宫的小湖,我没耐性,往往靠着他就睡着了,蹭得他满衣衫口水,他抱着我回卧房时,我还记得去说晚上要吃清蒸鲈鱼。
有几日,他同我散步,许多次下来,快要摸清了整个九重天,只是每每他都要绕过栖梧宫,惹得我调笑他心眼太小。
还有几日,只是坐在房里,他坐在书案旁拿一卷书在看,我靠在椅子上翻话本子,同那时的梦境一样,只是我往往只顾看着他,不甚在意手里的话本子是正还是倒。
如此过了两月,期间玉衡来过几次,身上青衫褶皱,一向束得板板正正的发冠也有些散乱,连总是笑得如三月春风的一张脸都添了些许愁绪。
本着几千年的情意,我自然要礼貌地问上一问,玉衡神君面带愁容,可是有哪里不顺心?
玉衡只一口饮尽杯里凉茶,苦着脸道,快些将你府里那个小姑奶奶带回去,再多些日子,我的章月台就要被他拆了去。
我佯装不知,惊讶道,你说的是哪一位大神,怎么会在我的府里,怕是看差了。
玉衡便心知我偏袒团圆,不肯帮他。将我面前未动的凉茶愤懑地一口喝下去,甩着袖子走了。
团圆一心爱慕玉衡,比之我当年更直接更奔放更能抹得下脸,直追到章月台去侍候玉衡。章月台里皆是男仙侍,骤然间出现一个活泼的小仙子,大家都很欢喜,自然不会赶她。玉衡心下不悦,却又因为顾及着同我的情分,不得不让团圆待下去,况且团圆依旧住在续繁殿,也不算破了章月台不收仙子的规矩。
我知晓自己不地道,可也不忍心看见团圆皱着张小脸,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凌止听了后不置可否,只说我也该教团圆收敛些,别过了头。我蹭到他怀里仰着头问我当初是不是也这般招人烦,他皱皱眉头,俯身啄我的耳垂,直把我痒得笑着求饶。
玉衡走后不过几日,我的喜服被送了来。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2-23 13:58: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我搬续繁殿那日,因有不少仙友送来贺礼,本想着从其中挑上几份作婚嫁的形容就很好。诚然我的名声有些骄纵蛮横,可我实在是个勤俭节约,低调内敛的神仙。
玉衡神君送的夜明珠着实不错,去叫青铃磨了正好打出一套首饰来,町云清君又送来两只多宝如意簪,天君赏了三匹匹云纹横织锦,一身行头也不至于太过掉面。
只是我同凌止说了这个主意后,他沉着脸斥责我胡闹。我思忖着许是他自小作为九重天上份量颇重的神君,排场摆惯了,见不得想有一场简朴含蓄的婚礼,我也很能体谅,于是索性将事情都交给他,我终日里倒闲得自在。
其实我于婚礼之事没有什么计较,终究我们要成千上万年的一起过,哪里在意这一次的过场,不过图一个名正言顺罢了。然而每每见到凌止为这事上心的模样,我还是隐隐生出许多分欢喜来。青铃就要拿这事取笑我,横竖我大度,只任她说,不作什么争辩。
只是我本以为凌止近来忙得厉害,做喜服也只是做个场面,未想到一身嫁衣竟做得这样别致。正红素面云锦,曳地垂云广袖,因我身量高一些,只在裙摆上绣了赤金色凤尾花的暗纹,走起路来流光涌动,系上腰间鸽子蛋大小的一颗明珠,实在是忒高调忒惹人注目。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赤金吊玉石流苏,对于这个遮到脖子根的金链子很是满意,可还是稍稍为难地觉着这一身太扎眼,不大符合本殿主内敛清淡的气质。
我打量了两遍镜子里一身红裙的姑娘,颇为难地问青铃,“你看着这身喜服可还合适?”
青铃正替我梳头发,纠结着是选一根明晃晃的金钗还是绿油油的玉簪,闻言连头都没抬道:“殿主好容易肯费心思打扮自己,看着比以前顺眼许多,总算也像一个正经的神女了。”
我的本意是想听上两句夸赞,再假意推辞两句,最后笑着收下这两句夸赞。青铃心不在焉的一句话将我本欲说出口的几句推辞一下子推到了南墙,我想着她也是无心,并非真正觉着我以前不正经,于是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青铃并未察觉自己一句话将我的自尊心打得稀碎,自顾自地在我头上插了两根筷子一样的金钗,邀功道:“殿主,您看看,这样是不是更加好看了?”
我有些惆怅地看着自己头上的两根金筷子,犹豫道:“青铃,我知晓你品味一向不俗,可恐怕没有为新娘子作过装扮,不若你再多思量思量,想必会有更好的主意。”
青铃知晓我是不大喜欢她脱俗的搭配,于是皱着小脸把金筷子拿下来,又簪了三朵金牡丹上去,“殿主,这样呢?”
我觉得头有些大,可鉴于自个儿从来都是个和蔼的老大,于是蔼声道:“你能懂得换一换钗子很不错,可是青铃,你不觉着头发盘得有些高么,若能矮一些就很好了。”
青铃甚是苦恼地看着我摇摇欲坠的发髻,“殿主,你容貌虽好,可并不好看得过分,若没有一个出挑的打扮,被来赴宴的仙子们比下去了可怎么好?”
唔,这倒真是个愁人的问题。
凌止一向是九重天上仙子仙姬心尖尖上的宝贝,来赴他的婚宴,大家必定要打扮得用力些,保不齐新郎官一个动心就跟着逃婚了。
我支着下巴看镜子里自己一张比之流砂差到不知哪里去的脸,叹了口气示意青铃不必再询问我,只管自己倒腾去。
青铃得了令,一张小脸又笑起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玉如意。
只是她拿着玉如意的手还没抬起来,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到续繁殿没有找到你,谁承想你竟跑来这里做新娘子了。”
我回头,正看见一个紫杉少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壶酒,面容端的是一副放荡不羁自成风流,乃是一个长得颇风雅的女仙君。
青铃矮身道了一声容真元君。
容真不在乎地摆摆手,转着眼珠环顾了整间屋子,颇自觉地给自己找了张有软垫的椅子坐下,“青铃,你把你家主子的头发盘那么高,生怕她不像根撑天的柱子么?”
我感激地朝容真看了一眼,并不计较她说我像柱子的这个比方。
青铃闻言手顿了顿,苦着张小脸打量我半天,想是终于明白了些,叹了口气又把好容易盘起来的头发拆了。
容真看我们两个半天不招待她,也不着急,一个人把酒封拆了倒着喝。我眼睁睁看着她饮牛似的喝了半坛,终于忍不住道:“你拿来的酒不是给我的么?”
她一愣,又接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是还有一坛么,你只当我就带了一坛来。”
我点了点头,吩咐青铃快一些。只怕再耽搁下去,容真今日就要醉倒在这里。我倒不担心她喝醉,就是怕她醉了舞剑能砸了凌止的府邸。
凡间有句话,叫作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很欣赏。诚然我与容真并非君子,可交往起来也是这番道理。
容真成仙的经历比之于我,更加传奇。只是九重天上没有戏楼,若把这些个故事编成一部话本来演,恐怕要座无虚席。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6-23 21:43:00 +0800 CST  
同我不一样,容真生来是凡间养尊处优的公主。可惜这个公主当了没有几年,她叔父就起兵造反了,且造的很成功,成功的叔父为了不受天下人所诟病,勉强留了几个先皇的子息,容真就是其中一个。容真的几个皇兄被送到了战场上,死的死,残的残,几个皇姐和亲的和亲嫁人的嫁人,和亲的都去了边塞,嫁人的都被以谋反之名抄了家。由此可见,容真她叔父实在是个实打实的暴君。为了这凄惨悲凉的身世,容真元君成仙后没少找司命的麻烦。
容真因为年纪尚小,被送到了皇家的庙祠里,竟平平安安活了许多年。也多亏容真天生少几个心眼,不哭不闹不上吊,每日里打坐念经修道,没想到竟真的被她修了一个元君当。
修成了元君的容真很欣慰很满足,不愿意再飞升历劫,只每日里挂着闲职四处乱逛,酿上几坛清酒吟上几句酸诗,每每乘着他人泪眼婆娑地心疼她身世时偷摸着夹走人家碗里的红烧肉。向来心思单纯被夹走最多红烧肉的,是倒霉催的本神女我。
当年我被贬,少根筋的容真元君没少替我求情,即便她品阶不高,也仗着司命欠她一份人情,去要挟司命在殿上为我说话。苦了司命星君,为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得罪天族的流砂公主,不然凌止被我拐了去,天君家的驸马许就是他了。
我顶着一头晃瞎眼的明珠坐到容真对面时,她正要去开另一壶酒。还好我眼疾手快,保住了这一坛佳酿,吩咐青铃赶紧收下去,再端一碗醒酒汤来。
容真咂咂嘴,翻了个白眼酸我道:“也忒小心眼,要成亲果真不一样,从前可没如今贤良淑德。”
我随手剥了个橘子凉凉道:“你只管说,横竖追下凡想要报恩却被打出门去的不是我。”
前些时候我升位阶时容真只托府里的仙侍送来两坛子清酒,抬酒的小仙侍悄悄同我说她家元君近来又偷着跑到凡间戏耍,报答旧日故人恩情的名堂听着怪顺耳,没成想耽搁的日子太久,惹得司命都不能不跟下去同她走上一遭。
容真的这个恩人,我倒是有幸听她提过几句,当年她做公主时,身边有个颇忠心的小侍卫,隐居庙堂那些日子这个小侍卫帮着挡过不少灾祸,后来宫乱小侍卫又为她挡了一剑,伤得太重没活成,容真念他换命的大恩,这么许多年来都将恩人放在心头,倒放成了心尖尖上的一颗朱砂痣。
我掐指一算,她报恩正是我回九重天前不久,她到凡间这么些日子,恐怕恩人的几世都教她看了个遍,只是听说似乎都不那么顺心意。
“你也晓得,沈乔他救过我的命,难道竟因为我作了神仙,就能够把这样大的恩情都抛到脑后?”
我将身子向后仰了仰,擦掉容真喷到我脸上的唾沫星子,掰着指头同她数,“第一世他托生成个蚂蚁,你变作蜗牛扛着他到处跑;第二世他生成了只兔子,你每日里跑到兔子洞门口放哨打风;第三世他投胎成一条鲤鱼,你投食将他养得快大成西海的龙太子……你每隔几百年就要下凡一趟会会你的恩人,救了八辈祖宗的恩情也该还完了,难不成这天下还有算不清的账。”
容真往桌子角靠了靠,委屈道:“我自然明白你说的这个道理,可沈乔的魂魄沉入忘川太久,我再去寻时已经有了残破,需得用几世的气泽将养着才能再世为人,我若不仔细些,他再丢了魂魄又该如何。”
我瞧着她一脸愁容,嗤笑道:“他这一世可是为人了?又将你怎样?可追着你叫你公主了?”
她一双眉毛拧得更深了,皱着鼻子哼道:“须都怪司命那个小气的,我不过求他给沈乔一世安稳荣华,你猜怎着?他竟给沈乔排了个断袖,浪费了我这一身好皮相,未料到会吃一个闭门羹。”
这倒是司命的不是了,好好的男儿成了断袖,还断出二八一十六个男宠来,怪不得被容真打得三日没出谱命阁。
我叹了口气劝慰她,“报恩报到这里也算有了个结果。不怨司命不通情理,当年你闹到地府掐着阎罗的脖子要他捞出沈乔魂魄,又多番为了一个沈乔扰乱众凡人的命盘,若非有司命替你兜着,你还真当自己小小一个元君就有了逆天的本事?”
容真看了一眼我,低头拿着筷子蘸了水在桌子上戳来戳去不吭声,我心疼一张好好的东海沉木小几被她戳得快要能通风,又觉得自个儿的话实在有些重,不由放缓语气道,“我并非说你的不是,你若实在想要再去见一见他,化成个小公子去也并非不成……”
“怎么就能忘了?”
“什么?”
容真放下筷子,支着下巴问我:“笙歌,你说他怎么就能忘了我呢?当初分明那样大的决心,不过几百年的功夫,竟这样生疏地叫我姑娘。我等了他几世,等到的却是一个认不得我的小侯爷。”
我甚头疼地看着好好的桌子被她戳得坑坑洼洼,心道于你几百年来不过睁眼闭眼的功夫,你这恩人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体验得深深切切,养全一个魂魄已是很不易,怎么还能指望他能再记得几世之前的故人?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6-23 21:44:00 +0800 CST  
没……没坑
考试周呢……数学系学生被考试支配的恐惧
祈祷不挂科不挂科不挂科!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7-04 22:30:00 +0800 CST  
诶?能看到么?前面没什么虐了,直接从后面开始,你们要是想看那种毫无虐点只有剧情的东西,我抽空再慢慢发。让我们,直接从虐开始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7-20 12:37:00 +0800 CST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7-20 12:44:00 +0800 CST  
第二章
待到入夜时,我将木然且绝望的莫小宝哄睡着后,才悄悄摸回寝殿。
我与离欢一向是分房睡,初始我为了照顾小宝与小宝睡在一起,近来小宝长大些,离欢便单独给小宝指了个寝殿,我每晚便哄完小宝后才回来。
是以,推开门见到床榻上衣衫半敞媚眼如丝的离欢时,我惊得险些一个跟头摔到门下。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颤巍巍伸出手指问他。
床上支着额头侧卧的狸猫扯出一个甚勾人的笑来,“夫妻同寝,有哪里不对?”
我又是一惊,堪堪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道理虽是这样。我慢慢踱到桌子旁坐下,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半壶茶喝完,也没把一颗翻来覆去活蹦乱跳的老虎心平复下来。
夜色已深,我倒了倒手里空空如也的茶壶,尴尬地笑笑,“我似乎听着小宝在叫娘亲,你听见没有?”说罢,便要起身出门。
“甘宁殿离这里远得很,你怕是听差了。”离欢皱了皱眉稍看着我。
我舔了舔嘴唇,“是么?哈哈……这样啊……那……小宝睡觉不老实,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踢了被子。”
“他那里自有守夜的侍女,你不要担心。”
“哈哈哈……你瞧我这记性,”我面皮一紧,扣着手指干笑,“我只是想着,想着……”
离欢眉头拧得更深了,“你怕是只想着不愿和我待在一处罢了。”
“我不是,”我被他那双哀怨的眸子盯得浑身老虎毛要炸开,连忙开口,“我没这样想。”
离欢并未理会我,自顾自叹了口气道:“我便晓得,你从来不曾真的将我放在心上。从前便是这样,终归是我没什么本事,不能将你留下。”
我嗫嚅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的确是我十恶不赦了。
离欢闭了闭眼,便作势要下床,“也罢,我何必在这里碍了你的眼。”
见此境况,我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巴掌。莫失啊莫失,你真正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我急忙起身上前按住离欢,“我没有赶你的意思,你今日就在这里休息。”
离欢疑惑地看了看我,“那你呢?”
“自然也在这里。”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恨不能咬掉自个儿的舌头。转身要走时,手腕已被离欢扣住,他似笑非笑道,“言出必行,莫失你万不能反悔。”
“你诓我?”
他无所谓地挑眉,手上力气没松半点,“兵不厌诈。”
我挣了半天没挣开,小声咒骂:“无耻。”
“莫失,”离欢将我用力一拉,“你是不是怕了?”
我被拽得一个踉跄,直伏到他胸膛上去,连他睫毛都要数得清楚,我脸上一热,却还是记得逞强道:“哪个怕了?”
说罢,我顾不得自己热烫的面皮,利索地蹬掉鞋子,手脚并用爬上床。离欢一怔,随即笑着松开我的手。我皱了皱鼻子,恶狠狠地瞪他,“去里边儿点。”又将他胳膊拽过来放到自个儿脖子底下垫着。
我不晓得自己以前是否也这样勇猛威武,开放活泼,被我睡了的那个神君是否也像离欢一样白净好看。可现如今,离欢似乎颇有意趣地瞧着我。
诚然我是只脸皮厚的老虎,也被盯得有些发毛,“你做什么?”
他笑盈盈将我望着:“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他:“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他猛地翻身过来,俯身瞧着我,语气轻柔且暧昧,“是做夫妻做的事情。”
我被吓得一惊,闭紧眼睛不敢吭声。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非要逞一时之勇,我暗骂自己没脑子,一面又想,即便今日离欢真的将我吃抹干净,我作为他明媒正娶言正名顺如假包换的夫人,也说不得什么。
半晌,没什么动静,我想偷偷睁眼去瞧,额上却忽地一凉,印上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我虽愚钝,也知晓这是什么。
我将眼睛睁开,只看见离欢眼神里的柔波快要将我溺死。我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离欢。
“你……”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离欢不说话,只轻柔地将我的头发拨到耳后,又替我把被子掖得紧了些。
我心里一时间百般滋味陈杂,竟莫名多出几分熟悉来。我自觉没什么好值得委屈的,却无端的只觉酸涩难忍,委实奇怪。
“睡罢。”离欢袖子一挥,灭了房里的烛火,也慢慢在我身旁躺下来。
于黑暗之中,我眨了两下眼睛,乖乖闭上。揽住我的那只手抚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再没有什么动作。
“离欢,我从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离欢将我搂得紧了紧,“你怎么会这样想?”
废话,哪里有喜欢夫君还和别人生娃娃的娘子。但我自然不能这样说,我思忖了一会儿,有些自责道:“若我待你好的话,你怎么会总不大爱和我讲以前的事情。我以前定然是一个爱打骂你的坏夫人了。”
离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更慌了,不由道:“果然是这样了,离欢,我以前是不是很讨厌很讨厌啊。”
“不,你以前很好,”离欢说,房里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形容,可他的声音却是极温柔,仿佛想起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很疼我。”
这是什么说法,难不成我竟把你当成儿子疼?想到离欢若是小宝这一般大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好笑。
“你笑什么?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15 12:08:00 +0800 CST  
“笙歌……”他喃喃道,声音低哑似乎在按捺什么。
我忙向后退了一步,疑惑道:“阁下说什么?”
“莫失!莫失!”小宝急切地跑过来,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舒了一口气道,“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多亏凌止叔叔。你总是那么冒冒失失的,不让人省心……唉,怪不得父君总是……”
“凌止叔叔?”我问道。
莫小宝一愣,立马换上副灿烂的笑脸,抓着我的袖子指对面的兄台,“喏……我就说有一个和我很像很像的叔叔吧。莫失你快看看,这是不是我的亲生父君。”
还没等我说话,他又对着对面的兄台道:“凌止叔叔你瞧,我娘亲是不是比我说的还要好看一些,我没有骗你吧。”
说到这里,我再听不明白可真是个傻子了。
我朝那个叫作凌止的兄台尴尬笑笑,一把掐住莫小宝的脸蛋,“莫小宝你同我讲实话,你今日是故意将我诓到这里来的罢。”
莫小宝白嫩的小脸上被我掐出红印子来,他边揉脸边可怜巴巴地讨好道:“莫失别生气好不好,是小宝错了。”
我最瞧不得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点了点他额头,“没有一刻消停。”
说罢,我又向对面的凌止抱歉道:“小儿顽劣,让阁下见笑了。”
“无妨,小宝很是可爱。”他笑着回道,神色已恢复自然,半点看不出方才失常的样子。
我抿抿唇,踌躇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瞧见他讶然的神色,我硬着头皮尴尬道:“我之前摔了一跤,便将几千年的事情都忘了去。你方才叫我……笙歌?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他恍然,紧接着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夫人长得很像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
“是,”他面色柔和下来,“我夫人。”
我了然,看了看他,又望了望他身后的木屋,“那您夫人?”
凌止正将他腿边仰着头的小宝抱起来,闻言动作顿了顿,苦笑道:“她不在了。”
“抱歉。”我心道自个儿实在没脑子,又感慨这位专情的兄台实在可怜。
我几句安慰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凌止已将小宝一把抱起来同我道:“来者是客,夫人既已到了在下门前,不妨进来喝杯茶稍作歇息。”说罢,他偏头闷咳几声。
小宝在他怀里乖乖趴着,有些心疼道:“叔叔又没有乖乖喝药。”
想是他抱病在身,我伸手欲将小宝接过,道:“不必麻烦了。我们母子本就是出来散心,怎么好意思多作叨扰。”
凌止没再多说,他怀里的小宝确是不乐意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一包泪含在眼里,委屈地盯着我。
我心里快要抓狂,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磨人的儿子。我愁眉苦脸地打算哄他,莫小宝眼里蓄的泪又多了些。
凌止轻笑出声,“过门而不入,说起来是我待客不周了。还望夫人赏脸。”
我羞得快要跳进身后的水潭子,只得点点头随他进门。
这屋子外面瞧不出来,里面却很是雅致。竹床书桌小几都有,边上还有一张卧榻,想是思念他夫人时聊以慰藉了。我叹了口气,随他坐在屋子中央的藤椅上。
凌止将莫小宝放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转身去沏茶。
桌上摆了一个棋盘,我向来不懂什么棋艺茶道,只觉得上面黑子白子围围绕绕看着眼晕,倒是棋盘边上躺了一根竹条泛着绿色还怪顺眼。
“夫人懂棋?”凌止端了一套茶具来,将刚倒满的茶杯递给我,他手生得甚是好看,白净修长,骨节匀称。
我接过茶杯泯了一口,连忙摆手,“我哪里会这个,只是看着新奇好玩罢了。”
又脱口问道:“先夫人可是精通于此?”
他眸色一暗。我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巴掌,好好改一改这说话不过心眼的毛病,实在是忒招人烦了。
“她不会,”凌止忽然开口,“教了她几次,她顽皮不肯好好学。每每都要耍赖,输了便哭鼻子,赢了就要拿竹条敲我手心,却很可爱。”
原来棋盘旁的竹条是这个用处。
果然样貌同我相似,连脾气也差不多。若她还在,怕我们也能成为知己。
见他又想起伤心事来,我忙打哈哈岔开话题,“对了,方才你为何说屋外那潭水我碰不得?”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15 12:12:00 +0800 CST  
莫小宝嘟着嘴,将手里的纸拿起来铺到桌上道:“前几日习的那篇文章,我如今已经能够默下来了。”
我惊疑地看着那一篇文章,“莫小宝,你何时会了这个本事?”
莫小宝斜觑了我一眼,颇自傲道:“每回出宫,我都会来叔叔这里玩,都是叔叔教的。”
凌止笑了笑,耐心同他讲文章中的奥义,末了不忘夸一夸他。两人相处甚是融洽,小宝与这位凌止仙君相处,竟比同离欢还要融洽,似乎更亲近些。
凌止看着冷淡,待小宝却极温柔,极有耐心。我这个亲生的母亲坐在旁边,反倒成了外人似的。能让莫小宝这个混世魔王乖乖听话,凌止果真很有本事。
我见小宝被哄得服服帖帖,不由道:“敢问仙君,是何时同小宝相识?”
“前几年啊,”莫小宝抢着道,“我出来玩,结果碰到一只好大好大的雪狼追着我跑,将将要把我压住时,幸亏被叔叔遇见,才打跑了那只大狼。”
他说得兴高采烈,我却听得胆战心惊。
“莫小宝,”我怒极道,“你今后若是再敢胡乱跑出来,你就再也不要认我这个娘亲。”
凌止怀里的雪团子自知失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
“小孩子顽劣是常有的事,”凌止解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已教了他防身的法术,在这极北之地没有灵物是他的对手。”
我正在气头上,脱口道:“小宝不是你的儿子,仙君自然能说得这风凉话。”
凌止怔住,我自知失礼,却不愿再多说什么。只站起来绕过桌子,伸手将莫小宝从他怀里抱起来,道:“今日叨扰仙君了,仙君对小宝的救命之恩,改日我定与夫君一同来道谢。”
莫小宝被吓得噤了声。
凌止面色一白,自桌边站起来道:“天色不早,我送你们回去。”
我冷硬道:“不必。”
他身子晃了晃,扯出一个笑来,“那好,你们回去时小心些。”
我微微颔首,向他道了声谢,便抱着莫小宝转身离开。
已近黄昏,若不能快些赶回去,离欢定要担心。我抱着莫小宝一路奔走,却在岔路口迷了路。我看了看怀里垂头丧气的莫小宝,只得问他:“莫小宝,你知道我们要往哪里走么?”
莫小宝闻言,抬头看了看,蔫蔫的指了一个方向,又看了看我,问道:“莫失,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将他向上抱了抱,“你说呢?”
“可是……”
“莫小宝,”我语气沉了沉,“你年纪小,贪玩爱闹没什么稀奇,娘亲觉着你这样没什么打紧的,小娃娃如你这般活泼很可爱。”
“可是你胡闹也要有个轻重,无论何等境况下,都不可以拿自己的性命玩笑。娘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但若你再这般不知轻重,娘亲也不再要你了。”
“可是,”趴在我怀里的雪娃娃嗫嚅道,“凌止叔叔救了我,我不是没事么?”
还敢顶嘴,我狠狠瞪了过去,莫小宝咬了咬唇不死心道:“娘亲方才对凌止叔叔那般,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不说话,莫小宝便继续道:“凌止叔叔虽不是我父君,可他待我比父君还要好。他教了小宝许多,还和小宝一起玩……”
他正说着,猛然间停住,有些颤抖道:“莫,莫失。”
我察觉到不对,回头看去,只见一头巨大的异兽正步步紧逼,虎身有翼,比我原身凶得太多。我的个乖乖,谁也没告诉过我,这里会有穷奇。
离欢宫门口的几头饕餮已被驯化我尚且不能奈何,这头穷奇兽性未消,恐怕已经抱定主意要拿我与莫小宝打牙祭。
如若身旁没有莫小宝,我许能够上前同他拼一拼,如今我也只能抱着莫小宝步步后退。怪我被火气冲坏了脑子,竟拒绝凌止相送的好意。
“莫小宝,”我低声道,“等会儿若是他扑过来,我先挡住他,你认得路,一定要跑回广华宫找你父君,越快越好,听到没有?”
怀里的一团紧紧搂住我脖子,倔强道:“我答应父君要保护莫失,才不要丢莫失一个人在这里。”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15 13:42:00 +0800 CST  
第五章
我眼眶一热,心里感动莫名,拍了拍怀里的莫小宝道:“你既不愿,那么你在这里挡着他,我回去搬救兵如何?”
面前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的异兽蓄势待发,我抱着小宝小心翼翼地后退,每走一步我额上冷汗便多一滴。想我莫失这一生虽活得稀里糊涂,也总算有个貌美夫君乖巧儿子,除却背后偶尔无关痛痒的风言风语,日子还算过得威风神气有滋有味,如今竟要葬身一只凶兽之腹?呜呼哀哉。
“莫失,你不要怕。”莫小宝搂着我的脖子,小声安慰我。
我身后的衣服已然湿透,囫囵着应一声。
如此紧张的情势,小宝还能来抚慰我的情绪,当真孝顺,只是此时这句孝顺的安慰没有什么作用。
我紧紧盯着面前的穷奇,打算乘他不意抱着莫小宝逃走。若能都跑掉当然最好,若不能,莫小宝跑回去将离欢叫来估计也用不太长时候,我约摸能撑住。这回过后假使我能侥幸保一条命,定不再终日浑浑噩噩混日子,不知让离欢也替我请个习武先生他能不能同意。
我舔舔嘴唇,正做着打算,好死不死,脚下被不知哪里来的树枝一绊,腿一软坐到雪地上。
霎时间,我与莫小宝与穷奇皆是一愣。
天杀的树枝,恐怕穷奇吃了那么多手下败将,我这样一个蠢到能与敌人对峙时先将自己绊倒的败将,也是头一遭见。小宝啊小宝,娘亲对不起你……
眼前凶兽见状,不再与我兜圈子,怒吼一声扇了扇双翼,张口便要扑过来。我见识浅,这情景下竟吓得忘了站起来,只低头紧紧护住莫小宝。若果真是命当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意料当中的剧痛却并未袭来,忽然一声凄厉的吼叫声传入耳中,我环住小宝的双臂一颤,仍旧紧紧闭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这种事情,我终究勇气不够。直到怀里莫小宝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呼,我才缓缓抬眼去看。
不知哪里来的一位英雄正将剑狠狠插入凶兽的背后。我愣住,当真老天仁慈,不舍得滥杀生灵。
穷奇未察觉这一招偷袭,吃痛间再顾不得我与小宝,回身与那个白色身影缠斗起来,银光阵阵当中夹杂着穷奇的哀嚎。英雄似乎有那么几分熟悉,可动作太快,我连那人动作都看不清,更不要提他的面容,只能瞧见他挽出的漂亮剑花以及风雪间翻飞的白色袖角。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异兽已然狠狠摔在地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背后双翼无力地扇了两下后再没了气息。穷奇凶残,可这英雄似乎更为凶残暴戾一些,善哉善哉。
英雄收剑入鞘,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不见丝毫刚打过架的狼狈。我不由眯起眼睛去瞧,随着他身影渐进,我依稀认出这位英雄的模样。
莫小宝站起身来,欣喜的大喊:“凌止叔叔!”
我腿依旧是软的,只能看着凌止一步一步走过来,安慰地摸了摸莫小宝的头,然后朝我伸出手来。
这人,似乎这般仰视着,更显眉眼清冽。
我没出息地呆了呆,将手放在他手上,他拉我起来时,我还能感到他掌心雪一样的冰凉。
“可吓着了?”他柔声问道,面色极关切。
我匆忙收回手,摇摇头,“没,没有。”
忒丢脸了,才对人家发了脾气,这会子便又被切切实实救了一回。我面皮腾地烧起来,越发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
究竟我面皮厚,抬起头来先发制人道:“仙君不是同我说这里没有莫小宝的对手?他出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倘若今日仙君不曾赶到又该如何?”
我自知自己咄咄逼人蛮不讲理,可方才一幕实在叫我后怕,倘若今日……我不敢想。
凌止一怔,面色白了几分,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
莫小宝心虚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看着面前凌止用手掩唇止不住的轻咳,也发觉自己太过分了,心中多出几分不忍。
“那个,”我开口,“无论如何,今日还是多谢仙君了。仙君的救命之恩,改日我定教夫君重谢。”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对我笑了笑,眼里却依旧有几分悲切。
我咬了咬唇同他道:“天色已晚,我们……”
说实话,人家刚救了我们的命,我得了便宜就走人实在不大地道。可若教离欢发现了什么端倪,知晓我今日跑出了宫,我今日捡回来的一条命便又要少半条了。
“夫人先回便是,不必多心。”他轻声道。
我愣了愣,尴尬地同他笑笑,又客套地道了别,才牵着莫小宝离去。
刚走了两步,我心下不安,回头看去,只看到他仍站在原地,地上有一小滩血,将雪染得通红。寒风凛冽,他的眉目隐在风雪后不大清晰,唯有总是没有血色的浅色薄唇红得异常。
我匆匆回头,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不对劲,怎么想也不对劲。他的剑上,似乎干干净净,那血不是穷奇的……
我心中越发慌起来,然而待我再看去,他原先站的那处却已然空荡荡一片,连地上那一滩鲜红也被雪盖住,仿佛方才那幕,也只是我眼花而已。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27 22:32:00 +0800 CST  
思及被离欢察觉出我与小宝偷溜出宫的可怕后果,我再无暇顾及已见不到身影的凌止仙君,匆忙拉着莫小宝朝宫中走去。
待赶到时,一轮盘子大的月亮正从天边爬上来。
不远处广华宫的大门矗立在前甚是巍峨,宫门口身后随了两排侍卫的红衣青年也甚是威武。
莫小宝下意识地朝我身后躲了躲,我舔了舔嘴唇,向着宫门缓缓走过去,这几步,走得比遇见穷奇时还要艰难上一些。
离欢负手而立,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我朝他身后战战兢兢叮叮铛铛使眼色,她二人却没看见似的并不理会我,没良心的两个小东西,关键时候还要靠自己。
我松开抓着莫小宝的手,稍稍向离欢蹭过去。
“还知道回来?”冷不防一声呵斥,将我吓得一下子僵住再不敢动弹。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扯出一个笑脸道:“离欢夫君,你用饭没有?饿不饿啊?不若我们先去用膳如何?”
离欢低头冷冷扫我一眼,生生让我缩回了要牵他袖子的手。
他冷哼一声,伸手揪住想要逃跑的莫小宝的袍领,把小宝提起来道:“长本事了,嗯?自己跑出去不算,还将你娘亲拐出去?”
莫小宝形迹败露,眨着眼睛装可怜,硬生生要挤出两滴泪来。离欢从来不吃他这一套,看也不看就将他抛到身后一个护卫怀里,“照顾好小殿下,先将他带回去。”
我瞧着离欢这一抛抛得倒是很准,抱着莫小宝的那个护卫恰巧是宫里最凶最严最厉害最死板的一个。
莫小宝支哇乱叫着被带走,我颇不忍,但看了看面前的离欢,还是按捺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四周寂静得怕人,我用手指绞着衣带思虑如何安抚面前炸了毛的离欢。可越想越不是滋味,白日里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回来还要受罚,即便是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带着莫小宝贪玩,可饿了一整日还要看冷脸也教我有些委屈。
看来我平日里委实被离欢惯得有些过分,我幼时也常挨饿却从未生出这样大的委屈难过。
正愣怔间,离欢突然问道:“可知道错了?”
我被吓得一颤,立马抬起头去看他。
可还未等到我想出一番合理又诚恳的说辞,离欢先变了脸色,他焦急道:“你眼睛怎么这样红?”
我疑惑地哼了一声,浓重的鼻音却吓了自己一跳,紧接着两串水珠儿从眼眶滑出来。
“你哭什么?”方才还一脸冷色的离欢有些无措,伸出手来擦我下巴上的泪珠。
我皱了皱鼻子,想说我并不是有意要哭,却不知怎的泪水流得更加厉害,又想到先前那头穷奇的可怖模样,再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离欢慌了神,见我脸上泪水怎么也擦不尽似的,急声问道:“莫失,你是受了谁的欺负?你告知于我,我定教他灰飞烟灭。”
我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哭得有些喘不过气。
离欢见状,也不顾其他,直接将我打横抱起来。我猛然间被一抱,心里酸涩更甚,泪眼朦胧看不清什么,只听得离欢匆匆吩咐,“让他们回来罢,不必找了,就说夫人已经回来了。”紧接着抱着我朝寝殿走去。
我觉得实在有些丢脸,于是在他怀里挣脱两下,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乖,别乱动。”
“你,你派人去……找我了?”我抽噎着问道。
他疾步如飞,低低嗯了一声。
想是我与离欢派出去的护卫恰巧错开。我揉着眼睛不再说话,只时不时哭得身子颤一下。
直到离欢将我放在床上时,我依旧没出息地未止住眼泪。他搬了张凳子坐在我面前,一面拿帕子替我擦脸,一面无奈笑道:“仿佛我欺负了你一样。”
我抽了抽鼻子别开脸。
“好了,”离欢颇轻柔地哄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究竟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自己夺过帕子擤鼻子,瓮声瓮气道:“谁教你这样凶?”
离欢一愣,柔声道:“好了是我不对,还有呢?”
我看了看他那张漂亮的脸,低头不再说话。
“莫失?”
月色如水,房里烛火摇摇曳曳,我听见自己轻轻叹一口气,有些自责道:“我不能保护小宝……”
良久,没有声音,于是我自顾自道:“我是小宝的娘亲,可从他生下来开始,我没有真正教过他……我也想的,可我什么也不会。我不知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认识小宝,也不认识你……我不配作你的夫人,也不配作小宝的娘亲……”
“说什么傻话,”离欢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呵斥,“你是小宝的亲生娘亲,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从来没有人怪过你,也没有谁敢说你的不是。”
我抬起头来,离欢的脸在烛火下好看得不像话。
我嗫嚅道:“可是,今日遇上了穷奇,我差点……”
“穷奇?”离欢皱起眉头,语气焦急了些,“你可伤到哪里?”
我摇头,“没有,有一位……救了我们……我没事。”
离欢将我上下打量几番,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拧着眉头问道:“谁救了你们?”
“一位……一位仙君。”
我知晓魔族与天族关系想来不好,离欢定然不愿意我同天族哪位神仙扯上什么关系,于是答得十分没有底气。
离欢却没有多问,只眼神暗了暗,同我道:“以后再不能自己偷偷跑出去了,嗯?”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28 00:30:00 +0800 CST  
我乖乖点头,眼眶又红起来。
离欢见状,慌忙哄道:“好了不要再哭了,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我泪水却已经流下来,带着鼻音道:“红焖兔肉,肉要炖烂些。”
离欢哭笑不得地着人去吩咐,又擦着我的泪道:“真是怪了,平日里不曾发觉,你竟这样爱哭,好了眼睛都要肿起来了……”
“都,都是你太凶。”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还有……那,那穷奇也好凶好丑。”
“叫你再贪玩,以后还出去不出去?”
“……”
“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了。得空我教他们训两头穷奇给你打着玩可好?”
“……幼稚。”
……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28 00:31:00 +0800 CST  
哭包笙歌上线
莫失是不是比笙歌更可爱更无理取闹
大家七夕快乐呀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7-08-28 00:33:00 +0800 CST  
二十一
容真期期艾艾同我讲她是如何被前世的小侍卫沈乔抱着冲出地牢,又是如何抱着沈乔的尸体在雪地哭了一夜……凭良心讲,这段皇室秘辛委实凄惨可怜令人肝肠寸断,尤其还是由当事人亲口所述,更添悲凉。起初我听了还与她抱头痛哭,后来再听仍旧要哭湿几个帕子,再后来便是眼角泛红欲泣不泣,到现在已能自如听完,不忘在要紧处提醒她两句,譬如上回她同我说当年沈乔偷偷给她带了集市上的糖兔子,今日就成了糖老虎。她被我打断,忿忿瞪着我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最后说那也许是只糖老鼠。
直讲到卯日星君下了值,青铃来添了三回茶,最后不得不架了个夜明珠在我与容真之间以隐晦地提醒元君时辰不早该回府了。
容真望着那莹润的珠子一怔,敛了敛神色按着眼角起身道:“说了许多,都没料到已这样晚。今日打扰你了,我也该回去了。”
倒显得是我向外赶人,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这些做什么,你若无事再待一会儿也无妨。”
这本是一句客气话,哪料容真听了,还未踏出的一只脚立马收回来,复又坐下,神情颇欢快地道:“你若如此,我也不好再客气。我方才瞧着你这珠子便又想起一桩往事,沈乔送我的第一支发钗就是支南海珠钗。我同你讲过没有?”
还未待我应下一句是也不是,她已滔滔讲起来。一旁青铃欲言又止,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回来得晚些,你竟已将喜服换了吗?”
我偏头看去,果然是救星凌止来了。他近日忙于两族交战之事,饶是我一日日用灵药仙草将养,身形仍清减下去。也不知他昨日又被那不体贴的天君派到哪里去,竟一夜未归,眼底青黑又重了些,直看得我心尖儿也跟着疼。
我忙起身迎过去,捏了捏他没多少肉的清瘦面颊,心疼道:“怎么这般憔悴,天君又吩咐了什么棘手的事?如今你是打头阵的将军,他老人家倒清闲,横竖不是他受累。可你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偏头咳了两声,将我的手握住,笑道:“还未成婚,穿了新嫁娘的衣服便敢教训我,以后该如何?外人再这里,也不怕笑话。”又刮了刮我的鼻子,转身向还坐在塌上的容真道:“本君才回府,不曾好好招待元君,白日里府中可有哪里怠慢了元君?”
容真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小几上,眨了眨眼,半晌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待嗷的一嗓子嚎出来才回神一般从塌上跳下来跑到我与凌止面前,问道:“你是凌止神君吧?”
凌止微微皱眉,“元君何事?”
容真刚想要抬起手来摸一摸,冷不防被一道目光射得一激灵,顺着那目光瞧过来,正是面色不虞隐隐发怒如同被抢了鱼的猫被抢了骨头的狗的本神女我,于是马上要碰到凌止衣角的爪子很识相地在半路拐了个弯狠狠抓住我的胳膊。
她紧紧抓着我,神色怪异地问道:“站在小仙面前的,方才与你不顾面皮调情的,笑得温柔得如同二月春风里荡漾小莲花的,真是我从前见过那位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九重天中高岭之花的凌止神君?”
我被抓的有点儿疼,想把胳膊抽出来,动了动无果,于是扬眉道:“不是凌止,难不成是司命?”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容真,莲花不在二月开。”
容真并没有被自己犯了一个如此常识性的错误而羞愧,她目光在我与凌止之间逡巡几趟,终于颓然放下了我的胳膊,向我比出一个大拇指。
我正欲答话,她冲我摇了摇头,目光愈发钦佩,“笙歌,勇士也。”说罢,不待回复,边可惜九重天上其他众女仙一片痴心,边踏出门槛。
毕竟是我的仙友,我面上有些挂不住的赧然,同凌止道:“她平日里不这样,许是今日喝得多了些。”
凌止眯了眯眼睛,“你们喝酒了?”
我忙摇头否认:“就她一个,我还劝她来着,剩下的让我收起来了,你若不信,且去问青铃。”
我话音未落,嘴上变被一片绵软温润的东西堵住,好像还被什么舔了一舔,待我反应过来,凌止已放开我一本正经道:“我信。”
这……亲都亲了,你还有哪里不信的?我脸上飞过一片红,一时支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笙歌,你今日很美。”他看着我,忽然轻声道。
这没边没际的一句。凌止平日里正经的很,如今不知为何突然调起情来,却让我招架不住。我脸上飞红更甚,瞟向别处道:“胡说,我头发都没有梳。”青铃替我插了满发髻的明珠后,我嫌弃太重,自己又全摘了下来。因殿里只有容真与青铃,我不甚在意形象,头发便一直散着未挽起来。
他拂了拂我面前乱了的几根发丝,“我替你梳。”
我未料到凌止真的会挽发。
我坐在铜镜前,看见映出的身后正替我梳发的凌止,心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受,仿佛正躺在北山那块最大的石头上晒太阳,什么都暖乎乎的,连老虎毛尖尖都酥酥麻麻地炸开。
饶是心中这样满足,我仍梗着脖子拈酸问道:“凌止,你是不是给其他神女梳过发?是不是也给流砂梳过?”
身后传来一声有点无奈的叹息:“没有,只给你梳过。好了,现在可以乖些坐好了?我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你若不坐得正些,一会儿便要给你挽出一个歪发髻来。”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2 11:37:00 +0800 CST  
二十二
凌止骤然呕血吓坏了我,见他睡下,我只敢小心扶他躺下,于床边木椅上坐着看顾,唯恐再生出什么变故。
天族与魔族关系日益紧张,凌止受封阵前将军,实则事事皆要亲力亲为,不能有半点马虎。我自知他是战神出身,作战无往不利,可他如今身子骨哪比得上从前,出不得差错。我又乘他昏睡偷着探他的仙元,然而我修为比不得他深厚,只见得朦胧一片甚是稳固,再无其他。
他躺在床上,宽厚的云被一盖,更显出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我小心将他唇上沾染的血迹拭去,他察觉到般轻轻呢喃一句,依稀听得“不可”两字。不可什么?我侧过耳凑近去听,却什么也没有了。他鸦黑的眼睫挣扎着颤动两下,终是没掀开,我心疼得用手去碰他的脸,只蹭得一手冰凉的冷汗。
我想他一定瞒了我什么,可他既不愿说,我也只好装聋作哑当没发觉。连同着这几百年来他的身子何故败坏成这样,我皆把自己当成瞎子,只盼他能一日一日好起来,我们还有成千上万年要一起过。我想,我们受的苦已然够多了,不能再横生出其他波澜,即便是桑陌,离欢,天魔交战……也不能。
我想要长长久久陪着他,如果可以,过往的一切我皆能抛却。
我守着凌止的后半夜,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我正困顿不知何处,兀地听见一阵极剧烈的咳声,忙睁眼去看,却见得凌止面颊上染了一层薄红,直咳得身子如秋叶般簌簌抖起来。我慌忙去探他的额头,滚烫如火炉,几缕头发黏在他面颊上,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他已死命按着胸口蜷缩起来。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一时吓得又惊又悔,慌忙去唤青铃与叠锦,让他们去章月台请玉衡来。
我见凌止难受成这样,只晓得握着他的手去输灵气,却激得他又连咳出几口血来,体内灵气四处蹿走。我不敢再乱动,心里只恨不能替他来受这份苦。
玉衡赶来时,凌止已翻来覆去辗转多时,只仍未醒过来,我眼睁睁瞧着他受不住似的咬住薄唇,直咬得下唇上皆是斑驳血迹仍忍着不吭一声。能教平日里最能忍痛的凌止疼成这般,该是如何的痛楚,我连想也不敢。
我见着玉衡进来,立马将他扯到床边,颤着声急道:“他这是如何?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他疼得厉害,你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玉衡见凌止痛得面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也是一惊,忙伸手去探他的仙元,神色一点一点凝重起来。半晌,他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同我道:“笙歌,你去将从前我替他开的那副方子取出来,按着方子抓几味灵草熬上,再将这瓶里的丹药倒出两粒熬化在药里,必得熬化再端来,快去。”
我连忙点头应是,踏出房门才想要吩咐青铃来,回头望见玉衡盯着我眼里沉沉的急切,于是再顾不得想其他,拿了瓷瓶赶去熬药。
重合宫仙侍众多,玉衡单单要我亲自去,不外乎是要要支开我,可如今凌止的身子要紧,我没工夫再于这件事上消磨,只任他们去。横竖已瞒我许多,不差多一件少一件。
待我亲眼瞧着那两丸丹药已化成药汤,端到寝殿里时,凌止已醒过来坐着靠在床头,仍是一副困顿病容,一旁玉衡面有怒色似才发作完。
“怎么回事?你如何难受成这般?”我把药端过去,坐在床边看凌止。
他见着我先是一愣,而后皱着眉头道:“你眼睛怎么红成这样?可是方才吓着你了?只是旧疾发作罢了,你不要担心。”
我再忍不了他这副模样,顶撞道:“旧疾?自我从荒泽回来,你怎的多了这样多的旧疾?回回都用这个搪塞我,只当我是个傻的。”说罢,眼泪已扑扑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凌止见了,忙探身来擦我的眼角,只是这一动作,未免又牵扯出一阵轻咳。我瞧他咳得眼角泛红,只硬着心肠一躲,不让他碰,起身同玉衡道:“劳烦你看他将这碗药喝下去罢,方才青铃同我讲续繁宫有些事要我做定夺,等不得。”
其实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不过我看不得凌止分明难受得厉害又强撑着哄我的模样,看了以后眼睛鼻头都泛酸。他要事事瞒着我,我也都装作不晓得,可每每他虚弱得马上要昏过去还要我不放在心上,我着实做不到。
我又哪里会真的回续繁宫,只出来后坐在前院里的石凳上发呆而已。脚下孤华草如成片的星子,开得正烂漫,星河一样涌动光辉。我突然有点儿想北山,想庆云做的核桃酥和桃花酿,于是又想半个月后的婚宴办完,我是需得拉着凌止回趟北山的。不过在那以前,我定要将凌止养的白白胖胖的,才不让那群手下以为他们殿下苛责夫君。
可现下里,能将凌止养得不再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莲,已是一件难事。
“我便知小笙歌你不是冷心冷肺真要将凌止一个丢在这里。”一声调笑传来。
我起身同走出来的玉衡问道:“他的药喝完了?”
玉衡点点头,他近日头顶玉冠束得歪歪扭扭,想必是来得急的缘故,我朝寝殿望了一眼,“他现下可无事了?”
玉衡叹了口气,半晌慢吞吞道:“现下里是无事,只是需好好将养着。”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2 22:37:00 +0800 CST  
我见他答得艰难,拢了拢外袍同他道:“你们皆以为是我在使小性子,可方才他那副模样,让我如何才能安心?你且实话同我讲,到底是什么境况?”
玉衡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闭了闭眼,随即又道:“你们瞒了我这样多的事,其中总有一两件不那么要紧,你就捡出这一两件来讲与我听。”
他目光微烁,神色变了变,问道:“今日他呕血又痛成这样,你瞧着如何?”
我眯了眯眼睛,回想起方才那幕,心中一惊,“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我修行浅,摸不出缘由,只觉着凌止体内灵气四处蹿走得厉害……竟像是……”
“走火入魔,”玉衡接话道,“他今日这般,便是修行出了岔子,险些入了魔道。”
我惊得身子一晃,就要栽到地上,玉衡上前一步扶住我,“小笙歌,你急什么,有我在,还能真让你夫君魂飞魄散?”
我定了定神,好半天才缓过心神。凌止天生仙胎,修神道入天族,怎么好端端的便要入了魔道?我站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若非他要历劫飞升,怎么就……历劫飞升?”
我自顾自愣住,凌止升为神君已有几千年,莫不是……
玉衡语重心长道:“你夫君位列神君已千年,又天生仙骨,已是该升上神的时候了。只我先前去老祖那里替他卜了一卦,他这一劫历得要十分凶险,若受得住便位列上神,享无上之尊,若历不过……便是魂飞魄散仙元尽毁。”
“他近日正是该一心修行不问事实的关头,奈何魔族那起子败类横生事端,他不得不分心应付,又加之早年……才险些出了岔子。然而凌止向来心性坚韧,又仙缘深厚,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这样大的事……这样大的事……我竟半分也不晓得。”
玉衡见此,劝慰我道:“他若有心瞒你,你又哪里能察觉?他也是怕你太过忧心,如今我同你讲了,你该明白他一番苦心。你们婚期在即,你多想总是不好的。”
待我谢过玉衡,将他送走后,抹了抹眼睛才又进了寝殿。
凌止正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像是早料到一般,他笑道:“续繁宫的要事已办完了?”
我自知他打趣我,只道:“也不是多么要紧,我便先行回来了。”
待我走进了,才见着他唇上的血已然擦尽,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咬痕留在上面,好不可怜,于是不由放软了声调道:“你还有哪里不好受没有?”
他只笑着不说话,一双眼睛沉沉瞧着我,我便有些怕是他哪里还痛得紧又碍着面子不肯说,凑近了去探他的额头,却没料到手腕被他抓住,紧接着被他拉的一个踉跄靠在他身上,我惊得慌忙要起来,“你做什么?我要压伤了你。”
凌止牢牢揽住我不肯放手,我怕再惹得他哪里不舒服,不敢乱动,只得这般靠在他身上。半晌,听得头顶一声沉沉的叹息,“笙歌,抱歉,吓坏你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病中的喑哑,直听得我眼圈儿又红起来,只道:“玉衡同我说了,你正是历劫的紧要时候,这样的事情你竟连说也不说,万一,万一……”
我再说不下去,闷闷将脸埋在被子里。
凌止身子一僵,笑道:“你该信我一回,哪里就这样没用了,不过是历个劫而已。”
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没吭声,良久,又听得一句,“若果真命数如此,也怨不得其他。只一件事,我若走了,你须得好生照顾自己,玉衡也会帮你料理你府里诸事,若待得闷了,回北山也好,横竖有青铃与庆云在,你过得也自在些,再……”
乍然听得这些,我吓得抬起手去捂他的嘴。
“你胡说些什么?”我瞪他,见他没有再说的意思,才把手放下来。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来,捏了捏我的耳垂,“我是说倘若如此,笙歌,世事无常。”
我彻底炸了毛,偏头正正咬在他虎口上,直尝到一丝血腥气才解恨般松了口,“你一个神仙,讲什么世事无常?凌止,这个劫,你须得顺顺利利经过去,你同我发誓。”
他如同瞧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瞧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与悲悯,直瞧得我心底酸水冒泡泡一样往上涌。过了好一会儿,我看到他闭了闭眼睛,搂着我道:“好,我发誓。”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2 22:37:00 +0800 CST  
下面一章你们想看什么?
灵芝番外还是主线剧情?
没有灵芝泡寒潭这个选项,乖。
我先写着,你们决定一下,笔芯。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2 23:02:00 +0800 CST  
当初我写的最满意的肉怎么不见了???不行了我必须再发一遍肉。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8-07-13 02:33:00 +0800 CST  

楼主:苏安诺1

字数:121572

发表时间:2016-03-11 0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5 07:33:07 +0800 CST

评论数:291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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