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从雨中来，不紧不慢，甚至还有功夫扭头慢慢打量四周，近了些，才发现道人其实十分年轻，甚至年轻的有些过分，模样也俊俏，甚至有些女子般的眉眼如画。
瞧见雨中闲聊的三位掌柜的，道人抬手整了整头顶的莲花观，快步向前。临近几人时，才拱了拱手。
“贫道龙虎山张真人门下十八代弟子齐振仁，奉师命下山历练，路过宝地，盘缠殆尽，望于此处休养生息，以便来日继续历练。”
年轻道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脆，听着便令人感到舒服，只是生了一张太过于年轻的面容，相比其他算命先生一身仙风道骨，就有些没着没落的不着调感觉。
两个掌柜在这红谷街摸爬滚打多少个岁月，早早地便练出来一双火眼金睛，一张巧嘴。
米铺老板拱了拱手，说了句见过仙师，眯着眼睛继续抽旱烟。
胭脂铺的老板瞧这个算命先生生的这般俊俏，眼里有些欢喜，如同见着小掌柜一般无二，但也只是娇声笑了笑说了声仙长生的这般好看一定不同反响。就在没有下言了。
小掌柜撑着头歪着脑袋一扭一扭的望着道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振仁，道长你名字好奇怪啊。”小掌柜脆生生的声音在雨街里有些朦胧不清。可道人却听见了。
他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少年也在打量他。
胭脂铺老板娘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瞪了一眼小掌柜的，说了句场面话：“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
米铺老板咳嗽了两声，眼里也有笑意。
正过眼睛的道人脸上有一丝囧色，娇羞的说了一句：“爹娘起的名字，没办法啊。”
突然道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色到：“路过贵宝地，门中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初入他地，需一个铜板帮人算一卦，算是另一种入乡随俗。”道人顿了顿，似是在措辞，缓缓道：“一颗铜板，只要一颗铜板！”
米铺老板依旧砸吧着旱烟不为所动，老板娘也用中指细细按压着脸上的胭脂，不接话茬，场面有些许冷清。道人也丝毫不着急，手上那根写着大话的幡子依旧轻轻飘荡。
“那你算一卦吧，给胡姨算一卦，我给钱。”小掌柜从柜子里摸出一把油纸伞，说着便撑开了伞，手里攥着一枚铜板，蹦跳着到了道人面前，撑开手，一枚铜板在昏暗的天空下闪着光芒。
胡姓老板娘白了一眼小掌柜，轻轻摇了摇头，小掌柜依旧伸着手。
道人取下那枚铜板，冲小掌柜笑了笑，缓步走近胭脂铺，端详老板娘的脸庞，老板娘轻轻皱了皱眉毛，却没躲闪。
道人沉吟稍许，轻声道：“掌柜近日不可多动，遇事不可擅动，遇难关不可能向前，得向后。”
“有灾，不过无碍，小事而已。”

老板娘狠狠在道人脸上剜了一眼，又看了看雨中撑伞笑眯眯的小掌柜，满足的笑了，轻轻开口：“小灾？道士果然好本事，一眼便看到了妾身都不曾了解的以后。”
说着她走进了道士一点，不多不少，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把纸伞的距离，道士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的粉脂香气。
伞内是道士，伞外是胭脂铺门楣。
老板娘美么？少年平心而论，美。出身南方烟雨小镇的老板娘，本身就出落了一副水润的美人坯子，自己又是做那粉脂生意，格外的会打扮自己。
“道士你是精通破财消灾呢，还是想做妾身这房中客啊？”老板娘伸出一根手指头，顺着道士的伞柄慢慢滑下，在道人纤细的手指上轻轻点了点。
道士的呼吸有些粗重，眼睛顺着老板娘的手指头一路跟着看，死死的看。
米铺老板低头磕了磕烟灰，朝着撑伞看戏的小掌柜撒了过去。被后者灵巧的躲开之后，哼了一声，仔细收起那根旱烟杆子，轻飘飘落了一句
“看什么看，没看过狐媚子勾引野男人啊，算你的铜板去！”
转身便回了铺子，掩上了门。小掌柜的也笑眯眯冲着米铺做了个鬼脸。扭头回了铺子，临走前似是想起了什么。背着身子冲外面喊了一句
“胡姨可要记得还我一个铜板。”少年抽了抽鼻子，小声嘀咕：“能换两杯小茶呢。”

道士在这落了根，那次雨街被那胭脂铺的老板娘狠狠摆了一道的他自在这扎了根便格外和那老板娘不对付。
凭借一副上好的皮囊，道士在这小镇子里吃的很开，再加上他算命先生的本事，街上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有事没事儿往这算命的地界上凑。道人也生了一张巧嘴，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趁着算命的功夫，紧紧攥着那些姑娘们的小手揩油，脸上一副冠冕堂皇，仙风道骨的嘴脸，引得那些小媳妇儿们皆红着脸四散跑开，让那道士乐的眯着眼睛贱兮兮的笑出声。
也亏得这些姑娘们人人出手大方，那道士虽说赚不了大钱，也足够他每日吃穿用度，甚至还有闲钱在小掌柜的铺子里点上两杯茶水，叫上一盘花生米，一坐便是一下午。
道人似乎对小掌柜格外的感兴趣，隔三差五便带着些吃食贼兮兮的凑到柜台上，两人就着两杯甘冽的小茶天南海北坎，但大都是道士说，小掌柜笑眯眯的听。
道士跟他说，中土的那个神神秘秘的真武殿出了大事，有一个怪物一般的少年天才横空出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小小年纪便在那深不见底的真武殿里闯下了诺大的名声，说的活灵活现，还一本正经的跟少年说他见过，当真对得起仙风道骨四个字。
小掌柜笑眯眯的问他那少年天才姓甚名谁，为何从未听过，道士就压低了眉毛，小声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一个道士怎么还学起了人家和尚。”
“大道朝天，不能厚此薄彼，都看看，都学学肯定是极好的。”
“不怕你们老祖从地里爬起来拽着你腿带回土里？”
“一家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儿，定然是不会的！定然的！”
“那不如说声阿弥陀佛，这顿茶我便请你喝！”
“当真？”
“不作数了，道长没说阿弥陀佛。”
“你这样我可就不来了！”
“咋了嘛！”
“我可是出身真武龙虎山的正统仙师，你竟然觉得我会真去学那不知人间趣味的秃驴！”
“嗷！”

玉扶城坐落未央学宫主峰戚山，四周皆是大大小小的群山峻岭。
明明坐落在堂堂未央学宫内，却没有任何人给出了戚山之外的任何山峰命名，玉扶城内的人皆见怪不怪，多少年了，老祖宗们都没在意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在意。
而那少年掌柜的却对城内人们司空见惯的大山饱含兴趣，时常站在门口远眺群山，望久了，便深深呼出一口气，扭着脑袋回铺子里忙活。
道人每日在街道上忙活生机，大街小巷无处不去，甚至时常登门拜访，替人算命。
他是有些生意经的，拿着小镇里赚来的银钱，瞧见别人不在乎的老物件，或者瞧着喜庆的物件都偷偷将其买下，藏在一个黑色的小布袋里，袋子也精致，定是一双灵巧的手在袋子上修了个阴阳鱼，黑白分明，颇有大家风范。
而他陆压却迷上了做吃食。

红谷街不缺家境殷实的人家，玉扶城作用于未央学宫大道通天之路，说白了就像是那些儒家圣人证道的地方，少年掌柜的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些，不然也不会拿头顶着那位钟姓老先生冒险进入这玉扶城。儒家在这片天地投入的不仅是数不清的神仙钱，更是千百年来儒门针线。所以头脑明亮，心有纵横的玉扶城人很容易就能在这个地方发家。
但是红谷街北，是那些乡绅土财主扎堆的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家家都透着富丽堂皇。红谷街以南便是泥房瓦罐。
没人对此有任何反应。
既然有会挣钱的，当然会有不会挣钱的。

要不怎么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钱的是真有钱，没钱的是真的苦哈哈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红谷街中分玉扶城，算得上是往来过道最是繁华的地段，小掌柜的每天就看着那些人一遍又一遍的走过来走过去。
有牵着枣红骏马的北城富家子弟，也有衣衫褴褛的南城落魄人。
小掌柜有点忧愁。
愁自己个子怎么还不见长。
愁这个箱子什么时候才能装满那铜板。

小掌柜耷拉着肩膀，脑袋搁在桌子上，拢着袖子一摇一晃，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吐出一片云雾，哆嗦了一下紧了紧怀里的炭炉，转头将脸搁在刚刚下巴捂热的地方看着门外。
来的时候青衫负剑，转眼就已经入冬了。按理说襄州地处中土神州，冬天应该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最不济，也应该是冷的慢些、可今年的冬天却冷的出奇，堪堪入冬，门前的水滩就结了薄薄一层冰。
小掌柜看着门外发呆，门外的道人看着那摊薄冰也在走神。
道人遥遥看了眼玉扶城中心那座山崖书院，又看了眼玉扶城门那座朴实无华的城楼，没有说话。
回过神的小掌柜看见道人就撇过脸看向另一边。
站在门外的道人四下看了看，转身就跑进茶楼，快步走向屋内的火炉子，蹲了下去，这才敢打哆嗦，半晌才眯着眼颤颤巍巍道：“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小掌柜缩着脖子撇了撇嘴，没接话茬。
道人也丝毫不觉得尴尬，约莫是确实暖和了，便缓缓站起来身子，扯了一张凳子，挨着火炉坐了下来，双手握拳放在膝上，又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
真不是他张振仁一毛不拔舍不得救命的炭火钱，实在是这天变得太快，前几天还清清凉凉好不惬意的天气眨眼间就成了这般境地，他甚至都来不及去买些炭火，冷风就灌进脖子冻得人嘴皮子打颤。可不是故意早早等着茶馆开门蹭些暖和，他不是这样的人，他龙虎山第十八代弟子张振仁做不出这等让祖先蒙羞的事儿。
道人似乎有了些底气，腰杆愈发笔直，可转眼就垮了下来。
要不是银子难挣，他哪儿会落魄到这般田地。
小掌柜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也有些索然无味，只看着炭火噼里啪啦，也不去找话头了。
门外又妇人开门泼水的声响，还有三三两两的交谈声。
毕竟天才蒙蒙亮，这个时候起床的多半都是勤劳的妇人。
北方告急，北莽虽被那张帝一指点断了半座天空，死伤惨重，可先帝怀柔，远远驱逐出去后并未赶尽杀绝，四下逃窜的北莽余孽遍布大宋四周，甚至大宋境内也残余不少。
这些年甚至从这些余孽里粘出不少出落的苗子，被那位读书人一一纳入袖中。
而那些流落边境的，则被出身大宋的北莽人穷追不舍。
只因为那位开封城的读书人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让他们自己做罢。

就是那帮不成气候的北莽余孽，百余年的调养生息，却让他们愈发刻骨铭心。

悍然北上，以铁血手腕并吞胡金，并且南下勾结倭人派遣学子远赴东瀛学习。

苟活于大宋境内的余孽更是群起支援。

北莽这个曾经覆灭干净的帝国用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成长着。那位坐镇开封的读书人拿起了曾经随意下棋的神仙手、


远赴求学的学子被视若长辈的老师先生一拳一拳锤死在马车里，初具规模的王朝领军人物被身边亲近之人骤然袭杀，一夜之间死伤殆尽。


境内遥遥支援的北莽余孽更是被大宋探子一举钓出水面。


大批残余远在胡金群龙无首。


恰逢胡金神游天外的老怪物从地底一个一个爬了起来，收服大批北莽残余，


以胡金天才领袖完颜宗骨为首，一个硕大的金莽王朝顷刻屹立。

这个发帖，禁的太严格了吧，什么字啊就不能发了……

金莽王朝的背后拉了数不清的脉络，是偶然，也是必然。
北莽余孽究其党羽，甚至不惜在昔年王都遗址用仅存的亡国气运遮蔽天机，让两个造极余孽偷偷摸摸爬上化境。
两个止境武人却在最后一战里连个面儿都没漏。
一个被砍去头颅，精心安置在金莽皇都的大门牌匾之上。宛如酣睡，栩栩如生。
另一个更加凄惨。
被吊在了北边那座枯骨长城上，只剩了张人皮。
金莽与南边的联系并没有因为北莽的覆灭而断绝，甚至来往更为密切。大宋朝廷也没有阻拦，甚至收回了封锁在北边的铁骑。

只是如日中天的金莽王朝当日连夜奔赴边关，两人两骑当着枯骨长城城头那位大剑仙的眼皮子底下长驱直入大宋，而开封城当夜也使出一队人马，连夜北上。
之后便是两座硕大的王朝相安无事百年。
金莽饥不择食，大肆并吞四周版图。在大宋以北打下偌大一片江山，遥遥相望。

两座王朝遥遥相望，边关便是重中之重。
可两座王朝并没有一兵一卒在边境，甚至开封城里的黑袍读书人大手一挥让上国柱宋长风率三十万铁骑奔赴西凉开疆扩土，三位亲王挂帅领兵南下对海外虎视眈眈。
只因为那位端坐在枯骨长城死活不成圣的老大剑仙指着北边对大宋说了一句
“吾辈修士，何惧一战？”
太白藏剑阁剑气冲天，六位阁老带起惊天剑芒悍然北上。
真武山云海翻腾，一副巨大的水墨画里冲出几条黑影，紧随太白剑仙扶摇直上，远赴枯骨长城。
整座天下各地冲起剑光遥指北方冲天而起。
枯骨长城，也就此变成了剑气长城。

小掌柜的转过头，道人依旧端坐在火炉子面前，兴许是坐的久了，轻轻扭了下脖子。
小掌柜又看向门外，门口的石阶上端坐着一个黑袍少女。
北边的剑气高昂，不仅仅是对着金莽，也同样是殃及长城以南。以高猛冲为首的驻北边军领着谕旨将北边割做好几块地皮租于山上的各路神仙。
也就是租这个字用的巧妙，再加上他高猛冲在马背上的血足足洒遍了大宋以北的各个角落。皇宫拿着厚实的贡奉也老老实实的没有动静。
大批无家可归的土著更是一再南下，索性高猛冲一路安排妥当，绝大多数都在陌生的地界上安家落户，谈不上怨声哀道，大体上是相当合适的。但也有那些本就无家可归的，紧守着老宅的前朝遗孤或者孤家寡人在安置册子上被抹去，替驻北军省下了大笔银两，又多卖些给北上的剑修。几刀下去，那对于南下移民来说相对一小撮的孤家寡人就乖乖领着银子流落街头。
这些被冠以难民头衔的人们流落在境内，各地都能见着少许，红谷街也不例外。玉扶城的儒家门生也妥当安置着这些灾民，但终究人有穷尽无法十全十美。大抵上还是能见到的，这并不稀罕。
小掌柜紧了紧怀里的炭炉，双脚扑腾着跳下凳子，转头拎出来一个竹篮子，里面堆满了黢黑的木炭。
道人难得的抬起头，有些疑惑：“呦，小陆掌柜的这般大方，是怕我冻着吗？”顿了顿又道“不用不用，这暖和劲儿刚刚好，不用再加了。”说着却伸出双手，一把接过篮子，熟练的夹出木炭加进炉子里。
小掌柜的翻了个白眼，却由着道人毫不心疼的加木炭。

等道人心满意足放下竹篮的时候，火炉子里已经整整齐齐平铺着一层木炭，底下红汪汪的，瞧着便觉着暖和。小掌柜低头把木炭拎回去的时候，顺手将半开着的门又全打开了。
“小神棍你看着点儿店，我去趟后厨。”小掌柜冲着道人喊了一句，又小声嘟囔：“这大冷天的，也就我陆某人勤快点儿，早起开门，哪有什么生意啊。”说着他有点难过，恶狠狠地叹了口气，紧紧抱着秀气的小炭炉漫步走向后门。
道人回首看了眼原本要起身又复尔坐下的黑袍小姑娘，应了小掌柜一声，摇着头，眼里有些笑意。
天寒地冻的，也就这小小的茶馆里让道人觉得格外暖和。

听着后厨的声响渐平，道人抖了抖袖子识趣的前往后厨端菜，菜也简单，肉丝溜白菜跟一碟油汪汪的蒸咸肉。
小掌柜年轻气盛，早上就有好胃口，向来不忌油荤，瞧着喜人的便坐上，早些时间道人还会规劝两句，到后来反而被小掌柜跑偏了口味，早上不吃点蒸咸肉就一直觉得嘴巴里不是滋味。
一手托着两盘菜，拿着袖子胡乱在桌子上抹了两把，自然而然。
唯他，手熟尔。
小掌柜托着盘白面馒头跟在道人背后，只是翻白眼。
好好一个茶馆，这厮竟是比他都要老练几番，蹭吃蹭喝做的理直气壮，天底下也就独独他一人了。
一筷子敲在道人手背上，后者讪讪然缩了下手，趁着不注意一把揪过来一个馒头，浑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小掌柜摇了摇头，撕开一个馒头在里面夹满了菜，想了想，又如法炮制了一个，转过身不去理会道人。
他轻轻坐在少女旁边，离得有些远，只能尽力伸长胳膊。
他笑容和煦。
“暖和了吗？吃点吧。”
“我自己做的，别嫌弃。”

少女缓缓转过头，脸上灰蒙蒙的瞧不出端倪，只是眼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布条。
她轻轻嗅着，很快就又转过头，双手用力捏着行山杖，捏到骨节青白。
小掌柜依旧笑容和煦
他笑道：“不用怕，这是我自己做的。”
“我要过来一点啦，我胳膊不够长，馒头递不到你手上。”
说着小掌柜用力挪动着屁股，在石板上滋啦滋啦的磨出声音。
少女又转过头，小掌柜突然就不敢再挪动屁股了。
他有点委屈，但还是伸长了胳膊把馒头举到少女身边。少女这次没有再转过头，只是“盯”着小掌柜。
在少女伸手接过馒头的时候，小掌柜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转个头就忘却了委屈。
甚至都忘记让少女进屋就一溜烟的跑回桌子上，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懊恼的小掌柜差点拍烂了大腿。可又觉得这样会不会唐突了她，道人轻笑道：“年少不知愁滋味...”话还没说完便被小掌柜一眼瞪的支支吾吾没再说下去了。
虽是被黑布裹住了眼睛，但瞧着脸蛋水润的不行，模样大抵是不差的。小掌柜在故乡不是练剑就是打师傅，来了玉扶城满大街也就胭脂铺老板娘瞧着格外的滋润，可他怕极了那个天性狐媚的老板娘，多瞧两眼都要觉得那老板娘要吃了他。
想到这，小掌柜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含着泪花揉搓大腿。

在红谷街还叫玉华集的时候，就有一家酒铺子，酒铺子不大，甚至连卖的酒上都落满了灰尘。街上的人家已经记不清这铺子开了多久，只记得打有印象起，就一直看着那个吊着眼袋吞云吐雾的麻衫老人每天雷打不动的正午开门，落日就关。
街上的老人对此讳莫如深，拦住了自家孩子打听的想法，日子久了，大家就再也没想过这个。但是街坊大病小灾的都会被自家长辈接去给那个老人，这才知道老人有着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老人性格古怪，脾气极差。往往不顾床上人死活，先早早谈好价钱，价格谈拢再治病救人。可红谷街上除了老人就再没有第二个赤脚医生，人家就咬着后牙槽忍了一口气。不讨喜的老人偏偏是小镇上人人都得给张笑脸的人物，谁能保证自己没病没灾的，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命过不去啊。
老人家呢也深居简出，没什么事儿就躲在后院里晒晒太阳抽两口旱烟，铺子生意如何好似全然不管他什么事，可能是觉得铺子没人也不像话，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一个备懒汉子，一遍守着酒铺子一遍守着小镇门口，按那个称呼为六哥的人来说，既能赚着守门人的钱，又能有个落脚处，哪里还有抱怨，偷笑都来不及。

守门人这活计也轻松，白天邻着酒铺子门口就是小镇出入的唯一一条路，门口的牌坊建的有模有样，两根柱子上分别写着“气冲斗牛”和“自然而然”当中的牌坊上写着“仁爱兼济”。白天由被人称呼为六哥的泼皮汉子守门，镇上的人出入都要由着他点头记录在册，镇外的人进出可就全看他一人之言，但是索性并没有什么冲突，确确实实因为汉子的存在镇上真没多少外乡人偷**狗的糟心事儿。
晚上也是由守门人一支承担起守夜的琐事，无非就是点个油灯，敲几声锣鼓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的言语，可到了镇子这边，连吆喝声都免了。因为守夜的是一个出身酒铺子的痴傻汉子，六哥对他到是不闻不问，小镇上的人也机缘巧合认可了这位，为啥，因为那个成天痴痴笑着，风言风语衣着邋遢的汉子有个听起来就觉得厉害的名字。
赵铁柱。
镇上的人也因为这个名字一次次瞧着他就觉得喜庆。
干瘦的身子，傻了吧唧的脸，见人就是痴痴的笑，也不言语，没学着其他外乡的疯傻人疯言疯语，话极少，张着嘴就能留下来三斤口水。唯独吃饭的时候格外认真，一顿能吃下一席馒头不带着吃菜。
都说酒铺子里的酒老头精明了一辈子，报应在这个能把寻常人家吃的倾家荡产的赵铁柱身上。
可这赵铁柱人瞧着干干瘦瘦没点力气，可晚上守夜的时候确实真真有用，一棒子把一个偷偷摸摸的小贼捶到天亮了， 人人都围着看了，还都昏厥着没醒。
六哥熟练地扒干净小贼衣服，赤条条扔到小镇外面，留的小镇人人长吁短叹，恨不得挨家挨户都掏出来一个馒头，给那个蹲在门口痴痴笑着的赵铁柱，又开始寻摸着平日里是不是对他有些不好，扪心自问，都开始拦着自家孩子不许再丢石头欺负他了。
日子久了，人忘性就大了，该如何便还是如何，调皮点的兔崽子还是扔石头，汉子四处游荡的时候也没人掏出个馒头。
六哥也没对镇上的人再提过这事儿，拉过铁柱仔细抹过他嘴上的口水，开始寻思今晚吃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