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翠对饮】【原创】《微尘》——从小桂子视角看永燕(第三人称)

如题,一楼给度熊上供,保佑此楼顺顺利利!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3 20:04:00 +0800 CST  
前言



这是一篇以小桂子为线索人物,永琪小燕子为主角的故事,大致是以小桂子小顺子等人在景阳宫的见闻,来写永燕的相处与情意。

小桂子的存在感会比我其它文里高一点,尤其序章,基本是交代前情,永燕正文里陆续出场。但请放心,永燕还是绝对的主角。文中使用第三人称,永燕的故事是珍珠,小桂子就是那根串珠的绳。

有时候可能会临时写嗨了,忘记了小桂子的视角这回事。同人文,比较随心所欲,尽可能少一些这状况,哈哈。

另外,永燕身心唯一依然是我的原则,每篇文都是,这点请大家放心。

本文有些地方并不完全符合清朝背景,比如选秀的规矩一类,请见谅。

最后,把这个号晾出来晒晒太阳。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3 20:08:00 +0800 CST  
000 序



乾隆三年,固安县。

中年男人牵着个瘦弱的男孩儿,走过长长的巷陌,到了一户看上去有几分气派的宅子门外。宅子上头没有门匾,门上站了两个家丁,见到这一大一小,只往男孩儿脸上打量:“哟,这小孩儿长得机灵啊。”

“长得再好,进了这门,也就废了。”另一个家丁叹道,他看见中年男人手里拿的纸,纸上有他家“主子”的印儿。这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也舍得把娃娃往这里带?

中年男人有几分犹疑,但往后头看看,四个壮汉横眉怒目,看上去能撕碎了他。想起欠的那八十多两银子,他咬了咬牙,看看孩子手上剩的竹签儿:“糖葫芦好吃不?”

“嗯!”男孩儿点点头,他还是头一回吃这样好吃的东西,往前他爹从不给他买这零嘴儿吃,“好吃!”

“还想吃好吃的么?”

男孩儿又点点头,世上哪个孩子不贪点嘴?生在没落的门第,吃多了粗茶淡饭,对精细的食物就更是犯馋。

男人指了指那门儿,告诉他:“一会儿你拿了这张纸,进这家门里,里头有个爷爷,上次你见过的,你去找他,他那还有很多好吃的呢。”

男孩儿觉着奇怪,问爹不一起进去么?

那男人摇了摇头,说是还有事儿去办。门上的家丁早进去了一回,出来时带了一个匣子,见了面顺手往隔壁店铺的秤上一掼:“瞧好了,一共一百两,一分不少!”

“多谢多谢!”男人接了匣子,转身要走,才两步又转了回来,往袖子里摸出两颗小小的金瓜子,这个不大值钱,不过是他从妻子那讨来的私房钱,“这个给二位喝茶,请二位照顾些犬子……”

“什么犬子?进了这门,可就不是你家儿子了!不过,放心吧!咱们留你儿子是送进宫去当差,自然会好好照顾。公公说了,从今儿起,你家儿子就是他干儿子,往后相处起来,比你这赌鬼懂照看他!你走吧!”

男人最后看了眼被牵进大门的孩子,抱着沉甸甸的银子,走了。

男孩儿进了宅子,只见处处都比家里精致。其实他家比这里大,据说祖上也是风光过的,不过到他爹这代,不知为何,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他亲娘早已过世,留了他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爹有时候几天不回家来,有时候回来,见着面会打骂他,说家里什么都缺,就是孩子不缺,也有时又说什么都不缺,就缺银子。他是知道的,二姐出嫁时的彩礼,到今年大致也花尽了,这是爹和继女吵架时,他隔了墙壁听到的。

大大的宅子隔了几个院子,有一半租了出去,留下一个院子自家里住,渐渐地也就杂乱无章,越来越寒碜了。

到了厅堂里,正中坐着个老爷爷,男孩儿是见过他的,上回这老爷爷到他家去过,和爹说了些要紧的事儿。男孩儿其实是知道的,这老爷爷是去“买”他,而今天,他爹怕是正式把他“卖”了。

不过,男孩儿此时也不知道,老爷爷买了他来是做什么?大概和刚才门口看到的两个叔叔,还有现在正端茶进来的哥哥一样,来给老爷爷做下人使唤的吧?其实那倒也不错,在家里他也常常要伺候醉酒的爹,不注意惹怒了爹还会挨上两脚。

这老爷爷,上上回见面时,他正被爹拿了烧火棍儿揍了一顿,为的是他在门口玩儿,不小心撞到爹,打翻了他买的酒。爹把烧火棍儿都打折了,从巷口追到巷尾,追了两条街。他被逼急了,躲到老爷爷坐的马车背后。老爷爷拦住了爹,说什么:“打坏了可更不值钱了。”

那时候他觉得这老爷爷有点吓人,看人时好像看着一件死气沉沉的“物件”,说别人好坏,说的也是值钱不值钱。

“你叫什么名字?”老爷爷手上拿着纸,问道。

“桂生。”男孩儿并不知道,老爷爷早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是看见纸,知道要怎么做了。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娘是在桂花树下生的他,大家就这样喊他了。

老爷爷看看手里的纸:“也好,反正你爹没良心,你也不能传宗接代,有没有姓都一样。”

说罢,他起身把纸放进个盒子里,桂生心里知道,那该是所谓的卖身契了。那盒子有他两个巴掌那么宽,盒子底儿也深,里头放满了纸张,老爷爷要压一压,盒子才能关上。

老爷爷使了个眼色,桂生就被两个“哥哥”牵着去了后院,进了一间又小又黑的屋子。他被抱上了高高的木板床,顷刻间手脚被铁链子锁得紧实。

桂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只是生一股寒意,从脊椎里透了出来,透到了心里,让他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发抖。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3 20:13:00 +0800 CST  
而当他明白时,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时的他,熬过了净身时的剧痛,又熬过了后来的一道道“工序”,又过了约半个月,才出了这间让他心寒的屋子。

那老公公再次见到他,还是靠别人提醒才记起桂生的名字,笑得冷漠:“从今儿起,你忘了你那名字吧!别人问你是谁,你就说,你叫小桂子!往后你懂事儿了,也别说咱家害了你,要怪,就怪那赌鬼亲爹吧。明儿你就跟在我身边儿学学本事,我劝你多用些心,学得好了,我送你进宫伺候主子们去。你也挺机灵的,说不定过得比在家时还逍遥呢!”

小桂子厌恶这里,偷偷跑了三回,可三回都被捉了回来。公公也不打他,只往那黑屋里一关,茶饭不给,任他恐惧得哭闹,第一回关了两天,第二回关了三天,第三回是好不容易逃回了家里,又被他爹怕事儿地送了回来。

这一回,老公公当中给近乎脱水的小桂子灌了一肚子水,前后关了五天。小桂子终于发誓不逃了:“我知道了,我再没别的家可回了,我会跟着公公好好学!”

老公公也没再打罚他,遇上这种事儿,不哭不闹那是傻子。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授业”,从端茶倒水,到坐立行走,一桩桩一件件教他:“你这幸亏是遇着我,你知道吧,世上还有那假公公,收了孩子净了身,其实没门路送去宫里。还有做活儿不干净利落的,孩子死在黑屋子里的,你算命好,也没落下半点病根,下个月就能进宫去了。”

小桂子谢过了公公,他只在大节下,蹲在戏台子底下,听过台上的人唱唱皇宫里的故事。但,那时的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竟然要在宫里度过。

一个月后,一辆牛车拉着几个孩子上京城去。车上的男孩儿们都净过身,同车去了十六人,半途丢了两人,染了病而被陆续扔到路边的有五个,还有两个天天受押车的公公打骂,半夜里哭醒了,溜出去,到了悬崖边。

小桂子也跟着去的,但到了悬崖边,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一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要是不跳,往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至少还有个“往后”。他想拽回两个同伴,却被押车的公公找到,见状冷笑一声,拎着两个孩子的衣服,竟将他们扔下了悬崖:“你们想好了早死,那就成全你们。省得进了宫再要死要活,我和高公公还要命呢!”

而后他转过身,问小桂子想死还是想活。

“活。”小桂子有些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但他赶紧回答道,不敢流露半点怯意和矛盾。

公公哈哈大笑,便沿路踹着他,直到回到车上。小桂子接替了那两个孩子的活儿,被这公公打骂差遣,但越是如此,小桂子越是把牙咬得紧紧的,一步步捱着,他不想死在这路上,就是熬不下去,至少也得先看看皇宫长的什么样儿,里头的人又是什么样儿!

牛车带着剩余的七个孩子入了京,有六个还想着以后还要回去找家。

“你呢?你家在哪?”同行的还有两个小姑娘,和小桂子差不多年岁。

“不记得名字了。”小桂子知道自家是在固安县,但他决定忘掉它。

“不记得了?可怜,那你以后怎么找回去啊?”

“那就不找了吧……”小桂子笑着道。

“我舅舅说,过几年他带着表妹们来京城看我,我听说进了宫,要是选上了宫女也会有假,放了假我就能见见他们。听说你是某爹娘的,真好,到时候他们一起去看你!”

看他?

小桂子现在也不知道,他爹还会不会想起去看他。说来也怪,他最早还想了几回家,从爹把他送回高公公家,他向公公发誓不逃了后,他再也没想过了。

那个还留着两个高高门槛,铜狮子却已锈迹斑斑的家门,他怕是再也不会进去了。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3 21:11:00 +0800 CST  
好奇楼里还有人么?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3 23:41:00 +0800 CST  
大家早上好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4 08:52:00 +0800 CST  
高公公说的懂事儿,小桂子原以为是说他长大后,长得有他爹那么大年岁后。但事实上,只到了九岁,他就略略“懂事儿了”,他天天守着宫里的茶房,虽未在主子们近前伺候,总是能这儿捡一耳朵坤宁宫的“秘事”,那儿听一段儿翊坤宫的“兴衰”。

小太监们似懂非懂说着些他们还未曾经历过,也一辈子经历不到的事儿。小桂子年岁越大,听得越多,懂事儿越早,对爹剩余的“念”,就越发都转为了“恨”。再经历两年的打骂、欺负,从几岁大的小太监,长成了十岁出头的……小太监,他就顾不上恨了,因为他必须全心全意完成手里的活儿。

而“恨”,会让他分心。

“小桂子,你今年还是不回家?有两个月的假,你都不回去?”敬事房的陈公公这日给他们点了卯,随口问他。

小桂子想休假,但他这一个月半两银子,休假就要出宫,出宫就要谋住处。上回他随陈公公出门办差,才知道在京城,若是要住客栈,半两银子还不够一天的房钱,虽然那是他曾经半年的花销。他也没别处去,所以:“奴才还是留着假吧,听说陈公公干儿子下月结亲,还是陈公公把奴才的假一并休了?”

“哈!你小子倒乖觉,懂事儿!”陈公公手一挥,一边夸赞,一边笑道,还给他指派了件“好活儿”,“你把这盘果子,送去永和宫吧。唉,这大风天儿的,还得天天去送这劳什子。”

小桂子这是头一回能进六宫去,他在茶房里待久了,练就了沏茶的好手艺,只是天长日久,潮气不散,这小小年纪,天一冷就觉膝盖骨缝里生出寒意。

总算能离开会儿,大风天儿也不妨事儿,他提了篮子一路哼着小曲儿,看着那碧瓦红墙,不禁小小地还绕了几步路,多认了几处殿阁,才从个角门进去,收声敛息又走几步,到了永和宫。

“站住!”

小桂子听得背后有人高声道,也不知说的是谁,但高公公说过,宁可误会些,也别错过了主子们的吩咐。他停步往后看,只见十来个人,簇拥着个年轻嫔妃,正从后头也进了永巷,他忙垂首碎步近前,打了个千儿,口中称罪,道是未留意娘娘在此。

叫住他的是个尖细嗓音的,小桂子一听,就知道也是个太监。人群里有两位公公,其中一个见他回头,冲着一边儿努了努嘴。小桂子便走过去,往那肩舆旁边趴下。

小桂子没进来过,也不认得到底是哪位娘娘,反正人家要借他做梯子,他也只好照做,只是这娘**他高许多,踩着花盆底儿的鞋子,往背上一踩,小桂子没试过这痛这沉,禁不住颤了两下,身上立刻挨了一踹,没下力气,只是踢在了胳膊肘,好一阵发麻。

小桂子脸上立刻见了汗,可这回不敢动弹,等娘娘坐上肩舆,也没动。

娘娘的队伍开始往乾清宫行去,小桂子却欲哭无泪。那娘娘方才有意无意踢翻了他拿的篮子,这会儿,一半的果子已被踩烂。他是去送果子的,这可如何收场?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4 11:39:00 +0800 CST  
永和宫的门内,有人在说话,不久,一人走到小桂子边上,也是花盆底的鞋子,衣裙却是暗色的,没甚绣文。

“啊,嬷嬷。”小桂子忙道,他也不认得是什么嬷嬷,认得衣服就对了。

那嬷嬷言语却轻,也温和:“娘娘让你进去,快起来,跟我来。”

小桂子忙爬了起来,懵懵懂懂地跟上,跟进了门,才明白,她所说的娘娘定是愉妃,这道门是永和门,他是知道的。他提着心,他这送果子的空手而来,一会儿问起来,如何回答?

“刘嬷嬷,你去拿些点心,给这孩子压压惊。”

永和宫如今的主子是愉妃,眼下身怀六甲,让小桂子起身后,随口吩咐那嬷嬷,便叫人扶着,进了已挂了厚帘子的卧房里。刘嬷嬷果然去拿了个食盒,打开:“挑几个你喜欢的。”

小桂子愣愣地,尚不敢相信他打翻了果子,不但没有被骂受罚,还能有点心吃?

刘嬷嬷道了声“可怜”,挑了四个顶好看的,,放到他带来的篮子里:“拿着吧,别怕,不过几个果子,愉妃娘娘不会恼你。这里还有二两银子,你好生带回去给陈公公,就说娘娘谢他费心。”

小桂子这才信了自己没有做梦,忙谢了赏,带着银子回了敬事房。陈公公接了银子眉开眼笑,只当他办事利落,得了愉妃娘娘的赏识,过后又派他去了几回永和宫,都是送东西,或者传些“皇上的话”。

如此五六回后,一日陈公公忽叫了他到庭院里,刘嬷嬷也在那等着,见了面,让他带上自个儿的东西:“随我去永和宫当差吧,我跟陈公公已说好了!”

小桂子还是懵懵懂懂,到了永和宫,才知娘娘怀着龙种,正留心添加两个内侍来伺候,见他年纪小却有几分机灵懂事,又似知恩重义之人,便往陈公公那说了说,把他给领了过来。

小桂子便天天跟在愉妃身边,正巧愉妃爱吃茶,他又擅长沏茶,每日便专门看顾茶水。愉妃待下人却是宽厚,偶尔闷了,还和他们聊聊天儿,一日也是心血来潮,问起小桂子怎么这点年纪就入了宫,小桂子只道是家里穷,父亲养不活三个儿女,便将他送了进来。

“什么话?一个大男人,若是有手有脚的,难道不会自己养家?也舍得误了他自己孩子……,哦,难怪你的册子上,记了两年没出宫去。”愉妃一猜一个准,摇了摇头,着实难以理解,天下还有这样的父亲。

小桂子在永和宫当了两个月的差,愉妃渐渐与他熟悉,待他就似对个亲戚家孩子,小桂子这许多年来,头一回面前摆了许多糖果点心,有人告诉他想吃就拿,不必拘束。

也是头一回有人记得他生辰。刘嬷嬷那日清早端了碗加了许多浇头的面给他时,他竟傻愣愣地不知缘由。

待明了后,竟是一时失态,嚎啕大哭!

刘嬷嬷好一阵劝,小桂子才抹干了眼泪。到这时,他是真觉得高公公当初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他这辈子都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注定了无子无家,但也是幸运的,至少他活了下来,至少,他还能有人惦记着生辰,将他看作了小孩儿,多了这么一碗寿面吃。

忽一日愉妃腹痛发作,正巧,竟独他在跟前儿,小桂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忙出去叫人去请御医和稳婆,又慌里慌张地进了愉妃的卧房。这种时候,他这么个年纪小小的小太监也不打眼,竟由着他缩在角落里,一直站到愉妃腹中的孩子平安出生。

这小小一个孩子,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道,哭声那么响亮!

小桂子看着刘嬷嬷手中那个小孩儿,很是费解。

刘嬷嬷这才注意到他,也没怪他忘了出去,反正这点年纪的小太监,见着也没多大关系,还抱了才被洗了澡的小孩儿,逗他:“看,这是五阿哥,娘娘的儿子呢!”

小桂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那小孩儿。

怎么……这么……

“呀,”愉妃娘娘伸手要过了孩子,好似抱着珍宝,却禁不住笑着摇头,“怎么脸上手上这么皱巴巴的,跟个找老头儿似的。嗯……有点儿丑!”

这么说着,却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娃娃的脸颊。小桂子看见愉妃脸上划下的泪珠儿,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年不曾记起的亲娘,不知自己出生时,是不是也让她这般欢喜过呢?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4 13:46:00 +0800 CST  
001



小桂子在来永和宫前,每日丑时就起身,三更方睡。来了永和宫后,这里主子只有一个,后来多了一个五阿哥,也只两人,因此人手上是充足的。

愉妃怜他又小又弱,且永和宫是轮班儿,分的还是三班,小桂子受大家照顾些,卯时二刻才需起床,申时二刻交了班,就可自己随意了。小桂子在此待了数月,就丢开了茶炉茶壶,专门跟着五阿哥了。

“五阿哥是小孩儿,你也才十岁,是大小孩儿,五阿哥起居有乳娘和宫女们照顾,你就多陪着五阿哥玩儿吧!”愉妃派给的任务也挺简单,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

小桂子便照做,这活儿他也挺喜欢,小孩儿嘛,自认为最擅长和小孩子交流。但这么过了两天,小桂子才知道其中的不容易。这五阿哥现在刚刚能扶床站立,就跟只小猴儿似的,一刻不肯安静,踉踉跄跄的一忽儿往左走,一忽儿往右扑。小桂子跟着他身边,一天要被吓十来回,由着五阿哥开心吧,怕五阿哥摔了。可要管着不让淘气吧,这五阿哥一感觉到约束,就可怜巴巴一瘪嘴,两只大眼睛里开始酝酿“生气”。

小桂子只好随五阿哥高兴,只是累得他自个儿一点也不敢松懈,眼睛时刻盯着五阿哥,五阿哥往上攀,他也往上,五阿哥往下爬,他也一边张着手臂随时防着五阿哥踩空,一边跟着往下爬。

如此相处了一年,五阿哥学会了走,又开始颠颠儿地跑。但这会子小桂子已是整天整天跟着他了,而且也早摸准了五阿哥的脾气性子,五阿哥也愿意和他呆在一块,除了可以一块玩,还总让他再说说入宫前,在外头见到的事儿。

小桂子在宫外能有几年?且多半是在那小城里,但开始也还是够五阿哥听的。

后来,五阿哥被赐名永琪,永和宫里众人皆盼这事儿好久,只是皇上隔几天就来永和宫,因此这儿跟着热闹了几倍,但皇上一会儿喊“朕的五皇子”,一会儿说“朕的五阿哥”,说得高兴了,什么“小五”“老五”一块儿上,却是没急着取名字。

刘嬷嬷也说好生奇怪,以前四阿哥出生当天就取了名儿,比五阿哥小的六阿哥也已入了玉谍,独独五阿哥一直没定下。

这回,皇上是拿了个老和尚开了光的护身符来,上头还挂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五阿哥生在辰时,这玉佩就刻着只小小的四爪白龙,反面刻着一个“琪”字。

本来小小一件事儿,因多等了三年有余,才总算定下了,愉妃高兴,乾隆也乐得热闹热闹,于是刘嬷嬷带着一帮下人,到永和宫的小厨房张罗出一桌淮扬菜来,永和宫里摆了“家宴”。

之所以是淮扬菜,是因愉妃出阁前有个挚友名杜雪吟,现居江南,正好近日那边往京城送了贡品,这杜雪吟托了里头的人,顺便捎了些江南的特产给愉妃。今日,正好用上!

“额娘,这个好玩!”比起吃的,永琪对刻了自己名字的护身符更有兴趣,拿着一天了,也不肯放下。

愉妃抱他坐在膝上,教他认这字儿。

“琪嘛,永琪!我的名字!”永琪抢先指着上头的字,读道。

愉妃吃了一惊,三岁大的孩子,已认得字了不成?搁下筷子又随手拿过张信笺:“你可认得这个字念什么?”

“嗯?”永琪看了看那信笺,“之?”

“这个呢?”乾隆也凑了上来,指了下头的一个字。

“呃……左边的是舟……”左边是个舟,右边是个“亢”,永琪认得左边而不识右边那个字,合在一起就更不认得了。但他隐约也觉得这字儿不读“舟”,因为隔了一行,正巧又有这个字,前面是个“起”字。他听过起轿,也听过“起行”,就是没听过“起舟”!

乾隆和愉妃对视一眼,奇道:“也没见你念书,怎么就认得这些字了?”

永琪只知道眨眼,不知如何应答。

小桂子已在这当口,给永琪喂下了一碗汤,也就这种时候,五阿哥最肯吃饭,因为都顾着别的,就记不起来抗拒了。闻言他放下碗筷,想了想,垂手答道:“皇上,奴才猜着,应当是五阿哥常在老佛爷面前,老佛爷时常听戏,五阿哥总对着戏本看,不知是否因此略记下几个字来了?”

“或许……还真如此!”乾隆拊掌大乐,他原就喜欢永琪聪颖活泼,就是活泼得偶尔闯点祸,皇帝既然喜欢,也就不曾介意。今日见他已现出念书的天赋,更是喜悦。

原本,他也打算再过一两年,就让永琪去上书房。这一来,竟觉着立刻就能给他开笔,只是老佛爷在上座,还有几分心疼:“唉,皇帝急什么?往后念书的日子多着,何必早早就让他正经读书?景阳宫不是还未修缮完?待修完了再说不迟!”

小桂子吃了一惊,听出这里头的意思,不觉瞧瞧愉妃娘娘,她情不自禁把手紧了紧,永琪尚小,只知道皇祖母说的“景阳宫”就在景阳宫的北面,隔了个后门儿,他常常路过:“额娘……”

愉妃才知竟无意识中把他胳膊都勒住了,忙松开手,揉揉他的手臂:“哎呀,额娘都不知你竟然认得字了,还是小桂子细心一些!”

永琪只是得意,又过半年,景阳宫已修缮妥当,里头原本是藏书的,现下改成了一处寝宫。这会儿永琪和小桂子都知道了,四阿哥已被皇上下旨,要迁入阿哥所,而六阿哥过两年就搬进去。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4 21:42:00 +0800 CST  
那日,主仆两个就在永和宫门口,小桂子陪永琪捉迷藏,永琪如今已随谙达学了布库,皮实了许多,整天玩得满头大汗才回去睡午觉。小桂子如今也放开了手脚,他就是加几分力气,也不怕把永琪推倒了。

“呜哇!”永巷里,传来小孩儿的哭声。

主仆两个不约而同趴到了门墙角上,只见四阿哥永珹哭着嚷着,被他乳娘紧紧困在怀里,三四个嬷嬷跟在旁边,又哄又劝。

永珹只比永琪大了两岁,这是头一回跟嘉妃娘娘分离。这头四阿哥哭得惊天动地,只隔着一条路的承乾宫门外,嘉妃娘娘倚墙而立,永琪是被一棵树挡了视线,小桂子却瞧得明白,嘉妃娘娘苦心藏好了行迹,肩头一耸一耸的,直到四阿哥的哭声被重重宫墙隔绝,再听不到时,才被几个宫女嬷嬷搀着,回东面去了。

小桂子松开堵着永琪耳朵的手,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给他捂着,兴许是怕永琪难过。人都说才几岁大的孩子是没心没肺的,但小桂子知道,五阿哥是个懂得“难过”的皇子。

就像此时,五阿哥就跨过门槛,去给愉妃娘娘请了安。小桂子把拿在手里的小竹剑放回五阿哥屋里,他知道,五阿哥今日大概会多陪着愉妃娘娘吃吃饭,和愉妃娘娘一块儿玩。

这竹剑,还是等五阿哥心情好了时,再拿出来吧!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4 23:48:00 +0800 CST  
002



乾隆十一年,二月初十。

“安公公,您去歇息吧?奴才在这守着。”

小桂子捧着灯,进了永琪的卧房时,见景阳宫的总管安公公还坐在屋里,上前小声儿道。安公公瞅了他一眼,又从脚扫视回他头顶,最后站起身来:“小心些儿伺候,要敢偷懒,我揭了你皮!”

“不敢不敢。”小桂子赔笑道,送了他出去。今日是五阿哥住进景阳宫的头一天,安公公原就是景阳宫的总管,皇上的意思,是让愉妃娘娘再派个可靠的人来做总管,但娘娘说,这几年常见到安公公,伺候起书来谨慎小心,想来照顾起人来,也能让人放心。

小桂子早就佩服愉妃娘娘了,娘娘心里不藏坏心,可除对五阿哥是全心全意,分毫不假外,对旁人未必真有十分的关切,但总有七八分是真的,其余两三分,便是她做人的能耐了。但就这七八分,已足以让他自己,和安公公这样的人感佩于心,真恨不得能把心都剖出来,回报愉妃娘娘母子俩。

安公公颤巍巍地走了出去,一边还小声嘀咕:“别进去啊,我刚试了三回,一进去五阿哥就惊醒了,一醒就用想哭又不哭的表情对着你,差点儿我就抱他回对面儿了。”

小桂子忍笑,他陪着五阿哥了五年,只凭安公公描述,就好像见到了五阿哥“想哭又不哭的表情”,不是他托大吹牛,他真的熟悉五阿哥每一个表情。等安公公走了,他进了里间,果然,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儿,小桂子把屏风挪开一些,透出点儿永琪向来乐意留在室内的月光,只见那眼睛里有一圈儿水,一圈圈地绕啊绕,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他想要安慰五阿哥几句,但没开口,对方就把被子用力一拽,遮住了那双眼睛:“我睡着了!”

“是是是,五阿哥睡着了,说着梦话儿呢。”小桂子顺口接了话,把炭盆拖开,离床多了一尺远。安公公是细心的,为了五阿哥睡得香,用屏风遮实了窗子,不透一点儿光进来。也是怕五阿哥在这早春时冷,有心把炭盆放到床边儿。

小桂子整理了回,永琪大概觉着这里有几分像他在永和宫的屋子了。

景阳宫不在阿哥所里,这也算皇上对五阿哥的照顾,大概也是体谅愉妃娘娘再没怀上皇子女,想她离五阿哥近些,见的机会多些,也少些忧郁。

永琪让出了半张床,要小桂子陪在边上。

小桂子就坐了过去,按理说,他只配坐那床边的小踏板上。但五阿哥从懂事起,就说:“我不能自己睡这床上,让你坐这冷冰冰的硬木板上!”再三理论,小桂子口齿不算笨,可也越来越说不过五阿哥,这床边的位置,就常让给了他。

“我要听那个采茶曲!”永琪睡不着时,总让小桂子唱点他家乡的曲儿。

小桂子便依言胡乱哼哼,他五音不全,也只有五阿哥才不嫌弃,别人一听他哼歌,就都恨不得捂着他嘴。哼完一首,永琪还是睡意全无,又换一首,到第三首最后,永琪才紧紧抓着被角,抵不过困倦地睡着了。

小桂子往他脸上看看,这是头一回,看到五阿哥皱起了眉头,这五年里,除了最早最早的时候,五阿哥几乎时刻都挂着笑容,无忧无虑的。

“小桂子。”

“啊?”小桂子吓了一跳,明明见他睡了的。

永琪闭着眼睛,停了会儿:“我不放心额娘,你去永和宫看看吧,告诉额娘我哭完了,已经睡得很香了。”

小桂子爬了起来,套上外衣,也是那么凑巧,给永琪盖好被子时,稍一转目光,就见到了另一重宫院。这大黑天的,本该是看不到的,但,因那边亮着灯,从这窗上,隐隐地还能瞅见那灯下的身影。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4 23:55:00 +0800 CST  
小桂子忙出去了,走到永和宫的后门儿,进去,刘嬷嬷迎出来,说了两句,领着他去见愉妃。

小桂子进了这屋子,见着了熟悉的灯影,再往窗外看,这儿比景阳宫的卧房高些,可望见五阿哥那卧房窗上挂的铜铃,再极力看,就是一片黑暗。

小桂子转达了永琪的话。

愉妃“呀”地掩了口:“我竟让永琪担心我了!”忙吹灭了灯,下楼回房。

小桂子正要回去,愉妃叫住了他,拿了一百两的银票来:“永琪从小聪慧,也因此比寻常孩子敏感许多。你多费些心吧,不求他能有什么大造诣,看着他,让他多高兴些,我也能高兴。”

小桂子把银票放在了桌上:“娘娘知遇之恩,五阿哥待奴才也着实没话说的,看顾五阿哥是奴才分内之事,若收了银子,反而见外了。请娘娘放心吧,奴才不许别人委屈五阿哥,五阿哥的本事也大,不会容人委屈他自个儿的。”

三日后,永琪已能适应景阳宫了。

愉妃再没上过那座小楼,永琪每夜都看看窗子,连着三回没看到对面的灯,就耍了两回脾气。皇上来过一回,见他气鼓鼓的,还当是刚和他额娘分离闹别扭,耐着性子哄了哄,塞了个什么给永琪,便上别处去了。

永琪把那东西往柜子里一塞,抓起手边一本书,乱七八糟地读了两行。小桂子听不出好坏,门外却有个小孩子,朗朗诵道:“是‘兰若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五阿哥字只认错一个,可是断句不大对!”

“你是何人?”永琪把书扔到一边。

进来的也是个男孩儿,约莫七八岁了:“在下福尔泰,是奉命前来给五阿哥做伴读的。这本《唐诗三百首》,我刚刚念完第十首。”他把书合上,轻轻摞到另几本书的上面。

“福尔泰?”永琪打量着他,想了想,“你听说过……福尔康吗?”

“御前侍卫福尔康?那是家兄。”

永琪又打量他一眼:“我也觉得像是一家,名字也像,脾气也像。他也是一见面,就纠正我开弓的姿势。”不过是他现在还没正式开笔,就接连被这两兄弟挑了错。等他念上几天书,看他们还挑不挑了!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00:16:00 +0800 CST  
各位早~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10:09:00 +0800 CST  
小桂子准备着明日五阿哥要用的东西,笔墨纸砚、上书房里要带的书,还有装点心的匣子,上书房里不许带着玩的,不过剑可以带着,问起来能说刚从谙达那过去。前两年永琪用的还是小竹剑,生生从拿到开始就嫌弃,说一点不威风,连张纸片也刺不破,要它何用?

小桂子那时只好劝说:“可它闻着清香,搁在屋子里也不碍事,似乎也挺有趣?”

“你不觉得像茅山道士吗?”那时还是三岁多的永琪,在床上挥舞着竹剑直蹦脚,跟着就念出一长段词,看着确实像茅山道士,小桂子起先还真被哄住了,心想五阿哥上哪学的这套?听着听着才发现,原来他念的却是“唵嘛呢叭咪吽”,只不过在中间掺杂点谁都听不懂的乱哼哼,还有听上去是满语蒙语齐上的诗啊歌的,是愉妃娘娘之前给五阿哥哼过的歌儿。

去年,五阿哥实在看不上那把竹剑,长春宫的皇后娘娘带了二阿哥来玩,一问他生辰想要什么,永琪毫不犹豫就说:“剑!一把真正的剑!”

于是,隔几天皇后让人真送来了这把剑,刚刚合五阿哥用,道是:“这是傅恒像五阿哥这么大时起,用到十二岁才换下的剑。虽是旧物,却是把好剑,五阿哥若是不嫌弃,就拿着习武用吧!”

永琪一见这剑就一蹦三尺高,连说了五个不嫌弃,又夸了三遍它好看,最后才想起谢皇后和“傅六叔”。这回小桂子一并收进了带去上书房的匣子里,五阿哥要在那儿从卯时待到未时,难保中途不会想着玩儿。

永琪则已经跟福尔泰混熟了,小桂子就在旁边,也没弄明白这俩人怎么前一刻差点扭在一块打起来,这一刻就成了成了朋友。但五阿哥在宫里没几个称得上“朋友”的,小桂子自认是他的“下人”,觉着自己这残缺之人,无论见识还是为人上,和福尔泰可没法比。

“谁说的?”某一天永琪听小桂子和别人聊起这个,板起了脸,“我打小哪天当你是下人看了?你要不把我当朋友,那好,你去做别人的下人吧!”

小桂子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一出,也没想过,离开那个小城,他居然还会交到真心诚意的“朋友”。而这朋友,竟然还是个皇子!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14:10:00 +0800 CST  
004



小桂子乾隆四年入宫,除了和陈公公一道去了外头,再没出过宫门半步,直到乾隆十一年三月,才又走了出去。众人都怕他在宫中憋闷疯了,可他好好地过到了这日,不曾有一日想起过“家”,前一年永琪问过他一回,他说不想,永琪就再也没提过了。

永琪会问,是出于好奇,也是出去关心,世上人人都有“家”,在他看来,所谓“家”,那是有父母在的地方,就像尔泰和他要好,但每天都要出宫回福家。永琪在宫里什么也不缺,就缺和他一般大的玩伴,他是想如果小桂子想家了,就放他假让回去看看,又怕小桂子一走,天天对着上了年纪的安公公,可得闷死人了。

小桂子一说“不想”,永琪如释重负,自觉这样不大厚道,可真就没再提过小桂子的家。

这正中小桂子下怀,这几年过去了,他连家门上铜狮子什么式样也忘了,问起他爹的模样,也早记不真切了。

这一回出宫却走得远,从京城坐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过了许多城,又坐船过了几条河,到了繁花似锦的江南。

“永琪,下车吧。”

带永琪来的是老佛爷,老人家素尚佛法,因之前乾隆一时染疾,老佛爷佛前烧香许愿,求皇帝平安。到如今,老佛爷南下还愿,被永琪听到了消息,去缠了半天,终于让老佛爷松了口,带他出门来了。

永琪出门前说好一切听从老佛爷吩咐,但真到了外头,少不得撒了欢似的东奔西跑。老佛爷也早料到了:“看看,在宫里还说长大文静了,原来是怕他皇阿玛。现在皇帝不在,就没人管得住了!”

笑归笑,老佛爷也没真约束永琪,到底是孙辈的,又还不到六岁,老佛爷便心软,由着他淘气。老佛爷见寺就进,见佛就拜,怕永琪受不得这样,反而佛前失礼,每日给小桂子等人几两银子,让他们陪着永琪肆意玩耍。这一来,等到了杭州地界,永琪就早累得呼呼睡了一路,现在进了行宫,老佛爷才把他叫起来。

永琪一路住的都是行宫,多半是个小皇宫,就像承德那边一样。不过这里的有些意思,他刚刚开蒙读书,还不似大人那般容易懂得江南灵秀之气,可说来也怪,有些东西仿佛刻在骨子里,以血肉传下来的,一进江南地界,永琪立刻就觉同京城不一样,和当地人说话,下意识收敛了三分孩子的莽气——老佛爷形容那是属于小孩子的“匪气”,永琪总觉得好难听!

“五阿哥。”小桂子见他往马车左边来,赶到左边伸手要接,这车高大,就有行宫里的内侍趴下去做梯子,小桂子也不大放心,实在怕永琪跌下来。

永琪瞥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往上一挑,小桂子立刻觉得不好,不及反应,永琪就脚步一转,从车的右边径自跳了下来。永琪素来不喜欢踩着人背下车下轿,多半是要他们拿个凳子好落脚。用老佛爷的话说,这大概是愉妃也尚佛,永琪有些耳濡目染,知道顾虑别人。

可其实永琪也挺娇生惯养,皇宫里就算主张多历练,到底也很珍惜这些皇子,还是比寻常人家孩子养得精细些。只是他以前见了好多次,小桂子等人被别家妃嫔有意“欺压”,故意要借了他们去当脚凳用。永琪常见着他们佝偻着背,摇摇晃晃的。若是只有别人,大概永琪也没那么留意。

这不是他把小桂子当了朋友么?自然也不愿朋友难受。以小桂子推旁人,于是不管是哪里的内侍,只要能不踩着别人,永琪都尽量不踩着。

他低头一看,这边临着个草丛,就把腿一并,径自往下一纵,对着草丛跳了下去。

“哎呀!”小桂子只见永琪从高高的车上蹦了下去,这车上到车下的距离,可比五阿哥人还高呢,吓得他忙赶过去,“五阿哥怎么又淘气呢?伤着没?”

永琪在他面前抬抬胳膊踢踢腿:“又不是泥捏的,哪里就能伤着?”说罢还送了个大大的鬼脸,和他一道赶上已往大殿走的老佛爷。

小桂子只奇怪,永琪既然没事,刚才跳下车后,猫着腰在草地里做什么呢?可永琪好像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他就反而更狐疑,以他对永琪的了解,现在五阿哥的神情,就摆明了藏着什么。

小桂子上下打量,终不见答案,只当自己瞎操心了。

只坐了片刻,老佛爷要在这里的寺院里听经,让永琪挑个喜欢的住处,永琪听着名字,选了个“长天楼”。

“也好,那处你住着也有趣。”这里的内侍抬着个小肩舆来,永琪才知别看都在行宫,这殿居中,长天楼则要往北到这小山顶上去。

永琪出了大殿,顺着内侍指的方向看看,拍手:“有趣!”

“呀!”小桂子猛地看见他手里多了个东西,细细长长地盘在他的袖口,第一反应是自个儿定是眼花,再把眼睛使劲揉揉,又多看了眼,“五阿哥,您拿的什么?”

永琪顺口就道:“绳子啊,青色的!我用来玩儿。”

说罢永琪先上了肩舆,仿佛小桂子问了个最最简单,又最滑稽的问题。

绳子?从永琪能说会走了,小桂子就和他斗智斗勇,这已经几年了,深觉十五岁的自己,慢慢跟不上五岁的五阿哥的路数。但他还不糊涂,走几步就回过味儿,五阿哥有那么多玩的,好端端的拿着绳子做什么?再说,五阿哥出门用的物件全都是他张罗,宫中无事是不给皇子们拿着长绳子的,怕在哪绊着,或是皇子们还不省事而勒着了哪儿。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18:11:00 +0800 CST  
小桂子暗暗把脚步放缓一些,落到后头,弯腰佯作捡东西,往永琪袖口一看,倒抽口气:“嘶!”

“不许嚷!”实在瞒不过,永琪就突然端起了“架子”,小声道。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18:12:00 +0800 CST  
话说可以猜猜小狐狸拿的是啥的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21:35:00 +0800 CST  
小桂子真是提心吊胆,跟着进了长天楼,众人都退下去,才忙把他袖子卷上去,盯着他手腕,头皮直发麻:“小祖宗啊,您怎么胆子比天大呢?这蛇也是能玩的?若是有毒可怎么办?”

永琪袖子里的,正是一条细细长长,盘着的蛇,只是这时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着,一动不动的。永琪听他念着,笑道:“放心吧,真要是毒蛇,我早就死了!”

小桂子一时愣住,半天才一个激灵:“可是咬着了?”

永琪指指自己的裤腿。

小桂子忙给他也卷起来,但见那小腿上,真多了两个细细的小孔,看得小桂子不寒而栗:“您怎么不说呢?这……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点药啊!”永琪之前觉得挺疼的,现在好些了,比小桂子还冷静些。

小桂子一拍额头,忙从包袱里找了止血散和败毒散,都洒在永琪伤处,又拿了绷带来给他包好。

再细细地问了几句,才知道永琪刚才一跳,运气极佳地一脚踩到这蛇身上,蛇被他惊扰,往他脚脖子上张嘴就是一口,然后……倒是蛇自个儿晕了过去。永琪见它碧莹莹的,色泽如玉,一眼就觉好看。他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老人家们说的“最虎”的时候,也不知道怕,就捡起来藏着。

处理了伤口,那蛇也醒了,起初还想攻击永琪,永琪瞪着它:“本来你咬了我,该拖出去斩首的,我宽宏大量不计较,你还想再咬我?”拽着尾巴摔了两下,那蛇大概也真被摔惨了,末了便收起了信子,精疲力尽地盘在桌上。

永琪把它往个空花瓶里一放,拿了许多东西喂它——他生在宫里长在宫里,哪里见过蛇这种玩意儿?也没人会告诉他蛇是吃什么的,只让小桂子去外头山坡上,摘了许多种类的草来,一股脑儿都塞进那花瓶里。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22:23:00 +0800 CST  
小桂子明知这样不行,这回却昧着良心没提醒他。不是小桂子心狠草菅“蛇命”,实在是因为五阿哥不吃点亏,日后见着蛇就敢玩儿,真遇上有毒的那还了得?

两三天后永琪再往花瓶里一看,草是一点没少,蛇饿得奄奄一息。找人一问,那人恰是在山里长大,懂得蛇的,见了花瓶里那乱七八糟的也是笑了半天,请他把草清出来,又去找了几只田鼠扔进去喂蛇。

永琪眨眨眼,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腿,莫名觉得一阵恶寒,这蛇原来是吃老鼠的?那它的口水里,岂不是也有老鼠味儿?

“蛇交给你了!”本来还想养着玩儿的永琪,大手一挥就把小宠物慷慨地送了人,“小桂子,打点水来!”

小桂子忍笑,大致猜着了永琪所想,干脆抬了几大桶水,专给他洗那腿脚:“五阿哥,可还要养蛇?”

“三天,不对,三年都不许提那字!”永琪有点作呕,瞪他道。

蛇的可怕没有吓倒永琪,这爱干净拦住了他养蛇的打算,直到小桂子给他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午睡了,还在那絮絮叨叨:“还是吃草的好,就像小马,不过我已经有小马了,那以后养点儿小羊好像也不错?”

反正只要不是蛇就好。

小桂子坐在边上,等永琪睡熟了,才把床帐放下,免得这四周围草丛里的蚊虫来打扰。随来的御医有心,让徒弟送了几个香囊来:“师父让做了好多个,送了些老佛爷,这几个给五阿哥,挂在床头或者衣服上,免得被蚊虫咬着。”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5 22:48:00 +0800 CST  
小桂子欢喜,接过来挂到永琪床头去,又去厨下走了一圈,拿了两碟子糕点,还有一壶新鲜樱桃、梅泡的茶水,这里头没有茶叶,就是小桂子找了个小太监,提早上行宫里送口信,五阿哥年纪太小,宫里还不许他吃茶,行宫就想出了这好法子。小桂子拿个粗瓷杯子,接了小半盏,尝了尝,清甜里带着微酸,不错。

一并提着回去,中途又上别处走了走,向这里人寻了些好玩儿的物件,一来一回,走着山路竟就用了一个时辰。永琪大概确实玩累了,小桂子回到长天楼时,他才睡醒,揉着眼睛坐在床头似乎有点懵圈。

坐了片刻,永琪伸手到床头的柜子上。

“五阿哥!”小桂子忙出声,“您要喝水么?这里有。”

正如小桂子猜的,永琪睡了一觉,有点把这里和景阳宫弄混了。这也是老佛爷太细心,让人刻意布置得像宫里,免得永琪住不惯,因此永琪半醒时刻只当还在宫里。可景阳宫床边是个矮桌子,上头总放着温水,而这里床头放的是大柜子,要不是小桂子及时提醒,他大概会一头撞上去。

楼主 ziyan9311  发布于 2017-09-16 23:21:00 +0800 CST  

楼主:ziyan9311

字数:243548

发表时间:2017-09-14 04: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28 21:54:52 +0800 CST

评论数:258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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