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苍笙踏歌(仙侠玄幻,bg)

大家,先别等了,我给大家跪下。虽然不坑,可实在没有写下去的欲望了。
给大家跪了,估计要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更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4-15 23:40:00 +0800 CST  
回到广华宫时天已大亮,我一路摸到甘宁殿前才匆匆理好衣衫化出形,作出一副睡眼惺忪的倦怠模样。

方推开房门,惯常伴在莫小宝身旁的几个侍婢,便好似凡人见了菩萨饿鬼见了人肉般将我团团围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小殿下是如何不肯吃饭又哭闹了一夜。

我揉了揉额角,挥挥手正要将她们打发出去,陡然想起昨夜我并不在宫里,倘若教人发现免不了被离欢责问。

“小殿下闹得厉害,你们可曾去找我,又可曾去找过君上?”

领头那个苦着脸答道:“昨夜里小殿下哭闹着要找夫人您,派去的侍从才到了您殿门口就遇上了君上,君上吩咐我们不要去打搅您。”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未全吐出来又被莫小宝嗷的一嗓子憋了回去。床榻上的奶娃娃一脸愤懑瞧着我,一双大眼睛有点肿,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我挑了挑眉,信步迈向塌边,捏了捏他白嫩得面颊道:“没大没小。”

他将头偏过去,小嘴抿得死死的,半晌才嘀咕道:“为老不尊。”

我不禁被逗笑,问他:“我哪里为老不尊了?”

他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道:“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唔,”我无奈的撇了撇嘴,“看来你不想要娘亲了。”

见他气鼓鼓的模样,我叹了口气将小雪狼自袖子里抱出来道:“那么应当也不怎么想要这个生辰贺礼了。”

说罢,就要抬脚离去。

袖子突然被拽住,方才还在闹别扭的小娃娃已换上一脸惊喜又讨好的笑容,一叠声喊娘亲,嘴巴甜得抹了蜜一般。

我没好气的坐下,恨恨的拍了一下他的头骂道:“你这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毛病到底随了谁?”

莫小宝并不理会,仰着头笑呵呵夸了一句莫失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抢着从我怀里把那小雪狼抱过去。

到底孩子心性,喜欢毛茸茸的物什,大抵我同他一般大时,也很想养只宠物。不大记得怎么一直没养成,如今养了个儿子倒十分有成就感,慨叹自己比养宠物出息多了。

这点儿出息在见到离欢时,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尾巴毛也不剩。

大约昨晚同我吵了一仗没大睡好,他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略有些憔悴,气势倒是不减。我偷偷打量他两番,确信他两只手里没有攥着休书,也没有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休书的意思,更没有在靴子离藏休书的习惯,才斟酌着道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4-16 01:55:00 +0800 CST  
大家康康这里!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4 02:31:00 +0800 CST  
我太劳模了(夸自己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4 18:39:00 +0800 CST  
十二
我教导莫小宝时,常同他说一句话:“你将来要像你父君一样,当个言而有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虽然如此正派的说教并不怎么能恰当地契合离欢这个传闻中嗜血残暴无恶不作的魔君,常引得莫小宝摇头咂嘴捂上耳朵。

然而我自以为全然没有说错。

倘若我要离欢为我带回来两串凡间的糖葫芦,即便他应得吊儿郎当,第二日待我醒来,也必然能看到桌子上整整齐齐码了数百个口味不一的糖葫芦。

我常怀疑他去凡间对小贩洗劫一空后连铜板也不给。

总而言之,离欢真正是个十分重承诺的魔头。

独独在这一回骗了我。

冉蠃之毒无人能解,更不要说他自己克化,统统都是唬人的谎话。

他回宫的第三日,无声无息昏倒在殿内冰冷的地砖上,周身滚烫,魔气在他体内肆虐横行冲撞着心脉内丹。艳红宽大的袖袍死气腾腾得同他的长发泼洒在一起,我稍一动他,他便耐不住呕出一大滩鲜红。

魔族少医者,我请遍整个北境的巫医精怪,全部束手无策。我不敢再闹出更大动静,魔君命在旦夕,底下一众乌合早已蠢蠢欲动。

“夫人,毒素攻入内丹不得压制,奴……无法……”十一跪在殿下要把身子折进地里。

离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容惨败。

如今毒针处的小眼乌紫发黑,只是轻轻碰到周围泛青的肌肤,他就要痛得浑身发抖,压抑不住的呻吟自喉间泄出。

我想起之前十一说的话,也许有一个人能够救离欢。

我自然晓得冒然前去过于尴尬无礼,可我已经毫无办法走投无路。离欢不能死,我更无法眼睁睁看他受尽折磨痛苦难耐。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稳住离欢伤势,倘若我去找那位神君,也必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被离欢发现一点儿才好。

我暗自压下纷乱的心绪,冲跪着的十一镇定问道:“你从前讲,也许天族的人有法子?”

“是,天族擅医,许有秘法可解。”

或许吗?即便只有零星一点儿的期望,我也得拼着去试试。

“好好照顾君上,”我理好衣袖,同惊惶不解的十一道,“待他醒来,千万别同他说我出宫之事。”

说罢,我就要起身,未设防手腕被猛地一拽跌回床榻。正昏睡不醒的离欢挣扎着睁开眼睛,将身子撑起,神情近乎暴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滔天怒意。

他不知何时有了意识,想必将方才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全都听了去。

“莫失,你要去哪里?”他掌心滚烫,力气大得快要将我的手腕捏断,额上魔印红得将要滴出血。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缓缓眯起眼睛转而看向跪着的十一,“本君有没有说过,你的话太多了?”他喉咙当中发出一声古怪的低笑,阴鸷阴森。

说罢,不待十一讨一声饶命,猛地一挥手,后者身子飞出去狠狠撞上墙壁,咚的一声,紧接着如烟一般消散,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杀了十一。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杀人。

狸猫长发散乱,头顶渐渐化出一双尖耳,他妖媚的面庞上残留些许嗜血的快感,转头用赤红如血的眸子狠狠盯着我。

“莫失,你哪里也不能去。”

殿内烛火四晃,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扯出一个极疯狂的笑容,稍稍使力,便抱着我一同摔在床榻上。而后如同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般,近乎餍足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我脖子处的嫩肉,惑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失,你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离欢病得愈发严重了。

他常痛得神志不清,揪紧胸口的衣服剧烈颤抖,另一只手却紧紧抓住我,即使眼前迷蒙模糊,也要喘着粗气撑起身子用如刀般锋利的眼神盯着我道:“你不许去找他。”

我往往要抚着他汗湿滚烫的背,连说好几句不会走,他才能放下心,而后钻到我怀里如稚童般撒娇喊痛。

每每身子烫得吓人,他辗转着化出尖利的爪子狠狠掐进心口,我力气不足,饶是拼命压制,他心口仍是被自己挠得一片血肉模糊。

“呃……痛……”他连呻吟都破碎,殷红的唇瓣被咬得快要烂掉。

“莫失,你不许走……我不许……”他徒然睁着疼得涣散模糊的眼睛,拽着我的手腕,作出狠戾的威胁。

“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哪也不去。”我一遍一遍重复。

他身子猛地一抖,随即惨败的面容都有些扭曲,脖子上针眼泛出丝丝黑气,他张了张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而后痛得痉挛,将身子蜷起不断发抖,断断续续的闷哼再也压制不住,连带着低哑的呜咽。

“好痛……”离欢痛苦不堪的一口一口咳出血,意识不清地靠在我怀里,“莫失,救我……”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5 16:19:00 +0800 CST  
“好痛……”离欢痛苦不堪的一口一口咳出血,意识不清地靠在我怀里,“莫失,救我……”他勾魂的眸子已然盛满痛楚挣扎,喉间发出痛极的低吼,红衣下的身子簌簌抖如落叶,辗转翻滚后咳喘着陷入昏厥。

毒性愈演愈烈,渐渐的,离欢昏睡的时间也愈来愈长。

我心里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

夜深,我乘离欢痛昏过去,将他的手指从我腕子上一根根掰下。他力气十分大,我又捏了个昏睡决才将将摆脱,手腕上赫然已是一片青紫。

我心疼地摸了摸他近来清减得厉害的妖孽脸庞,又把被子替他盖到肩上,才狠心站起来。

借着月色,我放轻步子猫进甘宁殿,莫小宝抱着小毛团睡得正香,我有些不忍心,终究还是摇了摇他。

“娘亲?”他睡眼惺忪,奶声奶气地叫我。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勉力扯出个笑来道:“帮娘亲一个忙好不好?”

我带着莫小宝并他怀里雪绒绒一团,连夜溜出广华宫。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缺了觉困得东倒西歪,我无法,只得揉一揉酸麻的胳膊将他抱到怀里。

于是荒原当中,我抱着他,他抱着毛崽子,我们三个行得十分艰难且笨拙。

“莫小宝,你多喂小毛团些肉,你瞧它瘦的。”我低头瞥了一眼没有几两肉的雪狼颇嫌弃道。

莫小宝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道:“小乖再重一点,娘亲岂不是要更累了。”

唔,这句话倒是很有良心,就是听着不怎么对劲,我秉承着坚决要将毛团子名字改过来的信心,语重心长道:“莫小宝,我上回跟你讲给小乖换个爱称的意见你有没有认真听?”

“你想一想,待你年岁再大一些,长成一个如你娘亲我般如花似玉的美男子,十分威风地同别人打架时,将你凶猛乖戾的灵兽大声唤作小乖,是不是不大合适?况且毛团是只公的,取这样娘气的名字,它想必也不大原因”

“那,”莫小宝把毛团儿搂得紧了些,“应当叫什么?”

我抱着他拐过一个岔道,“我查了年历,接毛团回来那日是个双数,你既养一头灵兽,必然希望它忠诚护主,凡间常有人道犬类最是亲人忠实,不若就叫二狗吧?”

老老实实安静趴着毛团忽地呜了一声,我笑道:“你瞧,它也很喜欢。”

莫小宝嘴角抽了抽,梗着脖子同我据理力争,最终以二狗过于威风凶残不适合如此幼齿的毛团勉力说服我。

我叹了口气,低头又瞟了一眼毛团,“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本来还想当成个坐骑,骑着它出宫来着。”

于是二狗又呜了一声。

不晓得该不该庆幸走了个好运气,我们赶到沧雪潭时,来此归隐的仙君凌止并未因九重天上繁琐杂事回到仙府,正飘飘然立在屋前,一打眼是仿若将要乘风归去的绝妙仙姿。

只是我不自觉犯起嘀咕,终日无所事事的仙君必然不是什么担当要职的厉害神仙,又想到先前他气息奄奄于我面前呕血的模样,晓得他自己身子骨也并不多么康健硬朗。如此,真能帮我求得救离欢的解药么?

半个时辰前还在我怀中呵欠连连困顿异常的莫小宝突然来了精神,哧溜从我怀里钻下去,迈开小短腿就朝凌止跑过去,二狗蹦到地上转了个圈也欢快地撒腿奔去,一大一小两只团子在茫茫冰原中跑得分外童稚分外可爱分外狗腿。

我甩着胳膊翻了个白眼,两个见色忘娘没良心的。

凌止遥遥见到我们,清清冷冷的脸上露出一点儿诧异,莫小宝跟只被弹弓打出去的小鸟似的张着双臂冲过去,他见状也不躲,反而蹲下身子接了个满怀。

白衣仙君被莫小宝大力撞得身子晃了晃才稳住,并不恼,径自把小魔头搂在怀里抱起来,动作十分熟稔。

我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半年不见,他容貌似乎更盛,不得不慨叹一句这仙君怕不是冰雪做的,眉目精致如悉心雕琢,身姿更是卓然,即便怀里抱着一团软乎乎奶香十足的小崽子,也并未将周身腾腾升起的仙气遮去半分。

我先前同他说了许多撇清关系的话,如今没过多长时间就厚着脸皮颠颠的跑来,还要请他帮一个远远超出我们情分的大忙,心下不由赧然。

只是脑中浮现出离欢痛苦煎熬的模样,心中大恸,再顾不得许多,直直的就要弯下膝盖跪到他面前。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5 20:41:00 +0800 CST  
十三
凌止未抱着莫小宝那只手一把托住我的胳膊,面上既是惊疑又是愠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被他那么一拦,膝弯处便如浇了铁汁子似的铸得动也不能动了。他手上稍微用了些力气使我站起来便松开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们母子漏夜前来,这般匆忙焦急?”

我张了张口,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见我神色焦灼,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慌,慢慢同我讲。”

他嗓音低沉镇定,我焦虑担心这些日子,心底早就烦乱不堪,骤然听得这样一句,情绪霎时如澎湃的洪水汹涌闯来,眼底温热一片,不由哽咽着问道:“仙君可听说过冉蠃?”

他面色稍沉,深思一会儿道:“濛水出攰山注于旸水,水中有兽名蠃,状如鱼而生鸟翼,啼声如稚童,剧毒。冉蠃为上古异兽,按理不应重现于世,你见到了冉蠃?”

想必是他十分清楚那异兽,那么也许离欢便有救了,我心下急切,上前抓住他的手摇头道:“没有,是我夫君中了冉蠃之毒。”

他面色稍变,抿唇不语,热烫的泪便从我眼眶里滚下来,“仙君你可知解毒之法?”

至此他似了然般叹了口气,只是眸底深沉,定定瞧着我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

他眼神太过幽邃,我只知摇头,竟有些语无伦次,“是我自己,不,是我听得天族也许有法子能解毒,就想到了你。”

“你知道怎么救我夫君么?”

大抵是我神色过于悲切,他面上竟莫名有悲悯与自讽交织,沉沉的眸色化成浓郁的痛楚,飞快地被掩饰过去,几乎就像方才一瞬只是我眼花。

“依稀听过,”他微皱起眉,待看到我抑制不住露出的希冀与恳切,他扯了扯唇角,将眉目舒展开道:“确然是能解的。”

说罢,他垂下眼,目光逡巡于我因情急紧紧抓住的他的手与我的手之间,我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朝他行了一个礼诚恳道:“多谢仙君。”

他面色微动,眸光黯淡,却也没说什么,只向上托了托怀中默然不语的莫小宝,转身向木屋走去。

待走了两步,发觉到我愣怔怔僵在身后并未跟上,于是有些无奈地轻叹道:“还请夫人与我来。”

我被叫回神,下意识抬头应了一声,从纷繁的神思当中抽出身,慌忙迈开步子跟上。

不知怎的,方才心口一绞,痛得我几乎要流出泪。

必是太过忧心离欢的伤势了,我低喃道。

脚底下二狗十分欢快地打了个滚,如一团球似的打着转儿奔到前面去。

上回我来找凌止时,被他病发的模样骇住,手忙脚乱将这里翻得一团糟,今日再来已是整洁如初。他走至隔断前,自几个瓷瓶木盒当中捡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我,神色淡淡。

我有些疑惑地接过,打开以后,里面静静躺着颗乌黑的药丸,应当是极珍贵,连我这样修为低浅的妖都能察觉出其中充沛的灵力。

“将这药给魔君服下去,可护住心脉,使其不再受毒性侵蚀。”凌止语气十分平静。

我抬了抬袖子,不禁问道:“只是这样即可?”

难道这令魔族闻风丧胆使众人一筹莫展的剧毒,解决之法竟如此容易?莫小宝看了看我手里的匣子,似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搂住凌止的脖子,模样乖顺。

凌止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眼帘微垂,“权宜之计罢了,夫人先回宫便是,待我回府将东西预备好再去为魔君解毒。”

他竟肯亲自为离欢医治?只是为何还要再回九重天一趟?到那时,离欢还能等的及吗?

我心知十分无礼,仍犹豫道:“仙君要预备什么?倘若东西不是多么要紧,能否即刻随我回去?仙君想要什么,我都吩咐底下人替你寻来。”

他面容雪白,闻言只道:“不过一些琐碎之物,虽没那么稀罕,可也只能在天族寻到,”倏尔,蓦地明了般扯出个笑容,抬眼盯着我,“夫人不信我。”

语气斩钉截铁,带了一点儿不可置信。

我忙摇头,结结巴巴想要向他解释,他却忍不住似的偏头轻咳两声,叹了口气打断我,“我必然尽快赶回,不会耽搁魔君的伤势,夫人还请放心。”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6 23:54:00 +0800 CST  
莫小宝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伸出小手替他擦去颈间薄薄一层汗水,“凌止叔叔,你哪里痛?”

清傲的仙君略略一怔,旋即柔声哄他道:“叔叔很好。小宝,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你可喜欢?”

贺礼二狗十分乖觉的摇了摇尾巴,很骄傲的模样。

莫小宝垮着小脸,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瞧了瞧凌止柔和的面庞,终究把话咽下去闷声道:“十分喜欢。”

凌止笑了笑,未抱着他的那只手抬起来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他低头间,下颌的骨骼纤细秀美,十分干净利落,仿如冰雪雕砌,只是面色无华,衬得整个人都有些单薄。

我见到他们相处十分和睦,实在有些不忍打搅,正踌躇间,将莫小宝哄得咯咯直笑的凌止似察觉到什么,抬首同我道:“夫人带小宝一同前来,我已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他语气和缓,并无不满之意。

他们天族的神仙都这样善解人意的么?

我心思被戳穿,面皮有些发烫,只得勉强牵了牵嘴角道:“我夫君伤势严重,如今魔族上下蠢蠢欲动,我照顾夫君已然分身乏术,不能再护得小宝周全。”

他颔首,“我会将小宝带回府好生照料,”好似怕我不放心,又添了一句,“对外只称是昔年仙友府上爱子,来此借住一段时日。”

莫小宝迷迷糊糊被我安排得十分明白,此时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略显迷茫。我掐了一把他的小脸,“好好听凌止叔叔的话,知不知道?”

本乖乖待在凌止怀里的小娃娃忽地挣扎起来,伸出两只小胳膊就要来抱我,可怜兮兮的喊娘亲。

小孩子没轻重,挣动间一脚踢到凌止上腹,他面色微变,急急偏头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嘴咳嗽起来,我把莫小宝乱动起来要伤了他,忙把孩子接过来。

“莫小宝,”我将泪眼汪汪的娃娃放在地上,矮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鼻子啊。”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神仙们住的天宫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吗?这回就跟着你凌止叔父好好去玩一遭,乖乖的啊,过段时日娘亲就来接你。”

小乖蹭在他腿边扒着裤腿药往上爬,他瘪了瘪嘴把眼泪逼回去,将毛团揣进怀里带着哭腔问我:“要过多久?”

我想了想,“待你父君伤势好了就去接你,到时我们一家去南方。”

“那若是父君永远也好不了呢?”

我被噎住,气得去拽他耳朵,“你这个小**,竟说什么混账话,你父君是天底下顶厉害的魔尊,怎么会不好?”

他皱了皱鼻子,不再吭声。

我心满意足地起身,甫一抬头,撞进一双悲切哀痛的眼睛当中,白衣仙君身姿摇摇欲坠,方自唇上放下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苍白细瘦,微微拢着似要掩住掌心的什么。

“你……”我仿佛被一只手扼住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处,头隐隐作痛。

模糊的画面一瞬瞬浮现在眼前,可我什么也捉不住。

凌止身子晃了晃,垂眼敛去面上的神色,就那么一会儿,又是副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模样了。

我十分感激他于此关头能够不介怀两族间恩怨,慷慨救我们一家于水火,抬袖想要向他再施一礼,却被他轻轻一挡,“夫人不必如此。”动作间他的手指划过我露出的腕骨,比方才我抓着他时冰了许多,冷得刺骨。

既如此,我也不必再虚假客套一番,只收了灵药道:“那么我先回宫,仙君来时可扮成魔族巫医,直接吩咐守卫通报即可。”

末了,我不免多嘴道:“届时还要劳烦仙君将身上气息收一收,我夫君他,看不大惯天族。”我怕他们要伤了你。

我吞下最后一句话,顿了顿没有讲出来。

他低低应了一声,面色有些惨淡,我想问他一句,自上回一别以后,他的旧疾可好一些了?那害人的药,没有再吃了吧?又是否渐渐放下他心里藏着的那位已经不在的夫人?

然而最终我只是道了多谢,便好似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匆匆回了身。

我在怕什么呢?

连我自个儿都说不清。

我于天亮前赶回离欢的寝殿,所幸他仍在昏睡,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他的手虚虚捂住心口,面色灰败,连昏过去都在忍耐痛楚。

这段时日,毒发的痛苦将他熬得不成人形,身形极快地消瘦下去,有时体力不支连原型都要化出来。

我疼惜地摸了摸他头顶恹恹耷下的一双尖耳,小心托起他的身子,摸出袖中藏着的药丸塞进他口中。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7 15:23:00 +0800 CST  
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就要吐出来,我忙抬起他下巴,抚着他喉咙助他咽下丸药。他有些委屈的呜了一声,颤抖着羽睫勉力掀开眼皮,因着方醒来,眸中水蒙蒙涣散不知何处,他略眨了眨眼,水雾未消,其中委屈无辜更甚。

察觉到被我搂着,他虚弱地将脖颈向后靠了靠,一双噙了迷茫的眸子看向我,嘤咛了一声用气声问道:“我又昏过去了?”

我心尖儿一颤,将被子向上拽了拽遮住他胸口哄道:“没事,我在这里。”

他喘了喘,扯出一个寞然的笑,轻轻道:“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我心下一沉,离欢费力地翻了个身十分委屈得将头埋在我腰间搂住我,“还好只是个梦。”

他声音有些闷闷,却带了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

良久,我听到他似祈求般道:“莫失,你别不要我。”

有什么自他紧闭的双眼中淌出,温热着,在我腰间洇湿一片,我皮肤被烫得一跳,紧接着心也被烫得骤然缩动着。

“我不走,”我听见自己说,“离欢,我哪里也不去。”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7 15:24:00 +0800 CST  
十四
从凌止处讨来的药似乎极其有用,自那日我喂给离欢以后,他的毒几乎不再发作,虽仍是病容憔悴,好歹不再痛得辗转反侧,只是每日里依旧有些昏昏沉沉。

“我原同你讲过,这样的小毒本不必忧心,”他慵倦地抻了抻筋骨,笑嘻嘻来搂住我,“你瞧,不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病里磨人,愈发娇惯起来,腻人得厉害。

我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捏住他未化回去的尖耳,毛茸茸倒舒服,“是我不知事,未料到我夫君竟这般厉害。”自他重病以来,便拗着我改了口,非要我当着他面喊一声甜腻腻的夫君,才肯喝下药。

我只当他毒过到脑子里,神智都不大清醒了,也只好哄劝着,万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又将他惹得可怜兮兮缩在床脚喊痛。

离欢听得我一句麻得自己都掉一地老虎毛的夸赞,半眯着眼睛,十分受用地抖了抖耳朵。

甘宁殿侍婢惶惶不安跑来许多回,同我禀报小殿下近些日子仿佛因受了冷落而耍起性子,每日里只拉着张冰块儿似的小脸,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读书,话也很少说,乖得十分不正常。

能正常才有鬼,我腹诽。甘宁殿里的小冰块儿是莫小宝一绺头发受他气泽化成,无心无情,可不是只晓得吃饭睡觉读书,话说多就要露出破绽来。

然而我面上却似怒急,一面骂道:“怎么这样不懂事,年纪不小气性倒大,怕是要惯出毛病了。”一面回身将手里的药一勺一勺喂给扯着我头发在手指间绕啊绕不言不语的狸猫。

仿佛我真的为了夫君抛掉儿子似的。

离欢乐得如此,每每爱极了我这个狠心娘亲的角色似的,在我怀里蹭来蹭去黏人得紧。

“从前也不见你如此。”我无奈道。

他将长发蹭得散乱,露出狡黠的一双眼睛,撑起身子凑近我道:“如今我开了窍,若再如从前般克制隐忍,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掳得莫失你的一颗真心。”

我于心中翻了个白眼,我的魔君哟,您从前也一点儿没瞧出半点克制隐忍,只是现下愈发张扬肆意罢了。

“我终于晓得了,”他在我耳边呵了口热气,“娘子是石头做的,捂也捂不热,须紧紧攥在手里一刻也不能放松才好……”湿漉漉的尾音上扬着打了个转儿。

你才是石头做的,你全家都是石头做的。

我不禁骂道,而后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他越凑越近,声音极尽魅惑,我僵着身子不知如何动作,好在敲门声响得如同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及时得我几乎就要出去给这位恩人磕两个响头头,殿外守卫恭敬请示道:“君上,巫医来了。”

我暗暗松一口气,明白是我费劲请来的仙君凌止终于到了。离欢不悦地皱起眉头,“怎么又来一个?”

“担心你的毒会有残余,”我作出不甚在意的模样,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远,替他将有些开散的衣襟拢好,“特意吩咐人多找了几个来,好容易寻到,你让他看看,我也好放心。”

“你竟这样担心我?”他扬了扬眉,似有些欣喜道。

“那是自然。”

他笑起来,放软身子上前偏头亲昵地啄了啄我的耳廓,“辛苦娘子。”说罢,乘我脸红耳烫之际,飞快地在我颈侧重重一吮,力气不算小,我琢磨着必然是要被他咬得红肿起来。

“你做什么?”我手忙脚乱的推开他,立时捂住脖子站起,只觉得一阵酥麻头顶都要快要冒烟。

而“巫医”仿若掐准了时辰似的不早不晚迈进殿内,未瞧见我羞恼难堪的窘态般,几步上前向榻上笑得一本满足的离欢行礼道:“拜见君上。”礼虽行得恭敬,态度却不卑不亢,面上没什么表情。

来者一身靛蓝长袍,上绣繁复鸟兽纹,乌发用一根同色带子松松系在脑后,眉目清秀,却是一张我从没见过的面孔。

想是凌止为免麻烦,故意化出与本尊不同的模样,不得不讲,这副皮囊虽白白净净眉清目朗,可若与他原先模样相比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免显得十分平庸寡淡。

离欢讳疾忌医的毛病有些大,见此不免嗤笑一声道:“既入魔域,于本君面前当自称一声奴,你不知?”

我的个乖乖,这可是位天族仙君,虽看起来地位并不多么尊贵,却如何也不能在此自降身份。况且他是我千辛万苦求来,按理来讲八抬大轿去请都不为过,怎么甘愿委身称奴。

我担心凌止心下不平不能忍受如此刁难,届时大打出手坏了事,忙哄离欢道:“夫君正病着,何苦为了微末小事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只让他来瞧一眼,若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赶出去便是。”

凌止这才抬眼,待看见我脖子处的红痕时,瞳仁儿倏地一缩,飞快别开眼,俯首漠然道:“奴不曾入宫,不知礼数,请君上勿要怪罪。”

我惊得瞠目,竟霎时有汹涌如潮的酸楚苦涩兜头泼下,五味陈杂,待思绪终于归位时,他已不知何时行至离欢榻边正为他切脉,敛目垂睫神色淡淡。

“怎么样?”我忍不住问道。

他空寂萧然的眸子看了我一眼,里面凉得如结了一层薄冰,而后收回手,垂首道:“君上体内余毒未清,冉羅之毒罕见,是以解毒之法繁琐复杂,且不免疼痛难忍,须服药昏睡后方可施行。”

离欢面色凛然,挥袖便是一掌,怒道:“一派胡言。”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8 16:23:00 +0800 CST  
凌止如今掩去周身仙泽,生生受下他的掌风,趔趄着稳住身形,嘴角滑出一丝血线。他不甚在意地抬袖擦去,默然不语立在一旁。

我已然被骇得不知如何是好,离欢自中毒以后性情喜怒无常,这些日子阖宫上下被他杀掉的将士侍从不在少数,只急忙劝道:“冉羅之毒霸道狠烈,先前数位医者皆无甚用处,这一位既有医治之法,何不让他试试?”

离欢闻言,愤怒之色稍缓,仰头问我道:“莫失信他?”

我胡乱点点头,“若能将毒清尽再好不过,倘若不能,再杀了也不迟。”

倘若不能,我必然要拼尽全力保凌止出宫,他已委屈隐忍至此,若被我害得丢了性命,我万死难辞其咎。

“既如此,”离欢拉住我的手,想了一会儿笑着撒娇道:“我要你陪着我。”眼里亮晶晶如星子闪烁。

我见他肯让凌止医治,已是很不容易,于是顺嘴应道:“自然,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在这里。”

红衣的猫儿当即满意地低哼一声,扯过我的指尖轻轻吻上去。我无奈地任离欢胡闹,余光蓦地略过凌止,却见他面色苍白并无多余神情,只藏在袖中仅露出一点儿的手指蜷曲着收紧。

离欢服下药,不过一会儿功夫,飞扬的眸子就轻轻耷下,迷蒙着双眼窝在我怀里,喉间发出软绵绵的猫儿的呼噜声。

“睡吧。”我轻轻拍了拍他,

他竭力睁了睁眼睛,抵不住脑中昏沉睡意,终于还是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蜷成个十分依赖的姿势,沉沉软倒在我怀中。

我叹了口气,见他已然睡熟,于是动作轻柔地将他身子放平在床榻上,又替他拉好被子。

“劳烦仙君了。”我向一旁缄默不语的凌止颔首。

他已等了许久,并无不耐,只是面色仍不好,眸光沉沉,许久哑声道:“请夫人先去殿外稍等。”

我因先前应过离欢在这儿陪他,于是不免有些踌躇,“是有哪里不方便么?我不碍事的,许是我能……”

“并没有什么需要夫人帮忙,”他打断我,“因是天族秘术,不好让外人见到。”

我被噎得想不出说辞,于是只得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同他道:“既如此,我便先行回避。”

正欲抬脚,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他气性有些大,病久了的缘故,你万万不要放在心上,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说罢,指了指躺着的狸猫。

“替他?”凌止喃喃着这两个字,转而不再看我,只道:“夫人放心,我必当尽力。”

我再没有待下去的理由,只是临踏出门槛前,有些不解凌止今日的反常。先前见他,他总是平和有礼,即便模样清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说话也总是温和平静。今日他换了一张儒雅的脸,每每眼神却总是凉如冰窖,甚至讲话时都不自知同带了刺一般,酸楚更甚。

仿如……我摇了摇头,打散自个儿不靠谱的想法。许是来救人还被无缘无故打了一掌的缘故,我霎时只觉欠他的委实太多。

说来我也才见过他不过三四回,竟仿佛熟稔得同将他了解透彻了似的,真是痴话。

屋内静悄悄一片死寂,我有些忧心,于石阶上往复来回数十遍,踱步踱到腿都要抽筋,里面仍旧静悄悄没什么动静。

冉羅之毒过于霸道,我自然晓得解毒之法必然艰难繁复,时间绝不会短,只是仍担心焦急得厉害。只盼着是我一直低估凌止,他实则是位神通广大的神仙,万不要将自己一同搭进去。

待我终于忍不住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偷听时,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了。我被晃的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子,一抬头被出来的凌止的脸色惊到。

他额上冷汗涔涔,面色惨败毫无血色几尽透明,苍白的唇上有未拭干的血迹,已是摇摇欲坠站都要站不稳。

“怎么回事?”我脱口问道。

他未料想到我跌进来,略略后退一步,待看清我面上焦急忧虑,闷咳两声揉着额角低声道:“毒素已清,只好好休养便无大碍。”

说罢,不再理会我,就要抬步离去,脚下却虚浮得厉害,只行至门廊就踉跄着就要向一旁倾倒。我本要进殿去看离欢,蓦地听到声响,待我匆匆回头,这一幕正巧落入眼中,吓得心头一跳将要冲出嗓子眼儿,忙疾步上前伸手去扶他:“你可还好?”

连站都站不住了,必然十分不好。他却一手撑着廊柱,一手将我挡开,勉力稳着身子喘息道:“夫人自重。”语气冰冷,如快要被冻碎的寒刃。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8 18:13:00 +0800 CST  
我僵住,有些窘迫地将胳膊垂下。他闭目喘息似竭力抵御着什么,十分辛苦的模样,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木愣愣站着,见他扶着廊柱的手用力到青筋都凸出来,指骨青白僵硬。

他似乎晕得厉害,微张着唇连咳嗽都费力,摇摇晃晃将大半身子倚在柱子上,眼睫颤巍巍剧烈抖动。我不敢再动他,只是心急如焚地等他熬过这一阵,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倘若他因为离欢而出了事,我如何能过意的去。他本不该来淌这一趟浑水,即便冷眼旁观,我亦没有怨怪他的缘由。想到这一处,我竟感到一颗老虎心被撕扯着疼起来,疼得像被人生生断去尾巴。

过了好半晌,他才似缓过气,忍着眩晕睁开眼睛,冷汗自眉骨滑落,他眼神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起光来看清眼前事物,昏沉惨败得没有一丝活气。

乍然见到我惶然失措的模样,他不由愣了愣,神情有些恍惚,而后蓦地似乎记起了什么,苦笑一声,微微垂首仿如自语般低喃道:“我又何苦同你置气呢?”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喑哑模糊。

我不知他是何意,然而见他神情竟隐隐透出绝望自嘲,我没由来有些不安,只觉他为离欢解这番毒,如同丢了半条命。

他将我关在殿外,到底用了什么不能让我见到的法子才将离欢救回来,我将指甲抠尽手心,按捺住心底忐忑,“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那法子于你有损?”

凌止闻言直起身子,几近痴狂地定定望着我,就像这是最后一次见面要将我的样子刻下来印入脑海般,晦暗的眸底汹涌翻沉如惊涛骇浪就要冲破出来,然而最终也只是平静地敛去神色偏头咳嗽两声,淡淡道:“无碍,真气损耗过度罢了。”

他放下手,身姿依旧清傲如雪山上一株松柏,仿佛方才休息那么一会儿已然好上许多,不过是疲累过度罢了。

我狐疑地从头到脚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并未看出不妥,这才舒了口气勉强安下心,只是仍不免有些歉疚,只好温声劝道:“那你回去以后也要好好休养,不要太劳累。”

本想要再多问他一句小宝的近况,可面对着他惨白如鬼魅的形容,我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凌止点了点头,见我欲言又止的模样,了然道:“小宝这两日很好,你且放心,待过两日我便差人将他送回来。”

原是他心思玲珑又哪里能瞒得过呢,我不由哑然,随即有些疑惑他为何不亲自来,待想到眼前他虚弱不堪的样子,当即明了他必然要回去好好歇息。于是感激更甚,俯身同他道了一句多谢。

他没有再多言,鸦黑的长睫垂敛,不肯再看我一眼,连告辞都十分匆匆。

按理来讲,如今大事已了,我本应立马回去关心离欢,脚下却如有千钧重怎么也动弹不得,眼见着那个靛蓝的身影愈行愈远,只觉得他连背影都单薄得要命,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8 18:22:00 +0800 CST  
不正经预告:

“笙歌,饶是他犯下诸多过错,你怎么能……怎么就能狠的下心,眼睁睁看着那个魔头把他作践成这副模样?”

…………

“骗骗他吧,算我求你。”

…………

我哽咽着捧起他的脸,泪水汹涌怎么也不能止住,他仍竭力推拒着,眼里惊惧万分,口中吐出模糊的字句。我心痛得如被人砍成千万块磨碎绞成泥,你看看啊莫失,你眼前曾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仙君,是因为你,才被害成这样。

他是因为你啊。

再也忍不住,我哭着上前吻住他颤抖着的沾满鲜血的唇,他的唇被自己咬得将要破碎不堪,遍布着开裂的细碎口子,血腥气混着咸涩的泪水,苦得化也化不开。

他眸子骤然睁大,我捉住他的手……

(以上内容如与正文出入严重,概不负责)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8 21:12:00 +0800 CST  
我想问一下,神君差点被上,心理崩塌这种梗有多少人能接受。人设会崩么?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3 15:47:00 +0800 CST  
十五
自那日凌止走后,离欢在榻上歇歇躺躺数十日,变着法儿撒娇卖惨吩咐我煮药喂饭甚至过分到还要哄睡,将我折腾使唤得连方做好的裙子套在身上都罕见的能宽松出三根手指头。

我却瞧着他早已大好。余毒已清,就算扯着皮仔仔细细贴近了都瞧不出来原先的小针眼儿,白皙光滑得跟剥了壳的蛋清似的,日日补药叫我一勺勺喂下去,前些日子亏损的那点儿气血早补了回来。要我说,捧着心口委屈巴巴窝在榻边的魔君大人其实康健活泼得能一口气打死两头饕餮。

可我怂,没胆子说。

只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给魔君掐肩揉腿。谁让这个妖孽一醒来就以雷霆手段整治手下,把一众闹事的乌合败类该罚的罚该杀的杀,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是魔族真真正正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老大。于是在老大享受我狗腿的巴结顺带着不时揩我的油时,我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这两日怎么不见那个小毛头闹腾?”老大离欢喝下最后一勺药,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一下我的手指,我心里毛得浑身一凛几乎就要把勺子摔到地上去。

“许是还生气呢,”我强作镇定,抖着手把空碗收回来搁下,“前些日子冷落了他,小孩子记仇。”

离欢听此,作出颇诧异的神情问我:“你竟不去哄一哄?倒十分不像你的作风了。”

他自然是寻了个由头开我玩笑,只等着我说一句他比莫小宝重要许多。他近日总要醋一醋,无非想要一句我情真意切真心实意的喜欢,跟怕着什么似的,现下里连莫小宝都不放过。

我叹了口气,遂他的心意道:“他要闹便随他去,横竖过一阵子就好了,不必理会。在我这里,你的分量自然要比他重许多。”

离欢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渐渐勾起来。我无暇顾及许多,只暗自庆幸他没有一时兴起跑去甘宁殿。那点小把戏骗骗宫侍也就罢了,倘若替身真正现在离欢眼前,怕是要被打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而我作为明显的主谋更是没有好果子吃。

顾而我只得忍气吞声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妖,心里愈发祈盼已回仙府的凌止仙君能够发发慈悲遵守诺言尽快将莫小宝送回来,也省得我日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连觉也睡不好,生生熬出一眼圈儿的青黑。

如今我总算懂得了,做人作妖都要时时谨记诚实厚道这一圣言,须知倘若扯了一句谎,就要编出数不尽的谎言来圆满,最终只能落得个身心煎熬进退两难的困境之地。

呜呼哀哉,如今我可不正是如笼中之虎在作困兽之争。

我这一只尽职尽责鞠躬尽瘁没什么骨气的困兽,对着亲手给我脖子套了绳还不忘时时牵着晃一晃的始作俑者魔君离欢说尽好话,直将脾气都要磨得一丁点儿不剩,才好容易哄得他肯睡个午觉不再闹我。

如今魔域在血腥暴力的前车之鉴下,众人安安分分颇有天下太平之势,他自然没有什么要事处理,怕是一时半会儿并不会醒来。我长舒了一口气,捶打着酸麻的胳膊踏出屋子,不忘回身将房门关得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我琢磨着也该去瞧一瞧莫小宝那个小替身,可别露出什么破绽才好,于是本欲寻个地方歇一歇的我转了弯儿往甘宁殿行去。然而才将将拐出两条回廊,我一个没设防,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力拽着胳膊扯到处极隐蔽的墙角后。

须知我虽是个明眼能看出的夫管严,在魔君年前没甚地位,可好歹顶了魔君夫人的头衔,底下一众对我不无尊敬。当然,除却与我顶几句嘴并听从魔君吩咐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坐那。

不过,除此之外,我莫失敢拍着胸脯打保票,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侍卫敢拽着本夫人的胳膊像拖麻袋似的把我拖走。

是以,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太过罕见,竟令我连叫也忘了叫。

待我想鼓足劲儿嗷一嗓子的时候,已被施了术法连吭一声也不能了。

我作为魔族第一尊主的夫人,在自个儿家里被人掳走,我有点儿赧然,不止为才疏学浅技不如人的自己,更为自诩将魔域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严整的夫君。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难堪地盯着眼前将我拽来的小侍卫。十分面生,十分风流,十分不像个魔族忠厚老实普普通通的路人。

照我千余年还能称得上有些丰富的经验来看,长成这么倜傥风骚俊俏清秀的,通常不会是什么闲杂人等,譬如离欢,譬如凌止,譬如立在我面前神色焦急讶异激动交杂得分外精彩的仁兄。

他虽穿了件平平无奇的侍卫服,可怎么也盖不住身上一股一股往外冒的不寻常气息,只差在脸上写着“快来抓我”四个字了。

连这样的人都随随便便放进来,如此看来,魔族委实是危在旦夕。

我有点儿想跑回去将以极其慵懒骚包姿势躺在床上睡得无知无畏的离欢摇起来,告诉他媳妇都要被抓走了。可是他媳妇我现在被抓着胳膊不得动弹,这个想法显然不能付诸实际。

我看着那只如同鹰爪一样牢牢抓住我的手,慨叹现在果真什么都能成精了,想我那会儿修炼时,鹰这仗着长了两只翅膀乱抓兔子的一族不过是只能当坐骑罢了。

鹰兄十分激动地将我打量许多遍,终于颤抖着唇很是慷慨道:“笙歌,你竟真的还活着。”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3 16:56:00 +0800 CST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我可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

我翻了个白眼,正要在心里骂他无缘无故咒我做甚,却忽然怔住,蓦地反应过来。他方才叫我什么?笙歌?凌止那位故去的夫人?

要了命了,这是个眼神不好的鹰兄。

我摇了摇头,以示我并非是那什么笙歌,然而他并不理会,只不管不顾地问我道:“凌止现下在何处?”十分郑重焦急的模样。

这回我真正僵住了。

听他提起凌止和笙歌十分熟稔的语气,该是相识已久,那么他应也是天族的。他如今来问我凌止在那里,难不成自那日以后,凌止竟没有回天族么?假使他真的没有回府,他又去了哪里?

倘若凌止不知所踪,莫小宝又该在何处……

我想到这一层,心下霎时如煮沸的油锅一般炸开,慌忙指着喉咙,待他略犹豫一下将术法解开,我立即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凌止不在天宫?”

待看他摇头,我心下一沉,不禁脱口问道:“他先前带回去的小娃娃呢?”

“小宝在我那里,”他顿了顿,再看我时眼中情绪十分复杂,“笙歌,这样大的事,你竟一声不吭瞒了三百多年。”

听得小宝安然无恙的消息,我终于缓过劲儿松了口气,只觉得他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教人听不明白,不得不解释道:“你怕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你们口中的笙歌,许是长相相似的缘故,然而那的确不是我。”

鹰兄愣住,我瞧他仍十分疑惑,于是耐心同他道:“你该是凌止仙君的同僚吧?他先前也将我认错过的。我叫莫失,是魔君离欢的夫人。”

“莫……失?”他不可置信地念出这两个字,随后似想到什么,有些严肃道:“现下便是管不了这许多了,我只问你,凌止在何处?”

得,便是又绕回来了。

我颇无奈地回道:“我并不知,自那日分别以后,我再没见过他,只听他说要回府休养一段时日……”

“他没回去,”眼前之人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沉声打断我道:“他来之前将小宝托付给我,只同我说三日以后将小宝送来,就再没回过九重天。”

我听得这番话,竟隐隐略有些不安,只未待问上一句,便听得他继续道:“我只觉事有蹊跷,于是将小宝安顿好,只身来此探查他的踪迹。”

“他在苍雪潭有一方住处,”我忙接道,“你有没有去找过?又或者,又或者……”

“皆找遍了,连同东荒与苍雪潭……我原先不解他为何要托我送小宝回来,如今我终于明白,”他闭了闭眼,松开抓着我的手,“原是他早料到自己不能回去。”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头有些晕,张了张嘴未发出声音。我忽然想到那日,凌止眼底深重的悲切,又恍然记起离欢的反常,一个几近不可能的想法呼之欲出。

倘若,倘若果真如此……我只觉周身凉得厉害,仿佛浑身上下都结了层冰,锋利得如刀刃在割我的皮肉,又痛又麻,连脑仁儿都跳得令我直想一头撞在墙上。

恍惚当中,我听见面前之人一字一句如诛心般道:“笙歌,你当真以为他来到这里,还作着能出去的打算吗?”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3 16:57:00 +0800 CST  
我看看是哪个还站离欢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3 17:04:00 +0800 CST  
十六
来寻凌止的并非什么修炼得道的苍鹰,而是九重天上的另一位仙君,虚号玉衡。

饶是我早已与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仍执拗地不肯改口,说几千年来习惯了。若是从前我许要与他争论辩驳两句,而如今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同他计较,只任他唤我笙歌。

我自然不敢贸然去找离欢对峙,形势又不容再耽搁下去,于是只得同玉衡捉了于广华宫值夜的小守卫来盘问。

“你老老实实同我说,前些日子来替君上诊治的巫医到底去了哪里?”我厉声朝跪在地上的守卫斥道。

他想必早已得了离欢的吩咐,作出副诚惶诚恐一问三不知的样子,颠来倒去只有一句“回夫人,奴不知”,极恭敬真诚,让人拿捏不到错处。

他自然也有苦衷,若非情急我并不愿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小小守卫,此时却不得不敛眉冷笑道:“你不知?甚好,那么我现在就去问问离欢,到底将巫医关在了何处?倘若他要起疑,我只说是你说漏了嘴。”

我这一句本是为了诈一诈他,不想那小守卫听得,果真未料到般如遭雷击,伏下身子分外惊恐道:“夫人饶命!”

便是果然如此了,我晃了晃,死死咬住唇内软肉才能勉力使自己神色如常,嘴里的血腥气骤然爆开,直冲灵台,将我激得眼眶酸疼,却什么也流不出来。

我一直以为是我骗了离欢,竟从未料想过,一步一步被诓进圈套任人摆布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我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我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我还没心没肺将自己当成周旋自如的救命恩人,原是早就着了他的道,彻头彻尾被当做一场笑话。

倘若真正细细想来,凌止何其聪慧,想必那日就已识破,才会多问我一句是谁让我去找他,可惜愚钝如我,只知忧心离欢伤势,半点不曾考虑中毒之蹊跷可疑。

可他若早已洞悉其中圈套,又为何爽快应下?他不顾危险孤身前来,是为了什么?他又,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替离欢解了毒?

我按捺下心中汹涌躁动的不安,盯着那守卫哑声道:“你既能掂量出利害,那么就同我说清楚,那位巫医现下在何处?他又因何被关起来?你若交代出来,我只当今日无事发生,自然不会同别人提起你半个字。可你若不说,”我顿了顿,笑着蹲下身子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仰头看我,“那我们便去殿上试一试,看看君上到底是信谁?”

他已是被吓得面如土色,哪里敢再犹豫,因被掐着,有些艰难道:“回夫人,是……是在地牢……君上说……那……是天族的奸细……”

我手上快要收不住力,喉头腥甜,眼睛想必更是一片赤红,一定是吓人极了的模样,这守卫才露出害怕万分的表情。

地牢……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地方,用来关押穷凶极恶的魔物,堆满腐臭的尸身与骇人的哀嚎,只要被扔去就压根儿不可能喘着气走出来。

我想到那位仙君骄矜高洁的模样,一时间竟难以想象他该如何忍受那种生不如死的折辱与煎熬,又或者,他是否已……

“笙歌!”玉衡忽地疾步上前扯开我的手。

我这才回过神,而先前被我掐住的守卫面皮酱紫,正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痛苦的喘息。我方才,险些将他掐死。

我缓缓收回僵麻的手臂,站起来深深吐出一口气,抬头同玉衡道:“我们去地牢,要快。”

我怕再不快些,那人就要撑不住了。

玉衡点了点头,只是方要转身,听得我有些漠然道:“将他杀了吧。”

他略惊愕地回头看着我,我垂下眼睛随手指了指地上的守卫,“他若跑去告知离欢,你我只怕不能活着赶到地牢。”又想了想,我该是能留下一条命,可玉衡是真正说不准了。

那护卫听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紧接着拼命告饶,正待四肢并用爬起想要逃走,玉衡已是挥袖间击中他的后心,紧接着他不受控制地扑到地上。

“走吧,”玉衡别开眼,“我已施法抹去他这一段记忆,他什么也不会记得。”

什么也不会记得么?离欢总有法子让他记起来的。

我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引着他从一旁小路到地牢去。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仙君一声叹息,“这么些年来,那个魔头究竟教给了你什么?”



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是当我们躲过牢外两排魔族守卫,忍着扑鼻呛人的血腥气一间一间查找牢房时,看到被剥了皮已趴在地上蠕动的魔物、被鞭打得嘶声嚎叫浑身抽搐的罪囚、浸泡在血泊里大睁着眼睛毫无声息的精怪时,我两腿仍止不住开始打颤发软。

玉衡的面色愈发沉重,我看着他额上的青筋想,他一定竭力忍耐,才能够压下回身杀到离欢寝殿当中去的念头。

而我心头则渐渐凉下去,如果连这里都找不到凌止的身影,那么……不会的,我咽下喉头的腥甜,摇摇头打散这可怕的想法。

我已分不清自己今日如此失态反常,到底是因为终于晓得被离欢耍得团团转后的恼羞成怒,还是忧心顾虑那位才见过几面的凌止仙君。

魔域的地牢建得比宫殿还要大,越往里走囚犯越少,连那些求饶喊叫都渐渐小起来只剩回音,这是尽头的最后一间牢房,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4 17:56:00 +0800 CST  
我竟有些胆怯地不敢再上前,鼻头胀涩连浓重的血腥腐臭都要闻不见,玉衡仿佛与我相同,步子略显沉重缓慢,他迟疑半晌,终于使了个法术打开牢房门口硕大的一方铁锁。

兀地传来一声极低极轻的闷咳,我惊得眸子骤然睁大,借着石壁上微弱幽暗的烛火,我看到里头靠墙的一个极其简陋的石床上坐了个人。

被血污得瞧不出颜色的长袍上,依稀可见上面绣着的繁复鸟兽纹,那人发带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如瀑的墨发肆无忌惮地倾洒至腰下,遮住那张看不甚清楚的隐约面容,只能从侧面看到一点挺直的鼻梁。

“凌止!”玉衡喊道。

他十分激动,是以声音颇大,然而被唤的那人竟没有一点儿反应,仍端坐于石床之上,清瘦的腕骨掩在宽大的袖袍下,只露出一点苍白的指尖无声无息地搭在身侧,他的外袍似乎被划了许多道口子不免显得褴褛,未干涸的鲜血滴滴答答顺着袍角淌到脏污不堪的地砖上,他双腿搭在床边安安分分垂下,赤足毫无知觉般踩在冰凉泥泞的血污之上。

我脑中一僵,狠狠掐住手心,上前两步抖着嗓子又唤了一句:“凌止仙君……”

他还是毫无反应,定定的就像一截木头做的人。

我与玉衡真正慌起来,急忙快步绕到凌止正面去,只见到他漠然端坐着神色如常,面色却惨败似鬼魅,本该雪白的下颌上尽是血迹,蜿蜒着流到脖颈处,而向来深沉如寒潭的一双眼睛微垂,眸光涣散不知看向何处,麻木得仿佛对周遭一切无知无觉。

玉衡连面容都有些微的抽搐,试探着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而凌止眼珠动也没有动,低垂的长睫安安静静甚至连颤动都不肯,眼底晦暗混沌什么也映照不出来。

至此,我们终于明白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或者,连听见也不能。

我踉跄几步,终究腿一软跪到他身前,待用手指方碰到他的胳膊,便见到他终于好似活了一般动了动,皱起眉头颤抖着躲避我的触碰,长睫掀开,里面仍旧是一片死寂,面上却莫名染上几分厌恶与掩藏不住的惊惧,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开口却是一阵呛咳,连同艳红的血沫,仍哑着嗓子费力道:“滚……”而后身子侧了侧,撑住石床的那只手剧烈颤抖着,整个人却力竭般向一旁栽去。

我心惊得刚要扑上前接住,却忽然听到牢门锁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说话声与脚步声,玉衡当即拽住我隐去身形藏在墙角处。

于是我眼睁睁看到凌止脱力的身子偏倒下来,重重砸在地砖上,他被摔得剧烈一颤,拧着眉头呕出两口血,没什么力气的手颤巍巍捂上心口,也只是那么一个动作,做的竟分外艰难。

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是两个魔族士兵,他们见到牢内景象并不多么诧异,其中一个见怪不怪般讽笑道:“都这样了还折腾?想是君上的刑罚太轻,疼得不够厉害。”

我几乎就要冲出去,被玉衡拉住,他冲我摇了摇头,可我分明看到他眼中将要破出的杀意。

那士兵说完话,便上前十分粗鲁的抓着凌止领口的衣襟将他提起,不顾他痛得快要痉挛的身子,将他狠狠扔在石床上。

动作间凌止前襟散开,上面数条狰狞外翻的鞭痕瞬时暴露得清清楚楚,纵横交错在他玉白的胸膛之上,甚至有一些红肿着还在不断渗血。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4 17:57:00 +0800 CST  
十七
被摔在石头上的仙君疼得几乎要躺不住,脱力的身子颤抖着想要辗转仍极力克制,咬牙抵御疼痛,几不可见地蜷了蜷。

他勉力抬手,宽大的袖袍便顺着他的手肘滑下,露出一截伶仃清癯的细瘦腕子,牢房里昏暗阴沉,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横艮着一条歪歪扭扭爬虫似的伤口,血迹干涸,深可见骨。

先前的小兵似乎见到了什么有趣玩意儿,嗤笑一声恶意捏住那手腕,粗糙的拇指用力按着上面并未愈合的伤处,霎时间伤疤被挣开,艳红的鲜血便又淅淅沥沥流淌下来。

凌止本是半阖的双目猛地睁了睁,痛得浑身一凛,不自主泄出一声闷哼,拢紧眉头死死咬着下唇想要挥开那狱卒,不妨手腕被捏得更紧,他无神的眸子骤然一缩,方抬起一点的身子重重跌下,再忍不住偏头剧烈的咳喘,泛白的指尖颤抖着缩了缩终于垂下。

施暴的狱卒几乎就要把他的腕骨捏碎,似乎十分乐意见到不可一世的仙君在他手中如蝼蚁般任他摆布的狼狈模样,待凌止被折磨得半分力气也没有不再挣动,只躺在石床上一阵急一阵缓的喘息,他满意地将手里被血浸得湿泞的腕子甩开,笑着回头朝同伴道:“天族的果然命硬,手筋都被挑断了还能动弹那么久呢。”

瞬时间如有闷雷轰然炸响在耳边,将我炸得脑中昏昏然然一阵嗡鸣,我双腿早已软得连站也站不住,倘若没有被身旁玉衡架住,几乎就要跌扑出去。

我不可置信地去看凌止砸在石床上毫无声息的手腕,被那又长又深仍在流血的伤口激得眼晕。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我记起他方才跌下时无从使力的模样,心中不由大惊,慌忙向下看去,果然见到他无力垂下的足踝上横着两条一模一样的伤口,就像两条附在上面啃噬血肉的蜈蚣,无声无息地留下粘稠发黑的血疤。

九重天上睥睨众生的仙君,又何以沦落至此?

我恨不能现下就冲出去,然而玉衡发抖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再等一会儿……”他此时盛怒之下仍不忘用密音传于我,无非是怕打草惊蛇引来麻烦。

我拼命忍下,心头仍是怒浪翻涌不得平复,只得一口咬上自己本要推开玉衡的手臂。腥甜自舌尖蔓延开来,尖锐的疼痛刺得我灵台有几分清明,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深切浓重的悲哀……

只是这样已经算痛了吗?

那么他被生生割断筋脉时,又是该疼成什么样子啊……

恍然间,听得那狱卒的同伴见他兴致勃勃,只端着一个盛满药汁的碗不屑道:“你在这儿耽搁什么,把今日的药给他灌下去便走就是。”

说罢,上前示意狱卒将凌止抬起。

还未长上的手筋又被故意碾断,饶是再怎样能忍,凌止额上的冷汗依旧如瀑而下,他几乎连唇都是哆嗦的,被自己咬得尽是遍布的细碎血口。

他面容仍镇定,带着厌恶与不屑,只是眸中涣散不能视物,痛极的身子早已脱力不得不随那狱卒几近虐待的动作被拽起,簌簌发抖如风中落叶。

他衣襟被拖拽得散开,头发有些凌乱地粘在青白的面颊上,被两名狱卒强硬地压成半仰的姿势,不管不顾地要将药给他灌进去。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忽地有些挣扎,紧闭着唇怎么也不肯张开,滚烫的药汁泼洒在他脖颈处,被烫得红肿一片。先前折磨他伤口的狱卒见此,目光凶狠,竟十分熟稔利落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卸下,而后把分明还烫得厉害的药汁尽数灌到凌止口中,迫使他咽下。

直到那碗里一滴也不剩,两个狱卒仿如完成任务般把凌止脱臼的下颌再抬上,而后蔑笑着起身,只将被囚的仙君扔在石床上,动作神情如同对待最下等的魔物牲畜。

凌止被呛得重重咳起来,伏在石块上不断干呕,方才洒出的药汁与鲜血混在一块儿,打湿他铺在石板上的长发,可饶是他尽了全力,眼眶通红连酸软的手腕都弯折成别扭的角度,呕出的也只有血块罢了。

只不一会儿,他忽地不受抑制的略抽搐一下,僵直的身子开始剧烈打颤,空洞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神情变得略有些茫然,似乎连神智都在渐渐消散。

怕冷似的,他缓缓将身子蜷起,喘息变得又粗又重,敞开的衣襟下,鞭痕交错的胸口不断起伏,被烧得鲜红的伤痕如铺陈在冷白的玉石之上,而身下修长的双腿于松垮散乱的外袍当中若隐若现,足踝处的伤口淌出粘稠的鲜血。

凌止双眸半睁半合,似眼前有什么可怖的景象,面上渐渐爬上绝望痛苦之色,他垂软的指尖使劲儿动了动,忽地身子猛然一挺,呕出大口鲜红。

此时他本是毫无血色灰败惨然的面庞上竟升腾出淡淡红晕,而眼角与唇瓣均是艳红昳丽,衬着鸦翅似的羽睫同乌沉沉的长发,颜色浓艳,竟生生将一张本清冷无双的面庞逼出三分妖异的艳色。

那本要离开的狱卒见此,脚步顿住,眼中渐渐冒出闪烁的红光,在昏暗的牢房当中格外刺目。

魔族喜淫,我心中不安愈来愈重,只见狱卒同伴拉住他道:“还不走?君上吩咐这个奸细特殊得很,你可别太过。”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5 15:46:00 +0800 CST  

楼主:苏安诺1

字数:121572

发表时间:2016-03-11 0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5 07:33: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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