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小段子 刀 （尹小姐才是佛爷良人吧）
自打从北平回来，张副官已经很少被张大佛爷派去齐宅了。只顾着和那尹小姐谈情说爱，好不亲热。 小算命的觉得，心口老是一抽一抽的，疼得他眼圈都要红了。可是，面上却只能卖乖调笑着“佛爷真是有了媳妇就什么都不顾了啊，和二爷一样。”张启山听他这样讲，只是笑笑，有些话，不能说，只能笑笑。隔着尹小姐，望着小算命的。 二人不似以前亲密了，九爷和张副官都这样讲。是啊，这句调笑，出现在北平之行的一个月后。大家伙下墓的路上，第一次再见，有许多东西都变了。 从前，佛爷边上坐得是齐铁嘴。墓里，佛爷一直护着的，是齐铁嘴。
这是个西汉时的墓，规模不大，机关不多。张启山来这儿，纯粹是为了尹小姐的愿望。“听说这墓里有个情人镯，很名贵，帮我取出来吧。” 尹小姐吩咐了，佛爷宠她，照办。要叫上齐铁嘴，小算命的听佛爷话，照办。 镯子取得很平安，全无之前下墓的凶险。不过，张启山还是一路紧紧护着尹小姐。张副官跟在张启山后头。小算命的，跟九爷一起，被落在后面。张启山一路上都没喊小算命的，连算个卦都不用了。小算命的觉得自己很多余。本来他就只是会窥窥天命，现在，不信命的佛爷，用不上他了。 齐铁嘴就这么一计之长，还是他张启山用不上的。
尹小姐收到镯子很开心。小算命的看着镯子很羡慕。你的世界，我都快进不去了。也是，应该是从没进去过吧。张启山和尹新月熟悉了也有段时间了。尹家来了话，希望二人早些定下来。尹小姐听了高兴坏了，一双明眸，千回百转，看着张启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张启山躲躲她的直视，那么清澈的眼神，他不敢看，他怕尹小姐读出他眼神里的意思。尹新月见他不回，也觉无趣，拂袖而去。张启山就一个人坐着，从阳光刺眼一直坐到夕阳已斜。手指胡乱地在檀木桌上敲打着，在这傍晚静谧中，他一个人，很烦。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清脆悦耳，聒噪不停，他却从不生厌。那人总是笑着跟在他后面，佛爷佛爷个没玩，一袭长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个圆框眼睛，酒窝浅浅。他的老八。“副官，去把八爷请来。”
“佛爷找我？”小算命的诧异的看着张副官，“是啊，才吩咐的，八爷快去吧。”张副官知道俩人的纠缠，真心想撮合。小算命的看着张副官的诚意满满，不禁红了脸。收拾整齐，去了张府。来时已是夜色霓虹，张启山说，天晚了，先吃顿饭吧。一碟碟菜肴上桌，全是小算命的爱吃的。期间，他想和张启山说会儿话，几次想开口，都被佛爷那心不在焉的冷漠样子堵了回去。期间，尹小姐回来了，质问张启山什么，小算命的没听懂。张启山这次倒是说了话，“我和八爷有事谈，明早我在给你答复，好吗？”恳求着说出了这句话。吵嚷的尹新月瞬时噤声。“新月，你先走吧。”张启山放下碗筷，神色恢复正常的冷漠。他为什么要这样放低自己？和我成亲就需要这般犹豫吗？为什么？尹新月脸色变得扭曲，清秀的脸蛋上写满了委屈，不解。她看了看张启山身边的齐铁嘴，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想法，正在成型。。。如果连接受我都这么犹豫不决，那，你到底爱我吗？
尹新月走了，齐铁嘴也吃饱了，虽然是食髓知味。张启山叫他，“老八，跟我谈谈。”张启山领着小算命的来了他卧室，以前两人经常温存的地方。自己好久都没来过了吧。张启山坐上长沙发，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语气很强势。小算命的刚坐好，佛爷便又出了声“尹家要我和尹新月成亲。”齐铁嘴一愣，紧咬了咬下唇，但还是道句恭喜，点天灯的时候不就决定的事嘛。微笑着，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假意。口不对心，笑得太过牵强。张启山再也没法忍了，“你明知道的，如果你现在说句你不高兴，我马上送她回北平。”张启山紧紧握拳，希望从齐铁嘴口中听见他想要的答案。他还是笑着，“你需要尹家权势保护长沙，需要一位妻子，需要幸福美满的家庭，需要儿孙满堂的气象。这些都是你的责任，我没办法和你做到其中任何一件。我只是一块石头，挡了你为国为家的路。”
“你是这样想的。”张启山止不住的苦笑，原来，国，家永远比自己重要，儿女情长在这些面前什么都不能算。可是，要是没了齐铁嘴，一个完整富足的国，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又有什么用？张启山有保护长沙的责任，他同样也该有爱自己想爱的人的权利。张启山不仅不信命，他照样不信时间正道。
“你觉得道法伦理很重要是吗。”张启山红了眼眶，像是忍耐着什么，对齐铁嘴说。齐铁嘴以为他听进了自己刚才的话，默然点了点头。张启山盯着他的动作，好像要把他刻进灵魂里。突然动作，把小算命的压弔在了身弔下。粗暴的吻凌弔虐地游弔走在齐铁嘴嘴唇上，口腔里横冲直撞的舌头堵住了他的一切反抗，张启山用一只手紧紧锢着他的双手，把它们交叉弔着放在头顶。另一只手，毫无情意的退下了齐铁嘴的裤子，像一个见到水源的沙漠行者，急匆匆的朝着入口前去。简单扩张，就把自己的裤子脱弔掉，挺身而弔入。疯狂的律动，饥弔渴的欲弔望，一次次的冲击，把他这一个多月来的隐忍心痛发泄个没完。滚烫的，火热的吻，落在齐铁嘴的唇上，眉头，脸颊，脖颈。张启山觉得，这样，就能安抚齐铁嘴那颗七零八落的心。齐八爷，精通奇门八算，张大佛爷，专门把齐铁嘴搞得七零八落。
张启山，用他的方式继续折磨着两人。齐铁嘴只是承受着他给的一切，这场暴虐，他一句呻弔吟都没有，承受着，也在用他的方式反抗着。张启山泄在了他的深处，两人汗津津的。“道法伦理，我不信你的道法，破了你的伦理。前者你根本无所谓，后者你自己也扭着腰送上来过。咱俩一起违背了像你一样的世人的眼光，难道，不需要负责吗？”张启山把脑袋埋在齐铁嘴颈窝，喃喃道。齐铁嘴听他这话，不禁又佩服起了佛爷的耍赖功力。可他仍在纠结，为了他自己心中的天道伦常。禁忌的爱情，被几千年封建保守的历史长河卷入洪流，史骨无存。可现在，不光是伦理，还有活生生的长沙百姓，肥沃辽阔的祖国热土。三座大山，压在齐铁嘴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回应佛爷的一往情深，哪怕他同样爱着佛爷。
“佛爷，我觉得，你的确该和尹小姐成亲。”齐铁嘴始终坚持着他的想法。张启山听到他的回复，脸色瞬间阴沉。“你还这样想？好，我看透你了。”张启山嘴里冒出了句绝情的话。齐铁嘴委屈的看看他。又觉得，本来就是自己自找的，怎么怨别人。“既然你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妓女，不，免费的妓女，从来都不要顾客的一点东西。我又还怎么把你捧在心上呢。齐八，你会后悔你今天说的话的。”“佛爷，您能想通就好。”齐铁嘴收拾好自己，穿好衣服，决然地出了张府大门。只留个这破地方，一袖泪渍。
张启山和尹新月的婚讯很快传了出来。听到这消息时，齐铁嘴正在街上给人家算命。卖报的小孩在他旁边不停嚷嚷“张大佛爷与尹家小姐喜结连理，轰动整个长沙城。”值得高兴的消息啊，齐铁嘴终于不用再担心他成为长沙的罪人了。可是，他为什么笑不出来。惨白的嘴唇勾不起弧度。草草收了摊。他现在只想回家。
齐铁嘴整整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回了家，每走一步，那感觉，就像是在竖起的锋利刀尖上磨着自己的皮肤。被刀子，割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自己还是得硬抗着，把路走完。刚关上门，他就再也撑不住了，无力的滑下，坐在冷硬的青石板上。把头埋进臂弯，小声的唔咽啜泣。他根本没有在佛爷面前表现的坚强。相反，他是懦弱的，他不敢面对任何的流言，他不想让人们用鄙夷，厌恶的目光看他的佛爷，诋毁他的神。心思偏远，齐铁嘴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为了救他和日本人打架的样子，在矿山里处处护着他的样子，威胁他的样子，纵容他的样子，俯瞰众生的样子。一个个片段，最后全定格成了一张脸，那张他跟了这么多年，追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的脸。张启山，老九门的张大佛爷，齐铁嘴最喜欢的人。“唔。。。”泪水再也抵抗不了地心引力，一颗一颗，接连不断的落下来，齐铁嘴装着张启山的那颗心，也碎成一块一块的，跟着泪水一同落到地上，或融进土里，或蒸发去天上。一时，齐铁嘴待得这片天地，都充满了，他对张启山，所有的爱。哭完了，齐铁嘴笑笑，他大声说，自己释然了。只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他丢了一整颗心，在一个人那里。
恍若那天哭的不是齐铁嘴一般。自那天后，齐铁嘴又过起了他没遇到佛爷以前的日子。好像，张启山从来就没跟他有过过多交际，他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从未熟识的陌生人。很快，张启山和尹新月的婚礼到了。听说，是举行西式婚礼，在一个法国人的教堂里。齐铁嘴也收到了请帖。婚礼那天，他起的很早。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穿上了一直没舍得穿的一件西装，佛爷给买的。他把自己伪装的好坚强，和老九门的其他兄弟一起，去祝福那个人，新婚快乐。那所教堂很漂亮，张启山的亲兵们在周围站岗。本是无聊的工作，可每个人脸上却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齐铁嘴努力让自己和他们一样，可他的笑，总是比哭还难看。这场婚礼，可谓是整个长沙都在关注。在百姓眼里，张启山幸福了，他们就离幸福不远了。
这场婚礼的主角却并没有那么高兴，张启山心不在焉的坐着。右手依然无章法地敲打着茶几，自从那天与齐铁嘴决裂，这个动作，就成了他的习惯，空洞无神时最习惯的习惯。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发呆，大家就选择性看不到，他小声呢喃齐八的名字，大家就选择性听不见。尹新月没跟他搭上一句话，张启山好似看不到这个女人，眼神从没在她身上，多一分停留。婚礼这天依然是这样，哪怕那个一身精致白色婚纱的女人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张启山一直如此。尹新月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着她未来的丈夫。卑微地望着张启山狠厉俊逸的脸庞，她知道，她的丈夫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丈夫。他不爱她，他应该爱他。尹新月知道了，那天晚上她在张启山卧室外，听到了很多东西。那晚流下的眼泪，让她记住了事实，她的男人，不是她的男人。
一个想法在尹新月脑袋里成型，他不爱我，但他必须记住我。一辈子。思及此，尹新月邆地站了起来，“夫人，您干什么，”旁边的丫鬟被她的行为吓到了，张启山也不满的皱眉，“这个女人，还想搞什么。”尹新月哪管他们怎么想，“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办，我马上回来。”说完，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齐铁嘴正在和宾客们打哈哈，看到尹新月光着脚跑了出来，大家都好奇的看着，“大喜的日子，这新娘子是要搞莫子咯。”尹新月在人群里找着那副眼镜，很快就锁定了目标。朝齐铁嘴跑过去，把人拉起来就跑。齐铁嘴被她的动作吓到了，再回过神来，尹家小姐已经把他拉到了远离人群的后院。齐铁嘴赶紧甩开她的手，“尹小姐，哦，不，张夫人，您有什么事吗，婚礼快开始了，佛爷找不到您该着急了。这婚礼现场，新娘子光着脚跑出来算怎么回事，您赶紧回去。。。”尹新月被他聒噪的心烦，一把捂上了他的嘴，“你说完了吗？能不能听我说句话。”齐铁嘴呆滞的点点头，尹新月便松了手，“我拉你来这儿，就一件事，你到底喜不喜欢张启山？”齐铁嘴一下被她问懵了，尹小姐怎么会知道，难道是佛爷跟她说了我们的事？尹新月看着齐铁嘴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就知道，他不一定又想什么呢，“你什么也别想，我就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佛爷，回答我。”
“张启山，咱们这婚，恐怕是结不成了。”齐铁嘴最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尹新月。尹新月回他一个白眼，继续对张启山说，“我明天就回北平了，张启山，记住，不管你们最后怎样了，你们这条红线，是我给系上的。”
尹新月说完这话，佛八二人通通懵了。六目互望，尹新月调皮地冲两人眨了眨眼。齐铁嘴则又进入了他自己的内心世界“我这是修成正果了？小三得到了正室的亲口认可，还把正室挤跑了。”小算命的心里的道道转个不停，脸上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彩。启月二人看他一脸忘我的样子，齐齐给了个白眼。大家都没再开口，用微表情相互交流着，也亏得齐月二人与张启山还算默契，能从他那张五官移位不超过方圆一厘米的脸上，读出不乏四字成语的长句。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以及长沙九门的二位爷，在张大佛爷婚礼上，竟互用表情进行着一场事关长沙几千万百姓生死存亡的谈判。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长沙近一年的新闻都不缺稿子了。这三人到也谈的不亦乐乎，尹新月和齐铁嘴的脸上可是丰富多才，扭曲到了正常人类无法到达的程度，用现在的话说，这完全就是两个行走的表情包啊。可惜那时两位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对方的脸色太过有趣，渐渐的从交流变成了比比谁更丑的鬼脸比赛。三人都笑的不亦乐乎，压抑在心头几个月的烦闷，似乎也随着这示意友好的笑声慢慢散去，随着空气，顺着呼吸，从心底飘出，飘去了远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