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飞奔(长篇军事小说 铁血、热血、王者归来)

二十、黑影白光
巡捕把她俩嘴里塞的布拔掉。小赛花道:“我就知道,这两个女人一出现就不会有好事,我真是对你们太好了!”
周妈和阿菊急的大叫:“姑娘,我们前些天买菜回来的路上就被抓啦!不是我们告的密!”
雷老二抬起左臂,很讲究地用右手指掸了掸袖子上灰,得意地笑道:“你们躲到天津还需她们说吗?天津到处有我的人,苏小姐前几天在港口出现,我的人就把情况告诉我了。”
“你真卑鄙!”
这时只听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原来周妈和阿菊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便一口咬了身边巡捕的胳膊,两个巡捕冷不丁吃了剧痛,不由一把甩开两个女人,捂着胳膊大叫,周妈和阿菊趁机摆脱巡捕,向楼梯口的巡捕撞去,接连撞倒了五六人,周妈对小赛花大喊着:“赛姑娘,玉帧姑娘,快带着奔儿跑啊!”
小赛花和苏玉帧忙向门外跑去,刚跑到门口,只听身后“砰砰”两声巨响,她忙回头看去,只见周妈和阿菊已经倒在枪口下,鲜血顺着楼梯流下了。
枪声吓得奔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姐妹便停住了脚。苏玉帧一个劲地哄着手里的孩子:“宝宝不怕,哦哦哦,坏人来了有妈妈在……”
雷老二张开双臂,依旧笑道:“好可爱的孩子,我来抱抱!”那笑却更加显得狰狞。
苏玉帧摇头后退,忽然雷老二庞大的身体像蟾蜍一般跳过来,欲从她手中夺过孩子。小赛花掏出袖珍手枪瞄准雷老二,嘴里说着“去死吧”扣动扳机,这时她身旁一个巡警眼疾手快,举起步枪枪托上挑她手中的枪,只听嘭的一声响,子弹射入天花板,手枪也被枪托挑飞,落到地板上,很快被另一个巡警一脚踢开。
小赛花见状,忙扑上去厮打着雷老二,和他纠缠在一起,后面的巡捕端着枪左右摇摆,不知该怎么办,又不敢贸然出手。苏玉帧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花容失色地大叫:“你快放了我妹妹!”
只听得奔儿一声接一声大啼,忽然又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这次的猪叫声比刚才两位巡捕叫得要响,原来小赛花在扭扯中,一口咬住了雷老二的手,雷老二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抽了小赛花一巴掌,终于把手夺了回来,低头一看,手上皮肉已被咬破,两排红色的牙印子上冒出血来。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狠狠地向着小赛花腹部踹去,小赛花被踹倒在地。旋即,他又扑向苏玉帧,使出全身力气上前抢夺襁褓,苏玉帧想反抗,无奈一方面顾着怀中孩子,另外两个黑衣汉子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雷老二终于夺过孩子,孩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雷老二手里举着襁褓,狞笑着对苏玉帧说:“我就不信,一个革命党乱匪的孽种就值得你们这么拼命,好,那我就成全你!”说完一扬手,那孩子已被雷老二从栏杆扔了出去。苏玉帧声嘶力竭地惨叫:“奔儿——”可已经无济于事,眼看着那孩子从二楼摔到一楼的地板上,定会摔成一滩肉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瞬间,一个黑影腾空飞出,像老鹰抓兔子一般接住了孩子,跃到了大厅中央的大吊灯上,吊灯便“吱嘎吱嘎”地来回晃动起来,对面墙壁上投下的巨大黑影跟着晃动。
小赛花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嘴角流出了一缕鲜血,但她全然不顾,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刚才的一幕,竭力捕捉着那个黑影的每一个动作,只觉得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在灯影晃动之间,她和所有人都看清了对面那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像只座山雕一般雄踞在吊灯上,一手抱着奔儿,一手扶着灯杆,他那高挺的鼻梁和消瘦的面颊使他看上去十分精干,下巴上的一圈胡子又使他增添了几分威猛,两道浓眉下,一对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放出震慑人心的精光,轻蔑地瞪视着对面楼上的雷老二,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大批军警携枪出动,竟是为了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妇孺,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你们做的倒是很专业!”
雷老二自知理亏,但仗着人多,倒也不惧,大声问:“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我嘛,姓倪,名爷爷,四万万中国人派俺来的。”那人朗声道。
“倪爷爷,你爷爷!”雷老二默念着突然跳了起来,“你敢变着法子骂我,老子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这个乱党分子,妖言惑众,破坏国家安全,来呀,给我乱枪击毙!”
那些巡捕早把枪瞄向了黑衣汉子,只待雷老二一声令下,立即拉枪机射击,那吊灯一直在晃,只听“砰砰”枪声震天,吊灯上的玻璃罩被打碎,哗哗的落到大厅地板上,小赛花惊呼:“小心!”
那黑衣汉子在枪声响起时吹了一声响哨,迅捷地跳下去。只见一道白光闪了进来,正好在黑衣汉子胯下站定,原来是一匹浑身纯白的大马——雪白的马鬃像是翻涌的海浪,漆黑的眼睛像黑宝石一般熠熠发光,显得深邃而沉静。它两边的马鞍还装着圆形竹筒状物,看起来颇显怪异。不知怎的,奔儿此时停止了哭啼,还发出了咯咯笑声。
那人安然无恙,在马背上道:“有你们在,国家还有安全吗?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们这些帝制派余孽蹦达不了几天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0 13:35:35 +0800 CST  
二十一、红消香断
只听黑衣大汉一声吆喝,那马儿便调转马头,把马屁股朝向一伙人,巡捕们纷纷拉枪机,向着楼下目标射击。枪机尚未扣动,那马儿两只后蹄腾起,好像放了一个屁“噗”的一声,从臀部下方射出一个黑色球状物,精准地掉落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楼上一伙巡捕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那黑色球状物“咝咝”作响,紧跟着一股白烟冒了出来,雷老二大叫一声“炸弹”。便像只蟾蜍一般率先翻过栏杆往楼下跳,其他巡捕有吓得扑倒在地的,也有跟着往楼下跳的。
黑衣大汉在马背上一拍机关,只见那马身两侧硕大的圆形竹筒中“嗖嗖嗖”射出一根根锋利的竹箭,像一群群黄蜂直向烟雾弥漫处扑去,只听“啊”“哎呦”叫喊声不绝。百十支竹箭射完,那大汉两腿一夹,说一声“走”,那白马像一道白光般向门外窜去。大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苏玉帧抽抽噎噎地叫着“我的孩子”,她不知抢走奔儿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群巡捕慌乱了半天也不见有爆炸声,大半巡捕自己跳楼时摔伤了,那黑球兀自“咝咝”冒着白烟,原来是个烟雾弹。
雷老二气的一张胖脸像是刚出笼的馒头,又鼓又白。他怒不可遏,对手下说:“饭桶,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人,还不快去追。”
那群巡捕忙手忙脚下楼追出去,雷老二又大声喝止道:“慢着,别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他对巡捕队长说:“把所有出天津的路口和渡口都封死,然后全城搜索,一定要把那个乱党抓获。”
巡捕队长得令,带着一帮巡捕跑了出去。
雷老二捡起那把袖珍手枪,又把头转向一旁的镇长杨继仁,不满地道:“这就是你的辖区,不太平哪!”
杨继仁战战兢兢地说:“大人恕罪!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乱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指着两个女子说,“包括这两个女人,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她们是串通乱党的妓女。大人,您需要我怎么做,尽管吩咐,我一定将功补过,万死不辞!”
“把我的兄弟们安排好,再给我安排一个舒坦的房间。”雷老二看着苏玉帧,不怀好意地笑着:“今晚我就在这歇宿,要玉帧姑娘陪我春宵一度。”
“是,是。”杨继仁忙讨好地答应。
此话一出,苏玉帧吃了一惊,小赛花在一旁道:“你,你放了我姐姐,我来陪你!”
“你以为你这次还能跑得掉吗,急什么?碰到我雷老二如此怜香惜玉,一定见者有份。”雷老二笑的很邪恶,“我一个一个收拾。哦,不叫收拾,叫疼惜!”
小赛花大骂:“你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骂是没用的,抓到你们两个通乱匪的女人,五道弯胡同的所有人都难逃其咎。”雷老二说,“苏玉帧,想不到世上竟还有你这样的痴情妓女,那祝文轩早就死啦,你倒愿意为他守寡,你不觉得寂寞吗?”
苏玉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五雷轰顶,她又问雷老二道:“什么,你说文轩死了,他明明去云南投军了,就在蔡锷将军麾下。”
“姐姐,你别听这坏人胡说!”小赛花在一旁焦急地说。
“原来你还蒙在鼓里啊,这就难怪了。”雷老二得意地道,“他倒是想去云南投军呢,可是没那个命,那蔡锷逃走后,祝文轩就被我大哥和梁财神抓住,在车站抓的,他在等你,没想到被抓到打牢里,还嘴硬,什么也不肯说,审了几天只说一句:此生只要能保她安全,便死而无憾了!之前我们都以为他说的是蔡锷,现在想来那个她,应该就是你吧。哈哈哈……对婊子痴情能有什么好下场?梁爷赏他一杯清宫鸩酒,毒死啦。原来他们一直骗你,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自己掂量掂量。跟了我包你享尽荣华富贵。”
苏玉帧只觉天昏地暗,精神支柱轰然垮塌,眼泪模糊,此刻再也支持不住,一声悲鸣,竟然晕了过去。
小赛花掐着她人中,将她唤醒,苏玉帧缓缓睁开眼睛,无限悲伤地对满面泪水的小赛花说:“妹妹,祝郎真的死了吗?你一直瞒着我?”
看到苏玉帧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小赛花再也不忍骗她,泪花晶莹地点了点头:“当时姐姐怀了身孕,我和仙儿姐怕你得知消息悲痛过度,有个三长两短……”
苏玉帧泪如雨下,悠悠地道:“我好希望,好希望这是一个梦,一个噩梦,梦醒时分,祝郎也该回来接我们娘儿俩啦!”
“今夜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他们都关起来!”雷老二不耐烦地说。
楼下人群听雷老二这么说,一片哀嚎:“大人,冤枉啊!”
“我们不知道她是里通乱党的妓女,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两个婊子住进我们胡同!”
杨继仁也跪到苏玉帧身边说:“苏、苏小姐,不、不,苏姑奶奶,你就从了吧……”
苏玉帧鄙夷地看着雷老二,用吴侬软语柔声细语地对雷老二说:“放了乡亲们,我依你……”
雷老二得意的笑了。很快,杨镇长便将雷老二休息的地方安排好了,是一个豪华公寓,那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人们老远就能听到雷老二快意地豪笑,及苏玉帧温柔的歌声。那笑声如刀,扎得上人们心痛难忍;那歌声似猫,抓得男人口干舌燥。女人们整夜整夜地骂:“这个骚货,祸害了整个镇子!”
终于,歌声止了,烛光灭了。寂寂的春夜,一阵撕打,而后一声惨叫,一个黑影仓皇而逃……
次日晌午,雷老二又把全镇老少集合在镇公所空地上。雷老二左眼缠了被血映红的纱布。他宣布:苏玉帧通匪,按律当绞!
人群骂道:“绞死她,绞死这个婊子!”
妓女苏玉帧被吊在镇公所广场旗杆上,眼望南方,死不瞑目。
一个月光清冽的夜晚,苏玉帧尸体不翼而飞……第二天,北京城又传出一个消息,雷老二死在自家公寓里,一身弹孔如筛。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1 15:12:47 +0800 CST  
二十二、枪决女匪
老袁临死前,对徐世昌、段祺瑞执手呜咽道:“按照《约法》,由黎卿(黎元洪)继任总统,你们要好好辅佐他。”
随着老袁病亡,洪宪帝制闹剧收场,中国进入军阀割据时代。
参众两院议员在北京举行国会,段祺瑞出任总理。段祺瑞推举黎元洪任大总统,平息了南方革命军的反对声音,恢复国会和《临时约法》。如今有一个宽仁谨厚的黎元洪担任国家元首,有一个正直不阿的段祺瑞主持内阁,又有国民党和进步党共处国会,宪政实现已依依在望,全国上下喁喁望治。不过,黎段矛盾却逐渐加深。
段祺瑞素来刚愎自用,又自恃为北洋勋宿,从内心深处对黎元洪抱轻视态度;黎元洪则外柔而内刚,虽不足威慑别人,却自有不屈之志。
段祺瑞手下秘书长徐树铮自然也不把黎大总统放在眼内,奔走于府院之间,处处越俎代庖。有一次,徐树铮拿着一份委任状请黎元洪盖总统印,黎问起其人履历,徐竟回答道:“现在实行内阁制,总统您何必多问,我很忙的,您还是快点盖印吧!”
老黎十分窝火,对左右说:“我本来不要做什么总统,你看他们眼中哪里有我?”
老段对徐却每每纵容,为他说情,说他“为人耿介,不屑妄语”云云,又说“凡徐所为,本人愿负其责。”老黎听了,更是心寒气愤。
老黎为对抗徐树铮,乃聘请一样霸气纵横的丁佛言为府秘书长。丁佛言与黄远生、刘少少并称“报界三杰”,笔锋锐利,又素喜打抱不平,如今乃利用报纸为黎张目。徐树铮则以牙还牙,创办《公言报》与之抗衡。于是黎段之争,竟然成为报端的花边新闻,搞得天下皆知。而黎段二人也日渐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后来竟至事事必反,为争而争。演变成了府院之争,府即总统府,院指国务院。
北京政府着手惩治帝制策划操办者,老黎于民国五年(1916年)7 月14 日发表惩办帝制祸首命令:自变更国体之议起,全国扰攘,几陷沦亡。始祸诸人,实尸其咎。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均着拿交法庭,详确讯鞫,严行惩办,为后世戒。其余一概宽免。此令。
列为祸首八人:杨度心灰意冷踲入空门;顾鳌、薛大可投奔了张勋;梁士诒逃往香港;夏寿田逃匿天津租界投曹锟;周自齐流亡日本;孙毓筠、朱启钤也各自找地藏匿。
半年过去未抓一祸首归案,惩办令成了一纸空文。不久又有告示贴出,有祸首女匪要处决。真是天大的笑话。
民国六年元旦(1917年1月1日)新组阁的政府虽然颁布了节日令,但由于天降大雪,因此街市上行人寥寥,丝毫没有节日的喜庆氛围。除了北京西郊菜市口却是热闹异常,这是从明清开始就设立的专门处决人犯的地方。
中国人喜欢看热闹,即使是过年,处决人犯这样的好事也是不能错过的。就像看一场大戏,好多人都穿着新衣,踏着雪泥接踵而来,并且枪毙犯人的消息还在不断的传播,四面八方的人潮正迅速向刑场涌动。
听说今天处决的是个女犯,而且这个女犯被抓捕前一直潜藏在云吉班做妓女,这个更有看头更有诱惑力了,这样的好戏是可遇不可求的。只一会儿功夫菜市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周围许多高台子上都挤满了看客,军法处长雷震春一身戎装,威严地坐在看台上。他积极支持老袁称帝,位列十三太保,老袁称帝后,他被封为一等伯。新政府成立,他又及时投了老段,依旧担任军法处长。今日女犯与他弟弟雷老二之死有关,因此他亲自处决,以告慰弟弟在天之灵。
一辆囚车在十几个军警押送下缓缓驶来,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无数充满好奇和攫取目光,因为有了这样精彩的节目而多了几分兴奋。人们指指点点地谈论着囚车中的那个披头散发,遍体鳞伤的女犯,女犯穿一身囚衣带着枷锁,在头发遮盖之间露出的脸颊一块紫一块红,已经分辨不出容貌,亦看不出来痛苦,没有人认出她是谁,哪怕看客中有曾经光顾过云吉班的。只有在执法官宣判的时候才听得是“女匪小赛花”,罪名无非就是勾结乱党,妖言惑众,破坏共和……
接着便宣布“立即执行枪毙”,一脸如棺材板般僵硬的监斩官应声宣布:“执行手准备,射击——”
只听“嗖嗖嗖”三声,那个握枪准备射击的大个子军警便向前扑去,没哼一声便趴在地上。围观的众人一片唏嘘中,只见那大个子后背上插着三只竹箭。其他军警忙端枪向回望去,只见漫天飞雪间一团白色物体正快速向这边飘来,仔细辨认才看清是匹大白马,马背上骑着一个黑衣汉子。
白马在人群间跳跃奔跑,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刑场,监斩官拉着大长脸怒道:“大胆,敢擅闯法场,快将他抓住!”十几个军警忙把枪口对准马上的人,喝令他下来束手就擒,那汉子却不理睬,竟骑着马儿向他们扑去,军警们忙慌乱闪避,那汉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大刀,举起来便向一个军警劈了下去,那军警大骇,忙举枪招架,只觉手中一轻,那杆枪已被那大汉挑到半空。大汉挥动大刀,一下子将枪齐腰截断,等落到地上时,一个变俩。接连几个军警也遭到同样的下场,直气得嗷嗷乱叫,围观人群中竟然有人喝起彩来。
小赛花自那晚被抓后受尽毒打折磨,她感到欣慰的是奔儿被人救出,虽然不知对方是好是坏,但他与雷老二为敌,她猜他是好人。而且还有一身功夫,足以保护奔儿,因此她觉得她死也可瞑目了。没想到现在法场突起变故,那准备枪毙她的警察莫名其妙倒了下去,她睁眼极力搜寻着,终于看到了那匹奔跑中的白马和那个在马上与军警打斗之人,她看着那张削瘦的骨骼分明的脸庞,正是那夜救奔儿的汉子。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2 14:13: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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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雪舞银鞍照白马
雷震春见十几个军警斗不过一个人,大声喊道:“快开枪,击毙乱党重赏!”
那些枪还在手中的军警便纷纷开火,一时火光四起,火星四溅。围观的群众唯恐射着自己,像受惊的鸡群一般喧哗惊叫着向后退去。
那白马左突右闪,看似庞然大物,但怎么就射不中,有两个军警甚至还被马蹄踢倒在地,雷震春在看台上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跳跃着叫喊着:“蠢货,在左边……在右边……快开枪啊!”
随着他话音刚落,只听枪声响起,雷震春的军帽被打飞了,他一提脑袋,万幸还在颈上,忙吓得趴到桌子下面,大骂道:“一群饭桶!”一帮人忙得手忙脚乱就是不能伤得白马和黑衣汉子分毫。那汉子一边驾马闪避,还一边对马侧一个竹篓子说着话:“噢,别怕,骑大马,放鞭炮,热热闹闹过新年……”
说话间那马儿又踢倒两个军警,那汉子又对竹篓道:“过瘾过瘾!打的坏蛋呱呱叫……”
雷震春探出脑袋,贼溜溜的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大声指挥道:“别太分散,把一对乱匪男女都给我干掉!”那些军警忙奔跑着聚拢到一处。
那汉子哈哈笑道:“看叔叔给你放个大礼花。”他一按马鞍上的按钮,竹筒里便抛出一个黑色球状物,正好落在那群军警脚下,“咝咝”作响,一帮军警像踢足球一般乱踢,像炸了锅一般四处逃命。
雷震春大叫:“假的,那是烟雾弹。”
正说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三名军警当场被炸得飞了出去。
“有炸弹!”围观的看客大喊,纷纷夺路逃命,一时间豕突狼奔,踩死踏伤无数人。
雷震春和监斩官一见势头不对,脚下像装了弹簧似的跳将起来,慌不择路地向台下跑去,可是看台上都是人,一些保障的仆人和侍卫也挤作一团。
正在这时,一枚黑色炸弹丛马上的竹筒型抛射器中抛射出来,滚到看台上,只听轰隆一声响,整个看台顶棚被掀起,大雪纷飞中火光冲天。
白马背上的竹篓中传出孩子的啼哭声,男子哈哈大笑道:“别怕别怕,咱这就走!”说完,白马已跑到了小赛花面前,小赛花此时被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柱上,动弹不得,那汉子举起大刀,一下将绳索斩断。
小赛花浑身伤痕累累,痛不堪言,绳索一断,身体失去支撑,软绵绵的竟瘫倒下去,黑衣汉子从马背上跃下来,抱歉地说道:“姑娘,失礼了!”便将她抱上马背,随即也迅速跃身上马。
那马举踢长嘶,忽然发力疾奔起来,载着几人,像一支白箭射向远方。
大雪纷飞了几天几夜,总算渐渐停了下来。大地一片苍茫。田野、河流融为一体,远处几抹山川只留下了一丝淡淡的痕,沿着山脚零零星星横卧着几片小村庄,像散布在围棋盘上的棋子。
银白的世界突然出现一个快速运动的黑点,一辆马车打破了大地的宁静,一个穿着黑皮袍,戴着皮棉帽的汉子坐在马车前,扬着鞭子,策马疾奔。拉着马车的共有三匹马,左右两匹为黑色,中间一匹为纯白色。
那汉子身旁放着一个竹篓,里面垫满了棉被,一个小婴儿露出一张圆溜溜、红扑扑的小脸,正好奇地看着天空,那汉子笑道:“小家伙,马车一停你就哭,马儿一跑你就笑,看来长大了是个骑士!”
婴儿似乎听懂了汉子说的话,竟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新长的洁白小乳牙。那汉子见了十分高兴,又道:“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将来练得一身好本事,为你爹娘报仇,也要像你蔡锷伯伯那样做个真英雄!哈哈哈……”马车车窗紧闭,车门也换上了厚厚的棉毡子,车外寒风凛冽,车内却温暖如春。
小赛花在这里已经躺了几天几夜,她身上疼痛逐渐减轻,好在都是皮肉伤,在大汉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十分明显。马车走半天就要停一阵,那汉子在沿途的客栈、酒馆和驿站都要采购补给。
在一个集市,他买了许多药草回来做成草药,为小赛花疗伤,每次敷药要帮小赛花把衣服解开,小赛花总能听到那汉子说一声:“姑娘,在下失礼了!”从她昏迷到现在已经说了不下于几十遍,小赛花苏醒后,那汉子每天给她换药,也是说这么一句话,小赛花对他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随后便是一阵沉默,小赛花听到那汉子沉重的呼吸声,甚至能嗅到一股粗犷的气息。
她感受到他给她敷药、换药的手在轻微颤抖,尤其是经过她的胸部、脸部等敏感部位时,手就抖得更厉害了,小赛花感到一阵痛,便会倒吸一口气,发出“咝”的一声。那汉子忙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我轻一点!”小赛花瞥眼看去,但见他那张黝黑的脸庞竟然泛出了红晕,额头上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比她还疼。
药换好了,他会轻轻扶她躺下,然后在她胸口和脚下各放一个汤婆子——铜婆子外面套着大红色的棉布套。他给她盖上被子,她感到很温暖也很柔软舒服,原来她身下也被垫起了厚厚的棉被,她心里不禁暗暗纳罕:看不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如此温柔细腻!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和奔儿?她决定找个机会问问他。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3 15:06:52 +0800 CST  
二十四、救命恩人
每天晚上,汉子总要将车停到沿途客栈打尖过夜,每到一个客栈第一件事便是出钱让店伙熬米粥,出手阔绰,一把袁大头银洋也不细数,办一顿大宴绰绰有余,却只有一个要求:选用上等大米,老火砂锅,米粒开花,粥汤浓酽——所以没一家店伙不乐意揽此生意,守在砂锅旁像是炖海参鲍鱼一般用心。
汉子不要房间,由于小赛花行动不便,几天以来汉子也是在车上休息,他在车厢外面坐着,喝喝酒,打个盹,就算过了一宿。只有奔儿哭闹的时候,他才会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饿了没有奶,他把米粥端上车,取最上层米油喂他,奔儿一开始哭闹着不肯吃,他则会哄他说:“哦,别哭了别哭了,再过两天就有奶吃了!”
有时奔儿哭却不是因为饿,而是拉屎拉尿了,他则手忙脚乱地给他换尿布,把脏的扯下来扔掉,再打水擦洗干净小屁股,像裹粽子一般换一块新尿布,这新尿布也是他在前面的客栈买的店家的破旧衣服剪的,后来路经一个布庄,他索性买了一捆子土布放在车上,每到用时便剪一块下来,把脏的扔掉,倒也爽快利落。只是有一点,所有的一切都是汉子亲自动手,从不让任何外人靠近马车。店伙们都笑他惧内,车厢内必定躺着一只河东狮。
这晚,汉子把马车驾到一家客栈休息,马车就停在院子里。汉子让店伙送来酒菜,他端进车厢,扶起小赛花靠厢壁坐着,用馒头包了几片牛肉递给她,也不多话,自己便提着个酒壶坐在外面吃喝起来,小赛花拉开棉毡门帘,探出脑袋说:“大哥,外面冷,进来吃吧!”
“不用!”那汉子吝啬地答了两个字,语气和车外温度倒是很搭。
一会儿,小赛花又弹出脑袋用商量的语气道:“大哥,你进来,我问你几件事,好吗?”
那汉子没说话,半晌他掀开门帘,躬身进了车厢,坐在门口一角。小赛花点了一盏油灯,灯光下小赛花见那汉子并不看她,依旧只顾自己举着酒壶,不时喝一口,一手还抓着一颗大葱,“咔嚓”一下咬断,津津有味地大嚼。
“感谢大哥救命之恩”小赛花盈盈道。
“不客气。”那汉子的回答依旧简洁。
“请问大哥贵姓?”
“免贵姓凌,名松岳。”那汉子爽快地答道,并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小赛花听到汉子竟然主动问自己名字,感到十分高兴,笑着说:“凌大哥,你叫我小赛花好了!”那汉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小赛花和那双震人心魄的目光对视着,露出甜甜的笑容,可那目光很快便转了开去。
小赛花继续说:“凌大哥,我和你素未谋面,不知为何要救我?还请大哥告知,难道大哥以前也去过云吉班?”
凌松岳摇了摇头,又指着竹篓中的孩子说:“我主要是为了救这个孩子,没想到这个孩子哭闹得太厉害了,我不会哄小孩,于是顺便劫了法场,把你也救了。”
这是小赛花听到那汉子说过的最多的话,可他的话却让她很失望,自己的命原来是被“顺便”捡回来的。不过这汉子她本来就不认识,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救她的理由。
汉子接着又说了一句:“不过,这几天我发现,这孩子在马车跑起来的时候,竟是一点也不哭不闹的!”
她依旧露出笑脸,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凌大哥,你为什么要救奔儿呢?难道你认识我姐姐苏玉帧?”
凌松岳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说:“我这也算是完成蔡锷都督遗命,我一直追随蔡将军举义,他生前时常提及一位叫做祝文轩的贤弟,若没有他的顶替掩护,蔡都督便无法从虎口脱困,这份恩情蔡都督一直铭记于心,赴日本就医前,他曾嘱托我到北京寻找祝兄弟,并以他的坐骑白义相赠,若祝兄弟愿意也可将他和爱人接到云南。等他病愈后再亲自道谢,没想到蔡都督会一去不返,到北京后我才知道祝文轩也已不在人世,唉——”凌松岳说到这里,不仅连连摇头叹惜。
他顿了顿又道:“革命必有牺牲,这也是常事,他们这样的走法也算是英雄才配有的归宿。我到八大胡同访查,小凤仙女士告诉我你和苏玉帧已经走了数月,应该隐居天津,但不知具体地址。我便又到天津查访,没想到遇上雷老二带着人抓你们,于是顺藤摸瓜,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小赛花又问:“玉帧姐的仇也是你报的?”
那汉子点了点头,语气敬重地说:“玉帧姑娘是个侠肝义胆的女子,赛金花和小凤仙都博得了侠女的美名,人们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玉帧姑娘也是一位令人敬仰的侠女!”
小赛花点了点头。又道:“是啊,玉帧姐确实是个非凡的女子。不过,你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救我呢?我可能要令你失望哦!”
“我想找个能在路上照顾孩子的人。”凌松岳消瘦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小赛花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但觉得他笑的样子很难看,还露出嫌弃之意,听了他的理由,不快地说:“本姑娘乃一青楼女子,对带孩子可是一点也没经验!”
凌松岳用他那深邃的目光盯着小赛花认真地道:“你和苏玉帧以姐妹相称,这就决定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更何况,通过这些天对你的观察,我觉得你是个即聪明又讲义气的女子,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为国为民’的官贵之流好得多了,所以俺不后悔救你!”
小赛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凌大哥,你别这么夸我,我可没有那么好!”她接着又问:“我们现在到哪里了?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去山东泰安县我的结拜大哥赵士贤家。蔡将军的白义脚程很快,日行千里,现在已入山东境内,明晚就到了。”
凌松岳指了指外面道,“北京、天津到处是帝制派余孽的暗探,很多势力仍想趁机复辟,很不安全,我老家那个小山村相对安全。”
“哦,那凌大哥,你到时候还和我们在一起吗?”小赛花问。
“到时候再说吧!”凌松岳仰头把酒壶倒过来朝嘴里抖了抖,布满胡茬的喉结一滑动,最后两滴酒也滴进他嘴里,毫不浪费。他站起身道:“姑娘,天不早了,明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说完掀开门帘出去了,小赛花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呼风声,想着凌松岳刚才说的话,嘴角又露出了笑容。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4 14:11:00 +0800 CST  
二十五、风约罗裙到泰山
翌日,鸡啼四野,天现曙光,凌松岳便驾着马车,踏上了行程。进入山东,气象果然不同,山川河流都大开大阖起来。中午时分,便来到泰安郊外,远远看见一座巍峨的高山,气势磅礴,壁立千仞,煞是壮观。
小赛花卷起窗帘,边看边啧啧称叹,不时好奇地发问,凌松岳简单作答。小赛花则重复给怀中的奔儿听,尽管奔儿并不懂她说了什么,但看上去心情也是不错,不时咿咿呀呀地说着话,逗得小赛花咯咯娇笑。
中午时分,他们便到了泰安县城门,那门口设着木栅栏,两边有军警把守,所有进出城人马,统要进行搜查,老远就能听到军警的吆喝声,小赛花惊讶地说:“我们一路上都很顺利,泰安县城怎么突然这么严?”
凌松岳示意她把窗帘放下,道:“可能出了什么事,幸好我早将马上的箭弩拆下来藏好了。”
他们的马车刚驶进城门,便听一个声音吆喝道:“那辆马车快过来,接受检查!”
凌松岳把马车赶了过去,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军警便过来了,一个人恶狠狠地瞪着他问:“车厢里有人吗?”
凌松岳声音低沉地说:“有人!”
“妈的,你这蠢货,大爷是问你都有哪些人?”那个军警气势汹汹地说。
另一个个头稍高的军警对他的同伴说:“你问他做什么?直接搜查不得了!”说完,粗鲁地一把掀开车厢帘子。一道光柱扑进车厢,小赛花正抱着孩子一脸惊慌地望着车外。
那个矮个子军警问:“你们进城干什么?”
“回家。”凌松岳不动声色地回答。
“我丈夫接我和孩子回娘家。”见两个军警用疑虑的目光不停地向车厢里扫,小赛花战战兢兢地道。
凌松岳听了小赛花的回答,略一吃惊,回头用余光瞥了瞥她,看了小赛花的样子,再听她说的话便知她是为了混过盘查而装出来的,不过他心里叹道:这姑娘装的还真像个小媳妇!
高个子军警问凌松岳道:“她脸上的瘀紫是怎么回事?这女人该不是你拐来的吧?看你就不像好人!”
凌松岳见军警语气不善,早就不耐烦,强压火气道:“她不小心摔伤的!”
“摔伤的?”矮个子军警冷笑道,显然不信他的回答。
“你个挨千刀的,有种你就对长官说实话。”小赛花像是受了极大的冤枉,扯着嗓子在车厢里喊道。
凌松岳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忙扭头直着眼看她,那两个军警也回过头来惊奇地看她,小赛花带着满脸痛苦的表情道:“你看什么看,你敢动手怎么不敢承认?今天我就是要叫长官评评理,他一个山东穷旮旯里的,找了我这个南方媳妇是亏了他的还是短了他的,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偏要接我回来见公婆,说是公婆想见孙子了,我说孩子小,路途远,天又冷,怕孩子路上颠簸吃不消,他就不依我,还动手打了我,我就是再有千般不好,你也不应该动手啊!我又不是你拐来的,你想骂就骂,要打就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啊,你这个没良心的……”说着竟呜呜啊啊地痛哭起来。
那两个军警听这女人这么说,提起的心才放下,那高个军警放下门帘对凌松岳训斥道:“打老婆算什么能耐!”
凌松岳一脸茫然,不置可否。这时门帘被小赛花掀起来,她对两个军警道:“长官,你也别怪他了,恨归恨,他也不是经常动手,为了这孩子我就忍了。你这个狠心贼,人家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两位长官在这里呢,你下次要是动手,我一定把你告官!”小赛花喋喋不休地数落“他丈夫”,两位军警不愿再浪费时间,也嫌这女人啰嗦,忙挥手说:“去吧,去吧。”
凌松岳边赶车边问:“今日这里的卡子这么紧,请问是泰安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矮个军警把眼一翻,训斥道:“没什么事就别他妈乱问,还不快走?耽误大爷公干!”
进得县城,凌松岳在街市上打听,得知了一个合县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原来泰安县的县长刘道存昨天晚上在寓所被射杀了,全城正重悬赏格,昼夜搜查缉拿凶犯呢。
路上,小赛花掀开门帘对凌松岳说:“凌大哥,刚才我那么说,你不会见怪吧?”
小赛花这么问,本以为凌松岳会回答“没关系,我不介意”之类的话,没想到,凌松岳头也不回,冷冷地说:“姑娘请自重,以后再别这么说了!”
小赛花侧面看着这个脾气古怪的人,忽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问道:“凌大哥,我们快到你家了,嫂子一定做了一桌好吃的菜肴在等着你呢!”
“我尚未娶妻!”说完这句话,凌松岳忽然一甩马鞭,吆喝一声策马疾奔起来。
小赛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抓着门帘。她甩开门帘,嘟着嘴,气鼓鼓地靠在车厢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为什么,听凌松岳刚才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她心里却像寺庙里敲响的晨钟一样,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马儿飞奔,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5 14:05:31 +0800 CST  
二十六、赵家村
日暮时分,马车终于来到一座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夕日斜照下,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一副安宁祥和的景象,几个穿着棉登登的乡下娃正在村口玩耍,见有马车进村忙赶来追逐嬉闹。其中一个七八岁戴着狗皮帽的小男孩,凌松岳看着十分眼熟,便停下马车叫道:“狗娃。”
那孩子抬起头,拖着两条“鼻涕虫”,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凌松岳,凌松岳露出笑容高兴地说:“你真是狗娃?这么大啦?”那男孩吸了一下鼻涕,点了点头,但鼻涕很快又拖了下来。
凌松岳忙跳下车,兴奋地抱起那孩子,高高地举起来,转了两圈,那孩子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其他孩子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凌松岳把他放下,替他擦去鼻涕道:“你还认识我吗?”那孩子木木地摇了摇头。
小赛花从车厢探出头来问:“凌大哥,这孩子是谁啊?”
凌松岳道:“他是我大哥的孩子,我走了三年多,他都不认识我了!这次我们就是到他家的。”
“我是你凌叔叔啊。”那孩子依旧一脸的茫然,不过见来人对他十分亲热友善,便也不再认生,叫了一声:“凌叔叔好!”
“你爹、你妈都在家吗?”凌松岳又问。那孩子“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我带你回家吧!”说着,凌松岳便把狗娃抱上车,驾车向村中驶去。马车在村子西北的三间屋子前的篱笆墙边停了下来,凌松岳冲院子里大声叫道:“大哥大嫂,我回来啦!”
一个壮实的中年村妇从门中探出半个身子,认了半天,一溜烟小跑出来,边跑边爽朗地笑道:“凌兄弟,你总算回来啦!你大哥是天天盼呐!”说完“咯咯”大笑着把柴门打开,让马车驶了进去。
那村妇抱下狗娃说:“叫你凌叔叔没有?”
狗娃不知什么时候又拖上了鼻涕,傻呵呵地笑着。凌松岳跳下马车道:“叫啦,叔叔带给你的玩具在车上,马上给你拿。”说完又和大嫂嘀咕了两句,便把车厢门帘掀开,小赛花叫了声“大嫂”,大嫂忙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说:“姑娘,你受累啦!”又上前去看小赛花怀中抱着的“奔儿”,接过来抱在怀里怜爱地看着,不禁潸然泪下,道:“可怜的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你本该是福窝里的公子少爷,不想造化弄人,你却要在这穷乡僻壤受苦啦!”又抬头对凌松岳说:“都怪我,前些日子打柴不慎摔了一跤,我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我这两天身子有点虚,可还好奶水还没咽住,这孩子以后我就当他是自己的儿子啦!”说完又流下眼泪,凌松岳和小赛花也陪着叹息了一回,凌松岳问:“大哥呢?”
“你大哥打猎去啦,还没回来,你先扶赛姑娘进屋吧,早两天,你大哥收到你的来信,我就把房间给收拾好啦。”
“我要先去拜见师傅他老人家!”
大嫂扶着小赛花走进屋里。凌松岳则跪在东厢房中间一个条案前,磕头上香,案上供着一个牌位,写着:恩师刘德润之灵位。凌松岳跪在牌位前道:“徒儿不孝,数载未归,今日特来向师傅请罪!”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天已黑了,大嫂到厨房烧饭做菜。凌松岳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把白义拉到马厩喂了草料。那狗娃看家里来了客人,十分兴奋,跟着凌松岳跑前跑后像个小尾巴。凌松岳送给他一个木头雕的虎头木轮车,还有一个木刻的小鸟哨子,狗娃便骑在虎头小木车上,呜呜地吹着哨子,正玩得高兴,只听外面马蹄声响,又听一个男子喊道:“狗娃他妈,快过来帮忙!”
凌松岳道:“大哥回来了!”忙迎出屋去。
暗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孤零零地闪烁;寒风穿过山坳,在村庄上空呜呜地鸣叫;远处几声狗吠被风传来,很快又被风湮没了。
凌松岳和大哥赵士贤相见十分高兴,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用力拍打彼此的后背,又紧紧抱了抱才分开。这时大嫂也提着灯笼过来了,赵士贤忙说:“我车里有一位壮士,他从山坡上滚下来受伤了。”说罢,他掀开车厢门帘,大嫂举着灯笼一照,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的年轻人正捂着腿在车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外面。赵士贤说:“二弟,我们先把他抬进屋里再说吧!”
两人把青年抬进屋里,赵士贤又回头对赵大嫂说:“狗娃他妈,你把车厢收拾干净,把车上的野鸡和野兔子拿去炖了!”大嫂应声去了。在凌松岳床上,赵士贤给青年上了跌打药,所幸那个青年只是胳膊和腿上被擦破了几块皮,脚也扭伤了,其余并无大碍,他半躺在床上,和赵、凌两兄弟谈起话来。
他叫沈天峻,山东青岛人,16岁出来谋生,先后干过学徒,当过工人,在报馆当过编辑,后来自己开了个药材铺,当起了掌柜的。赵士贤与他常有生意上的来往,今天赵士贤打猎时,适逢沈天峻从山坡上摔下来,因此将他救回。
赵士贤也向他介绍了兄弟俩的身世情况。说话间,已经闻得一阵阵饭菜香味。三人早已饥肠辘辘,肚皮儿唱起了空城计。这时赵大嫂走进屋来搓着手说:“可以开饭了!”赵士贤、凌松岳忙扶着沈天峻到外面厅上入座,小赛花正帮着摆碗筷呢!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6 13:54:14 +0800 CST  
二十七、红炉把酒
桌上菜肴十分丰盛,有炖野鸡、红烧兔肉、酱蒸腊野猪肉、鸡蛋炖鲫鱼和各类野菜,赵士贤又从地窖里取出一坛陈年状元红,打开坛盖,香气四溢勾人馋虫。大家纷纷坐定,边喝边聊起来,赵大嫂在一个小搪瓷碗里夹了菜给狗娃,让他在一边吃,自己则和小赛花陪坐一旁。
赵士贤待众人都倒上了酒,举杯说道:“早几年,我也在外面混过,到处都是兵荒马乱,饿殍遍野,真是世道浑浊,世态炎凉啊,不管是以前的帝国,还是现在的民国,都是达官贵人的天下,吃亏受苦的总是我们小民百姓。我这山乡僻野,虽没什么荣华可享、富贵可图,日子清贫,每日砍柴打猎,种田采药,自给自足,倒也太平安逸,自得其乐。今天我二弟凌松岳和赛姑娘也来了,还带了个小公子,我们这个家庭又扩大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同时我们也祝沈掌柜早日康复,生意兴隆,来,干了这一杯!”
几人连声应好,仰头把酒干掉,凌松岳又给众人把酒斟满。赵士贤的一番酒桌开场白,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谈起当今时局,每个人都不禁忧愤慨叹起来。
“老袁一死,大家都盼着这共和政府能够抚民恤民,从此后可以国泰民安了,谁想政府越发混乱不堪,新上任的黎总统和段总理整日里明争暗斗,结果是府院常起冲突,国会纷争不休。”凌松岳郁闷地叹道。
小赛花也插话道:“但看那报纸上的新闻、趣闻,真是闻所未闻,说是国会议员动则口出粗话,一话不合就抛墨盆、掷砚台、扔纸笔,甚至拳脚相向,互相殴打,直闹得撕皮破脸的!热闹的什么似的,这府院难道是另一个云吉班?”
众人都不知道她说的“云吉班”是什么地方,小赛花看了看凌松岳,吐了吐舌头,用其他话支吾了过去。
凌松岳接着道:“四川那边,中央任命罗佩金督川,他威望不及蔡将军,能耐也不及蔡将军,对滇军、川军厚薄不公,下面几个川军师长表面上服他管束,实际怨气很大,这几个月滇军与川军屡屡发生摩擦,我看早晚要出大乱子;还有云南那边,依旧宣告独立,不承认现时的中央政府,而他们之间又不团结,滇系桂系暗生罅隙,矛盾也是越来越大,连滇系内部也是暗流涌动,照此发展下去,中国战祸又不可避免了。”
赵士贤对凌松岳说:“松岳,你这次回来还要去么?我看外面这么乱,你就在我这长住算了。”凌松岳笑笑,没说话。
赵大嫂热心地说:“松岳啊,你都30岁了,早该成个家了,我看这位赛姑娘和你挺般配的,你们早点把事办了,我们两家住在一起多好啊!”
“大嫂,我没想过这个。”凌松岳见大嫂说的唐突,不由脸上一红,露出一副尴尬的神情,小赛花突然听赵大嫂给自己牵起了红线,觉得有点意外,不过她并不反感,而是调皮地拿眼看着凌松岳的囧样儿,一脸笑意。
赵士贤喝了一口酒,岔开话题,叹道:“唉,这可怎么是好啊!连年的水灾、荒灾,政府不去赈济灾民,却拿着盘剥来的银子充作军费,招兵买械,这战祸一开,又要费去若干粮饷,大好的河山成了瓦砾场,大好的田舍化成齑粉,那些军队不管是胜是败,都免不了烧杀抢掠,勒捐敲诈,淫人妻女,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土匪再乘间打劫,小民百姓可真是倾家荡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赵大嫂也跟着叹气:“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哩,我就不明白,那一般军阀先生们是咋想的,不过为了一些蝇头私利,搞得生死仇家一般,大好的江山闹得四分五裂,民不聊生的,还不如我们这些乡村妇人哩!”
沈天峻愤愤地说:“各省军阀统是一般魔头杀星,只要有利可图,哪里顾得上什么国家人民,所有逐日赋税,除了拨作军饷外,统统纳入私囊,今日做督军,明日成富翁。‘人民’只是他们发动战争、争名夺利而拉扯在身上的一面大旗,‘国家’只是他们随意支取金钱,任意挥霍的钱庄!”
小赛花道:“偌大一个民国政府就没有人来管管他们?”
凌松岳冷笑道:“民国政府?自己一身毛,还敢说别人是妖怪吗?”
沈天峻说:“凌兄说的极是,不过那些军阀、官僚倒是也有他怕的人哩!”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惊奇地问:“怕谁?”
“洋人!”沈天峻讥讽地说,“别看他们整天横行霸道,那是对中国人,见了洋人,立即点头哈腰,摇尾乞怜,政府那帮要员专靠借款乞贷度日,把什么路权、矿权、税收,甚至大好的江山都大方地拱手相让,我们山东便是极好的例子。”
众人连连点头说是,心中却极其沉重。沈天峻道:“赵兄、凌兄,我看各位都是忧国忧民之士,虽然在这乡野田园,远离政治,却也都怀着一颗爱过之心,这便是我中国不亡的希望,我们必定会寻找到一条拯救中国的道路出来,来,我再敬诸位一杯!喝了这杯酒,我还有一事相告!”大家忙端起酒杯共饮了这杯酒。
沈天峻用发红的眼睛看了一圈桌上诸人,声音缓缓地道:“赵兄,今天你救了我,但你知道我是从山坡上摔下来受伤的,却不知我为何从山坡上摔下来。”
众人见他说话像绕口令,缠夹不清,都以为他喝醉了。赵士贤皱起了眉头道:“你不是采药摔伤的?”
沈天峻看着他疑问的眼睛,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是因为有军警和日本宪兵在追我,我逃上山去,不慎摔下来的。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追我吗?”
桌子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神秘的药材铺掌柜,他硕大的脑袋在油灯的照耀下,印堂发亮,面颊微红,一双通红的眼睛像是要喷出血来,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道:“昨天夜里,泰安县长刘道存那个老贼就是我枪杀的!”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放在桌上。两个女人不由相扶着惊叫出声,几个人都惊得膛目结舌,一时间屋子里甚为安静,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屋外“呼呼”的西北风刮过树梢的哗哗声。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7 21:05:58 +0800 CST  
二十八、义结金兰
“这刘道存早就该死”,赵士贤率先打破沉默道,“他在泰安这几年,商民饱受他搜刮勒索,早就怨声载道,而他却丝毫不惮,置若罔闻。白天我就听人说他被仇家击毙的消息,想不到竟是沈掌柜干的!”他语气中满含敬佩之意。
“我和他无冤无仇。”沈天峻的话又出乎众人所料,但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厮专鹜侵刮,年来已将泰安商民剥削净尽,他的部属对他也极是不满,绅商群起而攻之,为了保护自己多年来的势力和体面,他竟暗地里勾结日本人,把泰安的煤矿让给日本人开采,还允许日本在泰安县境内驻扎军队,我证实这个消息后,痛恨之余即欲扑杀此僚,于是在前天晚上,借送货潜入刘宅,趁他在房间里休息,赏了他一粒卫生丸,送他去了阎王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沈掌柜,现在外面军警正在飞车追缉凶手,已设下层层关卡,只怕你要逃离泰安还难!”凌松岳担忧地说。
沈天峻毫无惧色,仰天大笑道:“我能够手刃国贼,很是痛快,现在心愿已了,即使被抓住枪毙也没有什么余恨!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已填饱肚皮,准备马上起程,绝不会连累你们,赵兄凌兄,你们的救命之恩、待客之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了!”说罢即抱拳感谢,起身欲走。
赵士贤和凌松岳也忙站起身,凌松岳阻住他说:“害莫大于买国,奸莫甚于媚外,卖国在所必诛,爱国必以其道。沈掌柜的义举我兄弟二人甚是钦佩,我和我大哥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沈掌柜‘连累’二字又从何说起?”
赵世贤说:“有道是千金难买一知己,今天相遇全靠缘分,如果沈掌柜不弃,我们三人即可结拜为异姓兄弟,将来为国为民共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尊意如何?”
听了凌松岳真挚诚恳、豪气干云的一番话,沈天峻不禁大喜,想起那“桃园三结义”的佳话,立时也涌起了一股豪情,连声答应,三人于是在一个海碗中倒满白酒,撮土为香,歃血结义。按照三人的年龄,赵士贤35岁,年龄最长,当了大哥,凌松岳29岁,排行老二,还有一个三弟景天鸿27岁,带着妻子林小红去江南谋生;沈天峻24岁,排行老四。
结拜既毕,赵士贤对沈天峻说:“四弟,既然我们已结拜为兄弟,你的安危自然也就是我们全家人的安危,今夜你先在舍下休息,明天我和松岳去探路,设法送你出城,等风声过了,我们兄弟再从长计议。”沈天峻兴然应允:“全听大哥、二哥的安排!”小赛花也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时,只听里屋传来婴儿啼哭声,赵大嫂忙走进里屋去照看孩子。
沈天峻因问这是谁的孩子,凌松岳便对他简要说明了小赛花和奔儿的情况,沈天峻忙对小赛花施礼道:“姑娘原来是一位奇女子,失敬,失敬!”小赛花见沈天峻夸她,忙不好意思地说:“不敢当!”
沈天峻道:“祝文轩和苏玉帧二人真不愧是我中华热血儿女,实让人肃然起敬呢。”
赵士贤闻言,便让赵大嫂把奔儿抱了出来,沈天峻接过来抱在怀中,奔儿也不认生,睁着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前面这个大脑袋的陌生人,沈天峻见奔儿圆圆的小脸,很是可爱,沈天峻嘴里发出声音逗了他几下,他竟然冲他笑了,引得一屋子人也都笑了。狗娃扳着凌松岳的腿道:“叔叔,我也要看弟弟,我也要看弟弟。”凌松岳便把狗娃抱起来,让他看奔儿,并道:“以后你们就是两兄弟啦,狗娃你当哥哥的可要照顾好小弟弟啊!”“嗯”狗娃开心地点头。
小赛花说:“奔儿是这孩子的小名,他母亲给他取了大名叫做君至,就是盼望夫君早日归来的意思。”
凌松岳对小赛花道:“奔儿以后在大哥家抚养,就改姓赵吧,若有人来盘查也不至惹出麻烦,等他长大成人,再将身世告诉他。”众人都点头称是,小赛花也表示同意,赵大嫂高兴地泪花闪烁道:“没想到老天爷给我又送了一个儿子!”
赵士贤说:“我们乡下为了让孩子好养,都取一个低贱俗气的名字,狗娃还没大名呢,我看今天两位贤弟给犬子取个大名吧!按族谱犬子行云字辈。”
小赛花抢着说:“叫云发好不好?”
赵士贤看了小赛花一眼,嫌她多嘴却又不好说出口。
赵大嫂解围道:“姑娘,你说说这名字可有什么意义?”
小赛花不假思索地道:“发嘛,既要发扬光大中华儿女的爱国之心,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又要发扬继承你们兄弟三人的兄弟之情,照顾好小弟奔儿;还有就是将来要发大财!”
赵大嫂啧啧赞道:“我的乖乖,姑娘真是聪明,亏你能想出这么多词来,云发这个名字好听又好叫!”
赵士贤道:“大财却是不必发的,前面两层意思倒是好,不知两位贤弟有何见解?”
沈天峻笑道:“我觉得赛姑娘名字取得极好,‘云’乃至洁之物,‘发’乃崛起之兆,无论这孩子将来怎样成长,都保持心灵纯善,这可是绝好的喻意呢!”
赵士贤说:“四弟到底见过世面,这一解释意境立马提升了,似乎由俗变雅了,二弟,你说呢?”
凌松岳本本就嘴笨,他看了一眼小赛花,当即表示支持也说好,小赛花冲他嫣然一笑,他的脸不由红了,忙端起酒杯喝酒掩饰。
狗娃从此就有了大名:赵云发。
这一夜,兄弟三人坐在凌松岳房间热炕头上把酒夜聊。赵士贤说起三弟景天鸿也是挂念不已,这几年一直没有音信。而说起师傅刘德润,那可是山东大名鼎鼎的义士刘大刀,二十年前他因一桩教案而轰动天下。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8 14:27:51 +0800 CST  
二十九、巨野教案
刘德润于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出生于巨野县独山镇小刘庄,自幼爱习拳棒,练就一身好武艺,外号“刘大刀”,他曾拜郓城县东刘庄族叔刘殿奎为师。刘殿奎后因与捻军有联系,被僧格林沁的爪牙、郓城城东团练头子蒋中桂杀死。为此,刘大刀心中埋下了反清的复仇种子。刘德润终年以打拳卖艺、卖膏药为生,他性格豪放,交游甚广。
他有个叫魏培喜的拜把兄弟,穷困时刘大刀给予不少帮助。后来,魏培喜投靠了县官许延瑞任捕役,却开始变的腐化起来,整天吃喝嫖赌,欺压百姓,刘大刀规劝他多次无效,反倒让他心中恨起了刘大刀。他贪图许延瑞的奖赏,竟密报刘大刀“通匪”,将把兄弟出卖。
许延瑞接到密告后,准备逮捕刘大刀。刘大刀得到消息,连夜将家搬到郓城县刘庄,自己也离家出走。他在逃亡途中遇到朋友奚老五,奚老五是巨野奚阁村人,原名奚际田,性格豪爽,有一身好武功,当时也正被人诬陷,身负命案。二人一同投奔在安徽任清定武军营帮带(相当于副营长)的老乡奚效方处避难。奚效方是奚老五的族叔,又是刘大刀的故交。
再说刘大刀逃走后,许延瑞捉他不得,竟去刘庄抓走了他17岁的女儿。刘庄的刘氏亲族联名向郓城知县谴责巨野知县越境捕人的行为,恳请郓城知县行文许延瑞,释放无辜少女。郓城知县也认为许延瑞在自己地盘上随便抓人是欺人太甚,当即差人来巨野要人。许延瑞自知理亏,只好将刘大刀的女儿放回。
刘大刀听说女儿被捕的消息,异常愤慨,请奚效方、奚老五协助他回巨野刺杀许延瑞。三人一拍即合,二奚便随刘大刀一同秘密回到巨野,藏匿在奚效方家中。几人邀好友秘会,其中有大刀会领袖曹言学,以及兰衣社领袖奚金兰等人,商谈如何刺杀许延瑞。几人认为,当时民愤最大的是洋教士和教会,县官的许多罪恶是在教会支持下进行的。杀洋教士是打击教会势力和许延瑞最有效的办法,这样既可以泄民愤,又可以假借清政府之手惩罚许延瑞,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于是,他们决定杀掉作恶多端的磨盘张庄德国神甫薛田资,为民除害。
1897年11月1日晚二更前后,大地漆黑,天下着濛濛细雨,十多个手拿匕首、短刀的人跳进磨盘张庄天主教堂院内,由刘大刀、奚老五破窗进屋,余者在外接应。室内枪响,两个洋人毙命。
教案发生的第二天,奚效方便回安徽,刘大刀也带领全家逃到梁山县隐居起来。奚老五、奚金兰、曹言学等13人远走他乡。后来刘大刀才得知,那夜杀死的洋人中并没有薛田资。两个洋人一个是在阳谷传教的能方济,一个是在郓城传教的韩﹒理加略。两人赴兖州参加“诸圣瞻礼”返程借宿,薛田资让出宿舍供客人暂住,自己住在院门耳房侥幸躲过杀身之祸。薛田资连夜逃往济宁,电告德国驻华大使并转德国政府,教案震惊世界。
许廷瑞吓得魂飞天外,为取得上司和德国人宽恕,在自己轿杆上锁上链子,摘去官帽以示有罪,立即到张庄验尸,并派军队保护教堂,亲自为教堂打更。
清廷获悉忙发谕旨,命山东巡抚李秉衡速派司道大员驰往巨野破案,限15日将凶盗拿获惩办,指出“现在德方图借海口,此等事适足为借口之资,恐生他衅”。一时间,小小巨野县城云集清廷高官。李秉衡派臬司毓贤和兖沂曹济道锡良驰往查办,在巨野大肆捕人。整个县城人心惶惶,搜捕又给许延瑞等官僚带来了敲诈勒索的机会,被捕者如果有钱行贿,便能得到释放,如果无钱,只好听任县官和教会的摆布。有50多人被抓,其中一部分很快被释放,一部分则被严刑拷打致死。
1897年11月6日,德国以此冲突为借口出兵山东,并于11月14日强行占领中国山东省胶州湾(今青岛)。经过外交折冲,两国于1898年签订协议,清朝承认过失。山东巡抚李秉衡遭撤职,此外德国获得22万两的赔偿,用来建造济宁等地的3座大教堂。接着又签订了胶澳租界条约,此条约使德国在山东取得胶州湾99年的租期、铁路修筑权以及采矿权。从此,德人把铁路修往矿产资源丰富的山东腹地,就像蚊子的吸管扎进皮肤——疯狂地掠夺煤、铁等重要矿业资源,激起了山东人民此伏彼起的反抗斗争。
大刀会活动空前活跃,并闹起了“义和拳”。刘大刀也参加了义和拳,并收了三个少年做徒弟:赵士贤、凌松岳和景天鸿。后来师徒几人杀了知县许廷瑞,刘大刀把女儿嫁给大徒弟赵士贤。1899年底,清政府派老袁来山东任巡抚,派出大军镇压,义和团离山东北上,在北京、天津一带与八国联军作过殊死战斗。
义和拳运动被镇压后,刘大刀带着女儿和三个徒弟到青岛台东谋生。刘大刀师徒四人在码头上搬运货物为生。赵刘氏怀了身孕,在家做些家务活。刘大刀和三个徒弟经常帮助邻居,救济穷人,因此街坊邻里提到他们无不竖大拇指的。
凌松岳和景天鸿十八九岁年纪,正是风华少年。前两年闹义和团,也没顾上儿女私情,现在两人同时喜欢上了一条街上居住的女子林红英。林红英和她爹林老汉是从江南来的,在十字街头以卖唱为生。她十六七岁年纪,长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见了兄弟俩总是羞涩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每次擦肩而过,总惹得两人回头呆呆地注视她的背影: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于腰际,辫梢的红头绳蝴蝶结在纤细柔软的腰间轻盈地摆动。
大嫂赵刘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不好将这微妙的男女之情挑明,只能摇头无奈地笑。她也不知二人最终谁会追到那女子,只是在心里暗暗着急,怕他们兄弟俩为此事闹出矛盾。
为了能多见上林红英几次,凌松岳和景天鸿二人甚至和师父商量换个活计,他们不再到码头搬货,而是到城里拉黄包车。这样,兄弟俩每天就能在十字街头多见到林红英几次。时间一长,林家父女便和兄弟两人熟稔起来。林红英自然感到了两人对自己的爱慕之意,她认为凌松岳少言寡语,沉默憨厚;景天鸿善于言谈,开朗阳光,两人都有可取之处,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因此一时也难以取舍。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9 15:01:05 +0800 CST  
三十、德租界风波
一天,林老汉身体不适,父女俩没有去街头卖艺。凌松岳拉黄包车没见到景天鸿。后来,在他们闲时常去的一处泉水旁,他看到景天鸿和林红英的背影。落日下,两人坐在一棵树下,看着泉水潺潺流淌,喃喃私语,不时传来林红英娇笑。景天鸿牵过林红英的手,林红英便顺势依靠到他肩头。两人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恋人,凌松岳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涩。苦思一夜后,他决定退出,把林红英让给景天鸿。接下来的日子他有意对林红英疏远起来。这样一来,景天鸿便和李红英越来越近,两个恋爱中的人竟然没有注意到独饮苦酒的凌松岳。
又过了一段日子,凌松岳拉着黄包车经过十字街头,他依然习惯性地张望林家父女卖艺的戏场子,这次他见到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火冒三丈。戏场子一片凌乱,二胡、竹板和衣物散落一地,两个德国兵正在调戏林红英,并要强行拉她走,林红英哭喊着挣扎,但却无济于事,林老汉正抱着一个德国兵的腿苦苦哀求,但很快被一脚踹开。
他不顾车上客人的责备,停下来冲了过去,拉住一个德国兵就打。那个德国兵淬不及防,脸上吃了两记勾拳,只觉得眼冒金星,两个德国兵见忽然来了一个蛮小子,不由十分吃惊,欲火立时化作怒火。两人脸上横肉抽动,向凌松岳扑去。凌松岳一身好功夫,两个德国兵砂锅大的拳头挥来,都被他灵巧躲过,身上倒是挨了凌松岳好几脚,急的杀猪般嚎叫,狼狈万分,却讨不到半分便宜。
很快景天鸿也拉着黄包车路过这里,他正准备上来助战,凌松岳制止了他,让他速把林家父女带走。景天鸿只好让林家父女上车,拉着父女俩飞跑而去。
凌松岳一人打两个德国兵,本来脱身不难,但这时德租借的马快(巡捕)却吹响了哨子,很快凌松岳被一群马快围住,两个德国兵趁机把凌松岳一顿好打。凌松岳则被抓到了巡捕房,关进了青岛德国监狱。
这些马快都是德人网罗的中国汉奸,专门配合德人巡捕迫害中国民众。因此凌松岳在狱中吃尽了苦头,他被灌铅的鞭子和带刺的竹板抽打的皮开肉绽。
几天后,他住的监房中又被关进来三个人,这三人却是师父刘大刀、大哥赵士贤和三弟景天鸿。刘大刀和两个兄弟设法营救凌松岳,花了所有积蓄疏通,眼看事情要成了,却被巡捕抓了起来。原来青岛德租借的巡捕头目正是和刘大刀翻脸成仇的把兄弟魏培喜。这么多年他一直担心刘大刀前来寻仇,这次刘大刀师徒主动送上门来,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魏培喜喜不自禁,忙揭发几人犯了德人最恨的“拳匪”罪行,并决定把他们送给德国士兵练习打靶枪杀。
第二天黄昏,几人被押到德军军营靶场,魏培喜和几个德军军官还亲自赶来观看行刑。四人被反绑在四根木柱上,德国兵正要射击,附近的德军军马场却火光冲天而起,黑黑的浓烟向靶场窜来。德国兵的蓝眼睛里像盛开了花朵,德军军营顿时大乱。军马在当时对各国军队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战争工具,早在16世纪,德国骑兵的火力和防护力就达到了骑兵的极至,被称为“黑色骑士”。德军对军马爱护如命。德国兵都顾不上几个活靶子,纷纷跑去救火。
这时,很多马匹从火场里冲出来,它们受了惊,长嘶着四处奔跑。其中三匹马向着刘大刀师徒四人跑去,马上骑着三人,分别是林老汉、林红英和挺着大肚子的赵刘氏,原来他们为了救刘大刀师徒,想出了火烧德军军马场的计策。他们用马刀砍断捆绑三人的绳索。刘大刀上了林老汉的马,赵士贤上了妻子的马,这时只剩下林红英一匹马,凌松岳和景天鸿却互相推让着让彼此先上。
魏培喜和观礼台的几个德军军官大声呼着抓人。刘大刀拿过林老汉手中的马刀,从马上跳下来,双目通红地吼道:“你们上马快走。否则我们都活不了!”
身边一匹惊马跑过,他猱身而上,那匹马见一个陌生人突然跃到它身上,更加猛烈的跳跃起来,想把刘大刀甩下去。刘大刀用手拍了两下马劲,不知用了什么法儿,那马儿很快便听他的指挥,向着观礼台冲去。凌松岳和景天鸿知道师父是要找魏培喜报仇,也跟着他冲了上去。几个德国兵慌忙朝几人这边开枪,两人翻滚着躲避。
魏培喜见状边逃跑边大声呼救。但他两条腿那里跑得过军马四蹄,很快便被追上,刘大刀举起马刀,攒足力道向下砍去,人头便飞了出去,鲜血溅上了马鞍。无头的魏培喜像半截木桩一般咕咚倒地。那马还举起前蹄重重地在他身上踏了一脚。
刘大刀哈哈大笑,这时一颗子弹飞来,他那练过金钟罩的身体此时却未能挡住子弹,子弹穿胸而过,他的笑声嘎然而止。这时三匹马也跑到了近前,凌松岳跃上刘大刀的马背护着师父,赵士贤和景天鸿分别跃上赵刘氏和林红英的马。几人策马向远方跑去。
他们跑出青岛城外,又一溜向北跑去,一直跑到泰山脚下方才停下,他们在泰安县赵士贤的老家赵家村住下。刘大刀受了枪伤,回去后便不成了。
埋葬了师父,凌松岳骑上快马,扬鞭飞奔,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他几经辗转到云南投奔了蔡锷的革命军;景天鸿终于和林红英成了婚,不久和林家父女去江南谋营生;赵士贤夫妇则带着妻儿留在赵家村以种地、打猎和砍柴为生。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30 14:26:33 +0800 CST  
三十一、青山明志
天亮时分,赵士贤和凌松岳便出门打探消息,勘察路线去了,让沈天峻留在屋里等消息。
一早,赵大嫂到村前的小河边洗衣服,小赛花则带着奔儿在院子里玩耍。
沈天峻则在院子里踱步,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叹了口气,踱到一棵腊梅树下,随口吟道:
一夜北风剪鹅毛,红炉畅饮暖心扉。
龙吟虎啸天地昏,兄弟热血日满辉。
愿为华夏穿宝甲,舍我肝胆铸丰碑。
冰河洗净乾坤色,民族崛起伴春归。
刚吟完,便听到小赛花在身后拍手赞道:“好!好有气魄的诗!是沈大哥自己作的么?”
沈天峻回头看着她,笑道:“在下随口胡作的拙诗,让姑娘见笑了。”
小赛花笑道:“沈大哥过谦了,从大哥的诗中就可以听出大哥是个志向远大之人。”
“其实我更想作些风花雪月的诗,可是现在却一句也作不出来。”沈天峻语气里充满了伤悲,他看着那株梅树被白雪覆盖下的枝条上,开着一朵朵火红的腊梅,像是燃烧在雪天里的火花,继续说道:“像你我这般年纪的年轻人,本应该有自己稳定的事业,享受甜美的爱情,温暖的亲情,拥有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儿女,慈爱的长辈,可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他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无限的期盼,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却又变得黯淡伤感起来。小赛花的心头一紧,鼻子也跟着一酸,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些,但听了沈天峻的话,再细细一想,又何尝不是?
但听沈天峻又说:“现在政局动荡,风云变幻,外有列强侵略,内有军阀混战,我华夏大好的河山尽是满目疮痍、生灵涂炭的景象,勤劳善良的人民每天都在上演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我们的民族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光明?我们这些良心未泯,气节犹存的青年,如果能够寻求到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即使让我血溅千里,身死百次也在所不惜!”
听着这些慷慨激昂的话,小赛花也热血沸腾起来,她的脸庞像那傲雪的腊梅花一般红艳,激动地说:“沈大哥,你说得太好了,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你说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能给国家做点什么事呢?难道也要像花木兰那样从军吗?”
“赛姑娘,你但有一片爱国的心就足够啦。”沈天峻热忱地看着她道,“也不必要人人都从军,但使我们的工人、农民、商人、学生、妇女等各就其业,各司其职,就是爱国的表现,你要相信我们中国是不会亡的。”
“嗯”,小赛花点头应道。这时,篱笆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只见赵大嫂端着盛满衣服的木桶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她进门就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一伙军警进了村子,正挨家搜查呢,你赶快藏起来吧!”
沈天峻沉着地问:“他们有多少人?”
“我没细看。”赵大嫂说,“总得有十几二十个吧,他们都扛着枪,一个个跟凶神似的,四弟,你赶快躲到我们家柴房里去吧,要不,躲到地窖也行!”
沈天峻略一沉吟,果断地说:“这些地方没准就是他们要搜查的重点,我就藏那儿吧!”他指了指厨房上的烟囱又道:“便于观察,也便于脱身,是隐蔽的好地方,你们也进屋吧,可要当心哪!”
沈天峻果然心细,早就留意做了勘察。说罢,他忙快步走到厨房下面,动作矫捷地攀上了小窗,然后双手抓住屋檐,一个翻身便上了屋顶,然后便藏身到了烟囱里,小赛花抱着奔儿进了屋,赵大嫂也跟着进来,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菩萨保佑!”
不一会儿,便听到气势汹汹的打门声,赵大嫂只吓得面色发白,不知所措。小赛花鼓起勇气道:“大嫂别怕,你带着孩子到里屋去,我来应付他们。”
篱笆门打开,一边站着二十几个气势汹汹拿着长枪的军警,一边站着气定神闲拿着一根鸡毛掸子的小赛花,她故作惊讶地问:“各位长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为首的那个大长脸、小细眼的军警道:“姑娘,我们奉命搜查逃犯,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哎呦,吓煞我了!”小赛花拍着胸口,惊慌失色地说,“我们家都是良民,又这么穷,讨饭的都不会来,怎么会有逃犯?”
“少啰嗦,你敢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看你和那乱匪是同党。”那大长脸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军警道。
“好好好,各位长官请进,你们随便搜好了!”小赛花让开,又嘀咕道:“凶什么?我看你们才是乱匪!”
“你说什么?”那个满脸横肉的军警瞪眼看着她。
小赛花忙陪笑脸说:“没什么,我是说长官们来了,我们家真是寒舍生辉!”又叮嘱那些在院子里搜查的军警道:“各位大人长官,麻烦你们轻一点,别把我院里的东西摔坏了!”
那些军警哪里肯听,依旧罄里哐啷、粗手大脚一顿乱搜,搜完了屋外又搜屋内,小赛花忙跟着进屋,几个军警掀开里屋门帘,但见赵大嫂正背着门给奔儿喂奶,云发则站在妈妈身旁,那个长脸警官问:“这是谁?”
小赛花忙答道:“这是我嫂子,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朝赵大嫂背影使劲瞅了瞅,又打量着小赛花道:“你还没结婚?”
小赛花瞥了他一眼道:“长官,你在审问我吗?我结没结婚好像跟你搜查逃犯没什么关系吧?”
那人听了小赛花一顿抢白,很是生气,正欲发作,长脸警官忙用手势制止他,道:“他是想问姑娘,你们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他们都在哪里?”
小赛花道:“当然有,我姐夫和我男人到县城卖柴去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31 14:47:29 +0800 CST  
三十二、救红颜
正在这时,外面的军警进来报告:“队长,都搜过了,没有发现逃犯。”
长脸队长瞪着一双小眼问:“柴房、地窖、草堆、鸡窝、狗舍,屋前屋后这些地方都搜过了吗?”
“都搜过了,没情况。不过,收获还是有的!”说到最后一句那个军警压低了声音,嘴角边还露出了贪婪的坏笑。军警队长的小细眼也为之一亮,对小赛花说:“那打扰了!”又把手一挥道:“我们走!”
小赛花跟出去,但见几个军警手里抓了几只鸡,还拎了两个腊野猪腿大摇大摆走出院子,小赛花忙追上去叫道:“长官请把我们家东西放下,那些鸡和猪腿是逃犯吗?我还指望它生蛋换钱呢!”
那长脸队长狡猾无赖地笑道:“姑娘,你也太不懂事了,这大雪天我们下来搜查一趟也不容易,还不是为了保境安民,你们交点保护费也是应该的!”
小赛花听了他的话,又气又忿地说:“那我们全家怎么活?你们不能这样做!”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目露凶光:“姑娘,就你话多,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罢一脚踢开篱笆门,小赛花隔着篱笆无奈地看着军警们大摇大摆地远去,愤愤地说:“一群强盗,总有一天要遭天谴、遭雷劈!”
小赛花进了屋,沈天峻也从屋顶上下来了,两人都忿忿不平,大骂军警鱼肉百姓、猪狗不如。赵大嫂则在一旁抹泪叹息。这时只听篱笆门被推开的声音,赵大嫂说:“莫不是当家的和松岳回来了?”
沈天峻隔着窗子向外瞧去,不由面色一沉道:“来了两个军警。”
小赛花闻言也花容失色地道:“沈大哥,你先避一避,还由我出去应付。”
再上房顶已来不及,沈天峻只好跳到屋角的一个空水缸里,赵大嫂拿了盖子盖上。沈天俊拿着手枪,拉上枪栓,等着一旦有军警打开盖子,他就先发制人赏他们一颗枪子,就是死也要赚两条命。
小赛花刚出得房间,两个军警已经进屋了,小赛花认得这二人,正是刚才那个长脸队长和那个满脸横肉的军警。小赛花冷笑道:“两位长官,你们还来干什么?屋里已经没东西可拿了!”
这时,他俩正眯着两对色眼看着小赛花,那个长脸队长说:“姑娘,此言差矣,这屋里可是藏着宝贝呐!”
那满脸横肉的军警淫笑着说:“姑娘,看你这脸蛋,长相就是山沟沟里的金凤凰,美人当然让给长官受用,屋里那位妇人,年纪虽然大点,倒也壮实,我且向她讨口奶吃!”
说完,两人淫笑着冲上前去,长脸队长抓住小赛花,把她往屋里推;满脸横肉的军警则闯进屋里,抓住赵大嫂把她往床上按。两个女人都尖叫着挣扎,无奈两个兽性大发的军警力气极大,牢牢地将两人手脚控制住,又腾出一只手来解衣服。
奔儿在摇篮里哭喊着,云发万分惊恐地看着娘被坏人欺负,忙哭喊着上前抱住那军警的大腿,一边举起小拳头使劲地捶打。一时屋里呼天抢地,闹得沸反盈天。忽然扑在赵大嫂身上的军警大叫一声,原来是云发在他的大腿上咬了一口,他吃了痛不由大怒,一脚将云发踹了开去,又回头将死命挣扎的赵大嫂压住。云发用小手捂住肚子,哭喊着又向那个压在娘身上的坏人爬去。
这边小赛花也在边挣扎边大叫道:“快放手,畜生,我们的丈夫快回来了,他们会杀了你们!”可是她的叫喊却无济于事。那个长脸队长不停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她扭动着身体,踢腾着双脚,可很快就被长脸队长控制住,徒有一腔力气用不出来,只得任凭泪水流出。
忽然那人往前一扑,压在她身上竟然软软地不动了,紧接着又听到一声枪响,赵大嫂尖叫着嚎哭起来。
压在小赛花身上的躯体被掀开,她一下感到轻松了,像是一个石碾子从她身上碾过,所幸她还有呼吸。她看到沈天峻正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无力地把手伸过去,他拉她起了身。
原来就在她和赵大嫂遭受侮辱时,沈天峻从水缸里爬了出来,他用枪托敲晕了长脸队长,那满脸横肉的军警觉得有异,忙回头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颗子弹就射入他的面门,他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游荡了。赵大嫂手脚并用把他推到床下,便躺在床上呜呜地大哭起来,云发这时也爬了过来,抱着娘的腿大哭。小赛花夺过沈天峻手里的枪,又朝长脸队长脑袋上补了一枪,也送他进了冥府。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便来到赵大嫂身边,赵大嫂这时已经抱着奔儿在哄,自己却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泪水不断地流出,小赛花拍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着她道:“没事了,大嫂,一切都过去了!”
这时,只听屋外啼声响,赵大嫂吓得面色惨白,缩成一团抖个不住,小赛花忙搂着她。沈天峻快步到窗户边察看。这次是赵士贤和凌松岳回来了。两人见院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跳下马车,疾步往屋里赶,见沈天峻从屋里迎出来,不觉把心放下了一半。沈天峻对两人诉说了他们走后家里发生的事情,两人进得屋里只见两个警察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赵大嫂一下扑到赵士贤怀里嚎啕大哭,小赛花抱着奔儿在一旁拭泪,屋里一片愁云惨淡。赵士贤安慰着赵大嫂。只听沈天峻说:“这两个尸体得马上弄走,其他军警见这两个禽兽久不回去,必来寻找!”
大家都点头称是。赵士贤说:“我把他们拖到山里去,找个山涧埋掉吧!”于是三兄弟把尸体搬到马车车厢里。刚要出发,凌松岳却拦住道:“大哥,我有一个极好的主意,即能摆脱掉麻烦,又可帮四弟脱险。”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1 14:03:31 +0800 CST  
三十三、山野马蹄轻
原来赵士贤和凌松岳去县城打探消息,药材铺掌柜枪杀县长的消息已闹得满城风雨,有的说是经济纠纷,甚至有的说是情杀,但老百姓私底下都拍手称快,各处关卡都是荷枪实弹的哨兵,同时还派了无数军警在附近村庄搜寻,省府下了命令,必定要缉获真凶,县城各处出口都贴满了沈天峻的画像,因此要想逃出县城,全身而退,并非易事。
凌松岳此时看见两具军警尸体,立即来了灵感,他把两人的警服扒了下来,并如此如此这般分配一番。
凌松岳用锅底灰把白义刷成了黑白杂色的毛,然后让自己和沈天峻换上警服,又用锅底灰把脸也抹黑了,他们驾着马车出发时,刚才搜村的军警正在邻村搜查,远远见了两个军警驾着马车出村,也不觉诧异。两人撵着马车径直上了大路,路上碰到许多军警,但他们都把两人当成长官,没有为难两人,因此两人驾马车直接驶到了县城门口,那里的卡口有一个排的兵力把守,出入盘查很是严密,即使是自己人也不放过,出了刺杀县长的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很是自觉,停下马车主动接受检查。卡口的警兵见两人穿着长官衣服,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便和他俩打了个招呼,例行公事地掀开车厢门帘看了一下,见里面赫然躺着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凌松岳已经抽出大刀把套在车上的缰绳砍断了,两人各骑了一匹马飞一般跑了起来,凌松岳那匹黑白马一下子跨过了栅栏,后面那匹棕黑马也跟着跨了过去,单留一个马车车厢在原地。门口的警兵十分吃惊,看着远去的两人,也不敢遂然开枪。为首的警兵带着几人忙去察看马车,不知那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确认马车里的两人是两具尸体,而且竟是自己人,这才恍然大悟,又怕马车里藏了炸弹,很是紧张了一回,等到确认情况解除之后,两人已经跑得远了。连忙电话通知附近几个县城的关卡严加防守,相机截住逃犯,后面则派了人分路去追。可两人早在半路上脱了军装埋在树林里,又找了个水塘把脸上的锅底灰洗净,换了随马携带的干净衣服,把马毛上染的锅底灰也洗去,不一会儿两人就改头换面了,他们进入日照城时,门卡只是简单查了一下,便让他们进城去了。
凌松岳在日照城与沈天峻分别,沈天峻很是感激,两人说了些后会有期的话,便拱手作别。凌松岳又在城里逗留了几天,买了几匹给女人和小孩做衣服的布料和其他一些年货,便骑着白义回城了,来到大哥家,见一家人都平安无事,彼此也都放下心来,便欢欢喜喜、其乐融融地过年了。
日子一直平静而美好,赵士贤和凌松岳兄弟俩每天上山砍柴、打猎,那些野物一半留着自己吃,一半上集市上去卖,用卖得的钱再购买油盐、茶叶、针线和布料。那白义本是一匹千里马,现在除了打猎,大部分时间都让它每日闲在庭院里,自然很不适应,它在马厩里会不停地踢踏着蹄子,抖着马鬃,打着响鼻,显出烦躁不安的样子。凌松岳知道这匹马最喜欢跑步,在辽阔的原野上驰骋,或去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厮杀,才能尽兴,于是他每天一有空闲便会遛马,同时还带着一个小骑手奔儿。
虽然奔儿才几个月大,但却很喜欢马儿,小赛花每天都抱着他到马厩去看大马,这时奔儿总是显得十分高兴,不时咯咯地笑着,还不停地踢着小脚。每天凌松岳驾马远去,赵奔都会显得很不安,还会“哇哇”大哭一场,谁也哄不了他,什么东西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只等一两个钟头后马儿回来,他听得院中马蹄踢踏声,才会停止哭叫,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没几次,大家掌握了这个特性,凌松岳索性在遛马的时候把他也带上了,仍旧在马背一侧安装一个柳筐,里面铺上棉垫,把奔儿放在里面,奔儿便和马儿一起飞奔起来,他显得非常兴奋,很喜爱马上颠簸的感觉,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周围快速运动的山川、河流和草地,不停地发出欢快的笑声。
来到野外,凌松岳有时会躺在大树下休息,而白义则会带着奔儿在附近玩耍,凌松岳知道白义很有灵性,因此不拴缰绳也不担心它会跑掉,只要奔儿高兴,就让他在马上尽情地玩耍吧!
白义迈着轻快的步子,摇着尾巴,带着小主人四处溜达,见小主人高兴它也显得很开心。有时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也会扇动着五彩的翅膀轻轻落在奔儿手臂上,奔儿抬起小手,出神地看着,小嘴变成了圆形,发出“喔——”的赞叹声,那漆黑的眼珠里也有一对扇动着翅膀的蝴蝶。
有时一群不知名儿的小鸟也会落在竹篓边上,朝着奔儿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叫着,有的仿佛在和他说话,问他:“小孩,你怎么一个人骑马啊?”有的仿佛在唱歌给他听,奔儿咧嘴笑着,又“丫丫”地在诉说着什么,还伸出小手想去抓住那些鸟儿,小鸟们便扑扇着翅膀“呼”的一声飞走了。
还有时,飞来的是一只发着巨大的刺耳的“嗡嗡嗡”响声的东西,奔儿当然不知道这是一只不怀好意的大黄蜂,想在他那白嫩嫩的小脸蛋上狠狠地蜇上一下,在它辉煌的战史上再添上胜利的一笔。但奔儿很是聪明,听听那烦人的声音,再看看那黄一圈黑一圈的恐怖身段,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敢招惹它。但大黄蜂一阵一阵地俯冲下来骚扰试探,搞得奔儿很是招架不住,他的眼睛因恐惧而变成了斗鸡眼,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个趔趄翻倒在篓筐里。白义得到报警,立即转动身体,用粗大的马尾巴驱赶这个不速之客,可是每次都鞭长莫及,大黄蜂依旧一次次的冲击挑衅。忽然白义如电光般猛一回头,忽然冲着大黄蜂喷了一个大响鼻,正中大黄蜂,大黄蜂受了强大气流的冲击,一下子被喷到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白义轻扬四蹄踩了过去,跑向远方。那只大黄蜂还在泥土中晕头晕脑地抖动翅膀,显然白义放了它一马,并没有将它踩成稀泥,奔儿仰躺在篓筐里,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小嘴里不停地“嘟嘟嘟、嘟嘟嘟”地哼着,像是在唱歌。白义带着他跑过草丛、踏过溪流、穿过树林,一趟回来,奔儿身上被宽大的树叶覆盖着,头上还戴着一朵“百日红”,手里捧着一串青野果正在往嘴里塞,凌松岳看了奔儿的一身装扮,不由得哈哈大笑,又忙从他嘴里把野果掏出来,说:“小家伙,这个吃了是要拉肚子的!”奔儿不解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嘟嘟”声抗议他,还喷出很多口水。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2 14:33:04 +0800 CST  
三十四、白驹过隙
这天,凌松岳正在树下休息,白义照样带着奔儿到附近溜达,它们跑过一片草地时,空中一个庞然大物盘旋而至,是一只秃鹰,它那凶恶的眼睛瞄准了竹篓中的奔儿。白义发现危险临近,忙发蹄疾奔,可是那只秃鹰却总是不紧不慢地在空中跟着它们。
白义边跑边看着四周,要跑回树林中凌松岳身边,但此时他们离树林还有一段路,白义只好边警惕地注视着上空。那秃鹰很是狡猾,总是飞在它的视觉盲区。奔儿不知危险临近,看到空中有一只大鸟跟着自己,感到十分奇怪,又觉得很好玩,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齿冲着秃鹰友好地笑着。忽然秃鹰瞅准时机,一个俯冲直扑向奔儿,白义甚是机灵,早就防着它这一招,迅速停下脚步,等那秃鹰快接近时,两个蹄猛向空中踢去,坚硬如铁的鹰爪碰上如铁坚硬的马蹄,不由冒出一串火星,那秃鹫一击不中,忙回身飞向空中,气得一双鹰眼更加狰狞可怖,准备待机再次进攻。
白义离树林愈发近了,仅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它不由厉声嘶鸣了一声,似乎是在向主人求援,那只秃鹰又挥动强壮有力的翅膀扑了下来,白义依旧像刚才那样停了一停,等秃鹰接近时一抬后蹄,猛向空中蹄去,不料这一次它却踢了个空。原来狡猾的秃鹰这次竟做了个下扑的假动作,白义果然上当,秃鹰乘它双蹄落下那一瞬间,迅速飞下,一双铁爪一伸,像入水捕鱼一般抓到了竹篓中的奔儿飞向空中,向树林那边的山崖飞去了,白义急得高声嘶鸣,向秃鹰飞去的方向追去。
凌松岳听到马儿嘶鸣就发觉情况不对,他背了弓箭跑出树林,正好看到秃鹰把奔儿抓走,并从他头顶飞过。他举了弓箭想射已是来不及,这时,白义也跑了过来,他忙跨上马背追了过去。
秃鹰抓着它的美食向悬崖飞去,白义发蹄拼命疾追,像是一支白色的箭一样窜上了山坡。秃鹰没想到那匹马竟会跑得这么快,离它距离很近了,忙向悬崖那边飞去,这时凌松岳在马上弯弓搭箭,手一松,一支箭已经如流星般飞了过去,那秃鹰头部中箭,不由把爪子一松,奔儿便从空中摔了下来,下面是万丈深涧。
只见白义已经从悬崖上凌空跃起,凌松岳只觉耳边呼呼风声,他双目如炬锁定奔儿,伸出双臂一下子将奔儿接入怀中,眨眼间白义已经跳到对面山崖上,一时刹不住,继续向前飞奔而去。几块石头被马蹄踢下山崖,半响才传出回音。奔儿不知自己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在凌松岳怀中竟然咧开嘴开心地笑着。
蹄声得得,马儿飞奔,时光穿梭也如白驹过隙,一晃五年过去,已到了民国十一年(1922年)夏,白义背上的篓筐已然不见,凌松岳骑在马上,他前面坐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五岁的奔儿正用童稚的声音催马前行呢。
与白义同行的还有两匹黑马,一匹马上骑着赵世贤,一匹马上骑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赵云发。他们在山林里打猎,走在前面的两匹马上都挂着野鸡、野兔等猎物,大黑马身侧挂着的竹篓里装着在小溪里捉的鱼。
三人策马缓行,查看在山林布下的罗网和陷阱,碰到一些不慎掉进陷阱里怀孕的母兽和小兽,便把它们放生。赵世贤对云发说:“靠山吃山,但不能坐吃山空。做什么事都得有个度,留个余地,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否则只能是山林毁灭,生灵涂炭,受害的还是我们人类。就像那些土豪地主,总得给农民吃口饭,喘口气,盘剥的太厉害,他自己也落不着好!”说罢,叹了口气,道:“今年天下大旱,我们又遇上了蝗灾,到时候交租能不能减些呢,有的人家就目前看肯定是大欠收,如果租息不减真不知怎么活命呢!”
凌松岳道:“大哥说的很对,民不聊生自然要造反。不过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那些地主是本性难移啊。”
赵云发骑着马跟在后面,听了他爹和二叔的话,道:“爹,二叔你们说的道理我懂,可是我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穷人,有富人呢,我们村赵老爷那些人整天不劳动,可他们吃喝不愁,我们天天干活,却要过苦日子,娘说这就是命,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爹,我以后也要做富人!”
赵世贤不屑地道:“那些富人整天使坏欺压穷人,又贪婪又自私,钱再多又有什么好,我只要你做个老实本分的人就行了,现在我们靠自己的勤劳自给自足,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不也挺快活么?过一年再给你娶一房媳妇,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云发不敢多言,只答了声“是。”
赵世贤又说:“回去我把猎物分好,你把赵老爷家的一份给送过去。”
云发又答了声“是。”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3 19:36:42 +0800 CST  
三十五、教书先生
马儿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继续向前,在一颗大树下,凌松岳发现一个被风吹落的鸟窝,里面有一只刚长毛的小黄莺在无助地叫着,奔儿也看到了那只小黄莺,便嚷着道:“小鸟,小鸟,我要玩。”赵世贤慈爱地看着奔儿说:“奔儿,以后看到小鸟小兽要放生,知道吗?”说罢回头对云发说:“云发,你把这个鸟窝放到树梢上去。”
云发便勒马停下,去拿鸟窝,那小黄莺以为是妈妈来了,叫得更欢了,云发逗了它一回,忽然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便把那只鸟窝连同小黄莺放到了马侧竹篓里,盖上盖子,又翻身上马赶上前去。
这边赵世贤和凌松岳说着话:“二弟,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终身大事可得抓紧考虑啊,我看赛姑娘人不错,人家对你也有意思,可你们两拖了几年了,硬是没有挑明。我和你大嫂商量着,今年你们不如把婚事给办了!”
见凌松岳不说话,赵世贤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念念不忘那个林红英,不过人还是要面对现实,她已经嫁给了三弟。人还是要往前看,你不成个家,难道要孤苦伶仃一辈子,到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赛姑娘喜欢你,我和你大嫂都知道,人家一个姑娘家等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啊!”
“大哥,我知道了。”凌松岳应道。
正说着,只见前面树丛莎莎的动起来,几个人忙勒马停下,警惕地盯着前方,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很可能是一群野猪,三人这时已把弓箭搭开,瞄准那片树丛,不一会儿,树丛被拨开了,出来的却是两个人,都穿着普通的灰布长衫,其中一个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另一个则有四十多岁,肩上搭一个褡裢,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两人陡然见到对面马上三人搭弓瞄准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慌忙举起手来,说:“饶命,我们是过路人,不是坏人!”
赵世贤和凌松岳对视了一眼,放下弓箭,后面云发也放下了箭,赵世贤问:“你们是什么人?去哪里?干嘛不走大路要从这密林穿行。”
那中年人说:“我是个教书先生,是到赵家村去的,本来想抄近道,不想却迷路了!”
赵世贤听了这话,忙喜道:“噢?就是我四弟派来的刘先生。”
那人惊讶地问:“你是?”
“我是赵村猎户赵世贤,这位是我二弟凌松岳。”赵世贤大方的介绍道。
“噢,太巧了,碰上自己人了,鄙人姓刘,名文柄,沈天峻同志让我替他向你们两位问好。”那人高兴地说,“这位是泰安县的联络员吴坚同志。”赵世贤忙朝左右察看了一下,拱手道:“二位,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到宅上再叙吧!”
原来沈天峻自从逃出泰安城,在日照城和凌松岳分手后,便和共产党山东省委接上了头,并加入了党组织,在青岛从事革命工作,这几年虽然没到泰安县来,但过年过节都要托人捎封信和一些礼物到赵世贤家,因此赵、凌二兄弟对沈天峻的行踪也是了解的。前不久他们又接到沈天峻来信,说是要给赵村送一位教书先生刘文柄,其实刘文柄是个地下党,借到赵村办学为掩护,一则是躲避当局通缉;二是向赵村农民宣传党的思想;三是物色、培养年轻党员。
就在赵、凌二兄弟和两位客人在屋里叙谈的时候,云发则把一些装在笼子里的野物放到马车上,准备运到赵村大地主赵进禄家。他从厨房里拿了几粒剩饭,从箩筐里拿出那只小鸟窝,给小黄莺喂了几粒饭,用食指轻轻摸了摸小黄莺毛绒绒的脑袋,正欣赏着,便觉有人在拉他衣襟,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奔儿。
奔儿看着小黄莺说:“哥哥,你怎么把小鸟带回家了?爹不是让放生吗?”
“小鸟肚子饿了,哥哥在喂它吃饭。”
“哥哥我也会喂它的。”
云发说:“现在哥哥要带小鸟去找妈妈,小鸟找不到妈妈,会很难过的。”
奔儿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小黄莺道;“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赵大嫂这时在叫“奔儿。”她走过来说;“你哥要去赵老爷家办事,别缠着他,娘带你去吃桂花芋艿!”
“我要和哥哥一起吃!”
“乖孩子,娘给他留着。”
云发笑道:“哥哥帮小鸟找到妈妈就回来了,很快的,你先到别处去玩吧!”说完拍拍奔儿的脑袋,把小黄莺放入竹篓里,便跨上马出发了。
云发并没有带着小鸟去找妈妈,而是径直来到了大地主赵进禄家,被仆人引进院子,当面把两笼子野物交给了赵大地主,赵老爷穿着一身黑底墨绿团花褂挺着大肚子,用一只手拈着八字须,不满地道:“你爹和你二叔是远近闻名的猎手,怎么这么少?你回去告诉他,可别忘了这一片山林子可都是我们赵家的!”
云发躬着腰说:“老爷,前些时候下暴雨,我爹和二叔都没进山,就这二天方才进山,不过,我一定禀告我爹,下次给老爷多送点山货和野味!”
“嗯!”赵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也不看他,抬起手挥了挥道:“你下去吧!”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4 16:09:16 +0800 CST  
三十六、情窦初开
云发躬身退出屋子,在院子里云发牵着马准备出去,他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一对眼睛贼溜溜的,似在搜索什么,偌大的院子走来走去的都是干活的仆人。他眼里不禁露出一丝失望,正欲退出院子,只听见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咳了一声,他急忙回来,于是看到了一张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清丽娇嫩的脸,正冲他笑呢。
他的眼睛立刻发出光亮,眼角眉梢都布满了喜意,他忙惊喜地喊了声:“小姐!”
那女孩把脸一沉,佯怒道:“我没名字么?”
他轻声道:“金猊儿!”
眼前这个女孩正是赵大地主进禄三姨太庶出的女儿金猊儿,今年14岁。云发经常来赵家送野物认识的。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更衬得那张粉脸红扑扑的,她对他说:“什么事这么忙?现在来我家不同我打招呼就要走!”
“没,没有啊!”云发急忙解释说:“我刚才一直找你来着,又不好叫你名字,刚要出门,嘿嘿,没想到你竟然出现了。”
金猊儿看云发的傻样,继续嗔怪道:“哼,骗人!我又不是鬼,再说我看你的眼睛也不小呀,怎么我这么大个人你都没看到?”
“真的,骗你我就是小狗!”他急着赌咒道:“不,就是村头池塘里的大王八!”
他说得话引得她一阵咯咯娇笑,她看到他为了自己的一句话便赌咒发誓,急成这样,心里充满了快意,不过脸上的笑容却很快收了,撅着小嘴,用一个秋香色的手帕一拂他那打着补丁的肩膀道:“憨瓜!”说完又用手帕捂住嘴,吃吃地笑个不停。
云发不懂这个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随着刚才拂他肩膀的手帕传来的一阵香风,使他晕晕乎乎,全身骨头简直要化了去。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把那阵香风全部吸进鼻孔里,吞到肚子里。赵云发十三四岁,情窦初开,见到年轻女孩便会害羞,脸红心跳,渐渐地他发现他心里总是在想着一个人,那人就是本村财主赵进禄家的女儿,不为别的,就为她漂亮,因此每次来都会私下给她送一些小礼物,逗她开心,如果她不开心,骂他两句,他也会很兴奋。他也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贱,而且心甘情愿,就像吸鸦片上了瘾一般,每天都会想她,而且越来越严重,这是他心底的秘密。
忽然他感到有几个仆人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和小姐在一起磨太久,忙醒了醒说:“你等着!”便转身跑到马儿身边,从箩筐里把那只鸟窝拿了出来,走到金猊儿身边说:“这个送给你!”金猊儿看着鸟窝里那只毛茸茸的又可爱又漂亮的小雏鸟,她接了捧在手心,立刻露出了笑容。
“喜欢吗?”云发期盼地问。金猊儿点头,云发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讨好成功自然得意万分。
“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他对金猊儿说。金猊儿只顾看着那只小黄莺,他喜孜孜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待她回应自己,便牵了马儿准备走。
“赵云发。”金猊儿在身后叫他,他忙像得了圣旨定位,转过身。她袅袅地走到他身边,用气流低声说:“晚上八点,在我家后院见,我有事要对你说。”
云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自愣愣地发呆,金猊儿一推他道:“快去吧!”他觉得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便牵着马儿出门了,他猛地跨上马,一扬马鞭,那马儿便快跑起来,跑出一段路,他觉得没人看到他时,他忽然“哦呜哇呀”地在马上兴奋地怪叫怪吼起来。
一轮椭圆形的月亮从云层中探出脸来,发出瑟瑟的光芒,照耀着宁静的村庄。赵世贤家屋后有一块小池塘,像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上,也倒映着一轮明月。
夏夜,小池塘四周,蛙鸣虫叫,池塘的水十分清澈,也十分清凉。凌松岳每晚都要到这里洗澡避暑,现在他已经脱光了衣服,捧起水来,洗了一把脸,又捧起水淋到壮实的胸脯上,然后便向水塘中走去,这时他忽然发现水塘里有人,月光下可以看出对面那人背对着他,一头披发掩盖着一丝不挂的身体,看那线条分明的身段,便可以辨出是个女人,他惊讶地问:“你是谁?”
那个女人慢慢地转过身来,竟是小赛花,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肌肉分明的身体,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凌松岳慌忙用手遮住下身,慌张地问:“赛姑娘,你,你怎在这里?”
“想听实话吗?”小赛花反问道,“我是来等你的,还记得五年前你带我来这里的时候,你给我换药,我都给你看了,现在咱们也该扯平了。否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赛姑娘,请你自重,我要走了!”凌松岳显得十分尴尬,说话的语气也很不自然。
“那你走吧,腿长在你身上,我留在这里,而且会永远留在这里!”小赛花的语气明显变得悲伤气愤起来,说完她竟然一头扎进水里,凌松岳忙扑下水去把她拉上来。“赛姑娘,你别干傻事,我并没有对你干什么啊!难道还有人欺负你,你有什么想不开吗?”凌松岳说话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他抱着她身体的手也急忙松开。
“凌松岳,你这个大傻瓜,我恨死你了!”小赛花愤愤地骂道,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凌松岳的胸膛水花溅了他一脸。
“赛姑娘,我知道。”凌松岳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可是我怕我会辜负你,我怕我给不了你全部的爱……”
小赛花打断他的话道:“大嫂对我说了,你以前深爱过姓一个林的女子,为她付出了真情,而她却跟另外一个男人远走高飞了,从此你就紧锁你的心扉,任何人也走不进去,我知道爱一个不爱你的人,那是很痛苦的事情,凤仙姐姐曾经对我说过,两个有缘分的人,也许隔着千山,隔着万水;也许等上三年,盼上五载;也许经历风雨,经受挫折,但终会走到一起。否则凭你费尽心思,也不会有结果,更不会得到幸福。”
凌松岳怔怔地看着小赛花,他从没有听过这看似浅显却又道理深刻的话,想想自己确实是个失败者,但失败的不是他和林红英的那段恋情,而是失恋后这几年他全部的感情世界。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5 14:16:59 +0800 CST  
三十七、月下池塘香弥漫
小赛花又接着说:“凌大哥,从那天晚上在云吉班我见你第一面,就对你有种特殊的感觉,后来你劫法场救了我的命,在马车上又那么细心的替我疗伤,我就被你打动了,我想我终于找到我的缘分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而等待,等待着你走出以前那段感情,等待着你对我敞开心扉,等待着你接受我并开始新的生活……”小赛花越说越激动,竟然啜泣起来,一双眼里泪水奔涌着流出来。
凌松岳深受感动,真想一把抱进怀里,但他只是伸出手帮她擦眼睛,手在水里出来自然是湿的,因此小赛花脸上的泪花变成了水花,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她如羊脂白玉一般湿润光洁的脸庞,她轻轻闭上了双眼,等待着,但听凌松岳又道:“赛姑娘,我,我明天一早就要到县城去了。”
“嗯。”小赛花仍旧闭着眼,幽幽地哼了一声,像是梦呓。
“我要去很久,可能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凌松岳慢慢地说。
“为什么?”小赛花睁开眼,大惑不解地问,很快她的眼睛又变得晶莹起来,她忧伤地拙拙逼人地反问:“难道你嫌弃我?”
“不,赛姑娘,我怎么会嫌弃你?我还怕配不上你呢!“凌松岳焦急的辩解道:“至于林姑娘,以后我们再别提她了,我已经把她忘了!”
“那你到县城里去干什么?”小赛花责怪地看着他:“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你都不要啦?”
“今天来的那个刘文柄说,共产党要在我们这里发动农民建立一支穷人的队伍,清算地主老财剥削我们的帐,我明天到县里一家山货店当店掌柜的,其实是共产党的秘密联络人,负责传递信息,探听消息和掩护配合革命同志的行动。”
小赛花听他说了这么多话,一时也听得不甚明白,但知道他干的是男子汉的事业,便道:“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你要是跟我去了,大嫂一个人带着奔儿,还要顾着这个家,哪里忙得过来?再说我那里是有风险的,为了你的安全起见……”
小赛花不待他把话说完,便用手捂住他的嘴唇嗔怪道:“你们男人看轻我们女人啦,蔡锷将军也曾对我姐姐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放心,我不会去影响你的,这可是看在奔儿的面子上!”
“奔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前段时间我教给他一套拳法,他已经和云发一起练熟了,我走以后,你还要辛苦一点,督促他习武,还有那个刘先生要在我们村办一个私塾,你让他俩也去读书识字……”
“知道啦,你走后,家里的这些事都交给我了,你就安安心心在外面干事业吧!”小赛花又打断了他的话,并且贴上来,抱住他说:“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了!”
凌松岳只觉得两只颤抖的白鸽温柔地贴在他胸脯上,他只觉得喉咙发干,浑身发烫,心跳加速,趁着月光,他看着她那张娇媚清秀的脸庞,只觉得五官愈发精致了,他从没有这么仔细端详过她,她又闭上了双眼,任凭他火辣而饥渴的目光欣赏这她。
他“咕咚”一声咽了一口水,便把嘴唇贴上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像是一只采蜜的蜜蜂对一朵芬芳的花蕊一样试探着。小赛花则热情迎合着他,两只嘴唇最终粘合到一起,激烈地吻起来。两个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到了一起,月亮也羞涩地钻进云层里,任由小池塘里翻涌的浪花肆虐而疯狂地拍打着岸边的石块……
趁着月亮钻进云层,一个消瘦的身影从赵家后院的小角门钻了进去,他瞪大了眼睛,竭力辨认着方位,这时只闻一阵香风袭来,一双柔嫩的小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但听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耳边道:“跟我来!”那人便牵着他的手小跑起来,两人穿过院子,拐过回廊,经过几间屋子,在一间厢房门口停下了,那人推开口,两人先后进屋,随后们被关上,里面的油灯便被点亮了。
这两人正是赵云发和金猊儿,云发好奇的打量着这间屋子,但见屋里有个大坑,坑上有张黑色方桌子,上面放着好几色他叫不出名的点心,金猊儿朝他挤挤眼道:“那是我留给你的。”
云发也不客气,径自走到坑边坐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金猊儿忙道:“慢点儿,猪!”又给他介绍那些点心:“这是莲蓉松子饼,那黑白相间的是核桃莲子酥,那粉红色的是玫瑰乳酪蒸,还给你留了一盅燕窝银耳羹,热的……”
云发边吃边点头,便啧啧赞叹:“真好吃。”他又鼓着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冲金猊儿憨憨地笑道:“谢了,你真好,小姐!”
金猊儿听了一笑,又柳眉倒竖地问:“我没名字吗?”
他忙喝了一口羹汤把食物咽了下去道,柔声唤着:“金猊儿。”金猊儿才又露出笑脸,坐在一旁很享受地看着他吃东西。他是唯一敢逗她开心的小佃户,关键是个俊后生——这几年云发个头串高了,像枝青禾一般挺拔秀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拖着鼻涕虫爱傻笑的邋遢孩子,剑眉星目,齿白唇红,若不是衣服粗旧些,决计不像农家孩子,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忽然云发来了一句:“要是你爹也像你一样好就好了,至少给农户少摊派一些租子啊!”
金猊儿瞥了他一眼道:“我爹说了,那些佃农很是狡猾,专会骗人,往往都会少报瞒报收成,想自己多捞一点。种着我们家的地,吃着我们家的饭,还干着偷鸡摸狗对不起主子的事,所以租子只有多收的份,万万是不能减的。”
“你爹说的不对。”云发瞪着眼儿道:“我爹说了。这地本来就是我们农民的土地,是我们农民在养着你们这些地主!”
“什么意思啊?这话你也敢说。”金猊儿锤了一下他道,“想造反啊你!”
云发想了想,和她争下去确实没什么意思,便问:“你找我来还有别的事吗?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吃东西吧!”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6 15:02:12 +0800 CST  
三十八、为博一笑
金猊儿听云发问她,便挠着头道:“哎呀,烦死了,我爹前天给我订了一门亲,就是邻村孙老爷家大少爷,那个痨病秧子,面条儿一般的人物,每天都靠吸阿芙蓉度日的,我可不要嫁给他,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孙大少爷不是已经娶了两房了吗?”云发讷讷地问。
“是叫我给他当三姨太啦,我妈是姨太太,还要我再当姨太太,我可不干!”金猊儿不服气地说。
“噢,原来你是想当大的,那你和你爹说说啊,他那么疼你,应该没问题。”
“放屁,大的小的我都不当,猪!这门亲就是我爹订下的,他还说这是门当户对的好亲呢,都收了聘礼啦!要是和他说有用,我还会找你吗?”
“那怎么办啊!”云发沉吟半响忽然拍手道,“哎,有了,明天让我爹也到你家来提亲,你嫁给我不就得了。”
金猊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用手指着云发道:“你脑子是抽风了还是被驴踢了?你要是找你爹来提亲,我爹还不得昏过去,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笑声方止,金猊儿又摸着云发的脸道:“要是那孙福荫长得像你这般俊俏,身板子有你这样结实,我倒也心甘情愿了!”
云发一下子把她搂到怀里,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又把她压到坑上说:“敢侮辱我是懒蛤蟆,今天老子倒要吃你这个天鹅肉!”
金猊儿两只粉拳使劲地捶打着云发的背脊道:“作死啊你,人家都烦死了,你还取笑人家。”
云发停下了动作,看着她的双眼道:“你急什么,是定亲又不是结婚,大不了到时我带你私奔,咱俩出去干一番事业,到时侯衣锦还乡,由不得你老爹不认账。”
金猊儿听云发这么说,不禁喜道:“这个主意不错,我情愿私奔也不嫁那个痨病鬼,你可别骗我!”
“放心吧!”云发说着又贴上去。
金猊儿推开他道:“猪,吹灯!”
赵云发得令,忙火急火燎地下坑,走到油灯前,伸长脖子“扑”地一声,灯上火苗便化作一丝白烟融进黑夜里。只听金猊儿说:“你现在胆儿肥了,刚才你说什么?竟敢在我面前称老子?”
云发喘着粗气说:“咋了,你不喜欢,我就要当你爹!快叫爹!快叫……”
“不要,你轻点。”金猊儿尖叫道,“啊,爹……”
等到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云发才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家院子,而这时,凌松岳也已经备好马,向县城出发了。
又是一年秋风过。这一年赵云发进了刘文柄在村里的私塾读书,这是金猊儿鼓励他做的事,她可不愿意将来跟着个大字不识的穷鬼喝西北风。
每天和云发一起去私塾读书的还有奔儿。奔儿虽然才六岁,可算是本村年龄最小的学生,但是聪明好学,书背得很快,学习一段时间后,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唐诗宋词》都能朗诵上口地背出来,他字也写得很好,还学会了算术计数,因此经常得到刘先生的表扬,爹、娘知道了也十分高兴,娘必定要做他最爱吃的桂花芋艿奖励他;还有一向严肃的爹,会把他骑在脖子上玩耍;赛姨每当奔儿用童稚的声音背书给她听时,她看着奔儿的眼睛总是含着欣喜且激动的泪水,他把奔儿写的每一幅字都当宝贝似地保存着,一个人独自呆在屋里的时候,就会把奔儿写的字拿出来,仔细反复地看着,还不时双手合十地朝空中祷祝:“姐姐,姐夫,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奔儿变得越来越有出息啦。”
除了去私塾读书,云发和奔儿每天都要在院子里练二叔教的拳法,兄弟二人已经练的非常熟练灵巧了,只是奔儿的力量还不足,按照云发的说法就是“打在身上就像饶痒痒。”奔儿知道哥哥在取笑他,便追着哥哥闹,这时一旁的娘和赛姨也会被兄弟俩逗得哈哈大笑。
奔儿最喜欢的还是骑着白义到山林里去打猎,二叔走的时候骑的是另一匹马,把这匹大白马留了下来。奔儿虽小,但自己一人已能骑马,尽管他的个头还没有马腿高,更别说一脚能蹬上马鞍子,但他自有办法,大白马是他最忠实最要好的朋友,他只需用小手拍拍大白马的肚子说声:“趴下!”那灵性十足的大白马便会马上乖乖地屈起四条长长的腿跪在地上,他爬上马背,再拍拍马背说声:“起来!”大白马便会乖乖地站起身,于是他便可以骑着它到处跑了。不过大人们都不让他一个人骑出院子,因为不放心,生怕他从马上摔下来或是遇上坏人,因此每次都由赵士贤带着他骑,带着他们兄弟俩一起外出打猎。
近几个月以来,爹很少带他们去打猎了,因为刘先生时常来找爹谈一些看起来很神秘很重要的事情。爹便叫云发去看山里布的罗网和陷阱里有没有野物,发现有大的猎物就回来通知他过去。奔儿也吵着要去,家人终于拗不过他,只好答应让云发带他一起去,再三叮嘱要慢点。
可是,一段时间下来,奔儿觉得大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让他不认识了,在野外山林发生了几件事让奔儿决定每次出去收猎物都得跟着哥哥。
一次他们在野外发现了一只大野兔,兄弟俩便追了过去,云发连射几箭都没射中,那野兔竟然窜到一个洞穴里去了,于是云发便让奔儿守住洞口,自己又找了另几个洞,用泥土山石封死,只留两个洞口,在一个洞口点燃松枝和枯草,在另一个洞口守着,结果,那大野兔没被薰出来,倒是熏了三只小灰兔出来。奔儿看着这只长着长耳朵毛茸茸的小家伙甚是可爱,很想把它们带回去养,但是爹说了母兽和幼兽必须放生,于是,他让哥哥把这三只小灰兔放了,可哥哥却把这三只小灰兔放到了自己那匹大黑马马背上的竹篓里。哥哥让他保守秘密,别对爹说,他把这三只小兔带回家,喂了菜叶子,便对他说要去放生,但这一次却不肯带上他。
如果说这件事还能说得过去,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更让他吃惊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7 14:52:11 +0800 CST  
三十九、惊山林
那天两人在陷阱里发现一只受伤的小野猪,奔儿正准备用些草药给小野猪包扎后放生,没想到云发竟拔出匕首,抓住吱吱乱叫的小野猪,手起刀落,将小野猪给宰了,然后便架起柴,升起火,烤起乳猪来,任凭奔儿连连劝阻,哥哥都不听他的,哥哥只顾翻动着乳猪,嘴里还乐滋滋地哼着小曲。烤好了,他割下一块给奔儿吃,奔儿只是不理他也不吃。他则坐在一边美美地吃起来,他吃了一半,然后便找来宽大的荷叶,把剩下的一半割成四方四正的小块块,然后用荷叶包了放在竹篓理。把奔儿送回家,骑上马又出门了。回来后,奔儿问他去哪了,不说就告诉爹,云发只好说去赵老爷家了,把这些烤乳猪肉送给小姐金猊儿了。并对奔儿说:“金猊儿可是你未来的嫂子,你千万要替哥保密啊!”左哄右劝的,奔儿最终答应他不说出去。
还有一次哥俩躺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一只大彩蝶翩翩地飞过来,落在奔儿身上,他正静静地欣赏着蝴蝶美丽的翅膀,云发却过来两指捏住蝴蝶翅膀,一把把蝴蝶捉了过去。奔儿忙起身去抢,可蝴蝶的身子已被云发用一根又细又硬的狗尾巴草秆给刺了进去,正在痛苦地扭动挣扎。剧烈地扑扇着绚丽的翅膀,彩粉儿直往下掉,体液也顺着中空的杆管流了出来。奔儿心中不忍,为此坐在树下大哭一场。
云发却把做成标本的蝴蝶拿给奔儿看,还说:“你看多美啊,她一定会高兴的!”奔儿见了那具美丽的尸体,哭得更加伤心了,他知道,哥哥又是拿这个讨好他“未来的小地主嫂子”的。为了那个金猊儿,云发变得越来越残忍了,森林中的小兽也遭了殃。可每次他都经不住哥哥的哀求,替他保守秘密,不告诉爹,因为他不想父亲责罚哥哥。
过了几天他又在哥哥的竹篓里发现了一只玻璃瓶子,那里面有气无力地躺着一只小金环蛇,他准备把它放生,可是他竟然发现那条小金环蛇的牙齿已经没有了,嘴角边还有一丝血迹,他知道一定是哥哥把小蛇的毒牙给拔了,把它放生它会很快死去的,为了不惊动哥哥,只得作罢。但赵奔仍在想法子拯救那些小动物。
又过了一段时间,云发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他掏了一窝山雀蛋送给金猊儿,可是从竹篓里取出来一看,却变成了七八个和山雀蛋一般大小的野果子,为此金猊儿很好地嘲笑了他一顿,弄得他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还有一次他捉了一只小松鼠放在笼子里,又套上布,再放进竹篓理,可当他得意洋洋的在金猊儿面前“献宝”时,小松鼠却变成了一只呱呱叫的癞蛤蟆,这次金猊儿没有嘲笑他,而是冲他发了一通火,然后索性把他撵出了院子不理睬他了,因为她认为云发在嘲笑戏弄她,说的云发有口难辩!
不过云发此时却猜出一定是奔儿搞的鬼。便气冲冲地去找奔儿质问,奔儿挺起单薄的小胸脯直认不讳,云发凶巴巴地威胁他说:“下次再坏我好事,我就再也不带你去打猎了!”
“下次”很快就来了,一只长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身橘黄色毛皮的小鹿被竹网夹断了腿,鲜血流了一地,云发见了这可爱的小精灵简直兴奋地大叫起来,他觉得这次他有机会和金猊儿和好了,因为他想着把眼前这张美丽光亮的鹿皮做成一对鹿皮靴送给他的心上人,那只小鹿因惊恐而浑身颤抖着,一双大眼睛露出哀求的光芒,云发俊俏的脸庞露出狰狞的微笑,拔出随身带的匕首,慢慢逼近小鹿。忽然他发现匕首断成了两截,上半部分摔在地上,他抓着半截匕首回过头问奔儿:“这是不是你干的?”奔儿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拨浪鼓”一般地摇头。
“匕首借我用用!”云发命令的口气道。
奔儿在身上找寻着,最终没找到,便对云发说:“哥哥,我没带!”
云发找遍了两匹马,也没找到一件可用的锋利点的刀具。便对赵奔说:“弟,你在这看着,我回去拿刀,你可别把它放了,否则下次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见奔儿满口答应,不停地点头,云发才放了心,骑上大黑马飞奔而去。
见哥哥一走,奔儿忙牵过他的白义,在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又拍拍马背,那马儿明白小主人的意思,便嘶鸣一声,发蹄疾奔而去。而奔儿则找了草药给小鹿包扎伤口。
过了一会儿,云发带着一大一小两把锋利的刀子走向小鹿,这时奔儿却拦在小鹿面前说:“哥,让我再和小鹿玩一会儿吧!”云发怕他反悔,又要哭闹起来大半天,凭添麻烦,便道:“奔儿,哥得抓紧时间,你成全哥一次,以后哥什么都听你的!”
云发又哄他道:“哥就这么一次,以后再也不杀小动物了。回去我送你一把弓,再给你刻一个小木鸟儿,好吗?”奔儿说什么也不答应,只是拦在小鹿面前摇头。
兄弟俩正僵持着,忽听马蹄声响,云发急忙回头看去,只见白义已经跑了过来,马背上还坐着一个人,正是老爹赵士贤。云发回头看着奔儿,十分气恼,责怪地说:“你……”
赵士贤已到兄弟俩身边,刚才他正在屋里和刘文柄谈事情,忽见白义在院中嘶鸣,却不见奔儿,以为奔儿出了什么事,忙骑上马赶了过来,现在他看到兄弟俩这架势,立刻明白了一切,冲着云发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云发支唔着说不出话来,手里还抓着两把明晃晃的刀子,赵老爹又道:“你不要怪奔儿,他虽然小,但比你要懂事善良,我对你说过多少次,发现受伤的母兽、幼兽落入陷阱一定要包扎后马上放生,这山林是苍天赐给我们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千万不要学那些地主老财,做赶尽杀绝的事啊,否则是要遭报应的!”
说完一把夺过云发手里的刀子,上前抱起受伤的小鹿,走到前面一片树丛中将小鹿放生,然后回来拉起奔儿骑上白义策马走了,云发只好也骑上大黑马悻悻地跟在后面,满脸的不服气。山林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那只小鹿在树叶之间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远去的骏马,两只竖立的小耳朵动了动,便转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树丛中。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8-08 14:42:44 +0800 CST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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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7-02 00:50:1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05 23:55:1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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