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长安（架空师徒）
第二十六章上元
上元那日，我念着晚上人多，刚过晌午便出了门，谁知主街早已车马喧闹人流如织，走了半晌马车才停在一处客栈前，我跳下车，又伸手扶她下来。她站在门前端详着客栈的牌匾，却并不说话，只随着我走进去。
甫一进门客栈的伙计便迎了上来，满脸喜气：“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找人。”小灵拿了一锭碎银子给他，小伙计自然眉开眼笑：“您楼上请。”
上楼转角，我轻轻叩门，不多时里边的人开了门将我们让进去，我使了个眼色，小灵和阿念明了地守在门口。
果不其然，待我吩咐了阿念几句再转身，屋里的青墨素琴早已抱着她痛哭起来。
我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坐到桌旁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提着耳朵注意她们的动静。
她对青墨素琴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气，并未像与我那般故作不识恪守礼节。思及此处，止不住的妒意如海潮一般涨上来不停拍击，我几欲摔杯离去，眼看着日头渐斜，才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出声道：“先生，该走了。”
她替素琴抹了抹泪站了起来，青墨却面露惊异，喃喃道：“先…生？”
“青墨。”我停下脚步。
“并非人人都如你与素琴一般好运气。”
来之前我已让阿念在客栈不远处的酒楼订了临街的包间，街上人潮拥挤，我们索性不再上车，一行人穿过街道，抄了小路走过去。
许是从客栈出来的这一路上我冷着脸未说一字，进了酒楼给留下的包间她竟拱了拱手：“郡主请上座。”
上元人多，虽在雅间却也听得外头人声鼎沸，我回头关上门，压下阵阵上涌的愤怒，冷笑一声道：“有您在此，哪轮的上我居主位。”说罢敛衣坐在左下首，又吩咐小灵阿念依次在她的右下首与对面坐了，她无法，只好在主位坐下。
菜刚上齐，便听得敲门声响，阿念起身打开门，竟是康炆。
我眯了眯眼睛，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身边一动，我忙压住她的手臂，她却轻轻拂开我的手起身福了一礼。
又是一阵怒火攻上来，我向后靠着椅背没好气地捩了康炆一眼：“康大人，上元佳节不与亲朋欢聚，来我这里做什么？”
“郡主您这是冤枉下官，”康炆乐着在阿念的位子坐下：“下官与刑部几个同僚在隔壁雅间小聚，方才出来看到贵属，下官怎能不来打个招呼？”
我并不理他，他也不恼，只扫了一眼站着的三人，道：“郡主这是…师徒共度佳节？”
我伸手拽了主位边上站着的人坐下，才转过头笑道：“几个月不见，康大人倒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爱操心别人家的闲事。”
“这怎么能叫闲事？”康炆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筷子：“这筷子没用过吧？”
我顺手用手中的筷子压下：“康大人，用没用过不要紧，您还是换一双的好——我这丫头不爱用生人碰过的东西。”
“郡主也太惯着身边的人。”康炆仍旧笑着唤来小二给他填了一副碗筷，又接着说：“常先生好歹也曾是我手下的一个犯人，这遇上了关心两句也是人之常情…”
我冷声打断：“康大人，常先生从前只是涉案。一未钉杻二未判刑，您倒是好魄力，陛下亲释的人都敢称之为犯人，只凭这份胆量便让和宁佩服的紧。”
这康炆实在是个人物，听得我这诛心之言也面不改色，只哈哈一笑：“郡主此言差矣，下官胆子大不大姑且不论，郡主的胆子…下官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两军阵前，是郡主建议兵行险招？不知是有私心还是…”
“康大人，那一战我们可胜的漂亮。至于是否兵行险招，家父都未说什么，大人一介文官还是不要插嘴的好。”我扯着嘴角笑着。
“郡主说的是，”康炆状似无意地道：“只是不知郡主为何到最后关头却迟疑不决呢？”
“康大人是在审我吗？”我抚了抚袖口：“和宁是个记打的人，不到半刻钟的迟疑，虽未贻误战机，家父却也罚了二十军棍，教会了和宁杀伐果决四个字。”杀伐果决四个字我说的极慢，盯着康炆的眼睛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康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康炆还未说话，却听得身旁的人缓声道：“康大人，只怕今日不是偶然相遇吧？”
“常先生，过慧易夭。”康炆手握成拳却又松开，面色僵硬地一笑。
“康大人，有些话还是憋在肚子里好。”我厉色喝了一声。
正说着，包间门被人推开，一位陌生男子走进来，拍着康炆的肩高声抱怨：“康兄，你不地道！扔下我一个人跑出来说是透气实则与这么多姑娘吃酒！”
我蹙眉看着来人，怎么看都与康炆是一丘之貉，遂不客气道：“这位公子，既来了也别闲着，带康大人回吧。”
那人这才将目光从康炆身上移开，只看了我一眼便放下手中酒杯，抱拳拱手：“下官陆远，见过和宁郡主。”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惊，忙站起来回礼：“陆大人不必多礼，大人之名和宁也早有耳闻。”
陆远，字之望，刑部尚书陆深的同胞弟弟，今年才二十八岁，却已官至三品，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才。
陆之望又回一礼，突地一愣：“这位姑娘…有些面生。”
“在下常莞，见过陆大人。”
上元那日，我念着晚上人多，刚过晌午便出了门，谁知主街早已车马喧闹人流如织，走了半晌马车才停在一处客栈前，我跳下车，又伸手扶她下来。她站在门前端详着客栈的牌匾，却并不说话，只随着我走进去。
甫一进门客栈的伙计便迎了上来，满脸喜气：“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找人。”小灵拿了一锭碎银子给他，小伙计自然眉开眼笑：“您楼上请。”
上楼转角，我轻轻叩门，不多时里边的人开了门将我们让进去，我使了个眼色，小灵和阿念明了地守在门口。
果不其然，待我吩咐了阿念几句再转身，屋里的青墨素琴早已抱着她痛哭起来。
我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坐到桌旁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提着耳朵注意她们的动静。
她对青墨素琴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气，并未像与我那般故作不识恪守礼节。思及此处，止不住的妒意如海潮一般涨上来不停拍击，我几欲摔杯离去，眼看着日头渐斜，才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出声道：“先生，该走了。”
她替素琴抹了抹泪站了起来，青墨却面露惊异，喃喃道：“先…生？”
“青墨。”我停下脚步。
“并非人人都如你与素琴一般好运气。”
来之前我已让阿念在客栈不远处的酒楼订了临街的包间，街上人潮拥挤，我们索性不再上车，一行人穿过街道，抄了小路走过去。
许是从客栈出来的这一路上我冷着脸未说一字，进了酒楼给留下的包间她竟拱了拱手：“郡主请上座。”
上元人多，虽在雅间却也听得外头人声鼎沸，我回头关上门，压下阵阵上涌的愤怒，冷笑一声道：“有您在此，哪轮的上我居主位。”说罢敛衣坐在左下首，又吩咐小灵阿念依次在她的右下首与对面坐了，她无法，只好在主位坐下。
菜刚上齐，便听得敲门声响，阿念起身打开门，竟是康炆。
我眯了眯眼睛，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身边一动，我忙压住她的手臂，她却轻轻拂开我的手起身福了一礼。
又是一阵怒火攻上来，我向后靠着椅背没好气地捩了康炆一眼：“康大人，上元佳节不与亲朋欢聚，来我这里做什么？”
“郡主您这是冤枉下官，”康炆乐着在阿念的位子坐下：“下官与刑部几个同僚在隔壁雅间小聚，方才出来看到贵属，下官怎能不来打个招呼？”
我并不理他，他也不恼，只扫了一眼站着的三人，道：“郡主这是…师徒共度佳节？”
我伸手拽了主位边上站着的人坐下，才转过头笑道：“几个月不见，康大人倒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爱操心别人家的闲事。”
“这怎么能叫闲事？”康炆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筷子：“这筷子没用过吧？”
我顺手用手中的筷子压下：“康大人，用没用过不要紧，您还是换一双的好——我这丫头不爱用生人碰过的东西。”
“郡主也太惯着身边的人。”康炆仍旧笑着唤来小二给他填了一副碗筷，又接着说：“常先生好歹也曾是我手下的一个犯人，这遇上了关心两句也是人之常情…”
我冷声打断：“康大人，常先生从前只是涉案。一未钉杻二未判刑，您倒是好魄力，陛下亲释的人都敢称之为犯人，只凭这份胆量便让和宁佩服的紧。”
这康炆实在是个人物，听得我这诛心之言也面不改色，只哈哈一笑：“郡主此言差矣，下官胆子大不大姑且不论，郡主的胆子…下官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两军阵前，是郡主建议兵行险招？不知是有私心还是…”
“康大人，那一战我们可胜的漂亮。至于是否兵行险招，家父都未说什么，大人一介文官还是不要插嘴的好。”我扯着嘴角笑着。
“郡主说的是，”康炆状似无意地道：“只是不知郡主为何到最后关头却迟疑不决呢？”
“康大人是在审我吗？”我抚了抚袖口：“和宁是个记打的人，不到半刻钟的迟疑，虽未贻误战机，家父却也罚了二十军棍，教会了和宁杀伐果决四个字。”杀伐果决四个字我说的极慢，盯着康炆的眼睛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康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康炆还未说话，却听得身旁的人缓声道：“康大人，只怕今日不是偶然相遇吧？”
“常先生，过慧易夭。”康炆手握成拳却又松开，面色僵硬地一笑。
“康大人，有些话还是憋在肚子里好。”我厉色喝了一声。
正说着，包间门被人推开，一位陌生男子走进来，拍着康炆的肩高声抱怨：“康兄，你不地道！扔下我一个人跑出来说是透气实则与这么多姑娘吃酒！”
我蹙眉看着来人，怎么看都与康炆是一丘之貉，遂不客气道：“这位公子，既来了也别闲着，带康大人回吧。”
那人这才将目光从康炆身上移开，只看了我一眼便放下手中酒杯，抱拳拱手：“下官陆远，见过和宁郡主。”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惊，忙站起来回礼：“陆大人不必多礼，大人之名和宁也早有耳闻。”
陆远，字之望，刑部尚书陆深的同胞弟弟，今年才二十八岁，却已官至三品，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才。
陆之望又回一礼，突地一愣：“这位姑娘…有些面生。”
“在下常莞，见过陆大人。”
陆之望乐眯了眼，一边使劲挥着手：“先生不必多礼，快坐快坐”，一边坐到她的右下首，满肚子搜刮话头，几乎乐开了花。
“看起来康大人与陆大人是一道来的，若我记得不错，陆大人可不是您刑部的同僚吧？”我状似无意地说道，满意地看着康炆略略颤抖的手，心情大好，遂也不再与康炆打嘴上官司，慢悠悠地吃着东西看陆之望与她聊天。
“先生可该与我喝杯酒的。”陆之望拎起酒壶倒了杯酒递给她。
“陆大人，这是为何？”我忍着笑意问道。
“先生，您如今平安无事，是否该谢我家大哥？”
她微微颔首：“的确要谢陆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这便是了！”陆之望一拍桌子：“现下家兄不在，这杯酒自该我来替。”
“既如此，改日我专门摆一桌席谢陆尚书，就不劳烦陆大人了。”我随手夹了一块鱼，一边挑着鱼刺一边慢悠悠地说。
“这…”陆之望一愣，不过一瞬便又对她嬉笑着道：“我家大哥那就是块木头，哪里会喝酒，总得是我来替。”
她没办法，只好陪着喝了一杯酒。
我低下头继续去剔鱼刺，陆之望却得寸进尺，拿了她的筷子起来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先生快尝尝这个菜，这可是长安一绝。”
“想不到陆尚书那样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居然有您这样一个兄弟。”我意有所指地问道。
谁知陆之望竟正了脸色道：“郡主，所谓人不可貌相。有的人看似油滑，却是刚正不阿；而有的人…像康大人，看着一身正气，实际又如何呢？”
我不由失笑，举杯道：“陆大人说的在理，是我想错了。”
“之望，”康炆面色阴沉：“今日这样殷勤，别是起了什么心思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尚未娶妻，便是存了心思又怎样？”说着陆之望又夹了一筷子茄鲞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先生再尝尝这个。”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陆大人，待松石书院落成，常某还要回去授课。且常某是涉过要案的人，只怕是要辜负大人好意了。”
康炆冷哼一声，我与陆之望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陆之望放下手中东西，坐直身子温声道：“先生，你我都知道结果不远了，话还何必说得这般绝呢？”
我不由认真打量了陆之望一番，这人若是不嬉皮笑脸，还真是能看出几分俊才的模样。
“陆大人，有些事，不到最后一刻哪有定论？”她见陆之望退了回去，显然松了一口气。
“卿本佳人，若是只因为出身便误了此生，岂不可惜？”陆之望站起身：“出身如何先生自然做不得选择，而在这污浊的世间，是独居一隅孤寂一生，还是觅得良人双宿双飞，却都得看先生之意。”
她垂头不语。陆之望拽起康炆道：“郡主，下官告辞。”
我微微颔首：“陆大人好走。”
走了没两步，陆之望又停下走回来，从袖中掏出一把空白扇子双手递过来：“素闻先生大才，能否为我题一扇面？”
她不说话，只面无波澜地看着。
陆之望放下扇子温和一笑：“今日许是有些唐突，吓到先生了。半月后我去国公府取扇子时再给先生赔罪。”
“看起来康大人与陆大人是一道来的，若我记得不错，陆大人可不是您刑部的同僚吧？”我状似无意地说道，满意地看着康炆略略颤抖的手，心情大好，遂也不再与康炆打嘴上官司，慢悠悠地吃着东西看陆之望与她聊天。
“先生可该与我喝杯酒的。”陆之望拎起酒壶倒了杯酒递给她。
“陆大人，这是为何？”我忍着笑意问道。
“先生，您如今平安无事，是否该谢我家大哥？”
她微微颔首：“的确要谢陆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这便是了！”陆之望一拍桌子：“现下家兄不在，这杯酒自该我来替。”
“既如此，改日我专门摆一桌席谢陆尚书，就不劳烦陆大人了。”我随手夹了一块鱼，一边挑着鱼刺一边慢悠悠地说。
“这…”陆之望一愣，不过一瞬便又对她嬉笑着道：“我家大哥那就是块木头，哪里会喝酒，总得是我来替。”
她没办法，只好陪着喝了一杯酒。
我低下头继续去剔鱼刺，陆之望却得寸进尺，拿了她的筷子起来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先生快尝尝这个菜，这可是长安一绝。”
“想不到陆尚书那样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居然有您这样一个兄弟。”我意有所指地问道。
谁知陆之望竟正了脸色道：“郡主，所谓人不可貌相。有的人看似油滑，却是刚正不阿；而有的人…像康大人，看着一身正气，实际又如何呢？”
我不由失笑，举杯道：“陆大人说的在理，是我想错了。”
“之望，”康炆面色阴沉：“今日这样殷勤，别是起了什么心思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尚未娶妻，便是存了心思又怎样？”说着陆之望又夹了一筷子茄鲞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先生再尝尝这个。”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陆大人，待松石书院落成，常某还要回去授课。且常某是涉过要案的人，只怕是要辜负大人好意了。”
康炆冷哼一声，我与陆之望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陆之望放下手中东西，坐直身子温声道：“先生，你我都知道结果不远了，话还何必说得这般绝呢？”
我不由认真打量了陆之望一番，这人若是不嬉皮笑脸，还真是能看出几分俊才的模样。
“陆大人，有些事，不到最后一刻哪有定论？”她见陆之望退了回去，显然松了一口气。
“卿本佳人，若是只因为出身便误了此生，岂不可惜？”陆之望站起身：“出身如何先生自然做不得选择，而在这污浊的世间，是独居一隅孤寂一生，还是觅得良人双宿双飞，却都得看先生之意。”
她垂头不语。陆之望拽起康炆道：“郡主，下官告辞。”
我微微颔首：“陆大人好走。”
走了没两步，陆之望又停下走回来，从袖中掏出一把空白扇子双手递过来：“素闻先生大才，能否为我题一扇面？”
她不说话，只面无波澜地看着。
陆之望放下扇子温和一笑：“今日许是有些唐突，吓到先生了。半月后我去国公府取扇子时再给先生赔罪。”
第二十七章如初
离陆之望来府中取扇子的日子只剩三天，那题扇面的人还一笔未动，我看着桌上依旧雪白的扇面笑道：“您倒是不把陆之望当回事。”
“公子哥儿闹脾气罢了，过几日不新鲜了他自会撒手。”
“您可别说这个，我敢赌陆之望是真上心了。”
她看了我一眼：“那就当我不解风情吧。”
“陆之望是个不错的选择，年少有为人也刚正，长您四岁，年纪也合适…”
“好了，”她站起来打断我的话，“我得题扇面了，和宁郡主还不回房吗？”
“您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何必这样刺我，”我笑着在桌边坐下：“且让我多坐一会儿又如何？”
她亦淡淡一笑，提笔饱蘸墨水，不多时一副墨竹图跃然纸上，略一沉吟，笔走龙蛇，又在边上题下“有节是秋筠”五字。
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缓了一缓才道：“赶明儿我也拿把空扇子来。”
“你又凑什么热闹？”
我仔细看着扇面，随口说：“可不得先便宜自家弟子么？”
话一出口我便知失言，放下扇子看她，她却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洗笔。
“那日陆之望与您说的等什么结果，我想不明白…”
她顿了一顿，说道：“看来这两年你的确愚钝了不少。”
“请您赐教。”
“若真能等到，到那时你自然就知道了。”她目光深邃：“或许不远了…”
三日后，陆之望果然到府中拜访，我让人把他带到了前厅，从她那里拿了扇子过去。
“陆大人可是来取扇子的？”
“正是。”
我朝小灵点了点头，小灵拿起桌上的扇子递过去，陆之望欻地打开，惊喜之色浮上眉梢，只不过片刻又紧锁眉头略有些不满地嘀咕着：“为何是竹子…”
我挑眉：“竹乃四君子之一，画成扇面不是正合适吗？”
“我若只是要一幅墨竹，何必非得求她常莞？”陆之望不满地将扇子放到桌上。
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好笑，强忍着道：“陆大人，只怕没人会往扇子上画鸳鸯…”
“怎的今日不见常先生？”陆之望有些别扭地咳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地问。
“先生的内伤眼看着就大好了，这几日在院中休养。”
“那下官去院中找常先生，那日惊扰先生还未赔罪。”说着便站起来往外走，我并不拦着，他走到门口才回头问道：“郡主，先生住哪一处院子，可否差人带路？”
我站起来道：“先生她，住在我的院子里，大人当真要去？”
陆之望伸出前厅的腿又收了回来，憨笑道：“不了不了，宗醒的脾气下官想起来都怵。”
“陆大人可是对常先生动了真心？”
“是。”
我坐下靠着椅背：“我有一事想问陆大人，陆大人若能帮我解惑，我或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郡主能使得上力？”
“这个自然，”我颔首：“大人莫要忘了，我是她唯一的弟子。”
陆之望不知内情，自然深信不疑，“郡主请问。”
“上元那日，大人说先生在等一个结果是何意？”
“这…郡主为何不问常先生？”
“我只想问大人。”
“郡主见谅，”陆之望起身抱拳：“此事虽八九不离十，却也只是下官揣测圣意，如今若是说出来实在不妥。”
“既如此，那日为何要当着康大人说出来？”
“那日下官喝了些酒，口不择言…”
我心头一紧，康炆的事，不能再拖了。
一月后，我正坐在窗前练字，忽听得院中一阵笑语，阿念撩帘子进来：“小姐，公爷的信到了。”
我接过信封，随口问道：“外边出什么事了？”
阿念笑道：“知柳那几个小丫头逮了一只雀儿，正琢磨养在哪儿好呢。”
我笑着摇摇头：“只要不是别人家养的，随她们闹去。”
“是。”
展开信纸，我越看越喜，看到最后站起来在屋内踱了两圈，心头的喜悦如一树轰然盛开的春花一般沁人肺腑。
“小姐？”
我将信纸递给阿念：“你自己看！”
阿念看完也是喜上眉梢，蹲身行了一礼：“恭喜小姐。”
我将信纸收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把黑檀木的戒尺，轻抚了抚放到袖口里，大踏步向外走，边走边道：“那只报喜的雀儿好生养着！”
进了侧院，我稳了稳心神，才挑帘子进去。
“知柳她们逮了只雀儿来养，去和她们玩去！”我温和一笑，一句话将知棋赶了出去。
看着知棋走远了，我才回头向前走了两步：“我刚接到家父的信，陛下寻视南襄无逆事，从上到下皆顺从圣意，下旨，南襄人从此与中曜人一般无二，无论是平民，还是存活的…皇室后裔。”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并不意外。
“家父的信是快马传过来的，因而知道的比旁人早些。”
“嗯。”
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平淡，继续道：“还有一事。”
她终于抬起眼眸：“何事？”
“陛下与家父的意思，若我愿意，还让我跟随您听教，一切皆依师门规矩。因而…”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而后看了看她的神色，后退一步端正跪下，双手高捧戒尺过首：“弟子特来请罪，任师父责罚。”
她却站起身，依旧冷淡：“多谢郡主告知，郡主请回吧。”
离陆之望来府中取扇子的日子只剩三天，那题扇面的人还一笔未动，我看着桌上依旧雪白的扇面笑道：“您倒是不把陆之望当回事。”
“公子哥儿闹脾气罢了，过几日不新鲜了他自会撒手。”
“您可别说这个，我敢赌陆之望是真上心了。”
她看了我一眼：“那就当我不解风情吧。”
“陆之望是个不错的选择，年少有为人也刚正，长您四岁，年纪也合适…”
“好了，”她站起来打断我的话，“我得题扇面了，和宁郡主还不回房吗？”
“您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何必这样刺我，”我笑着在桌边坐下：“且让我多坐一会儿又如何？”
她亦淡淡一笑，提笔饱蘸墨水，不多时一副墨竹图跃然纸上，略一沉吟，笔走龙蛇，又在边上题下“有节是秋筠”五字。
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缓了一缓才道：“赶明儿我也拿把空扇子来。”
“你又凑什么热闹？”
我仔细看着扇面，随口说：“可不得先便宜自家弟子么？”
话一出口我便知失言，放下扇子看她，她却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洗笔。
“那日陆之望与您说的等什么结果，我想不明白…”
她顿了一顿，说道：“看来这两年你的确愚钝了不少。”
“请您赐教。”
“若真能等到，到那时你自然就知道了。”她目光深邃：“或许不远了…”
三日后，陆之望果然到府中拜访，我让人把他带到了前厅，从她那里拿了扇子过去。
“陆大人可是来取扇子的？”
“正是。”
我朝小灵点了点头，小灵拿起桌上的扇子递过去，陆之望欻地打开，惊喜之色浮上眉梢，只不过片刻又紧锁眉头略有些不满地嘀咕着：“为何是竹子…”
我挑眉：“竹乃四君子之一，画成扇面不是正合适吗？”
“我若只是要一幅墨竹，何必非得求她常莞？”陆之望不满地将扇子放到桌上。
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好笑，强忍着道：“陆大人，只怕没人会往扇子上画鸳鸯…”
“怎的今日不见常先生？”陆之望有些别扭地咳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地问。
“先生的内伤眼看着就大好了，这几日在院中休养。”
“那下官去院中找常先生，那日惊扰先生还未赔罪。”说着便站起来往外走，我并不拦着，他走到门口才回头问道：“郡主，先生住哪一处院子，可否差人带路？”
我站起来道：“先生她，住在我的院子里，大人当真要去？”
陆之望伸出前厅的腿又收了回来，憨笑道：“不了不了，宗醒的脾气下官想起来都怵。”
“陆大人可是对常先生动了真心？”
“是。”
我坐下靠着椅背：“我有一事想问陆大人，陆大人若能帮我解惑，我或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郡主能使得上力？”
“这个自然，”我颔首：“大人莫要忘了，我是她唯一的弟子。”
陆之望不知内情，自然深信不疑，“郡主请问。”
“上元那日，大人说先生在等一个结果是何意？”
“这…郡主为何不问常先生？”
“我只想问大人。”
“郡主见谅，”陆之望起身抱拳：“此事虽八九不离十，却也只是下官揣测圣意，如今若是说出来实在不妥。”
“既如此，那日为何要当着康大人说出来？”
“那日下官喝了些酒，口不择言…”
我心头一紧，康炆的事，不能再拖了。
一月后，我正坐在窗前练字，忽听得院中一阵笑语，阿念撩帘子进来：“小姐，公爷的信到了。”
我接过信封，随口问道：“外边出什么事了？”
阿念笑道：“知柳那几个小丫头逮了一只雀儿，正琢磨养在哪儿好呢。”
我笑着摇摇头：“只要不是别人家养的，随她们闹去。”
“是。”
展开信纸，我越看越喜，看到最后站起来在屋内踱了两圈，心头的喜悦如一树轰然盛开的春花一般沁人肺腑。
“小姐？”
我将信纸递给阿念：“你自己看！”
阿念看完也是喜上眉梢，蹲身行了一礼：“恭喜小姐。”
我将信纸收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把黑檀木的戒尺，轻抚了抚放到袖口里，大踏步向外走，边走边道：“那只报喜的雀儿好生养着！”
进了侧院，我稳了稳心神，才挑帘子进去。
“知柳她们逮了只雀儿来养，去和她们玩去！”我温和一笑，一句话将知棋赶了出去。
看着知棋走远了，我才回头向前走了两步：“我刚接到家父的信，陛下寻视南襄无逆事，从上到下皆顺从圣意，下旨，南襄人从此与中曜人一般无二，无论是平民，还是存活的…皇室后裔。”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并不意外。
“家父的信是快马传过来的，因而知道的比旁人早些。”
“嗯。”
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平淡，继续道：“还有一事。”
她终于抬起眼眸：“何事？”
“陛下与家父的意思，若我愿意，还让我跟随您听教，一切皆依师门规矩。因而…”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而后看了看她的神色，后退一步端正跪下，双手高捧戒尺过首：“弟子特来请罪，任师父责罚。”
她却站起身，依旧冷淡：“多谢郡主告知，郡主请回吧。”
我轻咬下唇，毅然道：“师父若嫌这戒尺不顺手，弟子便给您换条鞭子过来。”
“鞭子？”她猛地附身掐住我的下颌：“你知道鞭子打到身上是何种滋味！你又能受得住几鞭子！”
“师父若要罚，哪怕是动刀弟子也受着。弟子早便说过，若有一日能恢复如初，从前种种冒犯，”我抬起头，一字一顿：“打死无怨。”
“看来这些年的确是我看差了，你与我本是同一类人，自得我师父那般强硬的人才镇得住。”她乍然一笑，猛地踢了我一脚：“起来！该来的总会来，不必急在这一刻。”
我生生受了，却仍旧跪着：“请师父收回戒尺。”
她扫了一眼却不接戒尺，只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小丫头们逗弄那只雀儿，“你且先收着，日后我自有话说。”
“是。”
她却又踢我一脚：“还不起来！旁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我忙站起来，两次踢在同一个地方，针刺一般硬生生地疼，我悄悄伸手揉着腿侧，她冷冷地瞥我一眼：“还想挨就跪下，让你揉个够。”
我忙收回手，“弟子不敢。”
“踢得重了？”
“不重。”
她冷哼一声：“那便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
“师父不在怎能算得上好日子。”我抬起头几乎是谄媚地笑着。
“不得上药，贵府的药只怕半个时辰便恢复如初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老实疼两日好好想想。”
“是，”我应着，不知为何又不知死地补了一句：“弟子本也不打算上药，实在是不值当的。”
“原来郡主是嫌常某踢得太轻了。”她诧异地看我一眼，一脸认真。
“跪下吧。”语气稍稍上挑，不知喜怒。
“师父…”我拽着她的袖角求情，出来的时候未曾考虑太多，护膝还在箱子里扔着，实在不想因一句错话再委屈膝盖。
她的眼神是近乎无情的平淡，我不敢再说，缓缓屈膝，快要着地时她却伸手将我提起来。
“规矩倒是还没忘干净。”
“鞭子？”她猛地附身掐住我的下颌：“你知道鞭子打到身上是何种滋味！你又能受得住几鞭子！”
“师父若要罚，哪怕是动刀弟子也受着。弟子早便说过，若有一日能恢复如初，从前种种冒犯，”我抬起头，一字一顿：“打死无怨。”
“看来这些年的确是我看差了，你与我本是同一类人，自得我师父那般强硬的人才镇得住。”她乍然一笑，猛地踢了我一脚：“起来！该来的总会来，不必急在这一刻。”
我生生受了，却仍旧跪着：“请师父收回戒尺。”
她扫了一眼却不接戒尺，只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小丫头们逗弄那只雀儿，“你且先收着，日后我自有话说。”
“是。”
她却又踢我一脚：“还不起来！旁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我忙站起来，两次踢在同一个地方，针刺一般硬生生地疼，我悄悄伸手揉着腿侧，她冷冷地瞥我一眼：“还想挨就跪下，让你揉个够。”
我忙收回手，“弟子不敢。”
“踢得重了？”
“不重。”
她冷哼一声：“那便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
“师父不在怎能算得上好日子。”我抬起头几乎是谄媚地笑着。
“不得上药，贵府的药只怕半个时辰便恢复如初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老实疼两日好好想想。”
“是，”我应着，不知为何又不知死地补了一句：“弟子本也不打算上药，实在是不值当的。”
“原来郡主是嫌常某踢得太轻了。”她诧异地看我一眼，一脸认真。
“跪下吧。”语气稍稍上挑，不知喜怒。
“师父…”我拽着她的袖角求情，出来的时候未曾考虑太多，护膝还在箱子里扔着，实在不想因一句错话再委屈膝盖。
她的眼神是近乎无情的平淡，我不敢再说，缓缓屈膝，快要着地时她却伸手将我提起来。
“规矩倒是还没忘干净。”
感谢278楼@桃小太岁♂
的长评
常莞是个经历过苦难的人，她的改变伴随着削皮换骨，负重前行的生活未必没有阳光。
至于安姌，她骨子里是个“至纯至净”的人，她的出身替她免去了不少烦恼，以至于在她的师父九死一生从天牢出来后她竟单纯地以为一切终结，对师父的改变有些不满甚至怨恨。而这些“愚钝”的行为，又怎会不令为师者失望？这愚钝的果，也只能让弟子吞下了。
我给了安姌不俗的相貌，高贵的出身，父兄的宠溺，愿意守候等待她的爱人，以及师父深藏于心的疼爱。相比之下，我给了我最喜欢的常莞…尴尬的出身，无父无母，身负重伤狱中遭小人折辱，九死一生地活下来，还要与弟子装作陌路…她一无所有，但经历了这些的她还能一如既往的怡然自在，又是何等难得。她的变，如同不曾改变。她仍然是那个盼着海晏河清的大儒，但走出理想世界的她，带着一份明白的愚。这份大难之后的通透，这份宠辱不惊，是我唯一能给她的。
的长评
常莞是个经历过苦难的人，她的改变伴随着削皮换骨，负重前行的生活未必没有阳光。
至于安姌，她骨子里是个“至纯至净”的人，她的出身替她免去了不少烦恼，以至于在她的师父九死一生从天牢出来后她竟单纯地以为一切终结，对师父的改变有些不满甚至怨恨。而这些“愚钝”的行为，又怎会不令为师者失望？这愚钝的果，也只能让弟子吞下了。
我给了安姌不俗的相貌，高贵的出身，父兄的宠溺，愿意守候等待她的爱人，以及师父深藏于心的疼爱。相比之下，我给了我最喜欢的常莞…尴尬的出身，无父无母，身负重伤狱中遭小人折辱，九死一生地活下来，还要与弟子装作陌路…她一无所有，但经历了这些的她还能一如既往的怡然自在，又是何等难得。她的变，如同不曾改变。她仍然是那个盼着海晏河清的大儒，但走出理想世界的她，带着一份明白的愚。这份大难之后的通透，这份宠辱不惊，是我唯一能给她的。
第二十八章流岚
“流岚那边如何了？”我坐在榻上斜倚着，翻看府中上月的账册随口问道。
“赎不出来。”阿念有些丧气，“那流岚是留梦楼的头牌，若是只以外来富商的身份去赎人，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要多少两？”
“二十万两…”
“也倒不是很离谱，只是家里我做不得主，这几乎要了我大半积蓄…”我蹙了蹙眉：“找宗醒，让他出一半。”
“黄金。”阿念又补充道。
我有些发晕，放下账册，想了想问道：“若我记得不错，前几日说郡主府完工了？”
“是。”
“阿念你来。”我坐起来在阿念耳边嘱咐了几句，阿念退了下去。
“小灵，替我梳头。”
重新梳洗一番，我抚了抚衣裙去了侧院。
“师父。”
“嗯，”师父应了一声，“坐吧。”
我嬉笑着拱了拱手：“谢师父赏座。”
师父看了我一眼：“何事？”
“师父怎知弟子有事？”
“一看便知。”
我乐颠颠地站起来给她捏肩：“师父，前几日有人来回，说郡主府完工了，弟子明日想去看看。”
“嗯，”她伸手拍掉我的手：“早去早回。”
我笑着应下来，师父却抬眸看了看我：“你真是去郡主府？”
我心里一突，忙道：“自然是真去。”
师父点点头不再说话，我心里却暗暗捏了一把汗。
第二日，我由着小灵给我收拾衣摆，“对外只说我去郡主府，万不能让师父知晓我是去见流岚。”
小灵干脆地应着，又道：“小姐放心，咱们院中都只有我和阿念知道，先生是定然不会知晓的。”
“嗯，”我嘀咕着说：“若是师父知道，只怕我这两条腿都留不住了。”
小灵抬起头脸色一变，我以为她是害怕，一时玩心大起，故作严肃地恐吓：“害怕了？若是让师父知道我竟是去青楼，我便撕…”
“小姐，先生来了。”小灵急急地打断我的话，我一僵，慢慢地转过身，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师父负手站在门口，面色冷峻，冷笑了一声甩袖回了侧院。
“小姐…”小灵轻声唤着我。
“时辰不早了，先走。”我回了回神，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马车先停在刚完工的郡主府门口，阿念早已在里边候着，再从后门出来，我已换了一身月白的书生长袍，鞋底也加了三寸，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副公子模样，阿念也换了一身小厮的青布衣衫。
转过两条街，便是一条喧闹的街，四家青楼几乎是紧挨着，烟花脂粉的香气扑鼻而来，心底升上一股惧意。随着阿念进去，穿过数人，总算上楼进了一间屋子。屋内的人忙站起来，阿念道：“流岚公子，这便是我家何公子。”
那人忙行了一礼，我这才稳下心端详了一番，一袭蓝衣，发式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长相的确十分俊俏，比男子多了一分妩媚，又比女子多了一丝坚挺。
我合起扇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淡然一笑：“流岚公子请坐。”
流岚坐下给我倒了一盏茶，“何公子怎的一大早便来了？”
我不明何意，流岚看着我暧昧一笑：“看来何公子是第一次来烟花场所，这种地方，下午才有人来，越到晚上越是热闹…”突地他凑到我的耳边：“是何公子太迫不及待，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话间喷出的热气让我险些掉下凳子。
“流岚公子，我来找你并非为了…”我踌躇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词：“散财。”
流岚一笑：“那何公子是为了什么？”
“我家中已有妻儿，你…莫要凑的那么近…”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往边上挪了挪才道：“我看中的，是康炆，是你所知道的与康炆有关的所有事。”
流岚瞳孔一缩：“为何？”
“流岚公子，你觉得这长安城中都有什么人？”
“王公贵族，白衣贱民。”
“说的不错，贱民求活，贵族求财求色，而像你我这种平民白衣便是各有所求。”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着，我一笑：“听说流岚公子入驻风月场所，也是迫不得已。我所求之事流岚公子不必知晓，若你助我成了此事，我日后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何公子，流岚只想知道，您是否是要扳倒康大人？”
“是与不是，各当如何？”
“若是，流岚会倾尽全力，哪怕被康炆知晓夺了这条命去也在所不惜！若不是，还请何公子恕我无能为力。”
“看来，流岚公子与康炆也有仇恨。”
流岚苦笑一声，说起一段往事。
细听下来，康炆这些年做的“好事”还真是令人瞠目。
流岚刚入留梦楼时，整日受旁人冷眼，唯独一对双生子待他极好，教他诗书授他歌舞，流岚逐步成了留梦楼千金难求的招牌。而那对双生子，却在两个月前一个月明之夜双双惨死于康炆身下，留梦楼不敢得罪康炆，加上康炆愿出重金压下，此事便不了了之。那对双生子生前也算风光，到死却只得了两张破席，运出去时流岚躲在暗处看到了垂下的胳膊上的点点青紫。这些年流岚对康炆早已恨之入骨，奈何人微言轻。
“流岚那边如何了？”我坐在榻上斜倚着，翻看府中上月的账册随口问道。
“赎不出来。”阿念有些丧气，“那流岚是留梦楼的头牌，若是只以外来富商的身份去赎人，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要多少两？”
“二十万两…”
“也倒不是很离谱，只是家里我做不得主，这几乎要了我大半积蓄…”我蹙了蹙眉：“找宗醒，让他出一半。”
“黄金。”阿念又补充道。
我有些发晕，放下账册，想了想问道：“若我记得不错，前几日说郡主府完工了？”
“是。”
“阿念你来。”我坐起来在阿念耳边嘱咐了几句，阿念退了下去。
“小灵，替我梳头。”
重新梳洗一番，我抚了抚衣裙去了侧院。
“师父。”
“嗯，”师父应了一声，“坐吧。”
我嬉笑着拱了拱手：“谢师父赏座。”
师父看了我一眼：“何事？”
“师父怎知弟子有事？”
“一看便知。”
我乐颠颠地站起来给她捏肩：“师父，前几日有人来回，说郡主府完工了，弟子明日想去看看。”
“嗯，”她伸手拍掉我的手：“早去早回。”
我笑着应下来，师父却抬眸看了看我：“你真是去郡主府？”
我心里一突，忙道：“自然是真去。”
师父点点头不再说话，我心里却暗暗捏了一把汗。
第二日，我由着小灵给我收拾衣摆，“对外只说我去郡主府，万不能让师父知晓我是去见流岚。”
小灵干脆地应着，又道：“小姐放心，咱们院中都只有我和阿念知道，先生是定然不会知晓的。”
“嗯，”我嘀咕着说：“若是师父知道，只怕我这两条腿都留不住了。”
小灵抬起头脸色一变，我以为她是害怕，一时玩心大起，故作严肃地恐吓：“害怕了？若是让师父知道我竟是去青楼，我便撕…”
“小姐，先生来了。”小灵急急地打断我的话，我一僵，慢慢地转过身，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师父负手站在门口，面色冷峻，冷笑了一声甩袖回了侧院。
“小姐…”小灵轻声唤着我。
“时辰不早了，先走。”我回了回神，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马车先停在刚完工的郡主府门口，阿念早已在里边候着，再从后门出来，我已换了一身月白的书生长袍，鞋底也加了三寸，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副公子模样，阿念也换了一身小厮的青布衣衫。
转过两条街，便是一条喧闹的街，四家青楼几乎是紧挨着，烟花脂粉的香气扑鼻而来，心底升上一股惧意。随着阿念进去，穿过数人，总算上楼进了一间屋子。屋内的人忙站起来，阿念道：“流岚公子，这便是我家何公子。”
那人忙行了一礼，我这才稳下心端详了一番，一袭蓝衣，发式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长相的确十分俊俏，比男子多了一分妩媚，又比女子多了一丝坚挺。
我合起扇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淡然一笑：“流岚公子请坐。”
流岚坐下给我倒了一盏茶，“何公子怎的一大早便来了？”
我不明何意，流岚看着我暧昧一笑：“看来何公子是第一次来烟花场所，这种地方，下午才有人来，越到晚上越是热闹…”突地他凑到我的耳边：“是何公子太迫不及待，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话间喷出的热气让我险些掉下凳子。
“流岚公子，我来找你并非为了…”我踌躇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词：“散财。”
流岚一笑：“那何公子是为了什么？”
“我家中已有妻儿，你…莫要凑的那么近…”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往边上挪了挪才道：“我看中的，是康炆，是你所知道的与康炆有关的所有事。”
流岚瞳孔一缩：“为何？”
“流岚公子，你觉得这长安城中都有什么人？”
“王公贵族，白衣贱民。”
“说的不错，贱民求活，贵族求财求色，而像你我这种平民白衣便是各有所求。”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着，我一笑：“听说流岚公子入驻风月场所，也是迫不得已。我所求之事流岚公子不必知晓，若你助我成了此事，我日后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何公子，流岚只想知道，您是否是要扳倒康大人？”
“是与不是，各当如何？”
“若是，流岚会倾尽全力，哪怕被康炆知晓夺了这条命去也在所不惜！若不是，还请何公子恕我无能为力。”
“看来，流岚公子与康炆也有仇恨。”
流岚苦笑一声，说起一段往事。
细听下来，康炆这些年做的“好事”还真是令人瞠目。
流岚刚入留梦楼时，整日受旁人冷眼，唯独一对双生子待他极好，教他诗书授他歌舞，流岚逐步成了留梦楼千金难求的招牌。而那对双生子，却在两个月前一个月明之夜双双惨死于康炆身下，留梦楼不敢得罪康炆，加上康炆愿出重金压下，此事便不了了之。那对双生子生前也算风光，到死却只得了两张破席，运出去时流岚躲在暗处看到了垂下的胳膊上的点点青紫。这些年流岚对康炆早已恨之入骨，奈何人微言轻。
我默默地注视着流岚，他若是不像方才那般轻浮，倒是十分讨喜。待他缓过来我便起身告辞：“多谢流岚公子，此事我会仔细筹谋，希望公子不要轻举妄动。过段时间，待我凑够了钱，我会派人给你赎身送你远走，你做生意也好别的营生也罢，一切由你。”
流岚站起来一揖到地：“何公子，流岚已在风月场所多年了，在这里也算小有名气，如今任谁都是赎不出去的。”
“为何？”我不禁奇怪：“这地方与你而言，有何眷恋？”
“并非眷恋，”流岚缓缓摇头：“只是留梦楼根本就不会让我出去，这些年想为我赎身的人不少，可无论是富商还是权贵，无一人能做到，更有甚者将全部家当都赔了进来…”
我明了，微叹口气，只好作罢。从留梦楼的后门出来，先回郡主府换回来时的衣裙，又只带着小灵一人从前门上马车回府，在旁人看来，我仅是在郡主府逗留了半日而已。
眼看着离府门越来越近，心也越提越高。进了院门，一眼看到师父背靠着那棵老梨树，脸上看不出喜怒，我越发没底。师父见我进来，一言不发回了侧院，我忙撇下小灵跟上去。
知棋看我一脸小心，十分知趣地退下去，我回身关上门才可怜地唤道：“师父…”
“郡主玩的可尽兴？”
“师父，弟子没有…”
师父一挑眉毛：“才两个多时辰，自然不尽兴。”
我哭笑不得，撩衣跪下去：“师父，并非您所想的那般…”
“郡主快请起，我可受不起您的大礼。”声音十分平淡，却也能听出背后隐忍的怒火。
“若是连师父都受不起弟子的大礼，那这普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受得起了。”我讨好地笑着：“您听弟子解释可好？”
她俯身看着我：“你好歹是我的弟子，我信你不会去做那些龌蹉事，你可还有其他要解释的？”
师父这句话堵住了我预备好的所有说辞，我后背一凉，却也想不出还有其他错事，而为何去找流岚却是绝不能说的，便硬着头皮道：“弟子的确不是去做那些事。”
“除此之外，没有要说的？”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所指何事。”
不知为何，这句话激起师父的怒火，猛地伸手捏上我的手臂又掐又拧，我疼得冒汗，又不敢高声呼痛，只能弯下腰用另一条手臂强撑着地面，极力忍着。
“记着，这件事为师若是不动你板子，才真是对不住你。”
师父声音冰冷，惊得我脊背发寒，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何事惹得师父这样生气，只能低头捂着手臂告退回房。
流岚站起来一揖到地：“何公子，流岚已在风月场所多年了，在这里也算小有名气，如今任谁都是赎不出去的。”
“为何？”我不禁奇怪：“这地方与你而言，有何眷恋？”
“并非眷恋，”流岚缓缓摇头：“只是留梦楼根本就不会让我出去，这些年想为我赎身的人不少，可无论是富商还是权贵，无一人能做到，更有甚者将全部家当都赔了进来…”
我明了，微叹口气，只好作罢。从留梦楼的后门出来，先回郡主府换回来时的衣裙，又只带着小灵一人从前门上马车回府，在旁人看来，我仅是在郡主府逗留了半日而已。
眼看着离府门越来越近，心也越提越高。进了院门，一眼看到师父背靠着那棵老梨树，脸上看不出喜怒，我越发没底。师父见我进来，一言不发回了侧院，我忙撇下小灵跟上去。
知棋看我一脸小心，十分知趣地退下去，我回身关上门才可怜地唤道：“师父…”
“郡主玩的可尽兴？”
“师父，弟子没有…”
师父一挑眉毛：“才两个多时辰，自然不尽兴。”
我哭笑不得，撩衣跪下去：“师父，并非您所想的那般…”
“郡主快请起，我可受不起您的大礼。”声音十分平淡，却也能听出背后隐忍的怒火。
“若是连师父都受不起弟子的大礼，那这普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受得起了。”我讨好地笑着：“您听弟子解释可好？”
她俯身看着我：“你好歹是我的弟子，我信你不会去做那些龌蹉事，你可还有其他要解释的？”
师父这句话堵住了我预备好的所有说辞，我后背一凉，却也想不出还有其他错事，而为何去找流岚却是绝不能说的，便硬着头皮道：“弟子的确不是去做那些事。”
“除此之外，没有要说的？”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所指何事。”
不知为何，这句话激起师父的怒火，猛地伸手捏上我的手臂又掐又拧，我疼得冒汗，又不敢高声呼痛，只能弯下腰用另一条手臂强撑着地面，极力忍着。
“记着，这件事为师若是不动你板子，才真是对不住你。”
师父声音冰冷，惊得我脊背发寒，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何事惹得师父这样生气，只能低头捂着手臂告退回房。
安姌作了那么多死为啥常莞非要等以后发作呢？我没预料到这一点会有质疑，所以之前没解释。
很简单，一句话：在齐国公府，安姌不是安苒，而是和宁郡主。
和宁郡主是谁？她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长姐，父亲身有公爵之位更是一人之下的统帅，哥哥是当朝将军，自己也是陛下亲封的从一品郡主，这样的身份，绝不能在自己府中失了威严，这一点常莞很清楚。
无论她与常莞有没有恢复关系，这一点都毋庸置疑。在松石书院，安姌只是一个弟子，常莞自然打得罚得，而进了国公府，常莞训斥两句尚不想被旁人看到，更何谈打罚和宁郡主？若不是气得狠了，掐都不会掐…
很简单，一句话：在齐国公府，安姌不是安苒，而是和宁郡主。
和宁郡主是谁？她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长姐，父亲身有公爵之位更是一人之下的统帅，哥哥是当朝将军，自己也是陛下亲封的从一品郡主，这样的身份，绝不能在自己府中失了威严，这一点常莞很清楚。
无论她与常莞有没有恢复关系，这一点都毋庸置疑。在松石书院，安姌只是一个弟子，常莞自然打得罚得，而进了国公府，常莞训斥两句尚不想被旁人看到，更何谈打罚和宁郡主？若不是气得狠了，掐都不会掐…
第二十九章斩草
回房后挽起袖子手臂上的一块青紫将小灵吓了一跳，慌忙要去拿药，我伸手拦住：“不必了。”
“小姐，这个样子不上药怎么行？”
我硬挤出一丝笑：“师父没说准我上药，还是不上的好。”
“从前先生也从未特特叮嘱许不许上药，还不是次次都上了。”小灵一脸不赞同。
“今时不同往日，”我缓缓摇头，将袖子放下来轻轻揉着，“那日师父说，我与她是同一类人，自然需得师祖那般才有用。你想想师祖是什么脾气，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小灵叹息一声，上来替我揉着手臂：“怎么偏偏小姐读个书就遇上这些事。”
我一笑，“阿念还未回来？”
“回来了，这几日累得够呛，歇着去了，小姐若是有事，我去叫她。”
“不必，”我忙拦住已起身的小灵，说道：“让她好生歇着吧。”
“小姐，若是先生往后像常先生那般，这日子可难熬了…”
我叹道：“师祖那个脾气，何尝不是因为师祖的师父性子太柔呢？亦是因着师祖脾气暴躁，师父的性子才太过温和…”
正说着，门外传来师父冷厉的声音：“为师的师父如何师祖如何，何时轮到你来评论了？”
我陡然一惊，直接从榻上滑下来跪着，师父缓步走进来，小灵挡在我前边急匆匆地说：“先生，是小灵多嘴，怨不得小姐…”
“小灵，”师父待小灵倒是极温和，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无奈：“你先出去，我不会怎样苛责你家小姐的。”
“先生…”
“小灵，你先退下。”我抬起头打断小灵的话，小灵叹了口气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
帘子刚刚放下，师父便变了脸色，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就这样喜欢跪着？”
“弟子知错。”
“站起来。”师父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啜着。
我垂着头站起来，师父朝我一招手，我忙向前几步。
“手。”
我以为师父要打，摊平双手伸出去，谁知师父只握住右手，挽起衣袖看那一片青紫，眉头紧锁。
“师父…”我战战兢兢地唤着。
“药呢？”
“在床头的抽屉里。”
师父起身拿了药，轻缓地涂抹着：“腿还疼么？”
“不疼。”
“难怪这样不知规矩。”师父轻哼着，手指微微用力，我低呼一声。
师父松开手，曲起手指敲上我的头：“下次再胡言乱语便自己打嘴。”
“再不敢了。”我放下衣袖应着，抬头看师父面无怒色，笑盈盈地说：“师父是心软之人，无论面上怎样严苛，心里都是狠不起来的，这是您弟子的福气。”
师父看了我半晌，终还是狠戳着我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就是不记打。”
我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她的膝头上，闷闷地说：“师父如今为何不唤弟子小苒了？”
师父身子一僵，我狐疑地抬起头，过了良久，师父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那时在刑部天牢，康侍郎提审偶有问到你，习惯之下这样称了几次，受了几鞭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师是个凡人，自然也难逃。”
“康炆…”我的心猛的一坠，牙咬的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起。
师父温热的指尖触上来，轻轻揉着我的脸颊，温声道：“那么久远的事，何至于气成这样？咬的这么紧头会痛的…”
我略略舒展眉头，却还是低声说：“师父大度，弟子可没有师父这样的好脾气。”
“小苒…”师父十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抽尽全力一般有些瘫软地向后靠着：“你无需如此。他是刑部侍郎三品大员，你的地位虽在他之上，但并无实权，若是为这点小事树他为敌，实非智者所为。”
“师父安心休养便是，弟子自有分寸。”我安抚般地握住她的手，玩笑道：“师父若是仍有余悸，给弟子换个名字也不过是师父一句话的事。”
“只会胡说，”师父嗔怪地瞪我一眼：“上了师门族谱的事岂可儿戏？”
师父走后，我收起脸上的笑，派人叫来阿念耳语几句。阿念退下后我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有些迷蒙的天色，自言自语道：“万事俱备，只差一场暴雨。”
过了没两日，我正歪在榻上拿了一本《昭明文选》翻看着，窗棂上一声脆响惊得我猛然抬头，方才还十分高爽的天气此刻竟下起大雨来，瓢泼一般倾泻而下，一丝欣喜顿时浮上心头。
我坐起身，“备车，我要出门。”
“小姐，这样大的雨…”小灵出言劝道。
“就是要这样大的雨，”我整了整发髻，披上外衣往外走：“去盛国侯府。”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这场暴雨冲散了这几日的闷热压抑，却把两具无名男尸冲到大街上，两人皆是满身的伤痕，尚能看出五官精致，想来过世不久。
这件事自然惊动了官府，长安令派人带走了尸首，虽告诫周遭百姓不得妄言，但杀人奇案素来是上好的谈资，自有好事者口口相传，不过半个上午，这件事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一日的功夫，有传言说留梦楼两月前死了两个小倌，是一对双生子。
不久，又有人说看那尸身上的伤痕，竟像是被虐打致死的。
官府亦传了留梦楼的人问话，随后暂封留梦楼，不得开门迎客。
回房后挽起袖子手臂上的一块青紫将小灵吓了一跳，慌忙要去拿药，我伸手拦住：“不必了。”
“小姐，这个样子不上药怎么行？”
我硬挤出一丝笑：“师父没说准我上药，还是不上的好。”
“从前先生也从未特特叮嘱许不许上药，还不是次次都上了。”小灵一脸不赞同。
“今时不同往日，”我缓缓摇头，将袖子放下来轻轻揉着，“那日师父说，我与她是同一类人，自然需得师祖那般才有用。你想想师祖是什么脾气，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小灵叹息一声，上来替我揉着手臂：“怎么偏偏小姐读个书就遇上这些事。”
我一笑，“阿念还未回来？”
“回来了，这几日累得够呛，歇着去了，小姐若是有事，我去叫她。”
“不必，”我忙拦住已起身的小灵，说道：“让她好生歇着吧。”
“小姐，若是先生往后像常先生那般，这日子可难熬了…”
我叹道：“师祖那个脾气，何尝不是因为师祖的师父性子太柔呢？亦是因着师祖脾气暴躁，师父的性子才太过温和…”
正说着，门外传来师父冷厉的声音：“为师的师父如何师祖如何，何时轮到你来评论了？”
我陡然一惊，直接从榻上滑下来跪着，师父缓步走进来，小灵挡在我前边急匆匆地说：“先生，是小灵多嘴，怨不得小姐…”
“小灵，”师父待小灵倒是极温和，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无奈：“你先出去，我不会怎样苛责你家小姐的。”
“先生…”
“小灵，你先退下。”我抬起头打断小灵的话，小灵叹了口气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
帘子刚刚放下，师父便变了脸色，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就这样喜欢跪着？”
“弟子知错。”
“站起来。”师父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啜着。
我垂着头站起来，师父朝我一招手，我忙向前几步。
“手。”
我以为师父要打，摊平双手伸出去，谁知师父只握住右手，挽起衣袖看那一片青紫，眉头紧锁。
“师父…”我战战兢兢地唤着。
“药呢？”
“在床头的抽屉里。”
师父起身拿了药，轻缓地涂抹着：“腿还疼么？”
“不疼。”
“难怪这样不知规矩。”师父轻哼着，手指微微用力，我低呼一声。
师父松开手，曲起手指敲上我的头：“下次再胡言乱语便自己打嘴。”
“再不敢了。”我放下衣袖应着，抬头看师父面无怒色，笑盈盈地说：“师父是心软之人，无论面上怎样严苛，心里都是狠不起来的，这是您弟子的福气。”
师父看了我半晌，终还是狠戳着我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就是不记打。”
我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她的膝头上，闷闷地说：“师父如今为何不唤弟子小苒了？”
师父身子一僵，我狐疑地抬起头，过了良久，师父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那时在刑部天牢，康侍郎提审偶有问到你，习惯之下这样称了几次，受了几鞭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师是个凡人，自然也难逃。”
“康炆…”我的心猛的一坠，牙咬的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起。
师父温热的指尖触上来，轻轻揉着我的脸颊，温声道：“那么久远的事，何至于气成这样？咬的这么紧头会痛的…”
我略略舒展眉头，却还是低声说：“师父大度，弟子可没有师父这样的好脾气。”
“小苒…”师父十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抽尽全力一般有些瘫软地向后靠着：“你无需如此。他是刑部侍郎三品大员，你的地位虽在他之上，但并无实权，若是为这点小事树他为敌，实非智者所为。”
“师父安心休养便是，弟子自有分寸。”我安抚般地握住她的手，玩笑道：“师父若是仍有余悸，给弟子换个名字也不过是师父一句话的事。”
“只会胡说，”师父嗔怪地瞪我一眼：“上了师门族谱的事岂可儿戏？”
师父走后，我收起脸上的笑，派人叫来阿念耳语几句。阿念退下后我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有些迷蒙的天色，自言自语道：“万事俱备，只差一场暴雨。”
过了没两日，我正歪在榻上拿了一本《昭明文选》翻看着，窗棂上一声脆响惊得我猛然抬头，方才还十分高爽的天气此刻竟下起大雨来，瓢泼一般倾泻而下，一丝欣喜顿时浮上心头。
我坐起身，“备车，我要出门。”
“小姐，这样大的雨…”小灵出言劝道。
“就是要这样大的雨，”我整了整发髻，披上外衣往外走：“去盛国侯府。”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这场暴雨冲散了这几日的闷热压抑，却把两具无名男尸冲到大街上，两人皆是满身的伤痕，尚能看出五官精致，想来过世不久。
这件事自然惊动了官府，长安令派人带走了尸首，虽告诫周遭百姓不得妄言，但杀人奇案素来是上好的谈资，自有好事者口口相传，不过半个上午，这件事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一日的功夫，有传言说留梦楼两月前死了两个小倌，是一对双生子。
不久，又有人说看那尸身上的伤痕，竟像是被虐打致死的。
官府亦传了留梦楼的人问话，随后暂封留梦楼，不得开门迎客。
翌日，又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消息，直指刑部侍郎康炆。大街小巷的孩童传唱着一首简短的歌谣，内容让人在心惊之余不得不细细思量。
“朝有侍郎喜荒淫，
醉迷风月掩罗衾。
一朝风雨真相白，
屈死旧魂入康门。”
一时民意沸腾，有此压力，官府以摧枯拉朽之势审结此案，不过月余，一道圣旨从千里之外快马加鞭地传来。
刑部侍郎康炆，荒淫无度草菅人命，判秋后问斩。
权势何其虚幻，前几日还在刑部靠雷霆手段提审办案的康大人，一夜之间竟连命都不保。官场复杂人情纸薄，自师父入狱后，康炆以为拿住了我的软肋可以寻个由头将宗醒踩下去，也算步步算计，可到头来又换了什么？不过是一身囚衣，满副枷锁。
判决第二日，我邀了宗醒到府中的后花园品茶赏花，杯盏相碰，宗醒言笑晏晏：“和宁郡主好手笔。”
“易大人更是好手笔。”
相视一笑，我举起茶杯挡住敛下的眼眸，与那道旨意一同到京的，还有另一道圣旨，松石书院已完工，准本代掌院先生常莞择吉日携徒安苒重回书院。
我对着明黄的圣旨上的“苒”字愣了许久，不知不觉地泪盈满眶。
那年夺了戒尺怀着满腔失望离开时，我以为从此后，松石书院无安苒。
“朝有侍郎喜荒淫，
醉迷风月掩罗衾。
一朝风雨真相白，
屈死旧魂入康门。”
一时民意沸腾，有此压力，官府以摧枯拉朽之势审结此案，不过月余，一道圣旨从千里之外快马加鞭地传来。
刑部侍郎康炆，荒淫无度草菅人命，判秋后问斩。
权势何其虚幻，前几日还在刑部靠雷霆手段提审办案的康大人，一夜之间竟连命都不保。官场复杂人情纸薄，自师父入狱后，康炆以为拿住了我的软肋可以寻个由头将宗醒踩下去，也算步步算计，可到头来又换了什么？不过是一身囚衣，满副枷锁。
判决第二日，我邀了宗醒到府中的后花园品茶赏花，杯盏相碰，宗醒言笑晏晏：“和宁郡主好手笔。”
“易大人更是好手笔。”
相视一笑，我举起茶杯挡住敛下的眼眸，与那道旨意一同到京的，还有另一道圣旨，松石书院已完工，准本代掌院先生常莞择吉日携徒安苒重回书院。
我对着明黄的圣旨上的“苒”字愣了许久，不知不觉地泪盈满眶。
那年夺了戒尺怀着满腔失望离开时，我以为从此后，松石书院无安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