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长安（架空师徒）
第十三章 束发出征
国公府一片缟素，父亲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
父亲这一生，壮年时爱妻在与南襄的大战中以身殉国，他抱着灵牌痛哭三天，哭尽了毕生的眼泪；老年时儿子也死在南襄大军的刀枪之下，他静静地坐在书案前，一遍一遍地看着二哥昔日的问安帖子。
何其可悲。
我独自守着灵堂，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抱着二哥的灵牌缩在墙角，指尖一笔一笔地划过：故镇国将军安氏讳南之灵位。最后又抚过“故”字，咬着牙喃喃道：“到底还是与你有关…”
拿起身旁的酒壶，对着嘴猛灌下去，再睁眼，阿清蹲在一旁，眉头紧皱。
“阿清，你来看二哥了。”我惨淡一笑。
“姌姌，”阿清嗓音嘶哑：“安南在天之灵…”
我打断了他的话：“阿念，扶我回房。”
夜色清寒，隐隐有鸟雀的啼啭藏在压抑的哭声中，我恍惚地笑着，茫然地看着四周，院子里新种植的紫薇红得胜火，微风拂过，吹得满院的紫薇瑟瑟而动烈烈如焚，映着月光，映着阖府的素白，无端悲凉。
“阿念，替我准备一套盔甲。”我冷然道。
“小姐，你还不到十五岁…”
“二哥今年也才不到二十岁！”
“可是…”
“安家的人，没有上不了战场的。”我毅然道。
阿念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应道：“是。”
七日后，二哥下葬。
半弯月亮挂在天际，朦朦胧胧间又回想起那方小院，我不由得苦笑。这些许时日，我不停地想要遗忘，在旧日种种的折磨下百般挣扎，以为自己早已淡漠，却总在夜深人静时，被过去的丝丝毫毫缚住，一点一点收紧，让我喘不过气。
痛苦间，阿清毫无声息地坐到一旁：“明日就要出征了。”
我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道：“是啊，明日。”
“姌姌，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目送你出征…”
“我也从未想过，若有一日我能束发从军，竟是这样一番情形。”
“沙场凶险，你多保重。”阿清默了半晌，不再似刚才那般。
深夜寂寂，只闻得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叫得凄厉。“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我对着清冷的月色缓缓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姌姌，”阿清的声音低了低：“你是最像华霖公主的，实在不该也随着你父兄去战场上搏命。”
我缓缓地抬起头，漠然道：“哦，我兄长惨死，连具全尸也无，我就该安心坐在长安城做个富家小姐么？”说着又长换了一口气：“你若真心为我，就不该拦着我。”
说罢起身回房：“你该回府了。”
“姌姌。”
我应声回头。
“这平安符你收着，是我特地从慈恩寺求来的。”阿清从怀中掏出平安符，眼中透着珍惜：“你随身带着，定会平安归来。”
“…多谢。”
次日一早，父亲挂帅，大哥与我分伴两侧，率大军浩浩荡荡向两国交界挺进。
战场百里外安营扎寨，整休五日后终于与洪豫兵戎相见。两军对垒，对面的主将倒是人高马大一脸狰狞，我恨得牙根痒痒，父兄亦是满身杀气。
洪豫再不济也是南襄百里挑一的将领，暗地里召集的兵马也是难得的勇猛，排兵布阵甚有章法，我军应对起来竟十分吃力。
如此紧张对峙两月，保住这道战线已是全军拼尽全力的结果，
又一日深夜，我刚刚歇下，阿念走进来递了一个布条给我：“小姐，内应送来的东西。”
“怎么送到了我这儿？”
“内应说，必须亲手送到小姐手上。”
我接过布条，上边殷红的字迹让我眩晕，强忍着心痛看完，披起外衣道：“去叫大哥到大帅帐中，不要惊动其他将领。”
阿念刚一出帐，我握紧布条扶着桌案慢慢瘫倒在地上。
常莞，常莞…
这些许年，我竟从未看懂过你。
你到底是一心一意复辟旧国，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到底是谁。
我粗粗喘了几口气，站起身向父亲大帐走去。
父亲握着布条在帐中踱来踱去，半晌才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看？”
大哥踌躇一瞬说道：“或可信，至少我们的内应是可信的。”
我斩钉截铁：“可信。”
父亲惊诧地看看我，终于想起一件关键的事：“这字迹是谁写的？”
“…逆…常莞。”我终究还是说不出逆犯二字。
父亲了然道：“天亮后让其他将领来我帐中商议。”
还未天亮，内应又传来一条消息，揪紧了我的心。
逆军发觉常莞私传情报，将其绑在辕门外，午时生焚祭旗。
“为什么？”我不自觉地喊出来，浑身战栗：“常莞不是唯一一个活着的南襄王室吗？为什么要拿她祭旗！”
刺探消息的小兵一愣，父亲冷冷地说：“只怕是洪豫想自立为王，什么复辟什么挟王室后人起义都不过是个说法罢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便是常莞当真一心为复辟南襄，只怕日后也难逃一死。”
我倒吸一口凉气，电石火花间明白了一切，洪豫要的不过是她敏感的出身和无双的智计，仅此而已。待来日她不再有可利用之处，洪豫也只会让她如多年前盛传的那般，被生焚至死。
“父帅，我请求立即出兵。”思及此处，我撩袍半跪请求道。
父亲皱皱眉头：“你急什么！”
国公府一片缟素，父亲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
父亲这一生，壮年时爱妻在与南襄的大战中以身殉国，他抱着灵牌痛哭三天，哭尽了毕生的眼泪；老年时儿子也死在南襄大军的刀枪之下，他静静地坐在书案前，一遍一遍地看着二哥昔日的问安帖子。
何其可悲。
我独自守着灵堂，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抱着二哥的灵牌缩在墙角，指尖一笔一笔地划过：故镇国将军安氏讳南之灵位。最后又抚过“故”字，咬着牙喃喃道：“到底还是与你有关…”
拿起身旁的酒壶，对着嘴猛灌下去，再睁眼，阿清蹲在一旁，眉头紧皱。
“阿清，你来看二哥了。”我惨淡一笑。
“姌姌，”阿清嗓音嘶哑：“安南在天之灵…”
我打断了他的话：“阿念，扶我回房。”
夜色清寒，隐隐有鸟雀的啼啭藏在压抑的哭声中，我恍惚地笑着，茫然地看着四周，院子里新种植的紫薇红得胜火，微风拂过，吹得满院的紫薇瑟瑟而动烈烈如焚，映着月光，映着阖府的素白，无端悲凉。
“阿念，替我准备一套盔甲。”我冷然道。
“小姐，你还不到十五岁…”
“二哥今年也才不到二十岁！”
“可是…”
“安家的人，没有上不了战场的。”我毅然道。
阿念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应道：“是。”
七日后，二哥下葬。
半弯月亮挂在天际，朦朦胧胧间又回想起那方小院，我不由得苦笑。这些许时日，我不停地想要遗忘，在旧日种种的折磨下百般挣扎，以为自己早已淡漠，却总在夜深人静时，被过去的丝丝毫毫缚住，一点一点收紧，让我喘不过气。
痛苦间，阿清毫无声息地坐到一旁：“明日就要出征了。”
我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道：“是啊，明日。”
“姌姌，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目送你出征…”
“我也从未想过，若有一日我能束发从军，竟是这样一番情形。”
“沙场凶险，你多保重。”阿清默了半晌，不再似刚才那般。
深夜寂寂，只闻得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叫得凄厉。“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我对着清冷的月色缓缓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姌姌，”阿清的声音低了低：“你是最像华霖公主的，实在不该也随着你父兄去战场上搏命。”
我缓缓地抬起头，漠然道：“哦，我兄长惨死，连具全尸也无，我就该安心坐在长安城做个富家小姐么？”说着又长换了一口气：“你若真心为我，就不该拦着我。”
说罢起身回房：“你该回府了。”
“姌姌。”
我应声回头。
“这平安符你收着，是我特地从慈恩寺求来的。”阿清从怀中掏出平安符，眼中透着珍惜：“你随身带着，定会平安归来。”
“…多谢。”
次日一早，父亲挂帅，大哥与我分伴两侧，率大军浩浩荡荡向两国交界挺进。
战场百里外安营扎寨，整休五日后终于与洪豫兵戎相见。两军对垒，对面的主将倒是人高马大一脸狰狞，我恨得牙根痒痒，父兄亦是满身杀气。
洪豫再不济也是南襄百里挑一的将领，暗地里召集的兵马也是难得的勇猛，排兵布阵甚有章法，我军应对起来竟十分吃力。
如此紧张对峙两月，保住这道战线已是全军拼尽全力的结果，
又一日深夜，我刚刚歇下，阿念走进来递了一个布条给我：“小姐，内应送来的东西。”
“怎么送到了我这儿？”
“内应说，必须亲手送到小姐手上。”
我接过布条，上边殷红的字迹让我眩晕，强忍着心痛看完，披起外衣道：“去叫大哥到大帅帐中，不要惊动其他将领。”
阿念刚一出帐，我握紧布条扶着桌案慢慢瘫倒在地上。
常莞，常莞…
这些许年，我竟从未看懂过你。
你到底是一心一意复辟旧国，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到底是谁。
我粗粗喘了几口气，站起身向父亲大帐走去。
父亲握着布条在帐中踱来踱去，半晌才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看？”
大哥踌躇一瞬说道：“或可信，至少我们的内应是可信的。”
我斩钉截铁：“可信。”
父亲惊诧地看看我，终于想起一件关键的事：“这字迹是谁写的？”
“…逆…常莞。”我终究还是说不出逆犯二字。
父亲了然道：“天亮后让其他将领来我帐中商议。”
还未天亮，内应又传来一条消息，揪紧了我的心。
逆军发觉常莞私传情报，将其绑在辕门外，午时生焚祭旗。
“为什么？”我不自觉地喊出来，浑身战栗：“常莞不是唯一一个活着的南襄王室吗？为什么要拿她祭旗！”
刺探消息的小兵一愣，父亲冷冷地说：“只怕是洪豫想自立为王，什么复辟什么挟王室后人起义都不过是个说法罢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便是常莞当真一心为复辟南襄，只怕日后也难逃一死。”
我倒吸一口凉气，电石火花间明白了一切，洪豫要的不过是她敏感的出身和无双的智计，仅此而已。待来日她不再有可利用之处，洪豫也只会让她如多年前盛传的那般，被生焚至死。
“父帅，我请求立即出兵。”思及此处，我撩袍半跪请求道。
父亲皱皱眉头：“你急什么！”
我抬起头：“父帅，由不得我不急，午时若不能胜…”
“便会如何？”父亲打断我的话：“现在出兵会让多少将士白白送命你可想过？！”
“常莞传的虽然只是一个布阵图，我却看得懂其中隐藏的破阵之法。现在出兵，便是出其不意，敌军一定以为我们还在商议策略，加之今日午时祭旗，将士们也定然能看透洪豫所求，只怕有相当一部分人心思动摇。此时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未必就不能取胜啊。”
父亲怒极，袖子一扫，桌案上的东西落了一地：“如此计策胜算不过一两成，你是还想让我再少个女儿吗！”
我心里一酸，颓然跪倒：“儿并无此意。只是常莞毕竟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能让她背着一个叛国的罪名不明不白地死。”
一时寂静，我红着眼圈说不出话，父亲更是紧紧抿着嘴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生气，大哥悄悄地扯着我的袖子拼命使眼色，父子三人各有各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地吩咐门口的兵丁去叫其他几个将领，我心里的大石总算稍稍放下一些。
“便会如何？”父亲打断我的话：“现在出兵会让多少将士白白送命你可想过？！”
“常莞传的虽然只是一个布阵图，我却看得懂其中隐藏的破阵之法。现在出兵，便是出其不意，敌军一定以为我们还在商议策略，加之今日午时祭旗，将士们也定然能看透洪豫所求，只怕有相当一部分人心思动摇。此时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未必就不能取胜啊。”
父亲怒极，袖子一扫，桌案上的东西落了一地：“如此计策胜算不过一两成，你是还想让我再少个女儿吗！”
我心里一酸，颓然跪倒：“儿并无此意。只是常莞毕竟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能让她背着一个叛国的罪名不明不白地死。”
一时寂静，我红着眼圈说不出话，父亲更是紧紧抿着嘴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生气，大哥悄悄地扯着我的袖子拼命使眼色，父子三人各有各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地吩咐门口的兵丁去叫其他几个将领，我心里的大石总算稍稍放下一些。
第二十三章逢故人
那日一场大雨过后，被浣过的天空一片湛蓝，格外高远。我在府中觉得憋闷，索性带了小灵与阿念上街闲逛。
主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我不由好奇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样多人？”小灵与阿念更是不清楚，便拦了路人来问，原是京中两个书生为争一位姑娘今日在茶楼约了比试，我来了兴趣，疾步跟着人流往前走。
茶楼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环视四周，突然神色一凝，忙迎上前躬身一揖：“见过师祖。”
师祖停下脚步淡淡道：“是你。”
我垂首：“是。”
“既遇上了，找个地方坐坐吧。”说完师祖越过我向前走，我忙直起身子跟上。
主街繁华，有不少的茶楼饭馆，师祖另择了街角一处茶楼，店面不大却十分清幽，跑堂的伙计上了茶，师祖一边慢悠悠地倒茶一边问道：“听说莞莞住在你府上？”
我忙道：“是，就在弟子院中，只是委屈师父住了侧院。”
师祖淡漠一笑：“她自不会计较这些。”
我垂头不说话。
“还要谢你救她。”半晌，师祖放下茶杯突然出声。
我大惊，忙直起身子道：“师父教养之恩无以为报，弟子只是尽些本分，且师父入狱之事弟子实在使不上力，怎敢听师祖道一声谢。”
师祖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悠悠道：“你倒是与我想的不甚一样，看来莞莞教的极好。”
我默了一瞬，有些落寞地说：“只是师父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肯认我，不受我的礼，甚至…”甚至向我行礼。这话我有些说不出口，便停了下来没有再说。
师祖愣了一下：“不肯认你？”不过一瞬，便又轻笑着叹道：“她还真是能猜到所有人的心思。”
我有些茫然，却还是将大雨那日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师父前后态度相差甚大，弟子愚钝，实在想不通，求师祖赐教。”
师祖有些玩味地说：“莞莞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只是你若实在不懂，还是由她亲自教你才好。”
我压下心中疑虑应了一声。又听师祖温声道：“你不必急，你才跟了她五年，学的不精也在常理之中，何况莞莞才气难得心思难测，即便是我也错看过她，她那一身的才学绝非你几年便可学得的。”
“是，谢师祖。”本以为能求得一个答案，谁知却是些场面话，我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眸。
师祖却正色道：“这风雨终是要停了。”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师祖悠悠一笑：“莞莞如今住在你府中，我不便叨扰，还要劳你替我带句话。”
我忙正色一揖：“听师祖吩咐。”
“你回去后告诉她，待她回书院时，为师亲自等她。”
我知师祖口中的“等”绝不是寻常的等。按师门规矩，像她那般涉了案的，哪怕最终无罪被赦，一日不向授业恩师请罪，其师一日不亲自拜告祖师，便一日算不得重回师门，不得着师门衣衫，不得居师门主院。
我闻得师祖此言心中大喜，忙起身跪倒：“弟子代师父叩谢师祖。”说罢深深叩首。
师祖几不可闻地苦笑一声才道：“你不必如此，试问这普天之下有谁不疼自己弟子的。”
从茶楼出来，我总觉得腹内有些不适，也就不再闲逛，忍着不适快步回府。
小灵心细，看到我神色不对，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我蹙眉道：“那茶总觉得味道有些怪，说不清楚。”
“可要看大夫？”
我摇头道：“不必，回府吧。”
回到府中我强撑着先去了她的院子，她看了看我站起身道：“郡主脸色似有些苍白。”
“不碍的，”我扶着窗边的桌案轻轻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虚汗道：“知棋，你退下吧。”
待屋内只剩我和她，我才走近两步低声道：“我替师祖带话。”
她脸上有一瞬的震裂，我接着说：“师祖说，待回书院时，她会亲自等您。”
半晌未听得回音，我抬起头才发觉她的眼眶已盈满泪水，张嘴还未说话，只觉腹内一阵绞痛，忽的半跪在地呕了起来，她见状紧忙蹲下边帮我抚背边让小灵去叫大夫。
母亲出嫁后，太后将从前母亲在宫中常用的石太医一并赐了过来，自此石太医便常居府中，因此来的很快。
一番诊断，石太医捻着胡子道：“郡主可是食用了什么不当的东西？”
我已无力说话，小灵替我答道：“今日在街上茶楼喝了几杯茶，我家小姐确实喝不得雪水冲泡的茶，但想来街上的茶楼应当不会用雪水煮茶吧。”
石太医缓缓摇头道：“应是用的水有些不净，郡主生来便是至纯至净之人，容不得一丝污杂，若食用了不净之物，定会上吐下泻甚至高烧不退，这个毛病华霖公主从前也是有的。”
“那可有法子根治？”小灵不由得急道。
“姑娘莫急，郡主这毛病是生来就有的，要想根治实在不易，”石太医面露难色，又说：“我先开个方子，若今晚不发热便一直吃着，两三天也就好了。若是发热就去找我，我再换药。”
“有劳。”我双唇颤抖，终于吐出两个字。
石太医拱手道：“郡主客气，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去开方子。”
那日一场大雨过后，被浣过的天空一片湛蓝，格外高远。我在府中觉得憋闷，索性带了小灵与阿念上街闲逛。
主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我不由好奇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样多人？”小灵与阿念更是不清楚，便拦了路人来问，原是京中两个书生为争一位姑娘今日在茶楼约了比试，我来了兴趣，疾步跟着人流往前走。
茶楼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环视四周，突然神色一凝，忙迎上前躬身一揖：“见过师祖。”
师祖停下脚步淡淡道：“是你。”
我垂首：“是。”
“既遇上了，找个地方坐坐吧。”说完师祖越过我向前走，我忙直起身子跟上。
主街繁华，有不少的茶楼饭馆，师祖另择了街角一处茶楼，店面不大却十分清幽，跑堂的伙计上了茶，师祖一边慢悠悠地倒茶一边问道：“听说莞莞住在你府上？”
我忙道：“是，就在弟子院中，只是委屈师父住了侧院。”
师祖淡漠一笑：“她自不会计较这些。”
我垂头不说话。
“还要谢你救她。”半晌，师祖放下茶杯突然出声。
我大惊，忙直起身子道：“师父教养之恩无以为报，弟子只是尽些本分，且师父入狱之事弟子实在使不上力，怎敢听师祖道一声谢。”
师祖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悠悠道：“你倒是与我想的不甚一样，看来莞莞教的极好。”
我默了一瞬，有些落寞地说：“只是师父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肯认我，不受我的礼，甚至…”甚至向我行礼。这话我有些说不出口，便停了下来没有再说。
师祖愣了一下：“不肯认你？”不过一瞬，便又轻笑着叹道：“她还真是能猜到所有人的心思。”
我有些茫然，却还是将大雨那日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师父前后态度相差甚大，弟子愚钝，实在想不通，求师祖赐教。”
师祖有些玩味地说：“莞莞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只是你若实在不懂，还是由她亲自教你才好。”
我压下心中疑虑应了一声。又听师祖温声道：“你不必急，你才跟了她五年，学的不精也在常理之中，何况莞莞才气难得心思难测，即便是我也错看过她，她那一身的才学绝非你几年便可学得的。”
“是，谢师祖。”本以为能求得一个答案，谁知却是些场面话，我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眸。
师祖却正色道：“这风雨终是要停了。”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师祖悠悠一笑：“莞莞如今住在你府中，我不便叨扰，还要劳你替我带句话。”
我忙正色一揖：“听师祖吩咐。”
“你回去后告诉她，待她回书院时，为师亲自等她。”
我知师祖口中的“等”绝不是寻常的等。按师门规矩，像她那般涉了案的，哪怕最终无罪被赦，一日不向授业恩师请罪，其师一日不亲自拜告祖师，便一日算不得重回师门，不得着师门衣衫，不得居师门主院。
我闻得师祖此言心中大喜，忙起身跪倒：“弟子代师父叩谢师祖。”说罢深深叩首。
师祖几不可闻地苦笑一声才道：“你不必如此，试问这普天之下有谁不疼自己弟子的。”
从茶楼出来，我总觉得腹内有些不适，也就不再闲逛，忍着不适快步回府。
小灵心细，看到我神色不对，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我蹙眉道：“那茶总觉得味道有些怪，说不清楚。”
“可要看大夫？”
我摇头道：“不必，回府吧。”
回到府中我强撑着先去了她的院子，她看了看我站起身道：“郡主脸色似有些苍白。”
“不碍的，”我扶着窗边的桌案轻轻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虚汗道：“知棋，你退下吧。”
待屋内只剩我和她，我才走近两步低声道：“我替师祖带话。”
她脸上有一瞬的震裂，我接着说：“师祖说，待回书院时，她会亲自等您。”
半晌未听得回音，我抬起头才发觉她的眼眶已盈满泪水，张嘴还未说话，只觉腹内一阵绞痛，忽的半跪在地呕了起来，她见状紧忙蹲下边帮我抚背边让小灵去叫大夫。
母亲出嫁后，太后将从前母亲在宫中常用的石太医一并赐了过来，自此石太医便常居府中，因此来的很快。
一番诊断，石太医捻着胡子道：“郡主可是食用了什么不当的东西？”
我已无力说话，小灵替我答道：“今日在街上茶楼喝了几杯茶，我家小姐确实喝不得雪水冲泡的茶，但想来街上的茶楼应当不会用雪水煮茶吧。”
石太医缓缓摇头道：“应是用的水有些不净，郡主生来便是至纯至净之人，容不得一丝污杂，若食用了不净之物，定会上吐下泻甚至高烧不退，这个毛病华霖公主从前也是有的。”
“那可有法子根治？”小灵不由得急道。
“姑娘莫急，郡主这毛病是生来就有的，要想根治实在不易，”石太医面露难色，又说：“我先开个方子，若今晚不发热便一直吃着，两三天也就好了。若是发热就去找我，我再换药。”
“有劳。”我双唇颤抖，终于吐出两个字。
石太医拱手道：“郡主客气，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去开方子。”
不多时，石太医拿了一张药方过来说道：“方才一时大意忘了嘱咐，郡主这几日不宜挪动，只能委屈郡主在侧院住几日，至于常先生…”说到此处，石太医停了下来，只听得她淡淡地说道：“无妨，我睡外间榻上便是。”
“如此极好。”石太医赞了一声，将方子递给小灵便退了出去。
傍晚，我竟真的发了高烧，额头滚烫不省人事。昏昏沉沉间，仿佛有人替我切脉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叽叽喳喳烦的很。“吵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周遭终于静了下来。
又过不多时，耳边听得有人轻声道：“小姐，该喝药了。”药气冲鼻，我撇过头：“不喝。”
似有一声极温和的叹息，继而有人将我半抱至怀中，紧接着汤匙便伸到了嘴边，逼得我只能张嘴吞咽下去，如此往复几次，终于听得汤匙与碗相碰，一声清脆。
“要吃蜜饯吗？”
我只觉得这怀抱异常温暖，强睁开眼睛，“师父…”
感受到她僵了一瞬，接着又放下我温声道：“睡吧。”
我翻身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呢喃着：“师父…别走。”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握住我的手又坐回床边：“好。”
待我清醒过来时，已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小灵扶着我半坐起来，我眯着眼睛，霞光熹微中她的身影略显朦胧，我坐着拱了拱手：“这两日打扰先生了。”
她微微躬身：“郡主客气。”
我与她对视，一时无语，恰在这时阿念匆匆走进来，欲言又止。我瞧着她的神色，说道：“这两日我在病中，劳先生照顾，我那里有一对碧玉的镇纸，浑然天成十分难得，正是先生这等大儒所用之物，放在我那里反倒糟蹋，便让知棋随小灵去取一趟吧。”
她知我是想支开知棋，便也不推辞：“郡主好意却之不恭，多谢。”
待小灵带着知棋走出去，我才问道：“何事？”
阿念走到切近低声道：“小姐，青墨来了。”
闻言我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道：“你去告诉她，如今我作不得主，让她们再等一等。”
“是。”阿念正要退下，我又拦住：“还有，你和小灵多接济她们些，快入冬了，莫让她们过的艰难。”
阿念应了退下去，她淡淡道：“多谢。”
我苦笑着道：“我力薄，除了这些微末小事，也实在没什么能做的。”
她转头看着山头上的一轮残日，半晌才幽幽地说：“如此才好。”
昏黄的余晖下她朦胧的身影愈显孤寂，我不由一阵恍惚，这一瞬眼前的人仿佛不是清冷淡漠的常先生，而是我那温和宁静的师父。
“如此极好。”石太医赞了一声，将方子递给小灵便退了出去。
傍晚，我竟真的发了高烧，额头滚烫不省人事。昏昏沉沉间，仿佛有人替我切脉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叽叽喳喳烦的很。“吵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周遭终于静了下来。
又过不多时，耳边听得有人轻声道：“小姐，该喝药了。”药气冲鼻，我撇过头：“不喝。”
似有一声极温和的叹息，继而有人将我半抱至怀中，紧接着汤匙便伸到了嘴边，逼得我只能张嘴吞咽下去，如此往复几次，终于听得汤匙与碗相碰，一声清脆。
“要吃蜜饯吗？”
我只觉得这怀抱异常温暖，强睁开眼睛，“师父…”
感受到她僵了一瞬，接着又放下我温声道：“睡吧。”
我翻身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呢喃着：“师父…别走。”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握住我的手又坐回床边：“好。”
待我清醒过来时，已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小灵扶着我半坐起来，我眯着眼睛，霞光熹微中她的身影略显朦胧，我坐着拱了拱手：“这两日打扰先生了。”
她微微躬身：“郡主客气。”
我与她对视，一时无语，恰在这时阿念匆匆走进来，欲言又止。我瞧着她的神色，说道：“这两日我在病中，劳先生照顾，我那里有一对碧玉的镇纸，浑然天成十分难得，正是先生这等大儒所用之物，放在我那里反倒糟蹋，便让知棋随小灵去取一趟吧。”
她知我是想支开知棋，便也不推辞：“郡主好意却之不恭，多谢。”
待小灵带着知棋走出去，我才问道：“何事？”
阿念走到切近低声道：“小姐，青墨来了。”
闻言我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道：“你去告诉她，如今我作不得主，让她们再等一等。”
“是。”阿念正要退下，我又拦住：“还有，你和小灵多接济她们些，快入冬了，莫让她们过的艰难。”
阿念应了退下去，她淡淡道：“多谢。”
我苦笑着道：“我力薄，除了这些微末小事，也实在没什么能做的。”
她转头看着山头上的一轮残日，半晌才幽幽地说：“如此才好。”
昏黄的余晖下她朦胧的身影愈显孤寂，我不由一阵恍惚，这一瞬眼前的人仿佛不是清冷淡漠的常先生，而是我那温和宁静的师父。
两个事…
第一呢，我得先往下写几章才能发，有一条新线我得研究研究到底怎么发展比较合适…
然后就是，快结文了，这篇文章说实在的，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脑洞，不管是封号还是怎么的，总算是坚持下来快写完了，发福利的时间也就到了。各位有什么想看的梗提出来，结文后我会挑合适的建议写番外，数量不限，合适就好
第一呢，我得先往下写几章才能发，有一条新线我得研究研究到底怎么发展比较合适…
然后就是，快结文了，这篇文章说实在的，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脑洞，不管是封号还是怎么的，总算是坚持下来快写完了，发福利的时间也就到了。各位有什么想看的梗提出来，结文后我会挑合适的建议写番外，数量不限，合适就好
第二十四章雪初晴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连着落了几日，今日刚刚放晴，冬日的阳光微冷，映的积雪更为晶莹，我来了兴致，披了件斗篷想去后花园采些净雪。
刚一出房门，便看到她恰巧出了侧院，我忙停下脚步微微垂头站着。“这样冷的天怎么不带手炉？”她走到我旁边蹙眉轻声问道。
“这样的大雪实在难得，想去花园采些雪来。”
“采雪给谁煮茶用？”
我微微一愣：“家里人皆喝不惯雪水煮的茶。”
她挑眉看着我不再说话，我也十分识相地闭了嘴。
“回屋去。”静了半晌，她语气微冷地说。
我缓缓摇了摇头：“习惯而已。”
“既无人饮用，采下来又有何用？”
我略一抬头，声音平缓地道：“先生当真不知我这习惯从何而来？”
她一怔，顿了一顿，“阿念呢？”
“我让她出去替我买些东西。”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见四周无人也不愿再多说，目光越过我神色清冷：“小灵，带你家郡主回房，天冷。”
小灵小心地上前一步，满脸难色，我泄气道：“回吧。”
不过一两个时辰，阿念挑帘进来，仔细地将帘角放好免进寒气才走到我身边。
“怎么样？”我微微侧头。
“探听到一些，”阿念略垂着眼眸道：“康炆昨个去留梦楼喝酒，酒后说了些话，话间之意似乎一直在寻咱们府和盛国侯府的把柄。”
我眯着眼睛，手中无意识地紧攥着帕子：“都有何人在场？”
“只有留梦楼的流岚。”
我蹙眉疑惑道：“留梦楼是什么地方？”
阿念脸上有一丝不自在，支吾着：“是一处南风馆…”
“…康炆常去找那位流岚公子？”我轻咳一声。
“昨儿是第一次，康炆常找的那位，听说前几日病了一场。”
我思索一番，道：“派人去盛国侯府找宗醒，就说我得了些上好的茶叶，请他这几日抽空过来品茶。你拿些钱财再辛苦几日，找个稳妥的时机给流岚赎身，寻个安全地方让他住着，日后说不准有用。”
“是。”阿念答应着又退下去。
午后，本已停了的雪又慢悠悠地落下来。宗醒着了一件墨色的貂裘，不急不缓地从外边走进来，映着雪景倒也极显贵气。
“姌姌得了何茶这样宝贝？还特特地差人请我。”
他人还未进里屋，声音却先到了，我笑道：“好茶多得是，只看你如何品了。”
他面上有些狐疑，我挥退旁人才将康炆之事仔细说来，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就凭他康炆还想跟安家和易家斗，倒也真是蠢的可以。”
“那流岚我会派人慢慢接近，找个由头赎出来，他是唯一一个在场的，难说康炆事后会不会杀人灭口。给他赎身之事由我来做，总比你好说好听些…”我低声说道。
他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的确，好男风这三个字我还真是受不起。只是，你…”
“不碍的，若是被人知晓，我只说幼年求学时上街不慎与丫头走散，幸而他路过施以援手。”
“也好。”他沉吟一番点了点头：“你小心些，只是这事虽不很紧急，却也需告知令尊与家父。”
“夹到问安书信里送出去吧。”我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没想到康炆人到中年还有这份心思体力，留梦楼…”他端起茶杯遮住眸中的嘲讽，抿了一口蹙眉道：“不还是往常的毛尖么？”
“不是给了你一包好茶了么？”
他颇为认真地看我一眼，笑道：“这包好茶可不易烹煮。”
“若是那样容易下口，还怎么叫好茶呢。”
我与他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过了几日积雪消融，窗外的树干光秃秃的毫无景致，心思一转，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我唇角轻勾：“小灵，备车。”
小灵答应下去，不多时进来回道：“小姐，车备好了，是要出去吗？”
我披上外衣边走边道：“京郊，松石书院。”
小灵与阿念俱是一惊，连声唤着我跟了上来。
只不过片刻之后，她们二人便被我拉着上了车，我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耳边只听得小灵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姐…”
“嗯。”我微哼一声。
“咱们不去了吧…”
我微微睁开眼睛：“怎么？”
“这个关口…”
“陛下有明旨不准我靠近那处院子么？”我又闭上眼睛向后靠了靠。
“没有，可是…”
“我一不抗旨，二不插手扩建之事，只是在从前的几处院子里走走，谁能把我怎样？”
“可是…”
我看着小灵依旧不安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好了，天又不能塌下来。”
说话间，我不经意地向外一瞥，努嘴道：“这就是将来的郡主府了，看样子明年陛下回銮前能完工呢。”
小灵果不再提之前的事，也轻轻掀开帘子看了看：“虽不比咱们府上，但也气派。”
我笑道：“你若喜欢，明年咱们过来住一阵子。”
“明年？”小灵与阿念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我了然一笑，没有回应。
明年，究竟能不能回去谁又说得准呢。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我撩开帘子，眼见那座院子由远及近，猛地一痛。
下车刚行至门口，便被门口面色肃冷的兵士拦住。
“你是何人？此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连着落了几日，今日刚刚放晴，冬日的阳光微冷，映的积雪更为晶莹，我来了兴致，披了件斗篷想去后花园采些净雪。
刚一出房门，便看到她恰巧出了侧院，我忙停下脚步微微垂头站着。“这样冷的天怎么不带手炉？”她走到我旁边蹙眉轻声问道。
“这样的大雪实在难得，想去花园采些雪来。”
“采雪给谁煮茶用？”
我微微一愣：“家里人皆喝不惯雪水煮的茶。”
她挑眉看着我不再说话，我也十分识相地闭了嘴。
“回屋去。”静了半晌，她语气微冷地说。
我缓缓摇了摇头：“习惯而已。”
“既无人饮用，采下来又有何用？”
我略一抬头，声音平缓地道：“先生当真不知我这习惯从何而来？”
她一怔，顿了一顿，“阿念呢？”
“我让她出去替我买些东西。”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见四周无人也不愿再多说，目光越过我神色清冷：“小灵，带你家郡主回房，天冷。”
小灵小心地上前一步，满脸难色，我泄气道：“回吧。”
不过一两个时辰，阿念挑帘进来，仔细地将帘角放好免进寒气才走到我身边。
“怎么样？”我微微侧头。
“探听到一些，”阿念略垂着眼眸道：“康炆昨个去留梦楼喝酒，酒后说了些话，话间之意似乎一直在寻咱们府和盛国侯府的把柄。”
我眯着眼睛，手中无意识地紧攥着帕子：“都有何人在场？”
“只有留梦楼的流岚。”
我蹙眉疑惑道：“留梦楼是什么地方？”
阿念脸上有一丝不自在，支吾着：“是一处南风馆…”
“…康炆常去找那位流岚公子？”我轻咳一声。
“昨儿是第一次，康炆常找的那位，听说前几日病了一场。”
我思索一番，道：“派人去盛国侯府找宗醒，就说我得了些上好的茶叶，请他这几日抽空过来品茶。你拿些钱财再辛苦几日，找个稳妥的时机给流岚赎身，寻个安全地方让他住着，日后说不准有用。”
“是。”阿念答应着又退下去。
午后，本已停了的雪又慢悠悠地落下来。宗醒着了一件墨色的貂裘，不急不缓地从外边走进来，映着雪景倒也极显贵气。
“姌姌得了何茶这样宝贝？还特特地差人请我。”
他人还未进里屋，声音却先到了，我笑道：“好茶多得是，只看你如何品了。”
他面上有些狐疑，我挥退旁人才将康炆之事仔细说来，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就凭他康炆还想跟安家和易家斗，倒也真是蠢的可以。”
“那流岚我会派人慢慢接近，找个由头赎出来，他是唯一一个在场的，难说康炆事后会不会杀人灭口。给他赎身之事由我来做，总比你好说好听些…”我低声说道。
他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的确，好男风这三个字我还真是受不起。只是，你…”
“不碍的，若是被人知晓，我只说幼年求学时上街不慎与丫头走散，幸而他路过施以援手。”
“也好。”他沉吟一番点了点头：“你小心些，只是这事虽不很紧急，却也需告知令尊与家父。”
“夹到问安书信里送出去吧。”我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没想到康炆人到中年还有这份心思体力，留梦楼…”他端起茶杯遮住眸中的嘲讽，抿了一口蹙眉道：“不还是往常的毛尖么？”
“不是给了你一包好茶了么？”
他颇为认真地看我一眼，笑道：“这包好茶可不易烹煮。”
“若是那样容易下口，还怎么叫好茶呢。”
我与他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过了几日积雪消融，窗外的树干光秃秃的毫无景致，心思一转，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我唇角轻勾：“小灵，备车。”
小灵答应下去，不多时进来回道：“小姐，车备好了，是要出去吗？”
我披上外衣边走边道：“京郊，松石书院。”
小灵与阿念俱是一惊，连声唤着我跟了上来。
只不过片刻之后，她们二人便被我拉着上了车，我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耳边只听得小灵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姐…”
“嗯。”我微哼一声。
“咱们不去了吧…”
我微微睁开眼睛：“怎么？”
“这个关口…”
“陛下有明旨不准我靠近那处院子么？”我又闭上眼睛向后靠了靠。
“没有，可是…”
“我一不抗旨，二不插手扩建之事，只是在从前的几处院子里走走，谁能把我怎样？”
“可是…”
我看着小灵依旧不安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好了，天又不能塌下来。”
说话间，我不经意地向外一瞥，努嘴道：“这就是将来的郡主府了，看样子明年陛下回銮前能完工呢。”
小灵果不再提之前的事，也轻轻掀开帘子看了看：“虽不比咱们府上，但也气派。”
我笑道：“你若喜欢，明年咱们过来住一阵子。”
“明年？”小灵与阿念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我了然一笑，没有回应。
明年，究竟能不能回去谁又说得准呢。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我撩开帘子，眼见那座院子由远及近，猛地一痛。
下车刚行至门口，便被门口面色肃冷的兵士拦住。
“你是何人？此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拦在这处院门外，心里有些发苦，正了面色自报家门：“齐国公府和宁郡主，想进去在原先的几处院子里看看，不知可方便？”
两个兵丁对视一眼，紧接着行下礼去：“小人眼拙，不知是郡主驾临，郡主自是可以进的。”
“多谢。”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谢，迈步走进去。
院中的红梅已开的绚烂，好似一树一树的火一般照亮整个院子，站在梅树下，那些年的嬉笑近在耳畔，仿若寒月的冰柱般狠厉决绝地扎进我的心里，刺痛而潮湿。
她的书房还是出征后陛下查封时的凌乱景象，书架倾倒，砚台破碎，连棋子都散了满地，入目之处皆是破败，毫无当年她坐镇此处传道授课时让人丝毫不敢造次的沉稳肃穆。我哀叹一声，蹲下身一颗一颗地捡拾，小灵和阿念见状忙蹲身帮我，我拦住略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捡好棋子，我将棋盘摆到榻边的案几上，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不多时，手猛地顿住，与那年一模一样的棋局，不同的是，那年我胜了七子，如今我负了七子。
只是这些许年，我与她的这盘旧棋，究竟谁胜谁负…
两个兵丁对视一眼，紧接着行下礼去：“小人眼拙，不知是郡主驾临，郡主自是可以进的。”
“多谢。”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谢，迈步走进去。
院中的红梅已开的绚烂，好似一树一树的火一般照亮整个院子，站在梅树下，那些年的嬉笑近在耳畔，仿若寒月的冰柱般狠厉决绝地扎进我的心里，刺痛而潮湿。
她的书房还是出征后陛下查封时的凌乱景象，书架倾倒，砚台破碎，连棋子都散了满地，入目之处皆是破败，毫无当年她坐镇此处传道授课时让人丝毫不敢造次的沉稳肃穆。我哀叹一声，蹲下身一颗一颗地捡拾，小灵和阿念见状忙蹲身帮我，我拦住略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捡好棋子，我将棋盘摆到榻边的案几上，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不多时，手猛地顿住，与那年一模一样的棋局，不同的是，那年我胜了七子，如今我负了七子。
只是这些许年，我与她的这盘旧棋，究竟谁胜谁负…
第二十五章守岁
除夕那夜，我独自一人祭了祖，起身站在廊下，夜色渐深，这样无星无月的夜色最是让人沉重。
往常的除夕，家里总会在外厅摆上一大桌宴席，我次次都缠着两位兄长舞剑助兴，父亲也乐得看着我闹腾，寒冬腊月却是一室暖意。
思及往昔，我的嘴角终于带了一丝浅笑，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揣着手炉道：“去请她到我房中，让厨房做些菜来。”
回房坐了没多久，她便带着知棋过来了，我不做声，一时屋内很是安静，静得连进来上菜的小丫头都愣了一瞬。我终于动了动，轻笑着对几个丫头道：“大年下的，你们歇着吧，我与先生一同守岁，你们明日一早再过来就是了。”小灵和阿念蹲身行了一礼，知棋虽有些犹豫，但也跟着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我与她，我端起酒壶悬腕斟了一杯酒递给她：“今年府里不热闹，只能在我这屋里摆几个菜邀您共饮，请您不要嫌弃。”
“郡主客气了，常某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淡然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瞠目结舌，这酒是我特地酿的，比寻常的屠苏酒烈了许多，哪禁得住这样豪饮。
“这酒…有些烈。”
“唔…”她撑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酿的这么烈做什么？”
我哭笑不得地将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吃些东西。”
待她缓过来已过了将近一刻钟，我又给她斟了一杯酒，她不再端杯，只慢慢地转着酒杯，我仔细打眼一看，竟是在欣赏杯上的花纹。
屋里一时安静，我垂头蹙眉想寻个话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索性专心想起康炆之事。过了许久，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悠悠道：“郡主似有心事。”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不知常某能否帮得上？”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多谢先生好意。”我心里一暖，温声回拒。想了一想又道：“我前几日出去，见我的府邸快要完工了，京郊的书院只比郡主府晚一个月开工，那边的工匠虽不比郡主府的勤快，但只是扩建修缮两处院子，想来再有两三个月也能完工。”
说到此处我停下来，一丝酸涩冲上喉头，仰头喝了一盏酒，才接着说：“恭喜先生，总算能熬出头，不必再时时对着我了。”
她手一顿，并不说话。
“多问先生一句，日后回了书院有何打算？”
她轻抿着嘴角：“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着罢了，能有何打算。”
她明了这酒的猛烈不敢再饮，我却上了瘾一般又喝下一杯酒：“不教书了？”
未等她回答，我自顾自地说道：“不教书好啊，教了那么多大道理，与己与人有何益处？该进牢房还是得进牢房，该春风得意的依旧春风得意。”
她闻言并不生气，搁下手中杯盏，悠悠然一笑：“郡主呢？日后有何打算？”
“我又能如何？父亲年迈，我会去向陛下请求，准我正式从军，从此与大哥一同驻守国境南征北战，力保中曜之安。”我再次端杯，和酒咽下再次涌上来的酸苦：“若有一日马革裹尸，每逢清明寒食还望先生能到我坟上祭一杯酒，不枉我与先生相识一场。”
这酒猛烈我又喝的急，且未曾进一口吃食，早已头脑肿胀，迷离恍惚间仿佛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变，正疑惑便听得她说：“大年夜的，说这些话做什么。再者几个月后的光景，谁知道是怎么样的呢。”
说这句话时她仿佛在竭力克制什么一般艰难，我看她一眼，仗着酒意不满地嘶吼着道：“是你劝我不必自苦，如今我看开了你又这幅模样，到底要我如何！”
谁知她竟轻笑一声：“你已贵为郡主，食邑千户率兵无数，怎的还如幼童一般闹脾气？”
我实在不胜酒力，软软地倒在她身上：“食邑千户又如何，不过是空有个郡主的名号。”
她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抬手抚上我的额头，声音柔和：“天行有常，几个月后的事，到了那时再做打算吧。”
“上元节一起出去赏灯可好？”我在她怀中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她一言不发，只是轻抚着我，待我几乎死心时才听得她轻声说：“好。”
“明知道酒烈还这样喝。”她看我紧缩眉头，替我揉着额角，微凉的指尖触上我的额头很是舒服，我却撑着胳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几更天了？”
“还不到三更，乏了就眯一会儿，也不必拘着非得熬到天明。”
我头脑确有些昏昏沉沉，又一头倒在她怀中，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随手扔出去，她笑着替我摘下其余的簪花：“好好的碧玉簪便这样随手乱扔，若是摔碎了岂不可惜？”
“物什罢了，便是哪天一高兴砸了听响儿又有什么要紧！”我有些不耐。
她伸手拿了一条毯子给我盖上，闻言手下动作一顿，后又轻叹道：“如今你倒是带了几分纨绔之气。”
我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除夕那夜，我独自一人祭了祖，起身站在廊下，夜色渐深，这样无星无月的夜色最是让人沉重。
往常的除夕，家里总会在外厅摆上一大桌宴席，我次次都缠着两位兄长舞剑助兴，父亲也乐得看着我闹腾，寒冬腊月却是一室暖意。
思及往昔，我的嘴角终于带了一丝浅笑，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揣着手炉道：“去请她到我房中，让厨房做些菜来。”
回房坐了没多久，她便带着知棋过来了，我不做声，一时屋内很是安静，静得连进来上菜的小丫头都愣了一瞬。我终于动了动，轻笑着对几个丫头道：“大年下的，你们歇着吧，我与先生一同守岁，你们明日一早再过来就是了。”小灵和阿念蹲身行了一礼，知棋虽有些犹豫，但也跟着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我与她，我端起酒壶悬腕斟了一杯酒递给她：“今年府里不热闹，只能在我这屋里摆几个菜邀您共饮，请您不要嫌弃。”
“郡主客气了，常某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淡然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瞠目结舌，这酒是我特地酿的，比寻常的屠苏酒烈了许多，哪禁得住这样豪饮。
“这酒…有些烈。”
“唔…”她撑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酿的这么烈做什么？”
我哭笑不得地将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吃些东西。”
待她缓过来已过了将近一刻钟，我又给她斟了一杯酒，她不再端杯，只慢慢地转着酒杯，我仔细打眼一看，竟是在欣赏杯上的花纹。
屋里一时安静，我垂头蹙眉想寻个话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索性专心想起康炆之事。过了许久，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悠悠道：“郡主似有心事。”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不知常某能否帮得上？”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多谢先生好意。”我心里一暖，温声回拒。想了一想又道：“我前几日出去，见我的府邸快要完工了，京郊的书院只比郡主府晚一个月开工，那边的工匠虽不比郡主府的勤快，但只是扩建修缮两处院子，想来再有两三个月也能完工。”
说到此处我停下来，一丝酸涩冲上喉头，仰头喝了一盏酒，才接着说：“恭喜先生，总算能熬出头，不必再时时对着我了。”
她手一顿，并不说话。
“多问先生一句，日后回了书院有何打算？”
她轻抿着嘴角：“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着罢了，能有何打算。”
她明了这酒的猛烈不敢再饮，我却上了瘾一般又喝下一杯酒：“不教书了？”
未等她回答，我自顾自地说道：“不教书好啊，教了那么多大道理，与己与人有何益处？该进牢房还是得进牢房，该春风得意的依旧春风得意。”
她闻言并不生气，搁下手中杯盏，悠悠然一笑：“郡主呢？日后有何打算？”
“我又能如何？父亲年迈，我会去向陛下请求，准我正式从军，从此与大哥一同驻守国境南征北战，力保中曜之安。”我再次端杯，和酒咽下再次涌上来的酸苦：“若有一日马革裹尸，每逢清明寒食还望先生能到我坟上祭一杯酒，不枉我与先生相识一场。”
这酒猛烈我又喝的急，且未曾进一口吃食，早已头脑肿胀，迷离恍惚间仿佛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变，正疑惑便听得她说：“大年夜的，说这些话做什么。再者几个月后的光景，谁知道是怎么样的呢。”
说这句话时她仿佛在竭力克制什么一般艰难，我看她一眼，仗着酒意不满地嘶吼着道：“是你劝我不必自苦，如今我看开了你又这幅模样，到底要我如何！”
谁知她竟轻笑一声：“你已贵为郡主，食邑千户率兵无数，怎的还如幼童一般闹脾气？”
我实在不胜酒力，软软地倒在她身上：“食邑千户又如何，不过是空有个郡主的名号。”
她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抬手抚上我的额头，声音柔和：“天行有常，几个月后的事，到了那时再做打算吧。”
“上元节一起出去赏灯可好？”我在她怀中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她一言不发，只是轻抚着我，待我几乎死心时才听得她轻声说：“好。”
“明知道酒烈还这样喝。”她看我紧缩眉头，替我揉着额角，微凉的指尖触上我的额头很是舒服，我却撑着胳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几更天了？”
“还不到三更，乏了就眯一会儿，也不必拘着非得熬到天明。”
我头脑确有些昏昏沉沉，又一头倒在她怀中，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随手扔出去，她笑着替我摘下其余的簪花：“好好的碧玉簪便这样随手乱扔，若是摔碎了岂不可惜？”
“物什罢了，便是哪天一高兴砸了听响儿又有什么要紧！”我有些不耐。
她伸手拿了一条毯子给我盖上，闻言手下动作一顿，后又轻叹道：“如今你倒是带了几分纨绔之气。”
我下意识地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