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翠对饮】【原创】《微尘》——从小桂子视角看永燕(第三人称)

005



次日,老佛爷礼佛完毕,从蒲团上起身,今日多了双小手来扶她。老佛爷知道这是永琪有求于她,显然是献殷勤,但搁不住心里头受用,往他额头一点:“去吧去吧,难得你还真坐得住!”

原来,老佛爷来杭州也不愿打扰地方,只到各家寺庙烧香参拜。却有跟来的内侍,听说了杭州最近挺热闹,西湖边上要唱三天大戏,还有许多杂耍班子、民间手艺人摆了摊子凑趣。

老佛爷上了年岁,年轻时就来过数回杭州,见过这样的场面。可永琪兴趣满满,想出去看看,老佛爷怕他不服管教,外出一天还好,连着三天可是担心。可永琪一早进来,喊她皇祖母时,语气那叫个好听,老人家顿时心软了一截,勉勉强强想出个招:“你在这里陪哀家听经,收收性子,要能听下来,哀家就让你去。”

老佛爷是想永琪好动,定是坐不住的。没想到他真坐了两个多时辰,虽然把这里弄得满地纸张,都是永琪写的画的,老佛爷随便捡了几张问他,他说是梅兰竹菊,可老佛爷着实看不懂,但这已经是惊喜。

小桂子也说情,说五阿哥既然坐得住两个时辰,也是沉得住的了,不会太任性。

老佛爷便摆了摆手,应允了永琪的要求,派了十来个侍卫跟着,由小桂子陪他去街面上玩儿:“哀家知道你早就想去住客栈,嫌行宫礼数多没意思对不对?不过要拣着干净的,别碰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仔细伤着你,也小心学些坏习惯!”

永琪应了,要有内侍备了车马,护着他出了行宫。行宫尚在杭州城外,永琪来了好几天,到今日才算真正进了城门,见着了杭州什么样儿。

但,不是说有热闹的街景可看?怎么看上去这儿冷冷清清,仿佛还透着一股压抑的凄楚仓惶之气呢?

小桂子也有同感:“五阿……少爷,我看这城里是发生了大事吧,透着些古怪。看样子似乎不摆戏台子了,咱们回行宫吧?”

这才来就回去?永琪可不干:“就是不看戏,进了杭州,至少得去西湖边上坐坐船吧?你要不想去,你自己回去就是。”

小桂子当然不回去,不只是为了陪着永琪,他也才十五岁,头一回来杭州,刚才是怕城里有什么大事,怕有什么危险。但永琪一提“西湖”,他也起了劲儿:“那咱们就去西湖走走……萧侍卫,你在此保护五阿哥,我去附近走走——奇怪,这城中出了什么事儿?”

萧侍卫名临风,就是杭州人,叔父在这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他本人就在杭州住长到八岁,被父母带去京城,常往富察氏和柯里叶特氏两家走动,傅恒和愉妃的兄长叶楹都见过他,视他作子侄。永琪搬入景阳宫后,愉妃便想为他找几个可靠的侍卫,最好又能陪着一块玩,又能护卫安全的。

小桂子虽然忠心又细致,总归是个小太监,性情偏阴柔,眼界也有限些。愉妃是想,要再有几个如尔泰那样的,和永琪年岁相近的子弟进宫来就好了。

傅恒和叶楹听到这口风,不约而同想起了萧临风,三顾萧家,说服萧父同意萧临风入仕后,才去向皇帝和愉妃推荐了人。傅恒是皇后的弟弟,他荐的人乾隆自不拒绝,萧临风便去做了永琪的侍卫,萧家还有个要求,是萧临风要能和永琪一道念书。

乾隆也应允了,萧临风的功夫远远在他同龄人之上,和福尔康等人过招了六回,四胜一平一负,着实是天赋难得,萧父也是为了儿子能得大儒点拨才松的口,反正是皆大欢喜、一举数得的事儿,乾隆觉着也挺不错。

小桂子把永琪交给萧临风照料,匆匆地去附近打探。萧临风便让人继续驾车,往西湖边上去。

“等等!”小桂子一走,永琪就跺了两下脚,这是个暗号,是说他要下车。

他蹦下了马车,萧临风奇道:“五少爷,西湖还远着呢,走着也太累了。”

“去那边!”永琪似是随手一指,但他看也不看,准确地指向了远处一个又小又简陋的小摊,显然是早已留意到了,“去吃点东西!”

这是永琪一直想做的事,但小桂子在跟前,就会念叨个没完。永琪若是拿出皇子的身份,小桂子也没辙,但是永琪并不想为了“贪吃”,就摆皇子的脾气。

萧临风当然不会拒绝,正巧他自己也饿了,这下五阿哥说想吃,那待会儿也用不着他掏银子,多好!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7 13:20:00 +0800 CST  
永琪不坐车了,跑到小摊儿前,好似赶场一般。这是个小小的面摊,永琪到那跟前,盯着土黄色粗布上的字:“阳春面,鸭汤面,骨汤面……”他反正是才来杭州,什么都不熟,骨汤和鸭汤一看就知是什么做的,他便不要,恰恰点了个“阳春面”,看上的就是这名字。

“少爷,阳春面就是……”萧临风很想解释解释。

但这时正巧有个长凳空了出来,永琪一步跨过去,凭着灵活劲儿,抢在一群大人前头坐上去,还学边上的大人一样,取了双筷子,已等着吃了。

罢了。

萧临风也不是小桂子,不大会哄孩子,反正都是面,随他去了!

也坐到凳子上,不久面端了上来,永琪挑来挑去,原来所谓阳春面,就是只飘了菜叶子的素面。萧临风知道他失望,想和他换过来,但永琪沉默了片刻,不肯让人看出他选错了,懒洋洋挑了根面条进嘴里。

“一般般。”他品评道。

面摊的老板正给别人端面,路过这桌,听见了笑道:“小少爷不妨尝尝这汤,拿老鸭熬的,又加了才下来的春笋,可鲜的。”

永琪犹豫了会儿,这里也没见勺子,怎么喝汤?瞥见旁边的一个孩子抱起了碗,直接用嘴就着碗口喝了起来。在宫里这是绝不许的……

“少爷,这在外头,不妨试一回,回去可别那样。”萧临风出身江湖家族,还有几分江湖洒脱气,怂恿道。

永琪便照做了,汤进了嘴里,刚觉着好,就听到小桂子的声音:“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小桂子没走远,就找到个卖点心的老婆婆,问了几句杭州城近来的“新文”,特意买了些糕点做回报,就想回去找永琪和萧临风。没想到只出了巷子,就见到永琪坐在面摊上。他可吓了一跳,说好了不能乱吃外头的东西!

永琪一听到他声音,就立刻把碗捧起来,小桂子念叨的功夫,他把一碗汤都喝完了:“知道了,我没乱吃,只是喝了碗面汤!”

小桂子心想,这还不如把面吃了呢,小孩子胃口才多大,一大碗汤喝下去,这顿大概就吃不下东西了。但他除了瞪一眼萧临风,也做不了别的,永琪还故意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让小桂子顾着吃饭,少念叨些萧临风。他知道小桂子其实不太念叨了,比起安公公简直是安静又利落。

但他也知道,出门在外,小桂子是担着责任:“你放心吧,萧临风对杭州很熟,他说从小就在这里吃面,每天都来。真要是不干净的地儿,让我来我还不来呢!”

老板热情,听他们谈论,过来给小桂子的碗里加了勺汤:“阿汪以前是常见的,确有好几年没见,听说你们家去京城了?”

永琪和小桂子都以为老板在和其他人说话,直到萧临风一张脸涨得通红,才都意识到:“原来,你小名叫阿汪?”

当今人讲究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如果总是听着这个名字,永琪和小桂子还不至于笑得太大声。可这乍一听到,再和萧临风这名字一对,可不要乐个半天?

萧临风也是无奈,他“有生以来”最怕的就是别人听到他的小名,听上去也太像叫只小狗了。眼下被永琪和小桂子听了去,求了半天,付了这顿茶饭钱,又去隔壁多买了几样东西来,那俩人才一起点头,答应不往外说,也不笑话他了。

他二人倒都是守信之人,一旦应了,再不违约。只是他们三个相处时,常常没大没小,玩得也随性,互相下套的事儿都没少做。今日,萧临风本打算向小桂子敲上一顿,故意点了碗最贵的面,如今,只好自己在那摇头,大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坑了把自个儿。

小桂子几次要告知杭州城里出了大事,每次要说话,可永琪非要他吃完才准说,还挑明了是报复:“每次我吃饭,你们都不让说话!”

小桂子稀里呼噜地大口大口的吃。

永琪又道:“慢慢吃,细嚼慢咽对身子好!”

小桂子无语望天,这是他在宫里时,天天劝五阿哥的话,到这里五阿哥抓着机会似的不停地“以牙还牙”。他也只好放缓了速度,一碗面下肚,一边擦着嘴,一边说话。

“少爷,听说江浙巡抚方之航方大人被杀了,方夫人与宅子里的下人也都死了!”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7 19:51:00 +0800 CST  
006



方之航,对这三个字永琪是有印象的,据说他“小的时候”,头一回让众人发现他开始认字了,皇阿玛和额娘,就是拿“方之航”的名字考他的。这之外还记得的,只是他有个夫人叫杜雪吟,是常给他额娘递信的,比如被拿来让他认了认字的那封信。

“什么叫……‘被杀死了’?”这几个字永琪都懂,连在一起鼻子里仿佛闻到了血腥气,但这种事超过了他这年龄的想象范围。

小桂子已打听清楚了:“听说就是前天的事,一大帮江湖败类,半夜潜进了巡抚大人府中寻仇,杀了方大人与方夫人,将府中下人屠了个干净!”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吧,怎么这两天没人提过?”永琪不敢相信。

“方大人和方夫人?”萧临风道,“那方大人还有三个孩子呢?”

小桂子摇头,这种事向来会是大忌,也就是方之航夫妇似乎为人特别好,城中百姓都为之愤慨痛惜,他才能这么快问到这大概:“我看,许多人都备了白花,往方家门口送呢。”

不止是送花去祭方家,永琪现在才发现,四周经过的那么多百姓,男女老幼,只要说着杭州话的,发上或是衣上都佩了白花,面摊的摊主、对面书肆门口的书生,还有许多人,穿的都是素色衣裳,只有外来之人,衣上才有别的色彩。

尽管小桂子不放心,拦了几回,永琪还是不肯就此回转,依旧是去了一回西湖湖畔。巡抚的家也在这湖畔,邻着杨公堤,横竖皆占了半条巷子。

冷清的杭州,原来在这里聚满了人。只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不闻歌管,无人开颜,前后两个门上,都堆满了白花,前门送的是梨花与白海棠,后门对着后院,则是数不尽的白色牡丹。

“巡抚夫人生前爱种白牡丹,开了花就邀人来看。唉,这么好的大人,这么好的夫人,就这样走了……”人群中,有人低低地叹息。

永琪不知道这里的方巡抚到底做了多少好事,以至于这么多的百姓,面对着官府衙役的呵斥,也要一拨拨地往方家送花。门上挂不下了,就铺台阶上,台阶满了,就往大石狮子身上系。一条街的梨树、海棠树,凡是人够得到的地方,都只见绿叶不见花儿,每家门前的白牡丹,都有了折断的新痕。

小桂子见这儿人多,生怕挤着永琪,又怕这等悲戚气氛吓到了五阿哥,忙要请他回行宫,永琪四下张望,忽的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高枝:“临风!那儿!”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7 21:41:00 +0800 CST  
萧临风折了一整枝白海棠,交给永琪。

永琪把它放在了方府的门前,混在台阶上的花海里。生老病死本不是五岁的孩子能懂的,但永琪不是寻常的五岁孩子,皇族里那么多人,离别和永诀,早已经历过了许多次。

永琪甚至双手合十拜了拜,他没见过方之航,也没见过额娘的那个挚友,但他就是这么做了。永琪不能跪别人,小桂子便替了他,小桂子低声道:“奴才总觉得少爷和方家,也算有点缘分,当年老爷让您认字,指的就是方大人的名字。这会又赶上送方大人。”

有缘?

这两个字正中永琪下怀,他刚才就有种感觉,他自己好几回不经意间就撞上了方家,可他想了半天形容不出。小桂子提的这俩字,好像有那么几分贴切。

门从里头打了开来,方之航夫妇已草草入殓,有几个人抬着棺木要出来。

永琪眨眼,扯了小桂子衣服:“我怎么记得,你说是前天的事?”

小桂子道:“少爷,就是前天的事儿,而且是半夜,真要计较起来,说是昨儿个发生的也没错的。”他看见永琪眼里有了疑惑,也明白永琪在疑惑什么。

小桂子顺手遮了永琪的眼睛,他个儿不矮,门才开个缝儿,他就已看见那薄木棺上有血迹,后头的宅子地上更多。他是怕吓到了永琪,偏偏永琪是个古怪性子,小桂子又慌张,忘了他的脾气——永琪是男孩儿,又天天习武,他比四阿哥小两岁,比三阿哥小了好几岁,而今入学不久,却已不肯先生单另给他开课,要跟着两个哥哥一道学,一个进度。

这就是老佛爷这路上问过的:“永琪都出来了,皇帝也不在,怎么还一天愿意抱着书看几个时辰?倒也是自觉。”

老佛爷会认些字,可惜正经的四书读得不多,不过永琪毕竟更多时候惦记着玩儿,再说老佛爷也觉着既然出来了,长长见识,看看山水世情,和念书也同样重要。永琪便也只是通读几遍,有不太认得的字,问萧临风他们就可以,有那不太明白的句子、道理,萧临风也能简单疏通疏通。

再难些的深意,萧临风回答不了,永琪就做了标记,记着回京后去向那帮先生请教。小桂子昨日请他整理整理那堆书时,还听他在“算计”:“论语可以搁下了,这册孟子念到了《滕文公章句》下了,就是每天少读一个时辰,回去前大概也能背完,诗经这本也熟了几篇。”

小桂子好些书名都听不懂,听了一串,只听到永琪抱怨了一本书难背。老佛爷正好听到了,随手翻了一本问五阿哥,永琪在老佛爷面前念书就没老实过,和在皇上面前是两个模样。但就是一边手脚不停地玩会盒子,踢翻个把椅子,还是没耽误他把通篇背下来。

老佛爷也是惊喜不已,不止赏了永琪好一顿夸赞,还赏了小桂子等人些银子,这就是别人家下人们常说的,主子争气,底下的鸡犬日子都好过多了。

如今,小桂子一把蒙了永琪眼睛,怕他看到那血泊里的残肢害怕。这是他的好意,偏偏永琪感知了他的用意,反而生气地掰着他的手指:“别小看我,不就是棺……”

小桂子清楚地听见永琪倒抽了口气,把萧临风一把拖到前头,挡住,一边把永琪带到旁边去,拍着背上道:“五少爷,您说,你这时候要什么面子呢?”

永琪缓了会儿,脸色才恢复了,他没见过杀人,但出来后是见过百姓人家杀鸡鸭的。原是以为自己胆大,不怕这些个儿,没想到今日见到了这情形,不只是吓到,还有些想吐。

但他觉着这样不太好,旁人看着也不大好看,生生忍下了。萧临风已去隔壁借了些茶来,永琪吃了两口,才压下了胃里的翻腾。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7 22:45:00 +0800 CST  
“小桂子,”永琪道,“我怎么记得,该是七天入殓的?”

他这问题,也不是他一人想到。

正巧,有几个大叔大婶也在问那官府之人。

有个衙役道:“本说三天后入殓,不过知府大人说了,这都是横死之人,照规矩要及早入土,好叫魂灵即刻转世,以免化作厉鬼,不得安宁。”

小桂子也不知这个规矩,但他怕厉鬼,从小就怕,有回值夜时睡着,半夜里梦到两个厉鬼,还吓得大叫着醒过来,惊醒了睡梦里的永琪。安公公差点把他拖出去打一顿,还是永琪解的围:“我装鬼唬小桂子玩儿,把他吓坏了。”

那天小桂子还刚刚被永琪扮鬼吓了一回,那之后永琪就再也没玩过这样的游戏。小桂子还好奇问过:“五阿哥近日好乖,都没扮过鬼了。”

“我扮鬼是为了玩儿,开个玩笑。既然只有惊吓没有笑,那有什么好玩的,没的白白吓得你天天做噩梦。”永琪那日答得很小声,小桂子才知道,五阿哥这是把他做噩梦之事,怪在自己身上了,忙告诉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永琪问他那是为何。

小桂子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这毛病很早就有,大概是在高公公那儿时,就常梦见鬼了。

而现在,小桂子听见衙役的话,却隐约觉得不能被说服。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杭州城的百姓。

“什么话?”一个大娘道,“方大人就算做了鬼,也是去找害了他们的人。他对杭州百姓多好,补堤修路办学堂,是个好大人,也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这大娘其实不大知道大侠应该什么样儿,但……常常听人说,方大人做官前就是个大侠,那么,大侠应该就是他那样的吧!

衙役们只听知府调派,依旧要抬棺木出去。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7 23:16:00 +0800 CST  
那个,如果。。。小燕子和永琪相差两三岁,大家会不会觉得别扭呢?我在想这篇比较适合这么设定呢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7 23:36:00 +0800 CST  
“就算要入土,也不是这会儿吧?”小桂子低声道,怎么看怎么觉得事情古怪。堂堂一介巡抚殁了,自然有一套该有的礼节,而不是这样,夫妻俩,两副薄棺,草草终结。

百姓们不愿方大人如此结局,都说至少要等方家出个人,好好挑了棺木才好决定如何安葬:“又不是无家无后的,怎么能就这样抬走?”

永琪见识过别人家的丧礼,可到底小,没自己经手办过那些,都是跟在长辈后面,还得长辈们教着如何行礼,如何守灵呢。这阵仗已经足以吓住他了,他也分不清该是怎么做的,不过现在百姓拦着路,都开始回过味儿,觉得知府为何如此急于把方巡抚下葬。而另一边衙役们要找路出去,早早办了差事好复命。

两边嗓门都越来越大,说话间拳脚开始舞动。永琪不禁跌足,道了声:“蠢才!”

“少爷?少爷别急,别生气!”小桂子还是头回见永琪真生气,以往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但那都是小孩儿闹脾气,别家孩子还哭闹会,永琪不爱哭闹,带着哭腔哼哼两下就顶天儿了,因为就是这样,也有人赶紧来劝,想要的也都能满足。

此刻,永琪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圆了,还一脚踢出去,把个路边的石头踹飞了,但也踢疼了他自己的脚。小桂子只把他当小孩儿看,因此也没想到是哪里叫他气成这样。

永琪指了那帮衙役:“这些人真蠢,我虽小他们几岁,也都知道这等情形就要避开,要安抚老百姓了。这帮人,是生怕不出事儿么?”

他话音刚落,那人群里的声浪就大了起来,永琪忙踮着脚要看,可惜他人小,这样也看不到最里头出了什么事。萧临风挤到中间去看,说好要回话的,却是气得直接在人堆里嚷道:“身为官府衙役,竟不顾这里挤满了老幼,众目睽睽之下,还出手伤人?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

小桂子听到声音就觉不妙,想把永琪带远些,却哪里劝得动?永琪也钻进了人堆,他无可奈何,也只好跟上。只见方家台阶上,衙役们推倒了一个七八十岁,白胡须的老人。其家人都围在边上,又痛又怒,围观的百姓也愤懑不已。

“方大人在时,你们哪敢如此嚣张?个个像只小绵羊,我还当是你们这群人改好了,原来,原来骨子里还是一帮子混球!”老人家痛极,不只是摔的,也是痛心,捶地而大喊道。

一个衙役恼了,举棒打去:“你个老家伙!”

小桂子闭上眼睛,这么大年岁的老人,哪经得起衙役的棍子!

“放肆!”脆生生的童音,就从他耳边响起。

小桂子没想到永琪会出声,更没想到,他竟然有胆量一把抓住衙役手中的棍子。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8 00:16:00 +0800 CST  
007



小桂子知道,那根棍子是打疼了永琪的,即使永琪没哭没嚷,但小桂子再了解他不过了,知道他差点儿就哭了。但永琪竟然忍住了眼泪,狠狠地瞪着那衙役:“老人家你也打得下手?是没爹还是没娘,要不要把他们也拖来打两棍子!”

说话间,两个正要上台阶的老人顿时掩面,顿足叹道:“都是我们教子无能,才致今日他竟做了真鹰犬,没大没小,不知礼义,真无颜面父老,羞煞人也!”

这样一对父母,养出那样的衙役,也是永琪没有想到的。现在当面说要打人棍子,又是两个看上去古道热肠的老人家,永琪先自己愣住了,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还是倒地的老人家开口解的围,道是这夫妻俩都是好人,已经百般约束教养了,这儿子不争气也不怨他们:“只是,方大人那么好的人,也是救过、帮过、教过你们的,你们说说,什么缘故这么急匆匆把他们家葬到郊外去?”

衙役却不理他,只以“老家伙”称呼之,转而对永琪道:“这谁家小孩?不回家吃奶,在这管什么闲事!知府大人的命令,谁敢干涉,谁就得死!”

“杭州知府是谁?”永琪出宫来,满心里就是来玩,哪里记得住各地官员的名字?就连官职官阶也未必记得清楚,皇祖母教他的招儿,是不认得的人,记不住的官儿。若是行事端正讨喜的,就早早儿让人免礼,愿意说点什么就说什么,别怕人笑话,只要别太无厘头就是,越是这样,越显得自信,人家越尊重。

要是个讨厌的,那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受他的礼不必客气。

他也不想跟个衙役,在这种场面下对骂,着实诡异且失身份,只一句话问起这人的顶头上司,只想找杭州知府问个清楚:“江浙巡抚,我记得之前有人跟我说,他家连着两任都在苏州,顺顺利利的。在杭州才多久?就出这么大事儿,我倒要问问那知府,杭州地界被他治出了大命案,该当何罪!”

“难怪敢在这儿嚣张,敢情还是个外来的奶娃……”衙役起先是如此不屑,听到永琪后头这一串,还真惊了一下,这小鬼才几岁大,能说这一大篇话,关键是这孩子衣着是简单的,可听这一段话,竟像是个官家子弟,可真要是官家子弟,他又一个人出现在此,怎么看也不像,“你,你这小鬼哪里来的?敢编排知府老爷的不是!”

小桂子见永琪出面了,原本要跟上,被萧临风扯了衣服摇摇头。

他一琢磨,也对,五阿哥少有机会自个儿出面料理事儿,看上去还挺认真的,打断了他怕又惹了他不高兴。而萧临风则是想的,这五阿哥还挺有些胆儿的,要在江湖,将来也是侠义之士吧!况且皇子么,多点历练也不错,且在这里守着,看看五阿哥到底想要如何处理,有危险再出手!

可永琪竟不需要他们出手,也不和衙役纠缠,直接要去衙门问问知府的责。衙役们自然言语讽刺于他,怎么会让一个小娃娃去打扰知府大人?

于是另一个衙役托言大人公务繁忙,无事者不可去打扰。但这回总算没再以奶娃娃称呼永琪,换成了“小少爷”。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8 19:19:00 +0800 CST  
永琪到底只这点年岁,也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这里还有许多百姓,不只有上了些年纪的,还在杭州城住了许多年,对杭州城官民都如数家珍,就有百姓道,现下还有什么事儿,比方家的血案还要紧?

“可是我们去知府衙门报案,大老爷不但没仔细查问,还把我们老爷下了大狱,各位叔伯婶婶,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还有人叫起屈来。

小桂子盯紧了那帮衙役,心想他们再要打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能让五阿哥再伤着!单现在看得到的,五阿哥手小,那一片红红的印子,几乎覆盖了他手心。

就这,已经足够让人心疼——别说伤在五阿哥身上,就是个不认识的,才五岁的孩子,哪个大人舍得叫他们受伤?

“你说不能无事‘打扰’你们家大人,那,我如果要告状,算不算有事儿?”永琪的脑筋动得也不慢。

可衙役经年累月在官门里当差,这日子也不全是白混的,且问他:“那小少爷可有状纸?”

永琪当然没有,他又不是真要告状。

但萧临风已认出那叫屈的是萧家的下人,拉着厮见一番,那下人手里拿了张状纸,是去衙门的途中,奉家主命令,来凭吊方巡抚夫妇的。萧临风见永琪一时被问住了,忙举着那状纸:“有!这儿有状纸!”

但就算有状纸,也没能顺顺利利这就见到知府大人,永琪想据理力争,被萧临风附耳说了几句话,又觉得有些道理,便撇了撇嘴:“行,我们明日去知府衙门里!”

至于那方家的棺木,最终,由于百姓们聚集得越来越多,还有年轻人不忿地拿了棍棒来,有衙役回去知府衙门走了一回,官府总算也不敢太过张扬,杭州离京城远,但是名气大,地儿好,皇上重视得很,这万一惹得民怨激愤,百姓们真反了,知府也怕不好交代。

衙役回来时传了话,方之航的棺木被重新还回了方家,百姓们都追了进去,固然因这血腥场面吓吐了不少人,但大家齐心协力,总算搭起了灵堂。可就在大家商计如何料理方大人后事时,知府老爷派人传话,道是允了大家在这祭奠两日,两天后,是一定要将方家人入土的。

“老爷说了,不是老爷心狠,这位方大人不管怎样,也是横死之人,众位想想,可不是瘆得慌?真要是冤魂不散,方大人自己也难安生,对不对?”衙役学的都是知府的话,形容神态都有三分像。

百姓们也无可奈何,知府退了步,他们也不想真的闹出大事,到时候自己吃亏。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8 21:19:00 +0800 CST  
今晚好安静诶,楼里有人不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8 22:34:00 +0800 CST  
永琪留在这儿,但不管是小桂子,还是杭州城那些百姓们,谁也不愿让个几岁大的孩子,呆在充满了血腥气,地上还有断臂残肢,甚至是半截人头的地方。这些断命者,多半是苏杭本地人氏,百姓们早前就吓得吐过了,现在只有悲痛,畏惧倒多半还能克服的。

小桂子这回也不听永琪的话了,不管他怎么硬装出一点没事的样儿,都把他抱到了干净的地方:“小祖宗,您就安生些吧,您是不怕鬼怪,但求您替奴才们想想,老佛爷要知道了,奴才们还不得被扒层皮!”

小桂子自己都暗骂自己之前糊涂,这才是能说服五阿哥的“正当理由”啊!只见永琪真就不别扭了,小桂子这才松了口气,且带他回了早就定好了的客栈,回了一趟萧家的萧临风找了过来:“少爷!”

小桂子见到刚刚分开了半天的“故友”,一点也不欢喜:“非要现在来回事……”

不是他对萧临风有意见,而是他正费劲地想让午饭就忽略了的永琪多吃两口饭。而永琪一点胃口也没有,已经很不耐烦了,一看到萧临风,立刻把碗筷扔开:“怎么样?”

小桂子只好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五阿哥回来后还是蔫了一截儿,还非说没事,不让人陪着,但看他今晚只吃了点清粥,就怎么劝也不肯张口,想必白天还是吓到了。

一边忙活,一边听萧临风说道:“方巡抚来杭州一年不到,就整了好几个月的杭州吏风。我叔父和方巡抚是世交,今没见着,还是堂兄告诉我说,方巡抚四五天前向万岁爷递了奏本,弹劾一个现在的什么大官,八年前在江浙任职期间,造成了杭州银库的大亏空,还涉及了私盐一案。我叔父和堂兄就是在这两件事中出力不小,才大概知道些。”

“是什么官?”永琪问道。

萧临风也不知道,他那堂兄行走江湖,还是碰巧这两天回杭州来,给岳父祝寿,才知父亲被抓,方巡抚也出了事儿。

还是小桂子想出了招儿:“五阿哥真想查,问问朝中大人们,哪个八年前在江浙做过官儿,也就找出来了吧?”

可萧临风认为没那么容易:“我已问过堂兄了,他说江浙一带历来是重镇,京中大员,至少一小半在此经历过的,他也不知方巡抚说的是哪个,只为巡抚牵了线,自有其他人帮忙。”

而萧临风的叔父,那日他本已睡下,家丁报说方家一个仆妇把门拍得山响,一身血,连声喊救命。萧家人顿觉不妙,萧临风冲去了方家,只见满地是血,把台阶都染红了,进去后就更不得了,萧临风又急又怒,忙向里头寻到了方之航夫妇。

“叔父说,方大人整个扑在方夫人身上,似是拿命保护。”萧临风放低了声音,“叔父想要上前时,知府大人带人到了方家,叔父来不及辩白,就被大人下令拿下,羁于大牢,道是和这大命案有关,连家人也不许探视,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而这一晚,老佛爷宿在了孤山下,老人家今日去了灵隐寺,就不急着回行宫了。方之航家中变故也惊动了她,派了人去探问,回去时如实一禀报,就问除了修书回京报与皇上,是否还要将杭州知府叫来问话?

老佛爷原是这样打算的,听说他们瞧见了方巡抚家门口的永琪,最初是吓一跳,担心永琪被惊吓到了,只想赶紧派人去,把永琪接到行宫去。

可她转念一想,既然永琪都已经到了那儿,惊吓过后未必不是一种历练:“也罢,你多带些人跟着,也别插手,别叫他发现,护着安全就是了。别的……且看看这小家伙能办到哪一步吧。”

这也是出来后,相处了一个多月,老佛爷才发现永琪比她想象的经得住事儿。不过,显而易见的,一个刚刚五岁的孩子,再聪明也有限,老佛爷知道,永琪处理不了这样的大事,也许很快就会受到挫折,但即使是那样,也能叫他学到些什么吧。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8 22:56:00 +0800 CST  
008



卯初一刻。

小桂子起了床,把被褥轻轻抱起来,露出床的本体,那是几张椅子、凳子,原来客栈上房也不会有矮榻能搬进来,屋子就比宫里小很多。而永琪昨晚,好久以来头一回拉着他,要他就陪在屋子里,说是不怕鬼也不怕死人,但是做噩梦很讨厌!

小桂子知道,五阿哥有时候会梦魇,刚睡或快醒了时,会遇上鬼压床,跟他说平时别学鬼怪招惹了,他又不信这样真能把鬼招来,只是真碰上鬼压床,半天醒不来动不了,过后还会哭一会儿——五阿哥不爱哭,只有这时候会。也不大声哭,只是眼睛里有眼泪,咬着牙不肯出声。

小桂子就总说他,与其这样,不如痛痛快快地嚎啕,省得每次最后要抽噎好半天。可永琪说他是个大人了,不能学奶娃娃一样哇哇地闹人。什么大人啊?不就刚五岁嘛?

把被褥轻轻放到大床上,这床不算小,但是比宫里的窄了一半有余。小桂子就是觉着它还不够五阿哥自己一个人夜里滚来滚去的,才另搭了自己的小……“床”。不过,这几天里,好像五阿哥几乎睡着是什么姿势,第二天醒来还是什么姿势,不像前两年,恁大个床,他也有本事滚到地上去了。

“少爷。”

小桂子先悄悄地去外头,打来热水,又把衣物备好,绞了热帕子擦擦永琪的脸,又拿了冷水,给他敷会儿手。昨日被棍子打红的手,夜里小桂子给他冷敷了几次,这会看似乎还是有些肿了起来,不过不算明显。

“少爷怎么寅时二刻时,还在这坐了会儿?”小桂子那时候被他惊醒,怕他是小孩儿梦游,不敢作声惊了魂儿,看了会儿,他只是坐了会儿,下了床,走到他床前来看看,又摇着头爬回了床上。

永琪也不避讳:“我还当在宫里,要早起去上书房呢,每天这会儿自己就醒了,能有什么办法?”后来是见小桂子都睡得很香,就知道又是自己犯迷糊了。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8 23:19:00 +0800 CST  
聊着天,永琪已沐浴更了衣,出门和萧临风汇合,一道下楼去了。

一路上,萧临风告诉永琪已经打点妥了。

永琪蹦了起来:“原来真是个贪官!”

却原来是萧家的下人告诉萧临风,这位知府爱银子,平日其实不大勤谨上府衙里,只有那有求之人,设法使点银子进去,才好办事儿。萧家为了求见这位大人,已经用了二三百两银子,还单单是见见,说说话,求求情,过后又出来,“到如今,大人也没准我们去看老爷。”

萧临风就按他说的,找了个能说会道的随从,往衙门里使了银子,又和昨儿个碰见过的衙役说:“我家少爷就是贪玩,也不知道衙门里的规矩。”

“真是!有银子就什么都好使,别说少爷就几句言语,哪怕是叫这衙役当小狗爬,他怕都肯呢,钻钱眼儿里去了!”小桂子摇头道。

下了楼,掌柜交给萧临风一份信:“这是高老爷让奉上的帖子,给五少爷的。”

既然给永琪的,缘何给萧临风?原来是掌柜见永琪年纪小,估量着不一定认得全一封帖子,故而如此。萧临风却看也不看,拆开信封就给了永琪,永琪一看,奇道:“怎么有个高公公,知道了我在这儿?”他想来想去,好像不认得什么高公公。

小桂子心里一咯噔,哎呀一声:“许是奴才上次托人去送银子,说漏了嘴!”

“送什么银子?”永琪不解,小桂子自己一个月才不到二两银子,宫里吃喝是不费钱,但是听他说是没家了的,几年也不休假,哪里蹦出个高公公,还要上供银子的?

小桂子只好大略说了说,原来是当年那高公公将当年的事还说成了天大的恩德,且小桂子的父亲,是托他把孩子送进皇宫,没按规矩给谢钱,还算欠了他一百两的,另还有三十两的利。小桂子要每年给他送五两银子的话,要送二十余年。

高公公是欺小桂子父亲不识字,诓他签了那么个卖身契和借据。若是小桂子混得不好,就当借据不存在,可小桂子到了皇子近前伺候起居,高公公就知他能存银子了,找了人递了话,还竟说是看他懂事,减了不少利。

若是不按时送去,别的不说,高公公在宫里人脉可深,有一年小桂子没凑足,就被教训了回,差点儿闹到了主子那里,小桂子思前想后,只怪自己不会投胎,遇上个那样的父亲,活生生上演了出把儿子卖了,还得倒给人钱的戏码,从此咬着牙,省吃俭用的,也得把这笔银子还上。

永琪听完把帖子揉成一团:“不见!”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9 13:58:00 +0800 CST  
“就这么着,也怕高公公以后再纠缠啊!”萧临风把纸团捡起来,想出一策,“不如还是见见吧,寻个法子,一劳永逸最好。”

永琪是个从善如流的皇子,他之所以不乐意别人把他看作孩子,事实上正是因为他开始知道,作为一个“小孩子”,许多事儿都解决不了。因此,当他觉得萧临风是提出了一个办法时,他便接过了帖子:“行,先放着吧,我们出门回来再说!”

一个已离开皇宫的老太监,也没道理要求递了帖子立刻见到面,众人便跟着永琪出了门。已有随从备好了轿子,四名轿夫站得笔直,早起出门来的路人多有打着哈欠、半犯着困的,见了这四个人,都不禁精神一振,暗暗议论,不知这是哪一家的家丁,如此气度。

永琪却不要坐:“我们沿着湖走,一会儿就到了。”

他说走一会儿,就走着走着,一脚跨进了方家的宅子。百姓们都在自家里,大约白天才来拜祭,永琪是记得他们家还有“三个孩子”,心想着会不会已回来了。

然而,宅子里空荡荡的。

“少爷,咱们走吧。”日头还没升上来,阴气最盛,冲撞了亡魂那可吓人了。

永琪也觉得这里头没什么可看了,便要出去,碰巧,有方家的亲戚带了许多下人赶到了方家,一推开门见这情形,见到永琪先愣了,问他是何人,又让他们赶紧出去。

永琪只想,这个方之航,在杭州百姓那里风评不错,怎么家人如此鲁莽无礼?

不过,毕竟他们都是外人,既然有亲戚来张罗,那当然是最最好的。萧临风便劝了永琪,永琪也接受了他的说法,却是把手一张,意思是走乏了,来个人抱会儿!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9 14:37:00 +0800 CST  
萧临风哭笑不得,是五阿哥自己不要坐轿子,这会儿却来耍赖了。小桂子早就知道永琪累了,从出来走到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永琪此前走得最远的路。

萧临风把永琪抱了起来,连着人,带着他腰上挂着的剑。这把剑还是之前皇后送的,永琪在宫中时不敢佩戴,但常见傅恒腰上挂着剑好生威风,这回出宫了,就天天把剑悬在腰上,也不怕它沉。

那群方家人带来了好棺木,看样子是要移棺。众人便往外走,接近内院的角门时,小桂子往后望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到底哪里古怪,他又说不上来。

“这帮人怎么一点也不伤心。”

到了大门外,门前已来了几名老百姓,个个眼中含悲,还有那才从苏州赶来的,在门前哀哀痛哭。众人走到知府衙门门口了,永琪突然又望了望方府的门,忽然说道。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9 16:40:00 +0800 CST  
009



小桂子昨晚已让人去问过,打听了一番杭州知府,永琪之前无心听记,这会儿近了衙门口,小桂子才一路背给他听:“这位杭州知府姓赵名时善,字德章,二十三年前中了举人,在杭州知府任上连了一任,在此五年,据说常得朝廷表彰。不过……奴才却听说,百姓们有时会偷偷地以无善称之。”

现在衙门就在眼前,也见着了拿着状纸来的萧家家丁,永琪本想直接进去看看,小桂子猛地想起来,这五阿哥瞒着身份,见了知府大人,一会儿难道还得行礼?那可万万不行!

正商议时,只听得一声锣响,此前连目睹残肢断臂都没吓太狠的永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倒惊得一个激灵,嘴巴一撇,差点儿就违了自己一年前就发过的誓——那是他被永珹笑话,说那么大了还学小奶娃儿哭。永琪那时候也忘了反驳他,明明在比自己还大的时候,跟四哥额娘分开那会还哭得惊天动地。

永琪只觉丢脸,发誓“这辈子也不哭了”,本来这誓他也就学学别人的样儿,不大会当真。可身边的大人,听到这么个才三四岁的孩子嘴里蹦出了“这辈子”,都乐不可支。他们哄堂大笑,永琪也误解了大人们的意思,只当他们都不信他的话。

这一来,倔强的孩子把这事儿记了半年多,但小孩儿的记性,至此约莫也就淡忘了当时的不满。他忘记了为何会发誓,却真记住了不能总哭。

那锣声震天响,不明就里的起初还当是打雷,等到听出了第三声锣响,才想起当是赵时善来了。第五声时,已看见了书着“回避”的牌子,府门前街面上的百姓纷纷往路边跑开,还惊得个小孩子跌倒在地,混在人群里的一名侍卫忙过去,一把抱起那孩子。

“大胆!何人敢阻知府大人的路?”衙役道。

永琪认得这人,就是昨天在方府门口,和他吵过的衙役李丁。

那侍卫也沉得住气,忙说是不慎失礼,就往边上去了。因大人轿子马上到了,李丁才不和这侍卫多言。

小桂子早使了个眼色,萧临风还抱着永琪呢,就闪身往那角落里一躲,永琪只探了个脑袋打量赵时善:“这个‘小人’官才从四品,排场不小,傅六叔出门时,还说不愿鸣锣,怕把百姓吓到了呢。”

萧临风差点笑出声儿,据说永琪学步极早,学得还快,能走能跑时,学骑马也比别人进度快。

但他比其他阿哥格格都开口晚,两三岁了也只会说最简单的称呼,惹得宫人暗暗议论,还有人建议愉妃娘娘,瞧瞧是不是他舌头上什么“带子”长了些,剪断了才能好。愉妃娘娘哪里舍得?说没这么折腾小孩子的,“再说,五阿哥喊人喊得那么清楚,不就说明能讲话么?”

皇上还犹豫不决,老佛爷却说就听愉妃娘娘的,孩子的亲额娘,总是最了解孩子的。她比愉妃娘娘还显得从容。

又过了半年多,连愉妃娘娘都心里打鼓时,仿佛忽然之间,五阿哥就爱说话了,很快就像小大人似的往外蹦词儿,比较他大了一两岁的孩子说得还清楚,便成了个片刻不给安宁的小话唠。也好在宫里人多,总有人有闲也有好心情陪他“聊天”。

老佛爷见了笑道:“所以说,世上之事就是别乱着急,尤其这小孩儿的事,指不定哪天就给个大惊喜。说不定他早就听熟了,什么都知道怎么说,就是懒得开口罢了。”

现在五阿哥虚五岁了,说话条理很清楚,只是似乎特别愿意在这上头小小的淘气淘气。就比如这“大”、“小”两个字,若是见着一只猫,五阿哥喜欢,别人说是“小猫”,他大概觉着不能表达他的喜爱,便说是“大猫一只”。而现在,他看上去对这赵时善没好印象,明知是知府“大人”,偏偏反着说,赵时善就变成了“小人”。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20 11:45:00 +0800 CST  
那锣又响了四声时,轿子刚好到了府衙门口,可见知府住处就在这条街上,刚好走了这一条街,排场却是分毫不差。今值巡抚大人新丧,三个儿女尚在找寻,知府这等做派,引来了百姓的嘀咕,都说巡抚比知府官儿高多了,除非立春、除夕、祭祀等,从来不这般声势浩大的穿街而过,就是车马出行,遇见老弱还会停下,让着对方先行。

“这就是了。”萧临风低声道。

“什么?”

“越是才高位高者,往往越不在意炫耀自己的身份。越是那半桶水,反而越对这些排场上瘾。这知府是个蠢才,这种时候来招惹百姓不满,就是没被咱们碰上,也得被老百姓的怒火赶走的。”萧临风看得很清楚,四周的百姓眼里都有一团怒火,言谈中也对这位知府有着许多这样那样的怀疑。

“走吧!”那个赵时善一下轿子,永琪就突然命令道。

他指的方向不是衙门,而在西湖的方向。萧临风心说这时候了,五阿哥莫非还想去游湖?不过转念一想,管他呢,本来也不指望五阿哥能耐心认真的,把这件大事处理妥当——真要是他动真格地想处理,反而还吓人,这么点大的小孩儿,指不定要添多少乱,冒多危险。

小桂子觉着这也是好事:“那萧侍卫带着五阿哥,我去衙门里走走。”永琪身份不好暴露,也绝不能对着一个知府行礼下跪,小桂子想着就棘手。现在正好,至于他自己,从进宫开始,一路反正没少跪着,少不了一块肉!

萧临风就陪着永琪到湖边,正想吩咐个人弄条船来,让永琪坐上去玩会儿,永琪又往前指:“不对,不是这里,是去那里!”

原来他想去方家!

萧临风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去好看的,但还是听命,带他上了杨公堤,到了方家门口。

这时候百姓都去衙门,想看看萧家如何申冤,百姓们对萧家家主萧堂声印象也都极好,都称之为萧员外,在杭州比才来了不足三年的方之航还受敬重,这一官一侠,都比杭州知府来得亲切可信多了。

“奇怪,怎么静悄悄的?”

方府里一个人也没有,灵堂里还是两口薄棺。

“咦?”永琪正左顾右盼,突然被萧临风拍拍肩膀,抬头,对方向他竖起食指,意思是别出声。他点了点头,和萧临风一起藏在了一间堆积杂物的屋子里——不是他行动和萧临风一样快,作为一个五岁的皇子,轻功不可能赶得上会飞檐走壁的萧临风。

不过他从刚才到现在,都心安理得地脚不沾地,萧临风一躲,他当然也就同步行动了。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20 15:30:00 +0800 CST  
呃,这部分基本是个前传,燕子主要戏份在后面。。。长大后,但是那之前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觉得这种缘分也挺好呀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20 21:06:00 +0800 CST  
一群知府衙门里的衙役进来,手里拿了封条、浆糊等物。永琪不认得封条,起初还想为什么拿那么多纸张?就听到萧临风小声道:“奇怪,说好还给两天,这才过了一半。咦?这一来还很奇怪了,巡抚家发生命案,为何不早早封了,派人看守,方便查看?任着人来人往这么多天,现在又急着封?”

永琪发现这屋子的窗子,就对着灵堂,便趴上去看。那窗子和别家窗户不同,闭得严严实实,往外头看却清清楚楚。萧临风忙让他下来,以防被人发现。永琪却胸有成竹:“清漪园里也用这种西洋窗子,上头有棱花,咱们看外头这样,他们看里头是什么也看不见。”

“真的?”萧临风没去过清漪园,上回永琪随驾前去,他就回家去住了两个月。而且,永琪也有个特别之处,偏偏对各色西洋物件特别感兴趣,二月时老佛爷还把一块新得的怀表给了永琪玩儿。

不过,这一说就更怪了:“方家不像无知识的人家,这样的好去处,为何堆积这些杂物?”

“你看那是什么?”永琪的视线和大人不同,小孩子眼睛又亮,总是看到大人们忽略的地方。

萧临风顺着他手指方向往上一看,只见就在他们脚边,落了一颗珠子,捡起来对着光亮处,白如雪,圆滚滚的,有小拇指指甲那么大:“这个正中打了孔,该是什么上头落下的吧?”

顺着脚下再看别处,又散落着些金光、银光,永琪不大明白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起有天他悄悄钻进了宫中的藏宝阁,就在地上发现了金光,后来他被皇阿玛逮了个正着,免不了挨顿骂,但也知道了,那是藏宝阁里东西搬进搬出时,无可避免的会有磕磕碰碰,有些物件上的金粉、银漆就被碰落在地上。

等那群衙役终于走了,他们藏身的这个库房也被封上了。但这难不倒萧临风,他决定在屋顶开两片瓦,就够他们主仆俩脱身。可永琪满屋子里好奇地看看这个,翻翻那个,惊讶,现在站在正中间的桌子前,踮着脚扒拉上头的东西,道:“怎么都是木头木头木头,啊,这木头底下全都是书?好可惜啊,好多都撕碎了!”

永琪随便找了本还留了封皮的,上头落了三个字:方之航。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20 22:33:00 +0800 CST  
回家的车上睡了一觉,于是晚上好清醒= =不过大家应该都睡了吧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21 01:08:00 +0800 CST  

楼主:ziyan9311

字数:243548

发表时间:2017-09-14 04: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28 21:54:52 +0800 CST

评论数:258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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