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家里养个狐狸精

天香谷深处的含羞庭,一位粉裙少女俏生生立在凭栏处,遥遥俯视半座美轮美奂的天香谷,少女微微眯着眼睛,嘟着嘴一下一下吹着极远处一座拔天高的塑像,塑像乃是一位美艳动人的少女,做工精细,栩栩如生,只是塑像独独缺失了眼睛,让整座雕像失色不少。
粉裙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冲着那座雕像狠狠扣了两下,突然笑出声,笑声清脆动人。
少女身后突兀出现方才那位白发妇人,妇人神色平静,一只手轻轻覆在粉裙少女头顶,也不说话,一下一下抚摸着。少女笑意不减,只是左手握拳处关节捏的青白。
“谷主方才是去见了什么人吗?为何说着说着便不见了。”少女微微抬起一点头,笑道。
白发妇人仍旧不说话,微微皱眉凝视着远方,破天荒有些失魂落魄。
“放才说到哪了?哦对,您说那开封城藏龙卧虎,有着这座天下妖族最害怕的人。”少女有些用力的又抬了一点点头,笑盈盈的试图看向妇人。
妇人微微回了一些神,低头看向少女,才发觉自己用力过度几乎将少女压弯了腰,可她却没有收手的意思,点头道:“有些人是真的经不起念叨,虽然这样说有些大不敬,但是毕竟这座天下脆弱的程度那人也是看在眼里的,这般到处乱跑受苦受累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跟在后面补东补西的可怜人么。”
她有些无奈,忍不住用另一只空闲的小指轻轻挠了挠头发,小声嘟囔道:“反正文庙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都没跳出来,我在这着急忙慌的算什么事啊。不就是跟着擦...唉”妇人突然顿住,翻了个白眼没敢说下去,只得化为一声哀叹。
粉裙少女弓着腰,还是笑嘻嘻的,也不去试图拿开头上那愈发用力的手,竭尽全力撑着身子不倒下去。
妇人抽空瞥了一眼少女,施施然收回那只手,抖了抖袖子双手轻轻搭在腹前,养尊处优下的富态气息油然而生,浑然不复方才那副小女人模样。她轻轻颌首,陷入沉思。
少女终于挺直了腰,有些僵硬的揉了揉脖子,然后看着那座塑像静悄悄笑着。
少女不去找话,妇人也没心情理会少女。
毕竟人在自己天香谷,不论如何,都是需要她这个天香谷谷主去善后,如何不触怒那位老爷尽一尽自己职责去劝解一声,或者让他赶紧离开这都是一个值得下功夫的事情。她现在没有头绪,脑子里想的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是身子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远远吊在那人身后,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但是随即想到上任老谷主的只言片语,就毫不犹豫打消自己这愚不可及的想法,她天资聪慧,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七窍玲珑心,心思想法极快,开始有些苗头,但是又极快的放弃追查方才想到的苗头,默默念叨了几声莫怪莫怪。开始着手一些简单的事宜,心湖涟漪大作,小小一座含羞庭窜出无数花雨四散而去,这才放下一点点心,抬头看向那位笑了不知道多久的粉裙少女。
她有些疲惫的伸手捏了捏眉心,缓缓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少女衣袖在漫天花雨中随风飘荡,一头秀发被她轻轻压住,却依旧随风飘扬,少女眼波流转,恍若成仙归去。
她在看她,她在看她。
白发妇人心中一动,气息有些波动,随后悄然无声。如若不细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粉裙少女回头看了眼妇人,噗嗤一声笑出声。
白发妇人恍若未闻,自顾自看着少女。不论少女笑的如何大声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轻轻开口:“你知道你越这样,我便越觉得把你留在天香谷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吗?”
少女看着妇人,笑意渐渐消失,她抿着嘴,眼底古井不波。
“我若不这样,你就会放我出去?”少女伸手指向那座塑像,“就像她一样?”
妇人平静的摇了摇头。
少女看了她半晌,笑出声,“那不就是了,反正祸不了它大宋,也殃不了你天香谷的民,你管我什么样子。”
她笑着转过身,“就因为她是倾国倾城,我是祸国殃民,所以我就活该老死在这对不对。”
白发妇人低垂眼眸,又是摇了摇头。
少女再没有笑意,满脸死寂,“那我们都是妖,到底有什么不同?”
白发妇人轻轻捻起袖角揉捏,半晌起身屈指弹平了揉皱的袖角,直视少女。
“不一样的。”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26 15:36:00 +0800 CST  
少女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天,任由两行清泪匿于脑后。
她讥诮似的,大声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白发妇人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疲惫不堪,比方才面见那白衣男子还要累上许多。她静静看着少女,仿佛想把这个眉眼入画的少女牢牢记在脑海里一样。
“我若是忌讳你们是妖的身份,当初就不会大包大揽以命担保将你们俩收入天香,我现在说把你们俩视如己出你肯定嗤之以鼻,但是我梁南喻不至于如此不堪听你鼻息。信不信依旧依你,你若是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天下之大你大可去的,若是某些名门正派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攻击你,就如同你那妹妹一般,我第一个不饶他。”
少女讥笑一声,不作声。
白发妇人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临了站在庭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少女,少女坐姿不雅,可依旧明媚动人,她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真的不能说。
但是她仍旧是忍不住。
“你知道如果是你妹妹方才她会怎么做吗?”
含羞庭里悄然无声。
“她会不顾一切收敛气息,而不是像你这般放肆自己天成媚骨,试图让你们那位老祖宗救你。”
少女仰着头愣愣出神,不知道再想写什么。
妇人说完便缓缓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行走在溪旁的白麾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身后的宫装妇人仍有些失魂落魄,对于男人的反应没有太多察觉。
白麾男子悄然扔下一朵金色莲花,莲花悠悠坠地,眨眼间消失。
整座天香谷百花齐放,花心出流溢出极为纯粹的灵气,悄无声息的滋养着天香谷的每一寸土地。
而与天香谷息息相生的白发妇人眉心处悄然滑过一缕金光,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心思急转,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遥遥冲着某处深深行了一礼。
白麾男子对于自己随手而为并没有太多感触,只是欣赏这位于大难之际临危受命的新谷主,那便赏,至于之后如何,是福是祸他从不曾考虑,这座天下千年之前或者千年之后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多意义,这次出来不过是受故人之托,出来看看这座天下值不值得他倾心而已。
正如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出来对于天下是福是祸一般,他当年不过自囚,谈何镇压一说,他是这么想,于是这么做了。谁敢拦他,谁又能拦他。
他眨眼间就将这些抛之脑后,安心寻溪而上。
“我见青山多妩媚。”
宫装妇人突然回神,有些发愣的看向男人,“啊?”
男人皱了皱眉,有些扫兴。
“煞风景。”
宫装妇人如临大敌。
男人遥遥对着某处屈指一弹,风轻云淡。然后对着妇人难得有些笑脸,摇了摇头说没事。
妇人受宠若惊,小心绽放笑颜。
他轻声道:“以后不能再多事了知道吗?”
宫装妇人紧张的点了点头,她想不明白,但并不妨碍她给出他想要的反应。
“谷里的那个小狐狸,你应该听了我的话,没做什么对吗?”
妇人小心翼翼的点头道:“没有,没有的。”
男子笑了笑,心中微微一动,有些晦涩不清,接着道:“那你就把传承给她一些吧。”
妇人眼里神采飞扬,迫不及待便要扬手,但是又紧忙收回,小心道:“一些是?”
男人想了想,“先给一成吧。”
妇人哎了一声,闭眼在血脉中仔细寻找着什么,睁眼时眼里神光四射,伸手虚覆,五指如剑刺入某处,远在含羞庭怔怔出神的少女突然惨叫一声,可她却死死咬住牙齿,没让更多的声音传出。
男子看了一会便失去兴趣,甚至在思考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好,但是很快他又失去想这个问题的兴趣,缓缓离开。
妇人收手后兴致盎然,收敛眼中神光后,一跃跟上男人步伐。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26 16:21:00 +0800 CST  
男人只是觉得,棋盘之上虽然需要观棋不语,但是如若是这么四平八稳的下,太过无趣,那他就秉着助人为乐的心,顺手帮一帮那些棋子,无可厚非,无可厚非嘛。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26 16:24:00 +0800 CST  
玉扶城茶馆后院不大,堪堪腾地出一片不大的场地,场地上被小掌柜不知道从哪儿寻摸过来的青石一块一块的铺满了后院,这青石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说头,就独独一个硬,硬的出奇。小叫花出落的一副武人身子尽力一拳,寻常青石早就打的渣都不剩下几块,可在这青石上连个白印子都留不下。
此时的小叫花在院里扎着马步,左手紧紧攥着一株酒葫芦,浑身冒着浓浓的酒气,面前的小掌柜一身白衣,倒提着一根翠绿的竹竿,俏生生立在不远处。
蒙眼的黑袍少女嘉峪关则是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发着呆。
小叫花满脸通红禁不住打了一个酒嗝,仰头又是从葫芦里喝下一小口,憋了一会,右脚攒地喝的一声纵身而上,人未至,酒葫芦先遥遥对着小掌柜脸上砸来。小掌柜猫下身子,左掌未卜先知按在紧随葫芦之后的一记膝撞上,借力微微腾空。小叫花毫不在意出手未捷,双臂似刀就要砍在空中无处使劲的小掌柜脑袋上。
小掌柜仿佛迫不得已,气沉丹田,就要坠在地上。小叫花双臂依旧对撞,但是顺手拽住飞去的酒葫芦的提绳,左膝又要腾起对着弯下腰的小掌柜来一记脸炮。
小掌柜腹背受敌,却莫名其妙轻笑了一声,倒提在背的竹竿诡异的一记抽在正上方小叫花的肘子上,小叫花瞬间僵了一下,被打到麻筋的感觉让他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小掌柜再次伸出左掌,五指成扣牢牢抓住小叫花的左膝,甚至就此撑劲,先是转身一脚踹在小叫花门面上,在他仰头的瞬间竹竿如影随形又是一下子抽在小叫花下巴,去势不减给小掌柜抡圆了杆子又是一下抽开了小叫花牢牢扎在地上的右腿。
此时两人都在半空中,小掌柜脸带笑意,左掌顿时发力,这下要是用全乎了,绝对生生把那小叫花的膝盖给拽出来。
小叫花怒目圆睁,哈的一声筋骨爆响,半空中生生转了个身子才将膝盖脱出小掌柜的左掌,可这一下之后再没还手的力气,被小掌柜一下推出老远。
小叫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顺势爬起来,双目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作痛。
小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摆了摆手道:“你再休息会儿吧。”
小叫花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浑身上下都在隐隐颤抖。
旱地拔杆不算什么,半空中旱地拔杆如果不是他练功还算勤恳,身子骨打磨的过得去,那一下子把自己腰都拔断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小掌柜的哼着小曲儿,一碰一跳在黑袍少女身边蹲下,笑着问道:“如何?”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太慢了,樽前酒的药力本不太容易吸收,这几口估计有一半都浪费掉了。”
小掌柜微微盘算了一下,问道:“浪费的药力会流失掉吗?”
少女楞了一下,有些奇怪道:“当然。”
小掌柜微微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是不是有那么一种状况,药力不会流失的情况。”
少女刚要开口,可是却突然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小叫花,她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小掌柜这次甚至心湖传声,“从前几天我就感觉有些不对,每一次我抽他关键窍穴的时候,他反应都太过于平淡了,甚至刚刚我有意加重了几分力气,可是他也仅仅只是身子僵住了一下,不像是很疼的样子。”
少女略加思索就起身走到小叫花身边,还未等他开口便一指点在小叫花天元,小叫花倒吸一口凉气喊道:“作甚呢作甚呢!”说着便捂着头顶滚开了。
少女奇怪道:“疼吗?”
小叫花突然一愣,回忆了一下,缓缓道:“不。。不疼。”
黑袍少女陷入沉思,小叫花也百般奇怪的揉了揉自己头顶,有些疑惑。
小掌柜看了一会,笑着问道:“你之前在家里练功也是这般吗?周遭大穴受创都不会疼?”
小叫花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练功时,除了老帮主也没人会揍我,更不知道会不会疼了。”
小掌柜撑着腮帮,直勾勾看着小叫花。小叫花目光有些躲闪,满脸通红的转过身去。
“奇了怪了,连酒气都没了。”
小掌柜摇摇晃晃,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站起身来,吆喝了一声小叫花,等小叫花转过身来,只见漫天剑影欺身而上。眨眼间就只剩小掌柜的脸。
他微微摇晃了一下,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小掌柜,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小掌柜仔细打量了一会,肯定道:“是了,没错了,没有罩门。”
小叫花眼睛越来越花,院内突然冒起淡淡的酒气,他噗的打了声酒嗝,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看去,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小叫花神色凝重,咬着牙道:“绝了,这经脉,绝了。”
黑袍少女也有些不可思议,僵硬的点了点头。
小掌柜抬头问道:“你可曾见过拥有愚公血脉的先例?”
少女摇了摇头:“见过,但是这种东西本就是天生奇脉,那人守口如瓶,甚至之后都再也没见过他。”她呼出一口气,有些恍然大悟,“难怪了,难怪都说这血脉是天生的鼎炉,那些修炼邪功的异类对这类人都恨不得生吃了才过瘾。”
小掌柜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背起小叫花送入房中。
等他出来时少女才又接着说:“你可想好了,一旦给人发现他身负愚公血脉,这天底下可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小掌柜站在院中微微出神,听完少女的话他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就烂在咱俩肚子里吧。”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28 23:00:00 +0800 CST  
少女起身拍了拍裙摆,她扶着门框,静静看了一会陷入沉思的从秦川横空出世的年轻剑仙,轻飘飘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他是愚公血脉的?”
年轻剑仙眨了眨眼。
“猜的呀!”
他笑容和煦,温暖如春。
黑袍少女咧了下嘴角,没有接话,转身缓缓离去。
少年也转过身去,一席白衣的他,独自立于风中,久久无言。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31 22:10:00 +0800 CST  
道人已经许久未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跟着一个半大女童,女童眉眼清秀,眼角弯弯,是个瞧着就喜庆的孩子。小掌柜虽然对道人感官不假,但是并不妨碍他喜欢这个孩子。他难得亲自下厨,从老厨子那儿偷学了不少招式的他认认真真的做了一盘精致的甜点,放在孩子面前。
孩子有些认生,糯糯的喊了一声哥哥,在道人点头示意之后才小心吃着甜点。道人摸了摸女童的头顶,没有太多笑意。
“你认得?”
小掌柜顺手沏了一壶茶水,给两人满上,“南街的孩子,见过几次面,经常在山脚下摘些野菜,是个好孩子。”
道人点了点头,“天寒地冻的,家里面的人没熬过去,就剩这么个孩子了,小道我瞧着心疼,收下当弟子了。”
小掌柜摩挲着光滑的杯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在孩子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是些红润润的珠子。
“前些天跟老厨子学的,拿红糖熬得,我觉着不错,就顺手也做了些,但是我们店的人都不稀罕吃甜,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你尝尝?”少年笑着看向孩子,眼睛都快眯没了缝。
女童怯生生站起来道谢,偷望了一眼道人,道人也笑着点了点头。
她细细将嘴角的残渣都抿进嘴里,小心从油纸包里捻出了一枚,还没敢拿最中间那最大的,指头尽可能不去碰到任何一枚别的糖果,放到嘴里后,她眯起了眼,满足的呵了一口气。
她突然看到笑看着他的小掌柜,脸色通红,双手捂住脸蛋,还没忘说:“好吃的好吃的,谢谢,谢谢。”
小掌柜哎了一声,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道人,问道:“然后呢?这段日子都没见你,忙什么去了。”
道人嘬了一口热茶,有些愤愤道:“你是不知道,我原本以为这孩子家里确确实实没人了,不然怎么都快饿死在床脚都没人送口吃的。我这掐指一算,好嘛,南街错综复杂可算是让我明明白白了。”
小掌柜一挑眉毛嗤笑了一声。“七姑父八大姨都沾亲带故是吗?”
道人又狠狠嘬了一口,“可不么,全都忙在处理这上面了,孩子都快饿死了没人管,我一说带走,好嘛,都蹦出来了,这个说衣服都是他给的,那个说家里借钱接济他们一家的。”
女童的眼睛微微黯淡了几分,鼓动的腮帮子也停了下来。
小掌柜瞥了一眼孩子,瞪了一眼道人,道人却微微摇了摇头,小掌柜便没说什么。
他接着道:“好,也好,你们都不乐意带她,那小道我别的不敢说,孩子我肯定带的白白胖胖的,有我一口吃的,我就饿不着冻不着她。”
女童桌底下的手悄悄捻起道人的衣角,攥得死死的。
小掌柜低垂着眼,想到了一些事情。
道人头上不合礼制的莲花观微微一动,随后悄无声息,他拧了拧脖子,眼角是微不可查的讥讽。
小掌柜没有抬眼,却仿佛知道道人在想什么,他没有去替坐镇此方的圣人辩解,没必要,也不合适。他们着眼的是世间,他们 看到的是炎凉,本质上就不是一类事情,争不到一起,也吵不到一块。不然道儒两家也不至于说是生死之争,大道之敌。
小掌柜安安静静喝完茶,有些笑意,“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好了,带着个这么可爱的姑娘,可不能再那么居无定所了。”
道人嘿嘿一笑,摆手道:“这个你放心,小道我现在可是要拿出真本事了,那还不刷刷赚钱。”
他看着孩子将最后一块甜点吃完,这才起身,“那我就先走了,定的炭火要到了。”
小掌柜点了点头,吆喝了一声小叫花,他才领着打包好的一份烧鸡,跟孩子没敢多碰的糖果,轻轻放在女童怀里,他弯下腰,笑着说道:“这些带回去,你自己吃,以后你师父出门摆摊,你要是觉着没趣,就到哥哥这来,等他收摊了再走不迟。”
女童眼睛水汪汪的,仔细抱着两包东西,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人也没拦着,莫名其妙道:“嘿,你可赚大发了。”
小掌柜原以为是对孩子说的,正要瞪他一眼,才看到道人嬉皮笑脸看着他,他登时呛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道人带着孩子走的时候,是小掌柜站在门口送的,他没见过道人如此认真,哪怕是见到那个名为李韩的少年,他都只是赞赏而已。
他不知道那个被道人取名为青南的女童前途如何,但是脑子里莫名想到道人闲言时的一句话。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31 22:55:00 +0800 CST  
小掌柜回头的时候小叫花却站在门口没动,他有些感慨“穷不走亲,富不还乡,古人诚不欺我啊。”
小掌柜头也没回,“你知道个屁。”
小叫花嘿的一声,一翘坐在小掌柜前面,问道:“那为啥孩子都快饿死了也没见他们搭把手啊。”
小掌柜缓缓坐下,把小叫花又赶去沏了一壶热茶,他轻轻拨弄着茶水的雾气,开口道:“家里没有男丁,在南街是一件天大的事儿。这样的家庭,别说出门被人家指指点点,田里的水被别人刨去,白天都没有找人打架的底气。为啥?因为你家没后啊。”
“你挣得过我现在,你争得过我以后吗?不能吧?这么说是不是很无理取闹,但是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你白天瞧见了水被刨了,别说打回去,就连填坑都得偷摸着来,怕给人瞧见了,不然心里更憋屈。人家就想着你跟他干架呢,这样人家都不用背后指指点点了,光明正大恶心你,你烦不烦?”
“这就是家里没男丁的人心里想的,其实别人都没这个心思,但是他就是觉得他们是这么想的,于是卯足了劲儿想生个小子,一次不成怎么办,两次!两次不成怎么办,三次!直到小子出世,这才算消停,但是家里本身就穷,前面还呱呱坠地四五个女娃娃,没办法啊,苦着大的,都得养小的,人觉得女娃娃大了都是泼出去的水,家里小子才是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人啊。几个大的姑娘从小吃小的吃剩的,大姑娘张身子,穿自家婆姨的衣服,换下来的给二姑娘穿,二姑娘穿不下的给小姑娘穿,几个人过的扣扣巴巴的,还得帮着家里务农也好,家务也好,没个闲的时候。”
“那大的把火忙完了,小的根本没事儿啊,成天吃了睡醒了吃,到家里姑娘全嫁出去之前,都是不适人间五谷的孩子。游手好闲十几载哪里还会赚钱,姑娘的彩礼花干净了,老头老太太哪里还有半个铜板,怎么办?得娶媳妇儿啊,几个姐姐偷偷摸摸从夫家扣点钱给他娶了个媳妇儿,本想着算是一干二净了对吧,谁成想花钱小的在行,赚钱不行。没钱怎么办,田里的事儿交给自家妇人,完了成天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几个姐姐拿钱。这就是再深的感情都给粘没了,更何况从小吃苦吃到大,早就一腔怨恨无处发泄的几个姐姐呢是不是?”
“没了,甭管你问几次,就是你在我面前上吊自杀我都没了,你日子过不下去,我成天在夫家看黑脸的日子就过的了?反正就是没了。”
“挨到老头老太太去世为止,家里是真就一穷二白,婆姨是个好婆姨,任劳任怨,田里地里风雨无阻,家务也操持的还行,说句不好听的,没了那个男人,说不定娘俩忙活的更好。”
“人呐,就怕粘上赌,一学会赌,这辈子就算完了,男人眼瞅着日子还算过得去,自己更是同行几个打小一块长大的同龄人羡慕不已的角色,那就飘了呀,三五个围一桌,先是小的,然后渐渐大了起来。”
“一边吹着皮,一边还有钱赌,那这别人得多羡慕他啊,得觉着他多厉害啊。全然不顾家里的物件一天天少,晚上回来的晚,倒头就睡,也看不着妇人成天以泪洗面。”
说到这,小掌柜喝了一口茶,也没去再续一杯,就握着空空如也的杯盏,一下一下的沿着杯口打转。
“钱赌没了,家也赌没了,门口成天到晚都有人守着,半夜还冲门口泼粪,指名道姓大骂还钱。男人原本都想让自家女人出去填补窟窿,但是被人成天守着,逼急了眼,掏刀子跟人打起来了。人没了,还惹了另外一大笔债,几个姐姐心疼他婆姨和孩子,帮着还了一点儿,没辙啊,太多了啊,几番下来都躲得远远的,给人知道了他们帮着换过前,甚至还去他们夫家讨了好几天债,被夫家老小差点打出家门。那没办法了,只能拼死拼活还,恰巧婆姨当姑娘的时候学过手艺,会织点儿秀活儿,没日没夜秀啊,二十好几的眼睛,浑的跟老太太似的。有些泼皮他就不差这点儿钱,一天天在那儿磨,一天天在那磨,不为别的,就为婆姨生了一副俊俏脸蛋儿,就为婆姨身子好看。等她还完的时候,卧床不起,烧的神志不清都没有余钱买药治病,没些日子就去了,家里余着这孩子,刚开始,几个姐姐还是偷摸接济些,只是她们自己本身就不富裕,加上她们那个好弟弟糟践她们太厉害,没人敢提这一茬。”
小叫花脸色阴沉,几次张口都没说出来话。
小掌柜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小叫花,平静道:“哦对了,在我说这事儿之前,她们在你眼里,还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呢。”
小叫花直勾勾的看着小掌柜,死死盯着。
小掌柜摇了摇头,“这些事儿,跟你说不着,甚至都没必要说,只是瞧不惯你那副笃定评判人的样子,这才跟你说道说道。”
他看了眼在柜台做了许久,也凝神听了许久的黑袍少女,微微想了一下,解释道:“坏人不一定就全坏,好人不一定就全好,因果这个东西太大,太玄,你现在不用明白这么多,多看看,总比你上下嘴皮一碰来的负责任一点。”
黑袍少女依旧平静,只是鼻子里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口气。
小叫花则是一下站起身,冲着门外鞠了一躬,小声的说了一声对不起,转身就进了厨房。
小掌柜自顾自又续了杯热茶,看着安安静静的黑袍少女,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0-31 23:45:00 +0800 CST  
黑袍少女等小叫花确实进了厨房之后,才脆生生问道:“那个叫青南的孩子呢?”
小掌柜正出着神,恍惚了一下:“啊?”
黑袍少女脸色不变,接着道:“那个叫青南的孩子呢?你没有说过她。”
小掌柜哦了一声,“你说她啊,她出世的时候她爹看见是个闺女,气的跑到床上对着他娘一顿打,她娘拼死护着,才好险捡回一条命,半大的时候家里没钱,他爹就把她卖给镇上的富人,她娘问她自家哥哥偷偷拿了好一笔钱才又给赎回来,几年来几次想卖掉她,被逼的没办法,他爹晚上回来,她就躲到山脚那得一间荒宅子住,白天他爹出去了,再采些野菜回来给她娘煮着吃,他爹失心疯之后全然忘了自己有这么个闺女。”
说到这小掌柜笑的有些奇怪。
“有天他爹醉酒回来的早,打了她娘一顿才看见角落里有个没跑掉的闺女,还想着试试孩子是个什么滋味呢。还好他那大姐来的及时,谎称孩子是他夫家的侄女儿,这才逃了出去。”
小掌柜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脑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一间乌漆嘛黑的屋子里,屋子四面漏风,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屋子一角,死死握着一柄防身的菜刀,彻夜战战兢兢不敢入眠。
然后,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半夜拖着一具僵硬的尸体,一步一步拖到一处她极其喜欢的风景出,一下一下用那柄菜刀挖出一人的坑,正午时才立起一个小小的坟冢,她趴在坟冢上,一遍一遍喊着娘亲,直至入眠。
再然后,是那个小小的身影,漫山遍野采下许多红艳艳的花朵,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小心插在坟冢上。
再然后,就是那个一直站在不远处,始终在暗处陪着孩子的痴傻汉子终于离开,找到那道人,说了一句:“你救救她,好不好?”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1-01 00:04:00 +0800 CST  
黑袍少女没有问他为何对几十年前的来历如此了如指掌,倒也不是不想问,只不过当时钟先生只手摁进三千雷动的时候她恰巧目睹,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哪怕方才听得认真,也不过是心湖轻起涟漪,说为之动容都有些夸张。
小掌柜的趴在桌子上,一指来回拨动那枚茶盏,魂不守舍。一只手轻轻覆在他头上,身后传来一声醇厚的嗓音。
“哎,可经不得细想,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黑袍少女轻轻起身,鞠了一躬,待得那人笑着点头之后,掀开后厨的帘子走了。
小掌柜一翘转了个身,脆生生喊了一声钟先生。
身后麻衣老者拍了拍他的头,带着那个出身北街的大姓人家钱仲文落了座,也没跟小掌柜客气,随手拿起两盏覆在桌子上的茶盏,试了试茶温,到了两杯,顺带着给小掌柜也添了一杯。
小掌柜跨在凳子上,前后摇晃没个正行,余光还来得及瞥了两眼那个有老先生几分温文尔雅的少年。
老人先是嗅了嗅滕然而起的茶雾,才接着说:“感悟这事儿就是想到哪儿算哪,一昧追根揭底,反倒徒生困惑,连着方才的感悟都要掉下三四成,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小掌柜收回顿在少年身上的余光,挺直了腰杆正正经经回道:“哎,先生说的是。”
老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去去去,没个正行。”
小掌柜嘿哟了一声,嬉皮笑脸道:“这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这可牢记着先生说的话呢。”
少年收腹挺胸,一手端在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满脸长叹,“少年郎,肩头只当有清风明月,草长莺飞。”
不禁老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不止,连带着那个进门低着头不敢多看后厨一眼的少年嘴角都有些笑意。
小掌柜这才正眼瞧上那个钱仲文,上下打量了一番抿了一口茶水。
麻衣老人笑道:“瞅啥呢?”
小掌柜挤着眼回到:“这不瞧瞧读书人是个什么样子嘛。”
老人嘿了一声,“我也是读书人啊,这书院上下不都是读书人吗?”
还没等小掌柜在狡辩,老人一巴掌拍在小掌柜头上,语重心长道:“甭什么都学你师傅,算这个算那个没一笔帐算明白了,还成天乐此不疲。”
小掌柜只是笑着,没有接话。
反倒是那个有些书生气的钱仲文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却没有问出来,左右看了两眼,低头专心对付茶水,两耳不闻窗外事。
老人轻声道:“万仞峰上的丫头算是得天独厚,好歹也算得上是应运而生,所以很多事情你们俩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犯不上死磕较劲,没必要,也不值得。你在这偷偷摸摸较劲,她那边完全就是顺手而为,这点你比我清楚,哪怕你当年捅瞎了那边的一只眼睛,惹了偌大一份因果缠身,可那边根本不在乎啊,说不定还从中受益,你说你现在还接着犯浑,非得给你师傅扳回来一城,得不偿失啊。”
小掌柜面色不改,一手喝茶,一手挠了挠头,笑道:“我这不正好年少轻狂嘛,到了不懂事儿的年纪,肯定要做些不懂事儿的事才对嘛。”
老人摇了摇头,“一啄一饮啊,你可知你碎了那慕容英的剑骨,他之后如何?”
小掌柜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
老人呵呵一笑,“人小姑娘只是问了句可愿复仇,人就屁颠屁颠跑神刀堂去了。”
小掌柜抿了抿嘴唇,嗤笑一声,“算盘打得真响嘿,响的我脑瓜子疼。”
老人瞥了眼小掌柜,轻声道:“所以说老一辈的事儿老一辈解决,你这不合适。”
只见那个出身秦川的小剑仙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道:“可我那师傅脸皮子厚啊,吃了亏也得嘴硬,就这么干吃亏啊。”
老人哈哈大笑,想说些什么,可突然语塞,看着那个小掌柜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没有再多说一句漂亮话。
老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生闷气的小掌柜,说了句话,“神刀底蕴一直深不可测,从来如此,可世人皆盯着那个刀法通天的傅红雪,所以那个丫头才能如此安安生生的在幕后。太白也是如此,老东西寻寻觅觅这么多年,才让你太白出了个陆压,你可明白?”
从始至终一直低头对付茶水的大姓子弟突然鬼使神差冒了一句:“穗大者低头?”
老人开怀大笑,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小掌柜瘫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最后看了一次那个钱仲文,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起身相送那个早有去意的老人。
老人离去时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给小掌柜拦下了。
那个黑袍少女也从后面出来,站在门口同小掌柜一起送老人离开。
等的老人走远,少女才轻声道:“你说过要为我护道十年?”
小掌柜诧异的看了眼少女,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黑袍少女转过身子直直看着那个白衣少年,郑重道:“我应了。”

楼主 我跟你拼啦QvQ  发布于 2019-11-08 16:37:00 +0800 CST  

楼主:我跟你拼啦QvQ

字数:72644

发表时间:2018-11-03 23: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1-09 10:48: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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