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役》

第49章

晓农告诉我,勘察业务是房地产行业的源头,如果无法探明地表下土层的结构,就没有立项的依据,自然也就无法开展后续的开发建设工作。官方不允许某家企业一家独大,不会批给我们勘察资质的,这是一种制约手段,能有效防止我们垄断市场。

虽然陆工只批给我们一小时入职培训的理论课时间,但实际上当天安排给晓农的工作相对轻松,主要是负责抄平和质检,而我在晓农的指点下,举着塔尺配合他完成工作。这样,他得以一边工作,一边给我普及了更多工地上各岗位的基础知识。

中午,在晓农联络下,几个工友帮忙搬来了一张单人床,就安排在晓农的房间里,我们成了舍友。

晚上吃过饭,小操场上热闹起来,晓农依旧是不出门参与任何娱乐活动。他不知从哪搞来本小学一年级语文教材,给我讲解几篇后,布置完作业,便又拿出他心爱的《毛选》研读起来。

我也有样学样,自己在写字台的一侧复习他讲过的内容。后来,晓农还专门用木胶板在桌子侧面拓展出一块空间,供我读书写字使用。

也就是在那时候起,在晓农的言传身教下,我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工作之余从不抽烟喝酒,每有空闲,便看书学习,断断续续学完了小学语文和数学教材,又选择性的读了不少初中教材和自己喜欢的课外书,勉强算是摆脱了目不识丁的窘境。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说当时,跟着晓农工作几天后,有天清晨,陆工招集人手,布置了一道抢工任务。那天两栋楼面的混凝土是连夜打出来的,还没达到凝固状态,即便是非常小心的走上去,还是会在所难免的留下脚印。

就在这种情况下,陆工将所有技术员和施工员都召集在一起,甚至连安全员、资料员都被临时调来编入技术班组,他把所有人手分为两个突击队,计划在两个楼面上同步放线抢工。

按计划,两栋楼的放线任务都要在10点前完成,给后续的瓦工组、木工组、钢筋组、砼工组留出充裕的作业时间,各班组紧密协作,争取在24小时内,主体再拔高一层。

陆工分配完任务和编组,我们排队去仓库领取放线工具时,晓农抬头看看天色道:“进入雨季了,明天的大雨得持续十几天。按合同约定,今天抢出这一层主体,就可以向甲方申请拨款,如果抢不出这一层进度,拨款至少会被延误半个月。”

“晓农,你懂得天文地理?”我对拨款不感兴趣,但听他说起雨期,却忍不住惊喜的问道。我没进过学堂,所知道的常识都是从民间乡野听来的,在传闻中,能夜观天象,知道什么时候刮风下雨,那就是像诸葛孔明一般的神人了。

“我听天气预报说的……”晓农一脸无奈的看着我。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领完工具,陆工和孟庆韬各带一队人,分别开赴两栋楼做放线工作。

我在陆工这一队,同行的还有晓农、虎妞以及其他十几名同志。

通过一处狭长的施工便道时,我和晓农同时看向了地上堆放着的脚手架钢管。别说晓农,就连我都看出问题来了,昨天路过此处时,晓农还指着地上的钢管堆,给我普及了架子工的岗位常识,当时地上的钢管堆了齐【月匈】高,估摸有千余根,怎么一夜之间,就少了一大半?

想想各处的施工节点,这两天也没用到脚手架的地方,难道是工地进了小偷?

晓农刚要向陆工报告脚手架钢管的异常情况,陆工却被过道两旁的几垛青砖吸引到了注意力。他略显不快的问道:“这个区域谁负责的?谁允许把砖垛备在这里?人走到这都腾挪不开身子,施工车辆能通的过吗?”

正说话间,只听“嗖”的破风声,旁边屋顶上冲天而起一道响箭,接着,我们终于知道钢管都到哪去了。

那丢失的几百根钢管,竟被人造成了连弩机关,藏在我们这狭长通道的正前方。响箭信号一发,几百根钢管便似出膛的巨型弩箭,如瓢泼大雨般迎面接踵【身寸】来。

“小心!”陆工刚出声示警,最先击发而来的的钢管便已经【身寸】至他的面前。以他的身手,若想躲避倒也不难,可问题是后面年轻的同志们可就要遭殃了,这么狭长的通道里,想原路退回已然是来不及了。

三米长的钢管携着巨大动能飞来,陆工抬起左臂,硬生生将其格挡至一边。那钢管撞在旁边的青砖垛上,碎屑激飞一地,接着,更多的钢管携着巨大动能呼啸而至,一时耳中只剩了利器的破风之声。

我们退无可退,有试图躲进一旁砖垛后面的同志,竟然被穿砖而过的钢管捅了个对穿,立时就命丧当场!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09-30 13:19:18 +0800 CST  
第50章

“不要躲在砖后!”陆工高声呼号,一边挥舞双臂,一边奋力向前顶了几步,用自己的身躯为我们格挡下更多钢管。

一瞬间我也想明白了,设计这场伏击的人果然心思歹毒,故意在这狭长的通道里摆着几垛青砖。遇袭的仓促间,正常人都会出于本能往砖垛后面躲,可是这些环保砖的硬度并不足以抵挡钢管携带的巨大动能,躲在后面的人反倒成了被精准定向打击的标靶。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已经不止一个人躲在砖垛后被钢管【身寸】穿了,大家这才看明白,往砖垛后面躲,就像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纯属自欺欺人。

陆工挥动双臂格挡,在前面扛下了大部分压力,在他指令下,其余还活着的人,则全力向他身后运动,尽可能躲避着他在前面没能截住的“流弹”。队伍在缓慢后退,试图退出这处狭长的受伏击地带,但碎砖与钢管飞溅,身后的退路早已被封住了大半。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我想起了师父的那句话:人力有时尽,终不能与机械相抗衡。陆工的身体,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呀!

好在晓农沉着机智,并且早已把整栋楼的图纸熟记于【月匈】,他环顾周围,突然发现了一道图纸上标记为120mm的隔墙。

“虎妞!”混乱中,晓农大吼一声,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墙。虎妞会意,他俩不顾乱箭齐至的钢管,一起从陆工身后有限的“安全范围”里冲了出去,两人同时团身,向那道最薄的墙体撞去!

“轰隆”一声,墙竟然被撞塌了,两人收势不住,相继翻滚着摔进弥天而起的扬尘中。

“撤进去!”见墙面被撞开,陆工气喘吁吁,一边慎重的调整着格挡角度,一边掩护队伍向墙破(分隔符)处转移。就在最后一个人从墙破(分隔符)处撤进屋内时,一直顶在前面掩护众人的陆工却失手了。

他一个不小心,被一根钢管径直撞在肩窝处,顿时踉跄倒地,毕竟也是五十岁的人了!陆工还没来及爬起来,对面一声清脆的机簧声响,又一轮钢管被击发而出,似怒浪狂涛般汹涌而来,所有人闻声都是怛然失色。

“啊~~~~”就在陆工命悬一线的时刻,虎妞突然大叫一声,抄起脚边一根钢管猛冲了出去。她人还未至,便跳将到半空,用手中三米长的钢管,拨飞了【身寸】至陆工面门的“利箭”,生死仅在刹那之间。

这一冲一拨,实属侥幸!虎妞其实和李洪幺那死胖子一样,都入戏太深,把自己当成了赵子龙,可却偏偏都不会使用长柄兵器。

一击得手,虎妞自己也有点难以置信,更不懂得怎样用技巧拨打后续【身寸】至的钢管,便只能是使出了蛮力,像抖枪花般将钢管抡成了风扇。因为她力气大速度快,竟然还真又挡下了几根后续【身寸】来的钢管。

饶是如此,虎妞和陆工也已经被置于死地了,运气不可能一直长伴他们。

但是,情谊却可以,长伴每一个人。见此情景,幸存下来的每一个同志,都怒吼着冲了出去,他们纷纷捡起脚下的钢管,一路冲到最前面,和虎妞并肩站在一起,用手中的钢管,舞出了一道钢铁长城。

一个同志倒下,就会有后面的同志争抢着补上来,大家肩膀挨着肩膀,用体温传递着信念。每个顶在前排的人都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失手被对面的钢管【身寸】穿,但就是不肯后退半步,绝不肯把危险留给其他人。那一刻,同事之间的友谊,已经升华为战友间的情义。

待到对面机关里的钢管【身寸】尽,狭长的通道里早已是惨若炼狱!很多同志年轻的生命,被一根根钢管永远的定在了那里。而顶在第一排的人活下来的最少,只剩了晓农、虎妞还有我。

这件事,当场就给了我很深的震撼。原以为自己是进了一家普通国企当工人,可见识到这惨烈的一幕,不由让我想起在泰安项目部目睹的一切。

怪不得晓农一再强调不允许我暴露身份,看来师父推荐的这家天井集团,也不是寻常单位,没准和我们墨侠一样,只是打着企业的幌子,暗中还要做些其它工作。

事后我们才知道,由孟庆韬带队的另一路人马,境遇也不比我们强多少。那一支从屋顶【身寸】出的响箭,竟然是给两路伏击的敌人同时发动了进攻信号,我们被乱【身寸】的钢管压制在狭长通道里时,孟庆韬的队伍也在另一处遭受着同样沉重的打击。

伏击过后,一些同志被送进了医院,还有一些直接就被拉到了太平间。剩下的人,工期也不抢了,先是清理现场,而后摸排线索,倒是把敌人遗弃的暗器机关全搜了出来,可惜鬼影也没抓到一个。

挨到中午,我第一次见到了项目经理李召,他在会上大发雷霆。本来我还在实习期,是没资格参会的,但一上午时间,项目部的技术班组伤亡过半,能来参会的人连前排座椅都没能坐满,再加上奋战有功,我的实习身份被火线转正了,所以才有了出席会议的资格。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09-30 13:21:05 +0800 CST  
第51章

项目经理李召思路非常清晰,他把处理哀鸿遍野的善后工作交给手下做,自己抓大放小,会上一连抛出几个尖锐问题:敌人是哪方势力?为什么掌握有如此精准的伏击时机,恰好把我们的技术骨干一网打尽?今天抢工期的方案是谁做的?哪些人提前看过?有没有可能出现内鬼?

他向我们强调,今天的会议就讨论这几个问题,其他事不提,解决了这几个问题再散会。

结果一屋子人饭都没吃,关上门“吧嗒吧嗒”抽了一中午烟,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明确的,是陆工和孟庆韬两人共同敲定了这套抢工期方案,至于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就不得而知了。

谁会把抢工期方案和保密文件联系在一起呢?这种方案做完后,通常都是随意摆在大会议桌上,技术班组的人员都可以随意看的。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大家各扫门前雪,懒得去翻看而已。

见手下整日忙于事务性工作,却连点提纲挈领的思路和最基本的保密意识都没有,李召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质问:“那负责具体事务的同志呢?材料员、保管员和安全员呢?那么一堆钢管摞在那,摞的比人还高,少了一大截,就没人发现吗?”

一屋子人沉默了半晌,才见王开友垂头丧气的站起来,却只顾埋着头,也不搭腔。他是保管员,丢了建材,还被敌人制成了武器,给项目部造成这么大杀伤,他难辞其咎,因此也不辩解,只等着处分发落。

“材料员呢!安全员呢!就知道整天喊忙,怎么不站出来讲讲,你们到底在忙什么?东西丢了不知道吗?”李召每叫一个岗位,就大力的拍一下桌子,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呜~~”虎妞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李召不解的看着她,虎妞抽噎着说:“胡宁死了,李隆死了、张势来死了、志肖和志邦兄弟俩也死了……呜呜……”她说的胡宁是材料员,另外四个都是安全员,可以说在这次突如其来的伏击中,项目部的安全员队伍是损伤殆尽了。

其中数张势来死的最冤,这个绰号平原猛虎的安全员平日里好穿夏威夷风格的肥大短裤,当时钢管从他裤裆里【扌臿】进去,明明没伤着他,只是把他裤裆捅了个窟窿,但平原猛虎张势来低头一看,误以为钢管把重要家伙神捅掉了,竟被活活吓死了。

李召一愣,刚才还高高举起,准备拍桌子的手,又默不作声的放了回去。

大家继续闷着头研究了半个下午,有人提出猜测,这事会不会是铁海棠干的?此话一出口,会议现场顿时一阵倒吸凉气声。铁海棠!被他们盯上了还能有好?

传言铁海棠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杀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且根本不跟你讲是非因果,他觉得你该死,就突然来杀你。

最关键的是,铁海棠在江湖成名多年,却自始至终没露过真面目,只是每次行凶,都在案发现场留下一枝铁铸的海棠花做信物,久而久之,人们也就直接称呼它为铁海棠了。大家推测,这应该是一个强大的组织,至少下设有情报和执行两个部门,不然仅靠单枪匹马的个人行为,很难做到多年来从不失手。

那人之所以提出铁海棠假设,也没什么言之凿凿的证据,仅仅是因为大家回想了半天,近几年实在没得罪什么人!从作案动机分析,把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大小势力排除了一个遍,最后只剩了铁海棠这么家疯狗型的门派,人们甚至不知道它的总坛在哪里,唯一能确认的,是它毫无原则可讲,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不可能!”李召断然否决道。

要是任由关于铁海棠的传言传开,那岂不是人心惶惶,项目部还怎么维持正常的工作?而且李召如此坚定的反驳,不仅仅是出于稳定士气的考虑,更主要的是,现场缺少一件关键证物,李召环视一圈问道:“铁海棠呢?你们有谁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他们的信物?”

问了一个遍,倒确实没人发现有铁铸的海棠花,这下大家才松了口气。正常人的思维就这样,敌人再强大,只要他明着来,或者有轨迹可寻,那就不怕,打不过还可以躲呢。就怕对手是神经病,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号人,他就在后面莫名其妙拍你一砖头。

又讨论了大半天,眼看众人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新鲜意见了,李召长叹一声道:“我看这样吧,形成会议纪要,就写经项目部全体骨干研究,此次事件,班门嫌疑最大,除了他们,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造出如此强大的连弩机关,但对方行动周密,没留给我们任何把柄,今后宜多加防备。”

他见没人反对,又补充一句:“会议纪要盖项目章,报三台公司党支部,让他们研究定夺吧。公司支部把这么多年轻的后备干部送来咱们项目部培养,结果一下子损失过半,我总得对公司有个交代吧!”说完,他夹起皮包就走。

离出门前,李召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身皱着眉头问了句:“李洪幺呢?”

“哦,我让他关禁闭去了,这几天都没放他出来。”陆工揉着受伤的肩头,声音有些低沉。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1 22:17:29 +0800 CST  
第52章

“哦!”听说李洪幺没在遇袭中受伤,李召眉头舒展开来,夹起皮包便走。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混账侄儿的行径,料想被关禁闭肯定不冤枉,自然不会再当着这么多人追问原因。只是跨过门口时,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了句:“该关就关,该罚就罚,好好教育他!”

陆工默然点头。

回宿舍后,我十分不解的问晓农,李经理会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就这么凭白无据的说是班门干的?小孩子想栽赃玩伴还得造出伪证给大人看呢,咱们就这样信口雌黄?

晓农说:“造伪证?那不真成栽赃啦?今天这事,本质上就是工程建设中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无法查明原因,现在正是热度期,上级主管部门和群众都等着要个交代,先找这么个借口蒙混过关,反正班门也不会认的。”

“那拖到什么时候呢?总得解决吧?”我不解道。

“唉!”晓农长叹一口气:“拖到什么时候!拖到下一个有热度的突发事件出现,人们就不再关注这事了。或者拖到更久之后,大家都忙于各自的工作和生活,追查真相的执念也就淡化了。”

我还是不能理解,又追问道:“班门是个什么门派呢?它就甘心让我们这样随意污蔑?难道不怕他们打上门来找麻烦吗?”

晓农告诉我,班门就是现在的河州市市政公司,也是国有企业。上世纪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与我们一样,同属河州境内最早一批与官方合作的江湖势力。他们本是鲁班门下的传承,两家从祖师爷那代起就互生嫌隙,明争暗斗两千多年了,相互之间比这更过分的诽谤都不胜枚举。

正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有着对等的报复能力,因此真动起手来对谁都没好处。况且如今两家又同属河州官方阵营,就等于互相施加了强有力的限制,彼此在选择挑衅手段时必须有所顾忌,不能毫无原则的升级冲突规模。可以断定的是,这次伏击肯定不是班门所为。

“既然如此,李经理还执意诬陷班门,就纯粹是因为前嫌了。”我有点理解了。

“你还是没完全理解透。”晓农告诉我,现在我们和班门之间的游戏规则,就是所有事必然互相推诿扯皮,反正不能留给对方一点好处。往国资委打对方的报告是常态,再闹得厉害些,越级把报告打给市【正攵】府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经过一段时间冷处理,再由官方出面调停,要求双方讲政治、顾大局,这矛盾才会被暂时搁置。

其实两边领导早就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任何一家内部出现摆不平的麻烦,都会把矛头引向对方,而对方也会乐见其成的配合,反正基于默认的游戏规则,又不会造成真的损失。

吵吵闹闹的互打几封报告,既能在官方刷一下存在感,又能把内部的矛盾转嫁出去,还显的自己富有领导艺术,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李经理在会上说的振振有词,那是做给同志们看的。等真往公司提报项目部意见时,他绝不会直白的说是班门袭击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说我们抢工期的方案被班门窃取了,他们泄密,造成了我方遭受伏击。

然后,这份模棱两可的意见经由三台公司支部,报给天井集团党委。天井集团两办的笔杆子们通宵研究,将材料一番润色后,再层层上报给国资委、市【正攵】府,材料中会请求官方对班门展开严肃彻底的调查,查明他们到底将方案泄露给了哪方势力,才最终致使我们受损。

最有意思的是,没准在这份材料逐级上报的过程中,集团还会派出“非正式代表”,私下跟班门通个气,让他们有所准备,接下来要面临的,无非是徒劳无益、旷日持久的口水仗罢了。

等过上三五个月,风声都过去了,官方专项调查组依然什么线索也查不出,摆在面上的就是天井集团受到了人员损失,市政公司受到了名誉损失,再加上官方调查人员也都折腾的精疲力竭了,三方自然会磨合出各方都认可的调查结论,届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晓农,我实在理解不了你说的话!这样做,大家会答应吗?亮子、势来、志肖、志邦……就在我们面前,一个个挣扎着倒在血泊里,不惨痛吗?你也检查势来的尸体了,他吓得屎尿都拉了一裤裆,临走都不得安宁。你咽得下这口气吗?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能完结的吗?”

晓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四下没人,他用力按着我肩道:“多数人!其实不会用脑子去思考事情本质的。领导鼓动他们说班门里有坏人,他们便认定了班门里面有坏人,以为那就是建功立业的方向,然后凭着一腔热血,摩拳擦掌地集结在这里,只等哪天领导一声令下,好去把班门砸个底朝天。”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等着等着,热血就慢慢冷却了。等着等着,芳华就渐渐蹉跎了。等着等着,一生襟抱未曾开的大好青年就习惯了奴性加身,彻底沦为给领导们垫脚的政治资源了。哪还再会有什么追求真相的理想信念!”晓农也郁郁寡欢道。

听了这番话,当时的我是真不甘心,大家怎么就能不关注真相呢?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之所以圣人少,是因为大多数人,在乎的并不是真相,追求的也不是绝对的公正和正义。只要个人利益不被侵犯,他们对丑陋现象的包容心就足够大……

且说当时,我突然想到,晓农刚才曾提起了两千年的嫌隙,不由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晓农,我感觉咱们这个集团,不太寻常,好像不是家普通的企业。”

“对呀,能跟班门较劲两千年的,又怎会是家普通企业呢?”晓农一脸认真的看着我道。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1 22:19:40 +0800 CST  
第53章

晓农郑重告诉我:“经过奋战,你的实习身份已经火线转正了,我也可以告诉你真相了。说起来,咱们师出同源,不知你的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过,墨家在鼎盛时期曾一分为三?你们是其中的墨侠流派,而河州市天井集团,则是三个流派又再度合并而成的组织!”

怪不得!一个个头脑中的疑惑,在瞬间迎刃而解了,我早就觉得这个项目部不正常。

晓农告诉我,集团内的每家子公司,若干年前都曾是一枝独立在外的墨家分支传承,散落在全国各地,这其中既有墨侠,也有墨辩和墨匠。严格来说,这里才是墨家真正的大本营,难怪师父临终前会提示我,到这来寻找一线生机。

可是,既然师父知道这里是墨家大本营,为什么自己不来呢?

晓农说,现在的墨家改组成了企业,不再按侠、辩、匠划分流派了,而是在官方引导下,分成了上、中、下三墨。原来各派系的弟子,在改组过程中,虽然存在部分交叉任职现象,但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各派系还是维持着自己的理念,算是求同存异,抱团发展吧。

上墨,以原来的墨辩弟子为主流,组成了现在的开发公司和设计院,他们更擅长与各界打交道,通过谈辩和脑力劳动,在上流社会为集团争取利益。可以说在当今诸多江湖势力中,墨家能够脱颖而出获得官方垂青,并在河州占据一席之地,墨辩弟子功不可没。

中墨,主要由原来的墨侠弟子组成,整编为现在的监理公司和物业公司,他们信奉武力是侠的行为基础,在项目建设过程中及交付业主使用后,以武力行动来体现自己派系的主张,内保集团高层的决策得以贯彻落地,外保各合作单位及业主利益不受损失。

下墨,人数最众,人员结构也最为复杂,由原来散落在各地的多股墨匠流派以及部分不肯向上墨妥协的墨侠弟子构成。几十年来,下墨的建制已被数度打乱并重新构建,目前完成了合法工商注册的有三家公司,我们项目部所在的是三台建筑公司,另外还有渐台建筑公司和六壬建材公司。三台和渐台公司负责建筑施工,六壬公司负责生产建筑材料。

我问晓农,既然上、中、下三墨各有分工,那这次我们项目部遇袭,理应是由墨侠改组的监理公司负责安保工作吧?毕竟他们不事生产,每天在工地上,就会背着手瞎溜达,仗着自己有两下拳脚功夫,见了咱们就吹胡子瞪眼的,关键时刻他们咋不顶上去呢?

“呃……”晓农被我问住了,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言不由衷的说:“他们的主责是保证集团决策落地,比较宏观。”

听晓农这样说,我就十分不满了:“合着上墨负责发号施令,咱下墨负责干活,中墨啥都不用干,只需要替上墨当走狗,举着鞭子监督咱们干活就行啊?”

“话也不能这样说。”晓农满脸尴尬:经济社会中,每个团体都有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就房地产行业来说,到哪都是这种模式。甲方出钱拿地,乙方现场施工,监理方替甲方从进度、质量等方面监督乙方,这一切都符合五方责任主体管控的原则,是健康的运行模式。

听了晓农的话,我虽无从辩驳,但就是隐隐不痛快。毕竟我是泰安墨侠传承仅剩的独苗,有发扬门楣的义务,可到了天井集团,总感觉墨侠好像沦落成了墨辩弟子的走狗。就算监理方应该优先保障甲方的利益,但我们乙方遇袭,他们就可以见死不救?

怪不得项目经理李召看起来精明能干,但发生事故后却对集团高层敷衍了事,原来是因为天井集团内部派系林立!所谓的上、中、下三墨,是在官方势力介入下强行划分的,有官方做背书,下墨虽被上、中二墨联合压制着,口中服了,心中却未必心悦诚服。

晚上,陆工来我们宿舍小坐了一会,一方面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担心还有后续的隐患,亲自到各岗位及各宿舍检查,顺便鼓舞一下士气,另一方面,也给我们传达了两条工作相关的消息。

一是鉴于我的良好表现,实习身份火线转正,他代表三台公司风字营,也就是我们的项目部,来与我进行简短的入职谈话,钟晓农作为我的介绍人则不需回避,全程旁听了这次谈话。谈话最后,陆工要求钟晓农继续指导我工作,并将墨戏以及风字营的传统给我讲明。

二是给我们传达了风字营《关于压缩技术班组编制的决定》,由于在这次遇袭事件中,基层技术骨干损伤过半,一线的技术人员严重不足,所以技术负责人陆书堂、项目经理助理孟庆韬被迫降格使用,即日起两人均需亲自带队做现场的技术工作。也就是说,饶是陆工面子再大,项目经理李召还是给他下了一份变相的处分令!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1 22:20:39 +0800 CST  
第54章

陆工走后,晓农遵照他的指示,传授给我墨戏,结果白让我兴奋了半天,这所谓的墨家基本功法,其实就是前几天晓农在宿舍跳的那套体【扌喿】。

我问晓农,这玩意跟人打架的时候管用吗?晓农说现在集团推广这个,上墨和下墨的弟子都是跳这套体【扌喿】,只有中墨的弟子才有可能学到实战功夫。

我将当日前往泰安路上师父传授基本功的情景告知晓农,那种功夫,比这个广播体【扌喿】实用多了。晓农也知道在天井集团学不到真功夫,但却并不纠结于此,只是提醒我,再练以前师父传授的功夫时,可千万要找没人的地方偷着练,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近几天的境遇,让我处处感觉压抑,尤其是身为泰安墨侠唯一的传人,来到此处,发现这里也有所谓的“墨侠”,更为关键的是,这里的墨侠队伍竟然甘心苟且偷安,以至沦落成了所谓“上墨”的统治工具。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生出,我问晓农:“所谓的下墨,有手有脚,自己能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依附那所谓的上墨?咱们三台建筑公司,或者是风字营项目部,难道不能自己独立出去吗?”

晓农托着腮淡淡地笑了:“你以为三台建筑公司的墨匠前辈们,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这的吗?”说着,他起身打开了自己的书柜。

这几天我已经学会了百十个常用汉字,书柜里这些书名所用到的汉字,晓农已经给我讲解过一个遍。他抽出那本《周(分隔符)恩(分隔符)来选集》的下册,轻轻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个很迷你的牛皮纸袋。

晓农用手接在下面,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抖落出来,竟然是三粒细小的透明沙砾。他放开手,那三粒细沙便无声的散落在了《选集》封面周总【王里】的头像下面。

“这是?”我不解其意。

晓农轻轻拾起其中一颗,摆在我的掌心上,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我,露出像是与好友分享美食般的恳切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我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值得他如此重视的东西,绝对有着不同寻常的价值,当下稳稳托住沙砾,生怕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剩余的两颗沙砾,晓农自己手里留了一颗,又将另一颗放回纸袋中,还是恭恭敬敬夹在《周(分隔符)恩(分隔符)来选集》中,原样摆回了书橱里。
晓农叫我全身心放松下来,先把意念完全沉入丹田里,然后试着用丹田里的意念与掌心中的沙砾建立沟通。

我感受到了,掌心有一股蒸腾而起的暖流,不需刻意去吸收,它便自行透过早已放松的经脉,沿着我用意念沟通出来的渠道,直奔我丹田而来。一瞬间,我感受到自己的丹田就像是干涸见底的水库,突然被注入了一大汪清波。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怪不得有些武林高手宁肯自宫也要练那《宝典》,原来冲破修为瓶颈的感觉竟是如此愉悦,兴许比那【忄生】高【氵朝】还要舒适数倍。我紧紧闭着双眼,肆意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良久,我才从那种如痴如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晓农也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看来他也将掌心沙砾中的那股暖流吸收了。

“这是什么?你不会是让我【口及】毒了吧?”回过神来,我不无担心的问道。

“哈哈,这便是原石!全体江湖势力趋之若鹜,所有修行人士梦寐以求的东西!”晓农告诉我:“不过这只是原石的渣粒而已,别看它小,却是我工作三个月以来的绩效工资,风字营每月给我发一粒。当你在集团内部的职称等级越高,每月能获得的原石体积也就越大。”

在他的讲解下,我才明白了这个世界另一面不为人知的规则。

其实以前我也听说过,古代那些修行的人,往往能修炼到移山填海,捉拿日月的境界,这些我听后都是一笑置之。常识告诉我们,人力有时尽,再怎么修炼,人的血肉之躯也不可能具备那样的神通。

但晓农提到了一个词——“末法时代”。古代的人能修炼到什么高度,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没人亲眼见证过。可现代人是注定不可能修炼到那种境界的,因为天地间有益于修炼的气体能量,经过这么多代修行人士的炼化吸收,早已被利用尽了。

今天的我们再开启修行之路,就像在缺氧环境下生火,无论如何勤奋添柴,缺少了氧气的助燃,终究是难成燎原之势。

所幸我们还可以退而求其次!这种原石所蕴含的修行能量,虽然不足末法时代以前天地间气体能量的百分之一,但对于现代修行人士来说,也已经是弥足珍贵了。得到它,就意味着修为可以突飞猛进,能比别人用更少的时间去冲击自身的瓶颈。

而这种原石的产地非常集中,完全被官方垄断着,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换言之,你得先为官方做出同等价值的贡献,才有资格得到原石。

河州,自古有九脉天衢之称。风水界中有传言,天下九条龙脉在河州地底交汇,此处是华夏神州最极致的风水宝地。如今,传言中的龙脉交汇倒是没找到,但这种蕴含能量的原石,却在河州的地底被勘探到了,甚至有传言说,这就是龙骨化成的。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2 17:50:34 +0800 CST  
第55章

听了晓农的讲解,我才终于知道,国内除了经济特区、特别行政区和特别合作区以外,上世纪70年代左右,竟然还出现了“河州特许准入区”这么一个地位超然的地界。

试问原石一出,你苦修一甲子,不及人家汲取原石能量几年的功力,哪家江湖门派还能坐得住?再继续躲在深山里苦修,岂不是被别人越落越远!一时各门各派纷纷出山入世,由这些江湖势力改组的勘探、开发、施工等企业接踵而来。

江湖各路人马来河州“淘金”的规模是越来越大,有的门派先期只派来一支劳务队伍,是抱着尝试心态进入河州的。后来发现原石果真是价值连城,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得到更多,便在河州工商系统进行了注册,劳务队伍摇身一变成了正式公司。再后来为了争夺更多开采权,又进一步发展出分公司。更有甚者顾不上吃相难看,干脆扩编成了集团型的房地产企业。

不仅是道家、佛家这种传统修行门派热衷于不择手段的获取原石,就连儒、医、兵、农,甚至是纵横家、阴阳家这种不世出的传承,也不能免俗,纷纷跑到河州来注册了属于自己的民营企业。

当年这些江湖势力的战略便是主业先放在一边,优先培植基建力量。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学校不专注教学,医院不专心治病,预备役不勤于训练,农科所不忙于兴农,他们的业务科室反倒不如基建科繁荣,全在忙着圈地建房,无一不是想在河州这片原石沃土里分得一杯羹。

而以他们“半路出家”的房建专业能力,又只能是建出一些满足不了社会经济发展的落伍建筑。成本全投入到往地下挖掘的方向,地表主体高度20米,地下基础恨不能挖深到40米,为的就是用建房的名义挖掘原石。长此以往,能不乱套吗?

河州市建设工委也就应运而生,负责严把行业准入口,审批相关从业资质。经过官方不懈努力,大约在2000年左右,谁有关系批地谁就能随意开发建设的时代终于结束了。随着职权的进一步细化,建设工委又分出了现在的规划局、住建局、房产管理局等几大职权部门。

现在的原石已经被官方垄断了,不是哪家单位随意设置个基建科就可以破土动工的年代了,想搞开发,你这家单位得先取得主管部门审批的从业资质。

还有一个最大的前提条件,所有想挖掘原石的江湖势力,你得讲政治,顾大局。首先明确地下的一切东西都是国家的,你替官方搞经济建设,挖到的东西如数上缴,通过了年底住建局的年度建设任务考核,才有资格跟官方谈原石分成和返点。

当然,就原石分成来讲,各江湖势力改组的企业终归是拿小头,大头还得是收归官方,层层上缴,最终贡入中南【氵每】大内。如此卓绝的能量,当然得优先用于提升人民民(分隔符)主专【正攵】的核心竞争力。

河州市原石“淘金热”经历了如此这般的历程,大约在2000年以后,市场日趋规范,官方相继出台政策,扎紧了原石外流的口子。直到现在还能打着官方旗号搞“工程建设”的江湖势力已经不多了,这其中最大的两家,就是我们墨家和班门,也就是河州市天井集团和市政公司。

听了晓农的讲解,我终于知道天井集团和市政公司为什么无法和谐相处了!可细想,还是想不通,这两家一个搞房屋工程,一个铺路架桥,连重叠的业务都没有,各在自己的地盘上挖原石,怎么就不能和谐相处呢?

“心态使然!”晓农说:“在市政公司看来,天井集团的楼越盖越高,相应的地基也就越挖越深,采到原石的几率就会成倍提升。可在天井集团看来,市政公司在一马平川上修路,安全、技术成本几乎为零,圈地面积却呈几何倍增长,开采到原石的几率也就不言而喻。两家都觉得官方偏心,批给自己的主业不如对方的划算呢!”

说到这些,我俩一阵唏嘘,心态不调整,两家的仇怨解不开啊!

“其实,哪个地块准备盖多高的楼,哪条线准备修多长的路,这些地块下大约能采出多少原石,没准官方心里门清呢。”我俩关上门讨论,晓农提出了一种细思极恐的假设:“官方聚集了那么多优秀人才,像原石这种比石油还紧俏的物资,怎么可能掌握不到储备总量?各门各派开采到的原石数量看似运气使然,却又何以见得,这一切不在官方的布局之中呢?”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2 17:54:14 +0800 CST  
第56章

如此一来,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忙于开采原石,没心思再争强斗狠,社会治安便日趋和谐。甚至为了获得更多政策倾斜,不排除有些门派会放弃自身传承,接受官方招安的可能性。

长此以往,各门各派忙着埋头建设,地方上经济繁荣了,大多数原石却收归中南【氵每】被民(分隔符)主专【正攵】统筹利用了,甚至如班墨之争的现象也不是无独有偶,例如佛道、医儒、军农等,无不呈现出三权分立之态,鹬蚌相争的江湖格局比比皆是。

“官方果然人才济济,下得一盘大棋!”

我听晓农说起两两一对的门派,不由有些疑惑,便问他什么叫三权分立。晓农哑然失色,突然觉察到自己竟口无遮拦,说出了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语。我再三追问之下,他告诉我这种事上不得台面,不学也罢,万一心思用偏了,是会遗臭万年的。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有些上级担心自身权力被架空,便会尝试着在不破坏大局稳定的前提下,让两个势均力敌的下级“内斗”。这两个下级为压过对方一头,就都要从上级处寻求支持,如此一来,上级就可以摆布平衡,掌握住对局面的绝对控制力。

而这两个内斗的下级,又何止是班门和我们墨家,其他诸如佛与道、医与儒、军与农等两两“积怨已久”的门派,岂不亦然?

想通了此节,也就明白了当年项目经理李召的举动,看似庸碌,实则大智若愚。既然“上面”有人对班墨之争的戏码乐见其成,那就麻痹他们,满足他们看大戏的心理吧。但是私下里,他们又焉知李召是如何紧锣密鼓的部署调查工作的!至少我所知道的是,自从那天散会后,整个风字营的警戒工作,被暗中提到了最高规格。

第二天,真正的雨季来临了,加之我们风字营伤亡惨重,再也无心赶工期的之事,晓农干脆告了十天长假,回家探望父母去了。

我无处可去,便自己留在宿舍看书学习,研究晓农给我画的平立剖建筑简图,时间过的倒也充实,这些都是当技术员必备的基础知识,我是必须学好的。如此过了几天,日子倒也算是充实,直到有一天中午。

那天吃过午饭,我正在窗前听着淅沥沥的雨声小憩,突然一道靓丽的身影闪身进来,是京京!

“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见到这个漂亮的女孩,我突然变得有点木讷,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我可以在这坐一会吗?这几天忙着整资料,整的好烦。”

“你坐吧。”

我想站起身给她让座,可她动作更快,已经一屁(分隔符)股抢先坐在了晓农的床沿上,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

又沉默了半天。“噗嗤”一声,她掩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是笑,其他男生的房间里都那么乱,你们这却整洁的像医院里的病号房。”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沿着晓农床单上的花纹画圈圈。

哦,原来是这样,还好晓农临回家前,带着我把床单都换洗了,又一起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个遍,要真是我自己在这住,岂不是该被京京嫌弃了。

我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京京喜欢干净的男生,以后我也一定要注意卫生。想想晓农,刚认识他时,还在减河边测量,每天无论多累多晚,他都坚持把外衣洗净晾好,才回帐篷看书休息。

“你们平常吃过晚饭怎么也不出去玩呢?”京京又问。

“他看书,我也就跟着他学习。”

“哦,那他看什么书呢?”

我起身把晓农的书柜打开,向里面一指:“就看这些。”

京京好奇的凑过来,来回扫了几遍,最后直撇嘴道:“没劲,真没劲,无趣的很。”

又是一阵好长的沉默。

京京见我不主动说话,又好奇问道:“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我告诉她,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就是朋友,以前在测量队时认识的。

“不可能吧?”京京摇头表示不信:“晓农有洁癖,别看白天干起活来不惜力,可一旦下了工,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尤其是换洗干净的衣服后,是轻易不愿让人进来的,更别说允许和他住在一起了。”

我在心里暗暗琢磨,你问了这么多,不会是也想和他住一起吧?一念即此,我突然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起了这么邪恶的念头,急忙把它压下去正色道:“我和晓农,认识时间真的不长,但他对我特别好。”

“嗯,是呀,他对你可真是特别的好!”

在京京的透露下,我才知道自己被晓农救起的经过。她要不提,我都快忘了,曾经有个自称河州杏魁的女人,断定我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呢。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2 17:56:42 +0800 CST  
第57章

原来,当日我昏昏沉沉走到了义秀小区的施工围挡外,恰逢晓农外出办事,将我背回了他的宿舍。最初大家只以为我是高烧不退,便用毛巾冷敷为我降温,没想到高烧症状愈演愈烈。还是孟庆韬见多识广,最先判断出我的真实病情,他说我怕是已经无药可治了。

但晓农仍不肯放弃,先是回爷爷家拿来了一袋宝贵的气体,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确实感觉被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罩住了头部,就是那一袋气体,暂时帮我吊住了命。

可那袋气体只是让我进鬼门关的速度暂缓了一下,后来晓农见我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再次严重起来,便干脆请了假,将我托付给孟庆韬照看,他自己则离开工地一个昼夜,第二天才返回来,不知从哪给我淘换回了灵丹妙药,这才保下了我的小命。

“你说,就这样的交情,能只是普通朋友吗?就你的病情,我叔叔看了不下十回了,他说就是大内的御用丹药,怕也回天乏术,晓农依然跑出去给你找药,他不会真去中南【氵每】给你配的药吧?”京京鼓着小腮帮,气哼哼的问我,看来是断定了我没讲实话。

“我……”我真是百口莫辩了,却也没了再辩的心思。京京说的对啊,晓农背后为我做了这么多,却只字未提过,这样的交情,我还能只当是普通朋友关系吗?

后来,在晓农假期结束前,京京又来了一次。她是资料员出身,过手的物资种类不计其数,对各类物品的特性有着敏锐的捕捉力。她说总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一通寻找,终于在书柜里翻出了那本《周(分隔符)恩(分隔符)来选集》,剩下的那沙砾,果然还夹在里面。

在得知我俩曾像抽大【火因】一样共同分享了两粒这玩意后,她惊讶的半天合不上嘴,再看看最后一粒随意夹在书中的原石沙砾,半天才挤出一句:“他可真大方!”

“这有什么,你们女生不懂,男人间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等我发了饷,还给他两粒。”我自豪的说。

“你可拉倒吧,就你!还发了饷,给人家两粒!”京京乐不可支的捂嘴笑了起来。

这下可就把我惹恼了,我十分不服气道:“怎么?我发了饷,还给晓农两粒,你不信?”

“信!你给他十粒我也信,关键是你得有啊!”

什么?难道我工作一个月,不发工资?晓农不是说这沙砾算作绩效工资吗?

京京一番解释,我才搞明白,原来我虽摘掉了实习的身份,但离获得原石,还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

晓农曾经告诉过我,在天井集团,内部职称等级越高,每月分得的原石体积就越大,但他没告诉我,这所谓的内部职称晋级之路,却是步履维艰。

天井集团依然沿用着旧时墨家职称体系,共设7级,由低到高分别是奴、徒、工、匠、家、师、圣。

晋升有多难呢?即便是项目经理李召,身为风字营的主要负责人,作为在基层带领队伍独当一面的人物,放到整个墨家职称体系里,也仅仅是勉强跻身“匠级”,排名还较靠后。

再说风字营四大副将,王欢喜、陆书堂、孟庆韬、肖川则都是“工级”,只比正常的“徒”级高出一级而已。而大部分的人,例如钟晓农、孟凡京,包括刚转正的我,不论相互间水平差距多少,都是被挤压在“徒”这一层级,想往上走,太难。

京京告诉我,“徒”是只拿基本工资,没有绩效工资的。也就是说,理论上我们只有每月600元的生活费,不参与原石分红。晓农之所以能每月获得一粒原石,是因为他表现太杰出了,每月都能为风字营干出实绩,因此获得了三台公司设立的特别奖。注意,是三台公司奖给他的原石沙砾,不是风字营!

“不要犯错哦,要是被贬成‘奴’级,可就连‘徒’级的600元生活费都拿不到了,只能白干活喽!”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现在,你依然认为,下个月可以还给晓农一粒原石吗?”京京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那不可能啊!照她这种说法,别说下个月了,恐怕下一年我都没法还给晓农一粒原石渣粒啊!

“不过,也有其他办法哦,你要是搞到什么高品质的机械零件,可以拿去找小洪幺换原石哦。那家伙只喜欢改装机械,对练功不感兴趣,攒下了不少原石。”京京友情提示道。

什么?那家伙能攒下原石?那个满身描着青龙的死胖子浮现在我眼前,估计现在还在关禁闭呢。我不好奇他对机械有多热爱,只是好奇,他凭什么能攒下原石,难道说,就因为他叔父是项目经理李召?墨家也太黑暗了吧?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2 17:57:24 +0800 CST  
第58章

“才不是呢,人家哪有你想的那么黑暗。”京京说:“洪幺从小长在工地,对机械【扌喿】纵和维修有过人的天赋,在风、林、火、山四个项目部的机械员大比武中夺过魁,人家是走专业技术路线的,不像管理岗位竞争这么激烈,所以他也和四大副将一样,晋升到了工级职称。”

看我满脸惊讶的样子,京京不由觉得好笑,又掩嘴偷乐,大概是回想起了那个“工”级的胖家伙一点也不自重身份,和新来的实习生揪打着满地翻滚,还被黄白之物灌了一嘴。

京京担心我思想负担过重,又安慰我道:“其实也不用太当回事啦!你那算不上殴打领导,这个职称体系,和职务体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小洪幺职称级别高,又不代表实际地位高,那仅仅是和政治待遇、经济待遇挂钩,例如开会时的座次、月底的原石分红等。”

京京还举了两个例子。

李洪幺和陆书堂同样是“工级”,但在大家心目中,陆书堂在风字营就能代替项目经理主持工作,但洪幺却只是个机械手。而且在实际工作中,李洪幺在陆书堂面前常常被训的跟孙子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们大家也都是只听陆工的指挥,没人听李洪幺指挥。

再比如,有一个我没怎么打过交道的机械师黄海静,那是墨家上一代机械员中的魁首,因性格孤傲,导致在上墨没人替他说话,早年间评得“工级”职称后,这么多年都无缘再向上晋升,至今仍与小辈的洪幺平级。可人家就是底气足,研讨起问题来,经常是连项目经理李召都被他骂的哑口无言,谁让整个风字营的机械,全靠人家这尊大神来保障呢。

日子是这样平淡的流过,我又在宿舍自学了几天,雨势渐渐收了。虽然雨季还没结束,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风字营已经从受袭后士气低落中缓了过来,趁着这两天短暂放晴,孟庆韬指挥瓦工组开始了间歇性抢工计划。

晓农不在,我把技术组配给他的那套图纸抱在怀里,有模有样的到现场比对着实物学习。那时候,我刚学会结合着详图看平面图,正为一副平面图能在自己脑海中形成立体影像而感到兴奋,琢磨着找个机会实践一下,结果机会就“不期而遇”了。

“喂~抱图纸的那个,你过来。”站在高架上砌墙的工人伸手招呼我:“你给咱看看图纸,这个门上有没有梁?”周围一圈正在砌墙的工人,顿时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着我。

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尊重的感觉,原来被人尊重,是这样的!我想起了在减河测量时的周专家,所有的问题,大家都要向他请教,他说怎样干,所有人便得怎么干。想不到我现在也和他一样了,顿时有了种飘飘然的【忄夬】感。

“你稍等啊,我得翻翻图纸!”我自信满满的将图纸铺在地上,方法我是会的,只欠实践,晓农教过我怎么查梁的型号。我心中暗想,你们等着吧,我不仅能告诉你这个位置有没有梁,还能给你说出梁的长宽高尺寸呢!一念即此,我心中一片得意。

结果费了半天劲,才从平面图上找到他指的位置,咦?疑惑顿生。

平面图上,这个位置标着“YZL”,这是个什么东西?

晓农教过我,平面图上标着“GL01”,就翻后面的详图查“过梁01”,标着“GL02”,就去后面查详图的“过梁02”,我满以为自己能应付得了“GL03”一直到“GL99”了,没想到这里却出现了个“YZL”,这他妈什么玩意?

我急得面红耳赤,蹲在地上把60多页的图纸又翻了一个遍,还是没能找到“YZL”是个什么东西,围观的工人见我的狼狈相,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壮工才抽出一条1米长的混凝土预制板,双手托举着递给那个向我“请教”的瓦工。那瓦工站在高架子上,也不弯腰,单手一抄,将混凝土板接在手里,像提着块砖头般轻松的对我晃了晃:“别找了,这是预制梁,图纸里没有,得查国标图集。”

“哈哈哈哈哈!”周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连门上得放梁都不知道,还当技术员呢!”“这还用查图纸吗?门框上要是没有梁,咋接着往上砌砖呢?”一句句肆无忌惮的嘲讽声钻入我的耳中……

这伙工人都是关外口音,显然是从东三省的山沟里结伴出来打工的,他们的预制梁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铁架子下面,只等墙砌到一定高度,就把梁放上去。结果刚才见到我,却故意问门上有没有梁!

“我ri你【女马】,合着这帮杂碎是干活累了,合伙消遣老子玩呢!”一念即此,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嘲弄,冲上去拽住那个戏弄我的瓦工就往下拉。

他站在齐【月匈】高的铁架子上,刚过完嘴瘾,才把那预制梁放在门框上,正享受着一众工友的赞许,压根没想到我会疯了似的扑上去。一个没防备,那家伙被我连人带架子全拉倒在地。

“嘿!不得了啦!快来人啊,打人啦!没人管啦!”那帮工人惊叫着,全都从架子上跳了下来。

他们喊得对!确实是没人管了,确实是打人了,是他们这帮【犭句】日的一群杂碎打我自己。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2 18:00:55 +0800 CST  
余有终身之丧,张甲元同志忌辰之谓也。
禁宴会、娱乐。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3 06:50:13 +0800 CST  
第59章

幸好孟庆韬赶来及时,抓住我的脚腕,硬生生把我从人堆里拖了出来,我才没被那伙工人乱拳打死。

当天下午,晓农带着三台公司关于我寻衅滋事的处罚令赶了回来。听到晓农取消休假返回工地的消息,孟庆韬、京京还有虎妞都跑来做客,并向他了解外面的信息。听他们一聊,我才知道,原来晓农这所谓的请假回家,不过就是距离工地几公里的距离。

晓农家住丹园小区,属于天井集团的家属院,在诸多子公司中,丹园小区与三台公司最近,仅有一墙之隔,小区门卫和三台公司传达室甚至是共用的同一道隔墙,他从家返回工地,步行也仅需要10分钟而已。

大家又聊起公司对我的处分理由——聚众群殴!“被这么多人围着揍,当然属于聚众群殴了。”几人放肆大笑,以示对我深表同情。

连我自己也不由感叹世事无常,一天前,我还在笑话正在关禁闭的李洪幺,那时自己是绝对有资格幸灾乐祸的。岂料转眼之间,就沦为和他相同的下场了。

听到自己被从技术班组调到壮工组的处分,让我给那些戏弄自己的瓦工打下手,用工地上的专业术语叫“伺候”他们,就是给他们挑砖、备水泥,我表示一百个不服:“这一定是李洪幺搞得鬼,他从小在工地长大,与这些工人熟识的很,一定是他挑唆那些工人戏弄我的。”

晓农回来前已经看过了处分通报,大体了解到事情经过,此刻再听我复述当时的场景,并阐明对李洪幺的怀疑,把他乐的前俯后仰。

几人给我解释了壮工、瓦工、砼工、木工、钢筋工、机械、后勤以及技术班组的编制和关系,讲明白了丹东来的那伙瓦工,从项目经理李召起家便追随着他,至今已经十多年了,资历老,又都是些敢打敢冲的汉子,历来的新人都难免被他们戏弄,并非只有我是个例。

听他们如此解释,我这才确信了与李洪幺无关。不过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还是让我感觉颜面尽失。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晓农床铺叠的整整齐齐,围着宿舍转了一圈没找到他,便自行洗漱用餐,然后按处分要求前往壮工组报到,给那些瓦工打下手去。

结果到了现场,却发现晓农已经早早开始劳动了。原来瓦工组当天有抢工任务,为了不影响到他们工作进度,壮工组必须在清晨6点前备好20垛砖,有序码放在工作区域。早晨醒来时,晓农见我眉头紧蹙的睡相,料想是昨夜没休息好,便没打扰我,自己先来搬砖了。

“晓农,你怎么也跟着壮工组在这备砖?”有种不详预感在我心中暗暗浮起。

“我也受处分啦!”晓农尴尬的笑笑。

他也受处分了?我说他假期明明还没结束,昨天怎么就急匆匆赶了回来呢!原来是因为我犯错误,连累他也被问责。从我入职谈话起,陆工就让晓农负责指导我入门工作,所以当前这个阶段,我出现任何问题,晓农都要负连带责任,可这些事他却没有向我提起。

“多大点事呀,谁到了新环境还能不犯点错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可他越是这样安慰我,我心中就越是过意不去。

后来我才知道,由于我的过失,晓农受到的影响还不止这些。从那个月起,一年之内他休假的权利被取消了,更为严重的是,获评特别奖的资格也被一并剥夺,也就是说,同样身为“徒”级职称的他,失去了获得原石的机会。

我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恼,但晓农却不以为意,他说“徒”级弟子本来也不该参与原石分成,还是不要太过贪心,而且趁着年轻,到壮工班组打熬打熬筋骨,未尝不是好事。想当年风字营的四大副将王欢喜、陆书堂、孟庆韬、肖川,无一不是从壮工组磨砺出来的,尤其是四大副将之首王欢喜,曾有过一天推200小车砂浆的傲人战绩。

“技术班组是整个项目部的骨干力量,不光是要求能在技术层面发挥引领作用,就算是放下图纸跳进漕里,也得比其他班组的工人们干的好,这是墨匠前辈给咱立下的规矩!”

在晓农的鼓舞下,我们甩开膀子大干起来,本来都打算要在壮工班组干出自己的旗号呢,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临近中午前,就出现了一件突发状况。

当时我和晓农一人捡两了块砖头,正蹲坐在阴凉地里啃馒头呢,就见一个个头不高的黑瘦青年走进了项目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是肖川,他是咱风字营四大副将中最年轻的一个,只有23岁,但他和陆工地位相仿,是另一个在建项目的现场负责人。这个时候他脱离自己的岗位到咱们这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晓农向我介绍道。

哦,这样说来,我便有印象了!晓农回家的那几天,京京曾给我讲过一些风字营的风貌人情。

风字营在三台公司是最为兵强马壮的一支队伍,经理李召大名在外,虽然他在三台公司内部只挂了项目经理的职务,但手下却着实同时运转着好几个在建项目。这其中既有集团压给他的任务,也有他私下在外承揽的副业,三台公司对此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肖川与王欢喜、陆书堂以及孟庆韬并称风字营四大副将,论资历虽然屈居末尾,但李召对资历最浅的他却委实青眼有加,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培养他作接(分隔符)班人的意思,甚至早早就让他独立在外,私下承揽的项目统统交由他负责,刻意培养其独当一面的运筹能力。

也不知是不是李召自己放出的风声,总之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内,都知道肖川有这么个绰号——小林彪。晓农是从来不肯背后议论别人的,逢人向他打听,也只是尽说别人的好话,唯独这个“小林彪”,他是明确表示不敢苟同的。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5 00:10:38 +0800 CST  
第60章

为什么不能认同?晓农从不明确指出肖川有什么缺点,他只针对“小林彪”这个绰号就事论事:“你去读读前元帅林彪所做的关于《怎样当好一个师长》的讲话,无须全懂,能领悟一半时,便晓得‘林彪’二字,是深不可测的潭水。”

功夫不大,陆工便陪同肖川一起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本以为领导们之间的事,与壮工无关,没想到陆工却带着肖川,径直走到我和晓农面前。

“晓农,给你哥儿俩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跟小肖走一趟。”陆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虽然同为四大副将,但他直呼肖川为‘小肖’,言语间还是底气十足的,或许也是当着我们的面,有意而为之。

我和晓农没有二话,跟肖川便上了车。肖川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并不与我们多言,问他什么事,只推说一会到了就知。

皮卡车向市郊驶去,半小时后,我们开进了一个村子,远远看到空地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佬,他单手【扌臿】腰,略有几分领导派头。

“哦,是阁道监理公司的副总监季工。”晓农压底声音为我介绍道。

光头佬身材魁梧,面相却比较和善,见我们下车,还与肖川点头客气了一下,肖川则忙不迭的点头回应,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旁边的高坡,指手画脚规划起现场情况来。晓农知道我们此次的任务是配合肖川工作,因此也不抢风头,只是带我在一旁候着。

两人商量完毕,从高坡下来,那光头佬又热情的对晓农挥了挥手。联想到晓农家也住在天井集团的家属院丹园,令我不由对他的身份多了一点好奇和猜想。

过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光头佬想在自家宅基地上建房,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便直接跟李召打了声招呼,嘱咐他派几个人过来帮忙放位。李召对此事非常重视,因此点名由肖川出马。而肖川鬼精,为了不影响自己工地的施工进度,竟拿着李召的“圣谕”来陆工处借人,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耽误了陆工这边的工程进度,可不影响他肖川升官提拔!

陆工这边的技术骨干本就损伤惨重,哪肯再让肖川釜底抽薪。两人一番唇舌交锋,陆工虽然性情宽和,但毕竟也是见识过风浪的老【 氵工】湖了,总不至于被初出茅庐的后辈拿捏,于是便把晓农和我给派来了。反正我俩被三台公司直接下了处分令,留在项目部也只能在壮工组打杂,但跟着肖川出来,却能当技术员用。

事实证明,阁道监理公司的光头佬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幸亏找了我们来帮忙,如果他私下在外面雇人干活,那损失可就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了。

我们按规划在场地边缘洒出了白色轮廓,结果挖掘机刚挠了几下,就出事了!谁都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地表下面,居然挖出了夯土层,而且面积还不小。

从事考古或建筑工作的人,都非常清楚挖出夯土层意味着什么。这下面有墓,而且规模还不一般,因为寻常老百姓家搞不出这么大的阵仗。穷的用席子一卷便直接埋了,有钱的顶多也就是备副上好棺木,不可能再搭上人力、物力、财力搞出夯土层。

“挖!老子干工程二十年,什么邪门玩意没挖出来过,今天倒要看看撞的是哪路邪!”

光头佬一声令下,与他同村的驾驶员跳上挖掘机,狠狠砸开了夯土层,又是几挠子下去,土层中露出了木椁一角。我们在地面看的真切,大声叫停,可那开挠子的驾驶员却收手不及,一下将木椁刨成了两半,里面的棺材赫然暴露出来。

“邪门!”细看之下,众人大惊,露出来的棺材,竟然没盖!

棺椁二字,常被合称,但事实上,棺和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棺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棺材,盛放死者的尸身用,而椁则是套在棺材外面的匣子。正常情况下,棺和椁都应该有封盖,特殊情况下,有将外面的椁制成绕棺四面而不封盖的样式,但绝不会反其道行之,造出这种椁有封盖而内棺无盖的样式。

我们急忙围上前去观察,见那棺中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她身着民国衣服,面部略施粉黛,如生前般安详,陪葬品整整齐齐在馆内围着尸身摆了一圈,似乎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再仔细看,那女尸的头顶,竟然【扌臿】着一根粗大的木钉,钉尾赫然露在一头青丝外面,足有两寸多长,看来是下葬时并不避讳被人看到。

瞬间,恐惧的情绪蔓延开来,围观的村名无不惊疑不定,纷纷避难似的躲回家中,不多时,场中就只剩了光头佬、挖机驾驶员以及我们风字营三人。再看那驾驶员,他一挠子劈开了人家休息的地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汗出如浆。

“天灵盖有钉,尸身不腐,面容如生,显然是被人做成了傀儡啊。”肖川一脸愁容道。

“此番开棺,若其背后得傀儡师还在,兴许还有谈判的余地,得以保全周边安宁。但从尸身衣着判断,恐怕傀儡师也早已作古,现在若无人控得住她,只怕今夜吸饱了月光,便要自行起尸。”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5 00:12:41 +0800 CST  
第61章

光头佬和肖川蹲在地上俱是愁眉不展,吧嗒吧嗒对着吸烟,良久也想不出办法。

半盒烟抽完,肖川无奈,只得先从百宝囊中掏出一把红蓝铅笔,沿着棺椁【扌臿】了一圈。他让晓农和我在这守着,若发现铅笔有松动迹象,马上喊他回来,若发现某根铅笔从土中被推出进而倒在地上,则立刻沿着红铅那头指示的方向逃跑。

交代完这些,肖川便与光头佬向村头走去。

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我隐约听到光头佬说:“要不让李召亲自来一趟吧,我看了棺中陪葬的那圈法器,这傀儡的级别,不像是咱俩能压制得住的,今天还是阴天,没准等不到天黑……”再后面,两人渐行渐远,谈话声已经几不可闻。

也怪这光头佬乌鸦嘴,一言成谶。他与肖川的身影刚消失在拐弯处,我还在回味他说的这些话,晓农便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腰:“你怕吗?”

“我?不怕?”我不解其意,河昏侯我们都共同对抗过,还会怕这乡野间的一具女尸?

“可是,你看这几只铅笔,都动了呀!”晓农提示我道。

“啊?”我仔细一看,果然!那一圈铅笔竟然真的都在颤动,像是有什么恐怖的气息令它们畏惧而瑟瑟发抖一般。“啊~~~~动了,动了!肖经理!”我放声大叫起来。

可是,肖川并没能及时回来,我甚至都怀疑他能不能听到。倒是那些铅笔的反应更为敏感,竟然一支支接二连三的倒下了,这可怎么办?肖川指示我们,按红铅所指的方向逃跑,可现在红铅朝哪个方向指的都有,我们该往哪跑?

“唉!”晓农一声长叹:“铅笔没【扌臿】牢呀,不然还能多撑一会。”

说话间,那女尸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不是秋波,而是血红色,第一眼,就看向了迎面而立的我。我心中大骇,这种眼神虽然不及河昏侯的暴戾,却别有一股说不出的怨恨,似乎是在宣告:我只看你一眼,便记住你了,今生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也绝逃不出我的纠缠。

她的身体僵硬不能弯曲,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头上脚下像圆规画弧般缓缓起立,眼看就要跃棺而出,奔我而来!这种情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当日鏖战河昏侯,可是几十个人分摊它的注意力,而今时今日,这女尸眼中却将我锁定成了唯一目标。

一道背影如山峦般挡在了我的面前,隔断了那具女尸用视线对我造成的无形捕缚,惊魂未定的我终于喘过来一口气,但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晓农!不要!”我太了解他了,他这是又打算舍生取义,可是我不能承受再失去他!我已经失去了师父,若是晓农再为我牺牲,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哗啦啦~

一阵水流声响起,那女尸竟然又直挺挺地倒回进棺材里,我急忙绕到前面一看,才发现晓农满面羞红,正忙着系腰带。

“童子尿,辟邪,也顾不上讲究那么多了。”晓农脸一红,十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什么?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远处肖川和光头佬一前一后跑了回来,见此情景,也是惊的瞠目结舌。“这就算完事了?我刚挂了电话,让李召麻利赶过来呢!”光头佬看看女尸,又看看晓农,再低头看看手机,一脸难以置信道。

然后就是由他出钱,将那无人认领的女尸火化处理,又找了个地方将骨灰坛深埋。放线工作也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监督工人按我们放出的方位施工,这点光头佬自己就很擅长,无需劳驾别人,我和晓农便坐上肖川的皮卡回了自己工地。

回到宿舍后,我久久不能入睡,忍不住问晓农:“童子尿就能呲倒僵尸傀儡,如果这样的话,咱俩岂不是天下无敌了?我也是【处】男呢!”

“呵呵!你净想美事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晓农给我解释,先从红蓝铅笔说起,这是墨家独有的法器,每个墨家弟子都刻意被授权使用,但每人用出的效果却又不一而足。比如肖川刚才【扌臿】下的那圈红蓝铅笔,之所以松动的这么快,固然有其敷衍轻敌的因素在,但更与他刚渡完婚假有着莫大关联。以肖川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想把红蓝铅阵布出原有的水平,他怕是得先修身养性上几个月了。

再说这童子尿,肯定是与自身修为境界以及内心纯净程度有关的,否则岂不是三五岁的儿童都成捉鬼大师了?总之功力越高,心地越纯净,童子之身的原力才越大。这也是为什么高洁之士们都不惧鬼神的原因,即便他们不修炼任何功法,但其善养浩然正气,自可令诸邪主动回避。

我暗自思量,面对女尸,肖川亲自【扌臿】下红蓝铅阵布控,却只交代晓农情况不对时自行逃跑,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应该是客观存在的,可那光头佬与肖川联手都没把握制住的女尸,却被晓农一泡童子尿轻松冲垮了,这不得不说,晓农一身浩然正气才是主导原因吧!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5 00:14:50 +0800 CST  
第62章

就连晓农自己在总结时都说,刚才那泡尿有赌的成分,以后还是要走勤奋练功的康庄大道,提升临阵对敌时的绝对实力。

赌什么?赌的当然就是这身正气能不能压制住女尸!每个人练功时付出多少,获益多少,临阵对敌时胜算几何,这些都是当事人了然于【月匈】的,谈不上赌。既然用到赌这个词,只能是说掺杂了一些连自己都没把握的因素,所幸,晓农赌对了!

因为晓农在这次突发事件中处变不惊,帮阁道监理公司的光头佬省去了很多麻烦,他与三台公司高层颇有些交情,回单位后就帮我们美言了几句。加之风字营技术班组正缺骨干力量,我和晓农在壮工班组又卖了几天苦力后,便被陆工以“借调”的名义抽回了技术班组。

当然,处分还是没给我们消掉,不然三台公司领导班子的威严何在!

回楼顶放线的第一天,我见到了新补充进来的技术人员——鲁超。

这家伙一米八的个头,浑身充斥着阳刚之气,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彰显出一派孤雁出群的架气势。我们见到他时,他正用一副看任何人都不服的表情,自己蹲在楼顶研究图纸。

不过这家伙虽然傲气,倒也懂得基本的礼节,我们在一起放了半个单元的线,互相之间便熟络起来。他明显是带艺投的墨门,钻图纸的功夫似乎不在晓农之下,两人稍加磨合,便配合的有声有色,加上我从旁协助,工作干的顺风顺水。

就在大家工作干的起劲时,楼顶的边缘处突然钻出个大胖脑袋。是李洪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居然攀着毫无安全措施的脚手架爬到这么高的楼层来!我又转念一想,这家伙被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啦?这么多天没洗澡,那黄白之物的味道不会腌进他一身肥膘里去了吧?

就见李洪幺做贼似的将脑袋抻上楼顶,他左瞧右看,待看清楚了陆工确实不在,这才堂而皇之的直立起身子,像只大肥狗熊似的爬了上来,站到比我们更高一阶的脚手架上,用睥睨万物的眼神扫视着我们。不用他开口说话,就他这眼神,已经让鲁超感到不爽了。

李洪幺是一膀子好肥膘,身上又描龙画虎,此刻脖子上更是戴上了一圈大白珠子,像极了罗汉。

“洪幺,你先下来,到这来,别在脚手架上站着。”晓农担心他的安全,对他招手道。

那脚手架孤悬楼外,风一刮还来回晃,真要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不死也得筋断骨折。谁都想不到李洪幺如此肥硕了,却放着施工通道不走,偏从脚手架爬上来。

“不用你管!”李洪幺的表情更倨傲了,双手拿腔作势的捻着脖上的大白珠子:“听说你们挖到僵尸了,晦气!嗬~呸!真他【女马】晦气,别沾染到老子身上。”说着,他嗓子一用力,嘬了一口痰猛吐出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明白,他脖子上挂的哪是什么佛珠,分明是用施工白线串了一圈整头的大蒜。

这还了得?晓农和我忍得,鲁超却忍不得他这种风格。

“死胖子!你说谁晦气?冲谁吐痰?”鲁超直接向他怒问。

“哎呦呵!你他【女马】说谁是死胖子?”

两人都是火爆脾气,当时就针尖对麦芒,搂上了火。当下李洪幺也不用晓农再招呼,一骨碌从脚手架上跳了下来,和鲁超就在楼顶上横开了咕噜。

晓农一看这架势,怎么也拉不开,便急忙跑到楼顶边缘处挡着,生怕他们摔下去。这两人一出现向边缘扭打的迹象,晓农便大声示警:“往里,往里。”

别看李洪幺表面凶猛,张开肥大膀子像狗熊般左扑右撞,却反复被鲁超摔倒在地,直摔得他满身粉尘,累的坐地不起。怎奈鲁超却厮打的兴起,见李洪幺怂在地上装孬,他一身蛮力无处宣泄,竟然双手环起李洪幺掼在肩上,走到楼顶边缘就想扔出去。

晓农急忙扑上去,一边横竖用身子挡着,一边大声提醒他冷静:“使不得啊兄弟,使不得!都是自家兄弟!”

在我们两人的生拉硬拽下,鲁超双眼血红,犹自抱着李洪幺东突西撞半天,直到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了,目光才逐渐恢复清明,最终将李洪幺狠狠地掼在楼顶边缘处。

好家伙,看来这鲁超是个血勇之人!

晓农给我讲过一些红军猛将的故事,概括起来,血勇之人的性格大抵如此,平日里与常人无异,可冲锋号一响,就进入了一种不惜命的状态,只顾猛冲猛打,什么组织纪律性全都扔在了九霄云外,非得把心中郁积的情绪全宣泄出来,才能恢复理智。

他说遇到这样的将领,一味强调纪律只能是适得其反,非得有资历更深的老革命出面才能镇得住他们,先是由那些“老资历、老革命”们约束着,然后在潜移默化间灌输纪律,往正确的方向引导。

当年红军中像这样打起仗来不要命的猛将比比皆是,但是中(分隔符)央(分隔符)军(分隔符)委里镇得住他们的能人更是车载斗量,在漫长革命岁月的反复锤炼下,一个个草莽豪杰成长为一代名将的案例不胜枚举。

但新来的鲁超脾气如此暴烈,又靠谁来镇住他呢?对陆工来说,手下有个“混世魔王”李洪幺就够令他【扌喿】心了,如今又多了鲁超这么号“齐天大圣”,也不知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5 00:16:06 +0800 CST  
第63章

李洪幺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吃大亏了,当下也不与我们搭话,自己闷声不响爬起来,像个熊瞎子似的在楼顶上瞎寻摸。

不一会,他找到了几根6米长的脚手架管,像熊猫抱着一捆竹子似的晃悠回来,依然不与我们说话,自己抬头目测了下头顶塔吊大臂的高度,把手中的几根钢管径直向那塔吊大臂杵去。

因为塔吊是随着建筑主体的高度而不断加高的,为了节约成本,总是维持着比主体高5米左右的落差,他这几个钢管往塔吊大臂上一架,像梯子般立在了楼顶和塔吊大臂中间。

晓农劝他不住,他猛挣开晓农,像动物园里表演爬杆的狗熊一样,手脚并用,攀着钢管一拱一拱的爬上了塔吊大臂,然后站起身跳着脚向楼面的鲁超挑衅:“上来!有种的你上来!”

鲁超哪吃得了这气,当下把上衣脱了,往地上一扔,露出一身腱子肉,抓住钢管就要往上爬。这可把我和晓农都吓坏了,两人一起冲过去抱他。

上面洪幺一看,不由叫嚣的更欢了,说什么千刀万剐的狗杀才,长了一身癞蛤蟆似的肉疙瘩,莫在下面装母牛生殖器,爷爷怕你的不算好汉,今天哪个若是走的,裤裆里面便没有那个水龙头。

又说什么下面的孙子敢不敢上来,不敢的话爷爷便要往下尿尿了,让你见识见识裤裆里的水龙头是什么样。说着,李洪幺竟然真的站在上面开始解裤子。

鲁超哪咽的下这种气,本来都被我和晓农劝说着准备下楼了,听了李洪幺这话,便撇了衣衫,怒吼一声,抢转过身攀着竖在那的“梯子”爬了上去。我和晓农再要追去阻拦时,已然拦之不及。

鲁超往上一爬,原本藏在工地各个角落的工人突然就来了兴致,纷纷呼朋唤友:“要打起来了,快来看啊!”不一会,塔吊下的空地上、周围的各楼顶上就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大票人,他们用手指点着发表个人见解,更有甚者,干脆就开始押赌注争论起了谁输谁赢。

见此情景,李洪幺更是来了精神,他生怕鲁超突然改变主意,竟然装出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弯腰从脚下抽起一根钢管,照鲁超身上便搠,假意要阻挡鲁超上塔吊。

这番动作果然撩拨得鲁超在半空中怒火更盛,他凭着一腔血勇用胳膊将钢管格挡开去,手脚并用间三两下便攀上了塔吊大臂。结果此举正中李洪幺下怀,鲁超刚在塔吊大臂上站起身,就吃了洪幺的大亏。

说时迟,那时快,洪幺见诱得鲁超上了塔吊,便把手中的钢管往脚下的“梯子”上一拨,只听仓悢悢一阵声响,原本连接在楼面与塔吊大臂间的几根钢管散落了一地,鲁超已然没了退路。

李洪幺狞笑一声,将手中的钢管也随手一扔,高声呼喝道:“是好汉便跟我来!”说罢他身子一转,两腿一蹬,像只大胖狗熊般,顺着塔吊大臂闷头朝驾驶室跑去。

“鲁超!别去,快下来!”晓农急从楼面拾起钢管,待要重新搭建与塔吊之间的“梯子”,鲁超却不管不顾,早已拔腿向洪幺追去。“坏事了!”晓农懊恼道。

鲁超虽然不胆怯,但终究不如李洪幺对塔吊熟悉。身为机械工,为维持塔吊安全运转,李洪幺常年在半空的塔吊大臂上走动维修,可以说是蒙着眼也知道下一步踩哪不落空,早已是如履平地,远远把鲁超甩在了后面。

鲁超才跑到大臂中间,洪幺已经一猫腰,钻进了驾驶室,接着他便扭动电机,将马力调到最大,那塔吊大臂像驾着狂风般向外转去。

鲁超虽有蛮勇,此刻被塔吊大臂兜着一转,双脚立足不稳,顿时晕头转向,只好先暂时匍匐在塔吊大臂上,再想摸索着退回来,已是悔之晚矣,塔吊大臂早已转出了楼顶的边界。

李洪幺打开驾驶室的窗子,口里喊道:“且不和你厮打,先喂你这厮吃些空气。”说着,他便将狗熊般的胖脑袋缩回驾驶室,紧接着塔吊大臂便以最高档位的速度左兜右转,却偏偏不转回楼顶上方,就是不让鲁超有跳回楼面的机会。

只一盏茶的功夫,鲁超那龙精虎猛的汉子,便被晃的两腿发软,动也不能动,只剩蹲在原地扒着塔吊大臂倒气的力气。“呕~”鲁超终于忍受不住,把胃里的残留物都吐了出来。李洪幺这才从驾驶室里大摇大摆走出来,我们喊他不听,只能是在楼顶暗道一声苦。

地面早已聚了上百个风字营弟子,没一个不喝彩的,都道:“这新来的伙计今番着了洪幺的道,便是挣扎得性命,怕也要留一辈子阴影。”正议论间,鲁超的呕吐物在空中被风吹散,如绵绵细雨般飘下,众人一声呼哨,撤出去老远,有不经意间被糊到脸上的,都是纷纷咒骂个不停。

我与晓农站在楼顶,离塔吊大臂最近,看得真切,只见洪幺大步流星向鲁超靠过去,嘴里直道:“狗杀才,你再来!今番定要和你见个输赢!”说着,便上前将鲁超胳膊拿住。

他这边身大力沉,每走一步,塔吊大臂就被压得点一下头,鲁超则条件反【身寸】般再干呕一声,怕是连胆汁都已经吐尽了,直到被洪幺擒住胳膊,竟未使出一丝反抗的气力。

李洪幺用了个擒拿技,单臂反扣住鲁超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另一只胳膊抡开了朝他身上胡乱招呼。鲁超无奈,直得用另一只胳膊尽量护住头部,洪幺的小胖拳头哐哐的擂在鲁超身上,嘴里还解气的直哼哼:“让你敢惹我!让你敢惹我!也不问问风字营谁敢在老子面前横!”

叮~~!

一截七八寸长的钢筋头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打在李洪幺脚下,震的塔吊大臂上正在打斗的两人俱是一个趔趄!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5 00:17:37 +0800 CST  
题外话:

《墨役》自2020年9月2日开始连载,至今已有月余,因涉及“副业”之嫌,故未声张,仅知会近友二三人。

截止今日(10月5日),《墨役》共发稿10万余字,收到赏金折合人民币93.1元,其中多为身边友人捧场,亦有素昧平生之网友慷慨解囊,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此情弥足珍贵,亦无需多言,自有《墨役》该贴忠实记录并见证之!

而今天气渐寒,为忠实贯彻各位友人对抗战老兵的关怀意见,定于今日收集《墨役》贴内赏金,通过第三方机构,对抗战老兵们进行一次公益捐助。其中天涯官方已抽走的30%赏金,由活动倡议人补齐,以确保同志们对老兵的关爱毫厘不失。

本次选择的捐献项目是“为革命老兵送温暖”,募捐方案备案编号为53130000052692053DA20004(可登陆“慈善中国”官网查询),该项目预计募捐目标为21000元,共为15名革命老兵送上棉被褥、米面、食用油、毛巾等过冬物资。

大家在本贴中筹集的93.1元,占募捐总额的0.45%,捐赠详情如下表。(按网名首字母排序)





写到这,突然意兴阑珊了,“21000”和“15”这两个数字反复出现在脑中,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感萦绕心头。

这市值21000元的过冬物资,恐怕还不及很多人手中两部手机的价格,但却要均分给15位革命老兵用以抵御严冬。不知大家会联想到什么,我脑海中第一幅画面,是小学语文课文《一个苹果》的插图。

当年那些在防空洞中忍饥耐渴的“最可爱的人”,8个人舍不得吃完1个苹果,而今时过境迁,明明生活富裕了,怎么却还要委屈当年那批“最可爱的人”,再让他们15人分2部“苹果”?

最为关键的是,就这区区2部苹果手机的钱,到现在还没募集齐!当年这些老战士们在枪林弹雨里为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可有计较过自己和战友的命能换几部苹果手机?



再附一张更震撼心灵的截图——以“抗战”为关键字搜索出的公益活动进度情况。是否感觉整个社会的良心都需要稍稍鞭策一下?



各位同志,《墨役》不需要打赏,《墨役》的心愿是老兵们安享晚年,让老兵们得到与他们付出成正比的回报。若大家有余心也有余力,可以参考本贴171楼内容,自行将善款捐出,尽量不假《墨役》之手。

171层内容曾因广告嫌疑被官方删除过,现经申诉已经恢复,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此不再赘述其内容,请大家自行向上翻找。此处只啰嗦一句,大家一起伸出手,让老兵们2020年底过一个暖冬,他们时间不多了!

按照国际惯例,最后还是要用一句“谢谢”作结束语,可我却有些恍惚,不知到底是该感谢为老兵捐款的友人们,还是该感谢那些为我们奠定了太平基石,却仍默默无闻生活在艰辛中的老兵?

身为一个搬砖行业从业者,自身能力有限,不敢奢谈“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就只说这些在民族危亡之际挺身而出的老兵吧!如此一个功勋卓著却又“弱势”的小群体,你我携手,可以给他们一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温暖余生吗?

再次感谢帮助《墨役》向梦想挺近一步的友人们,与诸君萍水相逢,快慰平生!

此致敬礼!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5 23:52:52 +0800 CST  
今后每月整理捐赠一次贴内赏金,但还是希望大家的爱心可以直达,不必假《墨役》之手,感谢!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6 00:08:20 +0800 CST  
国庆节期间家人突然生病住院,白天陪护无暇他顾,只能晚间都睡下后信笔记下点灵感,更新效率极不稳定,望大家海涵。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6 00:11:12 +0800 CST  
第64章

那截七八寸长的钢筋,就撞在洪幺脚下的塔吊大臂上,力道之强,震的塔吊上搏斗的两人猛然一惊,往下看时,只见人群如波浪般分开,陆书堂和孟庆韬走入场中,刚才出手的,正是孟庆韬。

“李洪幺,给我滚下来!”陆工运足内息,中气十足的喊道:“如果这个人出现什么意外,你就等着看吧,风字营就地解散,你叔父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还不赶紧给我滚下来!”

李洪幺愕然!围观的众人尽皆愕然!这新来的鲁超什么来头?有这么大的能量?

在风字营的地盘上,李洪幺习惯了当太子兵,向来只有别人让着他,哪有人跟他说过今天这番话。所幸他虽混账,但关键时刻也晓得底线,宁肯自己丢面子,也绝不肯连累到叔父李召,当下他恶狠狠的盯了鲁超一眼,一把甩开鲁超的胳膊,自己顺着塔身扶梯爬了下去。

鲁超犹自躺在塔吊大臂上缓了半天,才在陆工派人接应下,一骨碌滚进塔吊钩下的挂斗里。那上去接应的工人进了驾驶室,一番【扌喿】作,直接将挂斗里的鲁超降到地面,陆工等人连忙上前接应,在孟庆韬吆喝之下,围观工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因为发生了这么一出闹剧,新来的技术人员刚到岗就被欺负,陆工早早便让技术班组下了工,又专门把李洪幺叫走,估计是给他上“小课”去了。

食堂还没开饭,晓农看了一会书,破天荒的把书放下,他平常可是很少参与社交,这次竟然主动跟我商量道:“要不咱们去看看新来的鲁超吧?刚来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心里肯定不舒服。”

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了,虽然鲁超最终还是惜败于李洪幺的阴谋,可他毕竟在上塔吊前也痛殴了李洪幺,算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我心中疑窦丛生,晓农是从来不肯在社交上浪费时间的,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去安抚鲁超?我不相信就因为刚才陆工说的那些话,以至于晓农也要去攀附权贵。

到鲁超宿舍时,这家伙正拿着一坛虎骨酒往自己身上揉搓,晓农也不避讳,推门进去,便往自己手心也倒了些酒,帮鲁超揉搓起后背的淤青来。我也有样学样,刚倒了点酒往鲁超身上一搓揉,他便哀嚎一声:“你他【女马】懂不懂啊!有他【女马】你这样弄的吗?”

“我X!”心中暗骂一声,我站到了一边,这才晓得原来揉药酒还是有讲究的,得摸门道,不能想怎么揉就怎么揉。

晓农帮他推拿了半个小时,料想药酒的功效都被身体吸收了,鲁超霍的站起身来,说要请我们吃饭。

“这……”晓农面现难色。

“怎么,不给我面子啊?”鲁超雄赳赳气昂昂的问道。

我们约在工地两公里外的一家“老四餐馆”见面,鲁超跨上摩托先行一步,晓农借了辆电动车带着我尾随而至。晓农介绍,这虽是家夫妻小店,但做的醋溜嘎吱色泽金黄、酸甜酥脆,着实远近驰名。

鲁超大手一挥:“甚好!正合我意,来三盘醋溜嘎吱!”说着顺手拍开了他自带的虎骨酒坛子。

“再要三盘焖饼!”我急忙补充道。我是从小没进过饭店的,在印象中,要填饱肚子似乎就只能吃馒头,唯一比馒头好吃的是焖饼,可就是太贵。跟奶奶乞讨为生的岁月里,隔上一年半载才能吃到一次焖饼。

“呃……”晓农满脸诧异。

我至今都记得,晓农那震惊的表情。结果当晚我们就来了个光盘行动,鲁超只顾着喝酒,我一人几乎吃光了三盘醋溜咯吱,又捎带吃了些焖饼,晓农见我们酒足饭饱,则将剩下的焖饼都打扫干净了,跟在食堂一样,他是从来不剩饭的。

也是那晚我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有种比焖饼好吃的东西,叫“醋溜嘎吱”。我可得记住这个名字,等发了工资,再来吃一回,最好是以后每月都有机会来吃一回。

鲁超是个爽快人,见晓农不喝酒,也不强让,只是抓住我推杯换盏。我第一次喝酒,自然不知轻重,结果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还是晓农把我背回了工地的,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捡尸”了。

在我彻底醉倒之前,依稀记得鲁超聊起了两件挺有意思的事。

一件是关于他的身份,这家伙居然是班门掌门的私生子,一出生便流落江湖,成年后才被寻回。他说就喜欢大妞型的村姑,得身高腿长【女乃】子大,再微微有点肉,那摆弄起来才得劲儿,如今因为反对父亲给他包办的婚姻,被送来墨家当质子。这事要细究起来,还真跟李召打的那封报告有关,风字营遇袭后,班门为在国资系统内自证清白,竟将掌门人的儿子送到墨家来做人质,还扬言说再有危险,若是墨家弟子怕死,只管让班门世子顶在前面!

第二件事是聊到了班门的现状,也就是现在的河州市市政公司。鲁超带着几分醉意,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他说现在的班门被官方渗透的厉害,干什么事都得先【扌臿】红旗阵地,再抓经营建设,结果往往不尽人意,以至于机制僵化,市场竞争力大不如前。至于门派原有的传统传承,更是荡然无存,毫无历史厚重感可言。

模模糊糊听他说完这些,我便脑袋一沉,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当夜晓农将我扛回宿舍,我先是把宿舍里吐了个一塌糊涂,晓农说他从旁收拾时,我因为舍不得这些吐出来的醋溜嘎吱,连扒带抓的趴在地上又吃进去不少,然后自己滚倒在他的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楼主 义主漫浪命革  发布于 2020-10-06 13:15:24 +0800 CST  

楼主:义主漫浪命革

字数:187736

发表时间:2020-09-02 17:12:4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4 14:30:2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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