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离恨宫(F\/M)

16.1
没人回答她。
“我们已经是笼中之鸟、待宰之牲,你一切都在掌握,饶是如此,都不愿跟一个将死之人见上一面吗?”
还是没有动静,延君微微叹了口气,“我却不知,你竟如此恨我。”
廉平蓦然抬头,直视山壁最高处一个长身而立的黑影,延君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自嘲地轻笑道:“原来,你多少还是怜惜我的,我只是没料到,最终杀得了我的人,却是你。”
“阿君,”山顶上的人开口,声音用内力缓缓送到石道上,“我不会杀你。”
延君不回应他这句话,只是一径说道:“我是亲手将你埋了的。”
“是。”
“但你没有死。”
“是。”
“子留,你是不是太会演戏了,所以连死都演得那么像?”
山顶上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演得像,是你心中先愿意相信我已经死了。”
“你下来,我想看看你。”
山上的人不动。
“怎么,你是知道我这云思功的练门,且你已经练成了破我这功的法子,我现在怎能是你的对手,饶是如此,也不愿亲自来见见我么?”
“阿君,你杀了你身旁的那个护卫,或者让他自杀,之后,我就去见你。”
“你是如何追踪到我的?”延君再一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问了这样的问题。
“一切都是巧合,阿君,我送你的那些东西,你竟然还没有丢掉,而且,这几天中,你一定打开过那个匣子。”
“啊,”延君想着小和最后翻出的那个匣子,无力地笑道,“是的。”
“那个匣子里的东西上,有我下的寻踪散,你看这几只蝴蝶,就是追着那寻踪散的气味来了。”
“所以子留你看,你聪明睿智、伏线千里,我自愧不如,如今我又已经被你一掌打成了这个模样,自然不敢将我身边如今唯一的随从给杀了。”延君只觉自己如今不但气力全无,且眼冒金星,只靠着残存的一口真气在勉力支撑,她连说话都不敢朗声,只怕这一口真气泄了,自己大概就要昏倒在此处了。
“阿君,你信不过我。”
“是信不得你。”延君淡淡道。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1-22 12:29:00 +0800 CST  
16.2
“也罢,”那人道,“阿君你也自知你撑持不了多久,我这边却是无碍的,不妨多等上几刻就是。”
延君勉力盘膝坐下,对方又叹道:“阿君,你知道的,如今你运功调息什么的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怎会不知道呢。”延君闭着眼睛轻声说,“传你‘淇奥’口诀,是我夏延君此生最大的错。”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1-23 22:44:00 +0800 CST  
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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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彼淇奥,绿竹隐隐,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少女时的延君,坐在竹林中的一根竹枝上,双腿随意晃悠着,手中握着书卷,朝地下盘膝坐着的少年俏声笑道:“子留,给我讲讲这首诗吧。”
地上的少年一头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面庞俊逸绝伦,将一一柄折扇慢慢摇着,微笑道:“你怎么突然有心思读起诗来?”
“你讲还是不讲?”
“好罢,我讲。这首诗说的是有才德的君子,品貌端方,举止高华,又以绿竹作起兴,君子之高节傲岸,也颇值得称颂呢——不过说起来,诗三百那么多首,你怎地就偏偏看上了这首?”
少女轻巧地从竹枝上跳下来,辫子一甩一甩,“不告诉你!”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1-23 22:45:00 +0800 CST  
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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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风将竹叶吹散,细弱的竹竿丛丛弯倒复又摇摇回到原来的位置,少年苦笑着收起挡住女孩掌力的扇子,扇骨已经断掉了数根。
“我果然不是阿君的对手,”他说,“阿君有良师传授,又天生聪慧,我们还是不比了,不比了。”
“可是我家中也真的少有人能和我喂招啦,”女孩子愁闷道,“虽然有几个阿姨可以做到,但我又不喜欢和她们练功,一练起来就没完没了。”
“阿君自己也是可以的啊。”
“无聊啊。”少女拔下根玉簪搔搔额角,突然拍手笑道:“有啦!我教你一招,你用它来跟我打!”
“一招?”少年奇道。
“也不能说是一招吧,是一篇口诀,我姨母说这个女孩子是学不来的,体质不行,不过男孩子就没问题啦。”
“哎哟,家传绝学,我怎么可以。”少年摇手。
“嗯……没什么绝学不绝学的,而且……”女孩难得娇羞一回,低头揉着衣角,“而且听说和我这个云思功是一对的……”
“哦?那叫什么呀?”少年柔声问道。
“叫……‘淇奥’。”
“淇奥淇奥,瞻彼淇奥;云思云思,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少年默默诵念,“这是君子美人之说啊。”
“那……我教了你这个口诀,你要答应我,和我回家吗?”少女的声音第一次如蚊子嗡嗡。
少年微微笑了,伸手将羞涩的女孩抱住,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你不教我,我也跟你回家。”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1-27 16:59:00 +0800 CST  
17.1
“怎么会是错,”山上的人道,“阿君,你不能刻意否定过去、否定我,就像你不能否定你自己,那时候你……”
“说了这么多,你都不愿意亲自来见见我。”延君打断了他,“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还是你已经另有新欢?”
“阿君,这话不该是由你来说的,”那人似乎轻声笑了下,“我也说过,你杀了那个护卫,我就去见你。”
“不能……杀啊……”延君说,声音却越来越低,“子留,因为……”她的话戛然而止,同时猛然一掌上翻,廉平身形迅疾如电,一脚踏上延君掌心,延君掌力吐出,廉平借力高高跃起,直冲山巅,刀剑自他手中消失回衣袖里,右手食指中指相并,若一支离弦之箭朝那说话的人弹射而来。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1-28 16:41:00 +0800 CST  
各位过年好~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2-07 14:32:00 +0800 CST  
17.2
这几下兔起鹘落,峰顶人前一刻还在屏息去聆听延君想说什么,下一刻廉平已经近在眼前,他护体真气自然发动,充盈的气息萦绕在身周,廉平不闪不避,双指前伸,有若一点针尖浸入水面,而那真气仿如波澜般层层散逸开去。对方双眸一动,左拳击出,廉平身子微扭,以肋下生受了他这一拳,指尖依旧向前,径径点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那人大叫一声,护体真气骤然反弹,将廉平整个冲击出去,他的手下暗器群发,一瞬间空中“嗖嗖”之响不绝于耳,誓要将廉平射成一个刺猬。
廉平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刀剑再度回到手中,“叮叮”数声,已经将袭来的暗器尽数挡下,他于空中垂头去看延君,却发现她已经昏昏沉沉地伏在地上,一枚铁蒺藜正朝她弹射过去,廉平右手短刀脱手飞出,后发先至,将那暗器击飞出去,他只觉腰间一痛,却是中了一枚飞镖。
落到了延君身旁,廉平伸手就去拔飞镖,却被一只无力的手阻止了。原来延君睁开眼睛看到他这一动作,生怕镖上有毒,拔出飞镖毒血流动更快而威胁到性命。
“先吃下这个药。”延君把千山鹤调配出能解毒的药丸递到廉平手里,又喘息了一会儿,“飞镖可有毒?”
“有毒。”廉平说,“但毒性不大,洛尊使自小让属下尝毒,此毒足以抵抗。”
延君点点头,却听到山顶的人道:“阿君,我却不想你这般狠心。”一句说完,便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延君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索性拼了一口力气扬声道:“授你淇奥本是好意,不想你自己不照章练习却去走那歪门邪道,淇奥练偏了自然是可以破我云思的法门,可是若不以云思功为基础,你迟早也将走火入魔。”
“而你居然传他淇奥的心法?你当初明明说……”
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延君却忍不住还是笑了起来,“温子留!”她道,“你当初为离恨宫心法而接近于我,其心可诛!你既然没死,这淇奥心法离恨宫自然要收回,如今我已将它从你身上废去,本座临死前也总算不用做离恨宫的罪人了。”
“阿君……”温子留喃喃道,“虽然你对我如此,可我还是不会杀你的,但是阿君,你今天也不要再多做他想,无论你再说什么,都迷惑不了我了。”他话音刚落,所有埋伏在周围的死士同时出现,风声响过之处,便一齐朝石道上的两人扑来。
“廉平,”延君苦笑道,“此次出行前,却忘记查了黄历。”
“宫主不会有事,”廉平说,“温子留说了,不会伤宫主性命。”
延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本座需要他的承诺?”
“属下不会让宫主有闪失。”廉平补充说。
“算了,你逃吧,你还有体力。”延君道,“就当是本座临死前最后一点善心,好保佑我死后阎王怜惜一下,从十八层地狱给我提到十七层去。”
“宫主不会死。”廉平重复道,突然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在黑衣死士们还没有落到石道上之前奋力疾奔,延君只感到他身子微微一震,随后又是一颤,她伸手去摸他的后背,却是又中了背后人射过来的两枚铁锥。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2-07 14:33:00 +0800 CST  
17.3
廉平丝毫不管不顾背后传来的剧痛,单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火箭,用牙齿拉掉丝线,朝空中抛去,有刺客见他的动作,也打出一蓬暗器去阻止火箭,廉平左手短剑脱手而去,将他的暗器尽数挡住,但由于这番行动使得速度缓下来,他右腿再中一鞭。一个趔趄,差点将延君摔在地上。
“你赶紧滚!”延君狠道,“本座之令,你敢不从?”她尽力挣扎了一下,长裙的下摆压在廉平的手臂上,这一挣动使得她的肩膀露了出来,而她依旧没有顺利地挣到地上。
廉平的目光落在那雪白肌肤上的一道陈年的刀剑伤痕上,他抿抿薄唇,竟然还有空伸手帮她将肩头的衣衫拉上。
那枚火箭终于顺利地在空中绽放火光,虽然是在白日,但希望离恨宫散布在各地的宫众可以看到这枚信号。廉平的唇角似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宫主,翻过前头的山峰就出了黑岭峰,请速去找接应。”他说完,运劲双臂,内息吐出,延君被他远远抛出去,一径略过整条万夫难石道,落在了山崖的对面。
廉平做完这个动作,蓦然转身,双手中的刀剑在一刹那似乎绽放出夺目的蓝焰,趁着他猎猎飘飞的月白衣衫和苍白的脸颊。低头俯身,刀剑同时插入石道薄弱的裂缝之中,他低喝一声,云思和淇奥同时灌注左右双臂,“喀拉”一声巨响,整条石道开始震颤起来。所有落在石道上的刺客有的站立不稳,差点跌落下去,廉平抬眼看了看他们,突然又是狠狠一掌击打在脆弱处,山巅上温子留此刻内息翻滚,只顾得叫上一声“速速回来”,那条万夫难的石道,就轰然塌陷了。
延君听到声响,回头看着那坍塌的石道和惨叫着跌下去的黑衣刺客们,她的瞳中映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和那身影腰上飘飞的白色玉佩,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先前的那些影子便再也不见了,甚至连她也说不出那刹那之间她究竟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
她只是从怀中掏出千山鹤的药丸,一口吞下,挣扎着朝山路下跌撞着扑去。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2-08 15:20:00 +0800 CST  
18.1
直到昏倒在一个看到报信烟花前来接应的宫众脚下之前,延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座黑岭峰的。
而后就是被搀扶起来送到离恨宫设立在外的隐秘分舵中,休息、疗伤。
延君知道宫众已经将她的情况修书传回了离恨宫,也知道大概很快尚云薇就将增派护卫过来,但她没心思理会也没心情阻止。有那么一瞬间是真正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然后她很快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开始整日专注于运功,温子留修习了淇奥心法,却并不是求将此心法学会,他知道淇奥可延伸出一门功夫专克云思,所以自从得到淇奥口诀之后他大概将心思都用在钻研那门功夫之上了,因此黑岭峰陡一出手就破了延君的练门,如今她内息散乱不堪,若她不能够行过这个难关,她练至七层的云思功将就此付诸一炬。
云思心法,如今离恨宫中会修习的只有四人,一人是宫主延君,一人是前宫主的随侍洛声,还有一人是首席玉阶使尚云薇,剩下一个却就是廉平。洛声那时敢教洛声这个心法,对外的说法就是廉平与其他宫众并不相同,廉平是前宫主从韩家手中直接要来的奴仆,离恨宫手中还有着廉平姊弟的卖身契。说完这个理由,她又对延君补充道,廉平资质终究不错,学习了云思,日后倒是可以为延君出一份力。
他后来也的确实实在在地出了份力,以生命为代价的。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2-16 17:35:00 +0800 CST  
18.2
然而事实上,她延君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个而心乱过,因为廉平是她离恨宫的护卫,是彻彻底底卖身给离恨宫的奴仆,自他来到宫中他就被教育有这个义务且必须在宫主身处危难时拼死护主,这是太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所以她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至少要对得起这个护卫的一条性命,她不仅得活,她还得活得比遇险前更好。
延君是就在那几日中悟到了云思功的精髓之处的,她不眠不休了五个昼夜,当一轮旭日再一次于东方天际升起的时候,她非但没有熬夜的疲乏,反倒有了获得新生般的喜悦。
她杂乱无章几近消失的内息,在她放弃了一切去冲撞周身三十六个死穴的刹那,打通了生死关路。
云思功倒数第二层被她练就了,这是她姨母也未曾达到的境界。
洛声如今处在第六层,而尚云薇则还在第四层徘徊,能够达到第五层的廉平,因为是男子的关系,云思功的威力尚不能和尚云薇相比。这一场因祸得福的偶得令延君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3-13 11:13:00 +0800 CST  
18.3
她唤人送来热水,将数日的血污全部清洗,又褪下那早就残破的长裙,重新换上宫主该有的繁复衣饰,然后她走出卧室走进正厅,那里已经站了十来个离恨宫赶来的影卫,躬身待命。
“你们是从黑岭峰过来的?”延君问道。
“是。”
“万夫难的石道已断,是如何过来的?”
“回宫主,属下们搭了一座简陋的吊桥,也是为翻山的过往客商提供方便。”
延君点点头,“该当如此,修书一封回宫吧,让她们再遣人过来好好架个桥出来,我们这江湖上的事不能给老百姓弄出大麻烦。”
一件事交代完毕,她又问道:“那件事,可去查了?”
一个影卫回话:“已经去查,目前得到的消息不多,但我们攀下万夫难的峡谷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些刺客将身份隐藏得很好,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供查询,只能凭面貌辨识,有些人似乎不是中原人,更偏像于漠北人氏。”
“这不难猜,”延君道,“看他们武功,应当就是漠北双鹰堡的喽啰,一心要拿下中原武林多年了,安稳了几年,又开始不安分。”她敲了敲扶手,“但本座心底总觉得,该查的还不止这些。”
“属下还会尽力侦查。”那人看延君似乎也没别的要说的,便小心道:“如果宫主没什么事情的话……”
“你们……”延君轻轻吸了口气,“你们下了那个峡谷,可仔细看过掉下去的所有人了?”
那人愣了愣,也大约猜到了宫主的意思,“是下去查看了,但是由于是随着万夫难石道一同掉下去的,谷下全是碎石,不少人都被埋在了石头底下,还有的被谷下急流给冲走了,因此属下等所见,不过是几具尸体而已。”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罢,只管探查就是,至于尚尊使交代你们护送我一事上,不用你们操心。”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3-13 13:41:00 +0800 CST  
18.4
宫主命令自然高于尊使命令,既然延君发话了,影卫们只需专注于被重新交代的任务就好,于是她们听命之后转身出门,落在最后的影卫却慢了两步,顿了顿,终于还是回转过来,重新走到堂下。
“什么事?”延君问。
这个影卫是她在离恨宫的近身护卫,名唤连玉。成玉听她发问,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用布片缠裹着的长条物体,双手捧了它:“属下在崖下,还捡到了此物。”
布片一层一层揭开,蓝荧荧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
延君的衣角不为察觉地震动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罢。”她说。
连玉点点头,将布片垫在里头事物的下面,一起放到了延君身边的桌子上,随后才躬身退下。
延君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把断成两半的窄刃弯刀,刀刃薄如蝉翼,透入室内的阳光在上面滚动着,犹如一滴泪珠。
她伸出了一根指头,轻轻拨弄着让断开的两半接合上,这把刀长短如人的小臂,宽不过寸许,从刀柄到刀尖是姣好的流线,弯弯的好像情人的眼眉。
这把刀还应有一柄短剑来配。
刀唤作有情刀,剑是无情剑。
可惜它断掉了,断掉的刀可以重新熔铸,可断掉的有情刀,就再也无法恢复了。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3-13 20:48:00 +0800 CST  
18.5
延君想起来,这一刀一剑是她无意中得来的,离恨宫中无人的武器是刀剑并施,因此她便也一直将这对武器放在房中权当摆设。
如今这刀为了救她性命而断,也算得其所哉了。
延君就在第二天继续动身上路了。
这次她压根没有命人备马。
云思心法中的轻身术唤作“在水一方”,由女子施展时长袖飘飘宛若仙子登萍渡水,身姿婀娜,霎是好看。而延君以云思功八层的心法,“在水一方”在常人眼中便宛若魅影,只在眼睫交错之间就转瞬不见。
从乐游原到大魏的皇都新阳,延君脚不停步,两昼夜之后,她便来到了皇城的飞檐之下。
这是她在来到离恨宫之前的第一个家,家里有她的阿姊,大魏的女帝陛下。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3-17 14:10:00 +0800 CST  
19.1
阳朔公主回宫了,皇城中口耳相传着一个消息。

这位阳朔公主如今正坐在天子的寝殿里,专注地给当今陛下把脉。
康宁帝夏延溪比阳朔公主年长四岁,帝位承接于她们的母亲,在位已有十数年,而阳朔公主自小就被送到宫外去修习,只在先皇驾崩时回来过一次,此次回来得甚至还有些突兀,就像是陡然间就出现在皇城之前一般。
延君放下了诊脉的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沉吟。
皇帝慢慢放下卷起的衣袖,看着皱了眉头的妹妹,不禁好笑:“就是那样费解的疑难杂症?”
“我每次派人给你送来的药丸,都吃了吗?”延君问道。
皇帝无奈地叹口气,“你送来过一大堆,你问的是哪种?”
“有强身的、有治病的、还有防毒的,”延君道,“都得吃。”
“那我就成药罐子了。”皇帝说。
“没人看着你真是麻烦!”延君摔了袖子,“我出去了。”
“你去哪里?”
“回我的宫殿,你没叫人把它拆了吧?”
“怎么会?”天子笑道,“每天都有人打扫呢,不过你急什么,我命御厨做了你爱吃的膳食,一会儿就端上来了。”
“那就都端我屋子去吧,我走了。”
公主的宫殿就在皇帝寝殿的侧后方,里头的一桌一椅还是很熟悉,倒在那张舒适的床榻上,离恨宫宫主再次觉得自己没能把握住的事情有点儿多,她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似乎平生第一次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5-02 21:19:00 +0800 CST  
19.2
梦里好像有温子留少年时的面容,自己拉着他在市集上乱逛;梦见在古董店看见一块喜欢的玉佩,色泽就像他为人一样温润;还梦见那个落在额头上轻柔的吻,梦见对着桌案练习如何许下结发之约。
梦见再次跑出去找他时两人被洛声带人堵截在竹林里,洛声几乎是毫不容情地戳破温子留效命双鹰堡的真相,自己那时只觉被隐瞒被利用的绝望和看见侍卫们在洛声命令下袭击温子留的残影。温子留抵挡不住侍卫的围攻,自己便在头脑行动之前下意识地抢先挡在了温子留身前,那个侍卫可能是因为武功还有些粗浅不能收发得当,砍出去的一刀便就这样戳在了自己的肩头。但也因为这一刀的缘故,攻势缓和了下来,于是就趁着这个时候抱着温子留逃了出去。
那夜天公不作美,一场倾盆大雨让逃命变得更加艰难,她在一片布满乱石的荒地上停止了逃走的脚步,像是终于回过神一样哭泣着质问温子留。换来他的一声道歉和之后的长时间无言,就这样残忍地不给她任何借口来说服自己可以相信他。就在那时刺伤她的护卫却找到了他们,护卫求她回去,她浑浑噩噩地问回哪去,护卫说回宫,她问宫是什么,护卫便说请宫主回家。她大笑,我本以为有家,可如今我不知道了。然后她问护卫,你是我的家人?护卫踟蹰了一下,道是,她便扬手扔出一个东西,讽刺地说,送你了,家人。
然后她木然转身,雨水冲刷着她的头发,她看着温子留,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温子留凄然一笑,阿君,你恨我骗了你,我会赎罪,阿君,你看。他说完“看”字,唇角就淌下一丝血线,而后就在雨中靠着他身后的石头,再也不动了。
那护卫走来探着温子留的鼻息,低声道,宫主,他服毒了。她木然走过去,将手指放到了他的鼻下,仿佛躺在那里的并不是前一刻她还决定要与之厮守一生的人,然后她用手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将这个死去的少年亲手埋葬。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5-02 21:45:00 +0800 CST  
19.3
她梦见她带着一身的泥水站起来,指尖还淌着鲜血,那个护卫就一直静静站在她身后的雨中,注视着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着她完成这一切,一言未发。

她终于回了头,冷冷的看着护卫,他的手里握着方才自己扔给他的玉佩, 雨水流过他也是很年轻的面容,眉飞入鬓、星目薄唇,那张面容正是……
她猛然醒了。
宫女们走进来,将一个个装满珍馐的碟子放在桌上,最后走入的却是皇帝自己。
延君从床上半坐起来,揉捏着疼痛的额头,看皇帝亲手为她用象牙著捡拾出几样食物放在碟子里,“从回来到现在一口饭没吃,我家阿君这是练习辟谷之术了?”
“没胃口。”延君懒懒地道。
“连衣裳都不脱就上床睡觉,不睡得魇着了才怪,”皇帝说,“赶紧过来吃两口东西然后去洗个澡再睡,你赶路过来一身脏兮兮的,也不嫌腻得慌。”
延君只是摇头,“睡够了,不想睡了,阿姊你大晚上的跑过来作甚,你不去陪你那三千后宫却跑我这里来,真煞风景。”
“我看你是找打。”皇帝在她后背威胁性地拍了一下,“朕的妹妹好些年总算回来一趟,朕还不好好陪着?”
延君正要答话,一只灰色不起眼的鸟儿落到了她的窗户外头,用鸟喙扣扣窗棱,延君便起身走过去打开窗户将它放了进来。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5-03 20:26:00 +0800 CST  
19.4
鸟儿的足上捆了一个小竹筒,她抽出竹筒里的纸条,细细读了一遍,皇帝在她背后看着,笑道:“这就是你们宫里传信的法子?”
“不过是其中一种方法罢了。”延君手指一搓,那纸条便瞬间成了粉末,她回过头来看着皇帝,“阿姊,有件事情,得借用你的缇骑。”
缇骑本是皇家出行时的仪仗,选取世家公子中才貌上等的少年郎君组成,但康宁帝手下又另有一支缇骑,明面上和其他缇骑一样出行时拱卫天子身侧,但私下里却为天家办些不欲提前令世人知道的秘事,是天子亲手统领用来监视整个江山的一种手段。此刻延君提出要借用缇骑,康宁帝便自然需要问问是什么事情。
“我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洛姨肯定直接传信告诉你了。”延君说,“你先别急着骂我,因为这件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皇帝柳眉微立,“我不提你倒自己提起来了,我可是到现在一直压着一股火,本想等你到了就直接不管不问先拉下去揍二十廷杖再来问话,看你又累又乏我就心软了,现在又煞有介事,你倒是认真跟朕说说有什么利害关系,没说服朕就自己去领打去。”
延君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漠北的达勒汗国境内的双鹰堡,阿姊可曾听说?”
“想没听过也难,”皇帝悠悠地道,“当年我家小妹,差点就倒贴着嫁过去了。”
延君又瞪了她阿姊一眼,不打算接她的话说下去,“我大魏灭前朝的时候,前朝皇族,可都根除了?”
皇帝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凝重了起来,“历次改朝换代,何时能有‘根除’一说,不过恩威并施罢了。”
“如若前朝皇族遗脉并没有被大魏的恩威打动,反倒意欲勾结外族,该当如何?”
“你查到了什么?”天子问。
“不过一点点的联系罢了。”延君道,“尚还做不得数,但你中的毒,我琢磨着该换个方向找诊治的法子了。”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5-04 15:11:00 +0800 CST  
20.1
康宁帝在书房放下了批阅奏折的笔,有宫人推门进来送上新进贡的茶叶,皇帝闻了一闻,命盛出一个匣子给阳朔公主送去。那人听命离去,皇帝又叫住了她,问道:“公主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关在自己的宫殿里,但又喜欢往御膳房去逛逛。”宫女回答,皇帝还没等点头,就又跑来个小内侍,气喘吁吁地禀报说公主朝着后宫的方向去了。
皇帝的妹妹做事他们自然不敢阻拦,但进入后宫这就跟天子头上帽子的颜色有了那么一点关系,不赶紧禀报防患于未然那是傻子。
康宁帝也是一愣,倒不是她害怕延君会把她后宫的侍君们怎么样,而是她实在想不到延君要去后宫能有什么可查探的,莫非这下毒之人还当真混进了众君侍之中不成。
天子遂也命人起驾往后宫行去,却见前方红衣飘飘,正是延君折返回来,瞧见皇帝坐在步辇上一脸疑问地看着她,摊了摊手,“我没进去见各位姊夫。”
皇上笑道:“见见又何妨。”
“没空。”延君说完便走,脚步迅疾如风,一个侍从也不带。
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中浮起一丝沉吟,忽而问向身旁她最贴身的女官道:“公主这次从离恨宫带来的那个随从,名字叫什么来着?”

楼主 sinsin12  发布于 2014-05-08 13:44:00 +0800 CST  

楼主:sinsin12

字数:40266

发表时间:2013-12-26 08: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2 20:23:52 +0800 CST

评论数:45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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