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

水中这个浑身血污,正抱着龚千担脚踝的果是“猫屎强”,此人可算是龚千担的冤家对头,当日曾在“多如楼”小梁山会上诬陷龚千担是“義合興”派来的“藏底针”、大奸细,这才逼得“火麻仁”、龚千担要大闹广利大舞台,引出其后一连串故事。

自从在多如楼出卖龚千担后,这个家伙就失去了踪影,听“缩骨全”讲是投靠到了“姑爷仔”杨得米的门下。龚千担现在居然又碰到这个“契弟”,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当下看见“猫屎强”浑身上下好像是刚从血池里面出来一般,十分恐怖,而且半昏半迷,好像也听不到自己叫唤,心下又有些恻隐,连忙道:“猫屎强,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是谁伤成你这个样子?”

“猫屎强”还是神志昏沉,龚千担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了几下,“猫屎强”总算睁开了双眼,立刻就认出了龚千担,连忙道:“千担哥,快救我呀,快救我呀!”

黄威水还是一手提住他的后颈衣领,道:“这条‘契弟’究竟是什么人?”“打仔洪”道:“他叫‘猫屎强’,是‘聯顺’米铺的伙计。”龚千担气道:“他早就投靠了在姑爷仔的门下,这个吃碗面反碗底的家伙!”黄威水喝道:“那就是‘骨精明’的门生了。‘骨精明’向来和我泮塘‘三栏’无甚瓜葛,他的门生怎么会来到这里了?其中必定有什么诡计。”

“猫屎强”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但只认得龚千担,不停地对着他道:“千担哥,快带我走。那东西就在前面,会一口吃了我们的!”


龚千担很是不解,道:“什么东西会一口吃了我们,你究竟在说甚么?”“猫屎强”脸上露出很是害怕的神情,不停地在挣扎。“打仔洪”突然从“猫屎强”的怀中掏出了几张纸来。“猫屎强”身上穿的是当时省城男子在夏末秋初时分常穿的薄布短褂,虽然天气已非暑热,他里面也只有一件汗衫而已,挣扎之下短褂脱开,是故“打仔洪”一眼就看见他短褂内藏之物。


“打仔洪”将那数张纸摊开一看,原来却是几张“猪仔纸”,上面还沾满了许多血迹。

所谓“猪仔纸”是从前清道咸年以来已出现,也就是俗称的“劳力卖身契”。当时沿海一带包括省城及附近四乡,有很多乡下贫苦青壮因糊口艰难,被迫自愿卖身与洋行大劳力贩子,这些洋行大劳力贩子手下有不少华人替其效力。很大部分的“猪仔”都被转卖至美国旧金山、澳洲以及南洋也就是今天的马来西亚和印尼一带,个中辛酸苦楚自是言道不尽。

现在“打仔洪”手上的这几份“猪仔纸”上列明了被卖劳力名字、籍贯、年龄和花押,至于下款的经手人画押却是写着“信義公司”的行号。黄威水在旁边一眼瞥见,顿时就道:“这是‘十三行’的老号呀!原来他们也做卖猪仔的生意?”

“鬼仔谭”听到,插口道:“‘信義公司’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是‘義合興’?”黄威水就解释到“義合興”虽然俗称“十三行”,其堂号却是“信義堂”,所以对外凡涉及生意买卖都一律用“信義公司”为行号,外行人或者不懂,但省城洪门弟子一看就知道说的是“義合興”。

“打仔洪”再细看了几张“猪仔纸”一遍,道:“看来这几个被卖‘猪仔’的人都是从香港来的。”说完看了黄威水一眼。黄威水立时醒悟,道:“难道这几个猪仔就是在九龙城寨失踪的那帮大烟鬼?好呀,原来是‘十三行’搞的怪!这个‘猫屎强’原来是‘義合興’的藏底针!”

龚千担也很是惊讶,他只道“猫屎强”之所以陷害自己是因为投靠了“姑爷仔”的缘故,万想不到原来这小子居然是“義合興”过来的“二五”、奸细!

“打仔洪”道:“那几个被炼法成‘虎神打’的大烟鬼怎么会同‘義合興’有关,此事确实古怪。既然‘桐油程’知道这几个‘虎神打’的底细,就要好好问问他。

兀然前面那个巨大的影子处传来了一阵龙吟虎啸之声,甚为威势,真好似有什么威猛巨大之物一般。黄威水这般人物听到此声,竟然都有点腿肚微微发软,大家都紧张地向前望去。



前面水中浮住的那个巨大黑影竟然开始缓缓地移动了起来,向着泮塘出江口的方向而去,众人此时也已看清楚这个水中巨物是个活物。黄威水吃惊道:“这个究竟是什么怪物?泮塘荔湾怎么有这等庞然活物?”

“打仔洪”冷冷地道:“威水兄,泮塘内当然不可能有了,这东西也不是只在泮塘之内。”黄威水愕然道:“那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打仔洪”指指脚下道:“古来泮塘荔湾之下水道宽广,外连珠江,有此庞然大物藏身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更加震惊。“鬼仔谭”道:“带妹哥,你是说眼前这家伙是从珠江水下钻出来的?”“打仔洪”却没有说话,黄威水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带妹兄,前面此物就是那条泮塘底下藏埋的巨龙舟吗?”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9-01 18:53:00 +0800 CST  
龚千担搔了搔头,十分迷惑,道:“威水哥,前面这个东西分明就是活的,怎么会是条龙舟,难道那巨龙舟还能自己会动不成?”黄威水道:“谁跟你说那泮塘巨龙舟真的就是条龙舟?既然叫做龙舟,就不能真的是条龙吗?”“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说什么也无法相信黄威水所讲。但是眼前此物又会是只什么怪物呢?黄威水向着前面的巨大黑影看了一眼,道:“这泮塘巨龙舟从来未曾现过真身,今晚不知是什么缘故会在此出现呢?”

“打仔洪”道:“它是来找它的‘温心老契’‘影月花’。现在‘影月花’既然已经死了,它就要把‘影月花’的身子带走。”“鬼仔谭”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黄威水哈哈笑道:“当然是追了!‘细眼皇帝’说过,‘召神令’就在巨龙舟的龙头之内!”说完拔腿就向前跑去。他名中带水,在水中简直是如鱼得水,转眼间就跑了许远。“打仔洪”迟疑了片刻,也追了过去,“鬼仔谭”和龚千担虽然对这巨物十分害怕,也只好紧跟在后,最麻烦还要搀扶着这个拖手缠脚的“猫屎强”。

前面这个黑影一直是半浮在水面,奇怪的是此时泮塘内虽然还有积水,但水势已经不算高了,这东西如此庞大,居然还能藏了大半个身子在水下。它似乎也知道黄威水、“打仔洪”在后跟踪,在水下向前飞快滑动,四人虽然竭尽全力但也只能勉强跟在后面,但是越隔越远。

四人追了一会儿,突然感到起了风,水势也高了不少。黄威水朝前看了几眼,道:“这里已经靠近出江口了,前面那东西看来很赶时间,居然弄起潮浪来了!”“打仔洪”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四人来路之上,此时又变成了水泽一方,四面八方不断有又急又大的水流涌来。至于留在后面接应的“桐油程”、“朱仔炮”都不见了踪影,恐怕是因为水势突然变大被阻隔了在后面。

“打仔洪”有些担心,道:“真是弊家伙了,现在泮塘又发起水来,这里离出江口又近。我们弄不好要被这东西带出去珠江了!”黄威水也有些后悔冒失,先前以为这庞然大物就是泮塘的巨旗标龙舟,所以贸然追赶而来,谁料到竟然落到这般困境。

他四周打量形势,四人所在之地的地势有些起伏,四面八方的水流已经不停地向这里冲来,转眼间水面就已经淹没到了众人的腰间。黄威水道:“带妹兄,我们赶快向回游吧!”“打仔洪”心道现在才开始往回走,恐怕已经是太迟了。但是他也没有其他更好对策,只好照做。

刚开始掉转头,就听见一阵沉闷的低吼,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股强劲的水流往后冲去。黄威水和“打仔洪”本领高强,连忙各自将“鬼仔谭”和龚千担拉住,他二人才不致被冲散,但是“猫屎强“却不知被水冲到了哪里。大家再向前抬头看去,就看到那巨大黑影不停在前面晃动,四周水浪翻涌,哪里还有半分泮塘水洼泥塘的景象?倒像是在汪洋大海一般。

黄威水高声骂道:“丢那妈,这东西好大的本事,居然会起风作浪!它要用大水回灌,潜回去珠江了!”

“打仔洪”道:“它要回就回,难道我们四个也要陪它到水底玩?若然被冲到珠江,我们就真的是要埋单了!”黄威水哈哈笑道:“带妹兄,想不到你堂堂‘打通街’居然也要陪我黄威水落得这样的下场!”

龚千担先前被那“水长虫”拖过下水,早就已经受了不少被水灌的苦头,现在可以说是惊恐到了极点,难为黄威水和“打仔洪”二人在如此关头下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实在是常人难及。

黄威水突然指着不远处道:“带妹兄,你看那是什么?”

“打仔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东北首不远处有几下闪烁亮光,甚是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就道:“威水兄,那又是什么古怪?”

黄威水尚未回答,“鬼仔谭”道:“带妹哥,那是灯光,有船在那边!”“打仔洪”高兴道:“既然有船在那边,必定有人,我们一起游过去!”四人挣扎之下拼尽全力地向那几下微弱闪烁的亮光游去。待游到近前,果然看到有两条疍家船户的小蓬船,船上还影影绰绰似乎有人。黄威水喜道:“是疍家佬的船,就是自己人了!”说完高声对船上招呼:“我是三栏黄威水!”他的名号威震沙基荔湾,只要是疍家水上船户都要卖他的账。

但“打仔洪”却看出有些不妥,道:“威水兄,船上的不是疍家水上人!”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9-01 19:08:00 +0800 CST  
此时已经有人在船上举起一盏巡警常用的防雨马灯照到他们这边,先前闪烁的亮光原来是这灯光所发。黄威水看到举灯此人穿的是一身类似巡警的服饰,但又有不同,而且身材十分矮小,就叫道:“丢那妈,怎么会有个大头绿衣在这里?”

“打仔洪”久镇沙基,一眼就看破对方身份,道:“威水兄,这个不是大头绿衣,是沙面法租界的安南巡捕!”

安南也就是今日之越南,当年20年代沙面上的法租界是雇佣有自己的巡警捕快,俨然城中之国。除了本国的法国巡探,其余下级担当一般警戒的大部分都是从其殖民地越南调配而来。而船上提灯之人就是个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因为样子和制服与华警相类,所以开始时黄威水误会他是个省城绿衣。

黄威水听“打仔洪”这样一说,再仔细一看,大怒道:“你们这帮法国看门狗居然敢闯入泮塘,岂有此理?”当时沙面租界与沙基、荔湾一带的洪门弟子可以说是泾渭分明、秋毫不犯,现在居然出现了个安南巡捕越界在此,黄威水自然感到大有不妥。

龚千担抬头看去,借着灯光觉得这条疍家船上有个人影很是眼熟,还未等反应过来,就听到有把女子声音操着半生熟的广府话道:“洪先生、千担兄,怎么搞到落汤鸡一样,如此狼狈呀?”他一听到这把声音,立即冲口而出:“雅芳小姐!”

黄威水看见那安南巡捕旁边原来还站着个番鬼女子,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英姿不凡,只是露出一头长发,正对着“打仔洪”和龚千担在打招呼。至于龚千担却是惊讶得张大了口,不由得问“打仔洪”道:“你们认识这番鬼婆?她怎么会在泮塘出现?”

“打仔洪”也来不及对他解释那么多,只好道:“这位是雅芳小姐,是沙面法租界汇丰银行菲利比大班的千金小姐,她曾经出手救过我们一次。”雅芳小姐笑着对黄威水道:“这位应该也是沙基的洪门大老一辈的英雄了,不如先上了船再说吧。”

黄威水向来做事干净利落,艺高人胆大,将身一纵已经跳上了船。雅芳小姐叫了声好,眼中露出很是欣赏黄威水身手。黄威水昂然扫视了两条小船,这条船上除了雅芳小姐,还有另外两个番鬼佬模样之人;另外一条船上则大约有五六个安南巡捕。所有人都是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但显然不是因为黄威水和“打仔洪”的缘故。

“打仔洪”上得船来,将黄威水和“鬼仔谭”引见给雅芳小姐。雅芳小姐很是兴奋道:“我们一直就想认识‘三栏’的洪门英雄,实在是幸会之至。”

“三栏”的洪门大老一向对洋鬼子敬而远之,厌恶居多,所以黄威水很是不屑,不置可否,只是道:“看你们的样子,居然会坐着疍家的小船混入泮塘,想来你们是从白鹅潭水路而来。究竟是有什么居心?”

雅芳小姐道:“黄先生不要误会,我们得到消息英租界和日租界联手,意图今晚派人侵犯泮塘,图谋不轨,我父亲觉得事情严重,所以就派我前来查探。”

“打仔洪”道:“然则你们不是法租界派来的?而是令尊菲利比大班的意思?”雅芳小姐微笑地点点头,道:“洪先生真是心水清。”“打仔洪”道:“菲利比大班果然非同小可,连贵国的租界巡捕都能调动,恐怕今晚所图非小呀。”

黄威水冷笑道:“所图自然非小,你们船上所备之物看来不只是查探一番那么简单吧?”“鬼仔谭”听黄威水这样一说才发现在船上原来备有很多绳索和挂钩,那两个番鬼佬身上穿的都是潜水的衣服。

雅芳小姐又微微一笑,道:“威水先生眼光独到,而且久居泮塘,对这里的水文河道了如指掌。不知对前面那只不明之物又知道多少?”

黄威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不过你们想就这样活捉它?未免太过儿戏了!”

雅芳小姐还未应答,这条小蓬船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众人都差点立足不稳,跌在船上。黄威水和“打仔洪”向前面一看,只见那水下的巨大黑影在前方不远处在不停地抖动,似乎是在拼命挣扎。“打仔洪”看到其中一个番鬼佬手上正操持着一把像是鱼叉的东西,不由得惊道:“你们在做什么?”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9-01 19:09:00 +0800 CST  
而另外一条小船上的几个安南巡捕低声呼叫起来,其中一人手上也有一把鱼叉类似模样的东西,正对着远处水中那巨大的黑影。“打仔洪”和黄威水眼神锐利,均看到这把鱼叉枪口之处原来射出似是一条铁索,十分粗壮,而另外一端正落在了那庞然大物的侧身之上,想必上有类似倒钩一般的东西钩住了这大家伙。黄威水哈哈笑道:“丢那妈,番鬼佬果然是胆生毛呀。居然想活捉泮塘巨龙舟?”

“鬼仔谭”接二连三地听到黄威水提到“活捉”,越发摸不着头脑:活捉“巨龙舟”?传说中藏埋在泮塘之下的这条龙舟难道是只活物不成?一念及此,不由得望向“打仔洪”寻求解答。

却见“打仔洪”对着雅芳小姐冷冷道:“原来阁下并不是来相助‘三栏’对抗英国番鬼的,而是另有所图。不过勿怪洪某言之不预,须谨记后果自负!”
雅芳小姐似乎是胸有成竹,浅浅一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嘭”地一声巨响,这边船上众人都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上。只有“打仔洪”和黄威水好似早在算中,依旧稳如泰山,岳峙当前。

原来是旁边那条疍家船突然像是被猛烈地拉扯,向前飞驰而去,还撞到了他们的船头,幸亏没有太大的损毁。大家定了定神,再向前望去,那条小船已被拉扯到船头翘起,离水面足有数尺,像是箭一般往前冲,船上那五六个安南巡捕东倒西歪,除了操持鱼枪的那人还拼命地坚持。“打仔洪”对雅芳小姐喝道:“你还不叫那个‘契弟’松手?再迟小命就冻过水了!”雅芳小姐早就回复镇定,对着船上另外两个番鬼佬说了两句,其中一个走到船尾,然后听到了一阵机器的低鸣声。

黄威水有些吃惊,道:“怎么这条疍家船有这种怪声?是什么古怪?”“鬼仔谭”却反应过来,连忙道:“威水哥,是鬼子佬装了个汽轮机在船尾,不用划船也能开起来,想不到这几个法国佬这么醒目,居然想到改装疍家人的小船。”黄威水恍然大悟,道:“丢那性,果然是醒目,用疍家船既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当作火轮船来用。”

此时小船在动力之下已经飞快地朝前追赶而去。西洋的器物果然了得,这条改装过的疍家小船比沙基上那些靠人手摇动的疍家船快了不知多少百倍,很快就追到了前面那条小船的后面。那条小船上的安南巡捕除了那个拼死握着鱼叉之外,其余几个像是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回头看到雅芳小姐,神情已经是有些歇斯底里,只是不断地用手指着前方,一边对着雅芳小姐大声喊叫,情急之下叫的应该是越南话。“打仔洪”、黄威水也不晓得他在喊些什么。

雅芳小姐看来却听得懂,认真听了几句,皱皱眉头,转身对着身后那个法国人打了个眼色。那番鬼佬二话不说,像是早有准备,走到船边揭开上面一块油布,端起一把长型黑色的物事走到船头,显得颇有些沉重。龚千担看过“鬼仔谭”用过枪械,有些认得,连忙问他道:“鬼仔谭,这番鬼佬拿着的是把什么枪?这么长?”“鬼仔谭”看了几眼,很是有些吃惊,道:“看起来像是把机枪,但我从未见过这种枪械,看来火力、口径都不少呀,对付水中那东西应该都绰绰有余。”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这番鬼佬定是要开枪攻击前面水中的巨物了,黄威水、“打仔洪”都走到船头观看。“鬼仔谭”心思慎密,早就奇怪为何这两位洪门大老一直袖手旁观,并不出手阻止雅芳小姐的行动,其中必有蹊跷,更加紧紧地站在他二人身后。

持枪的番鬼佬镇定自若,将手中的那把长枪调整好方向,回头只等雅芳小姐的号令。船尾的番鬼佬此时也看见雅芳小姐对他挥手示意,连忙动了两下手脚,这条改装过的疍家小船突然发力绕过了前面这条几乎已经半立而起的小船,可见那水中巨物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而小船上的那个安南巡捕兀自双手紧紧握着那鱼叉,夜色中只隐约看到他的脸色无比坚毅,很有几分气势

黄威水大叫声好道:“这个安南仔果然好气力,够胆识,算是条好汉!”
改装疍家船绕到了正前方,已经看到那水中巨物停止向前飞奔,整个身子都沉在水中,正不停地抖动,似乎是想将身侧上被鱼叉发射所中的铁索挣脱。
“鬼仔谭”和龚千担看见另外小船上那帮安南巡捕的神情惊骇,应该就是被水中这东西所吓,所以都瞪大了眼睛要看个清楚。

雅芳小姐兀然对着那手持鱼叉的安南巡捕大声用法文喊了两声,那安南巡捕双手用力一抖,那条铁索倏忽间猛然收了回来。水中那大物失去了这条的铁索羁绊,顿时如释重负一样,抖了两抖身体,四周的水势立刻团团汹涌而来,好像是海水退潮般的光景,轰隆隆地向着出江口卷去。

此时他们所在之处离出江口已经不远,两边都是浅浅的泮塘圩田,是当时泮塘一带村落居民近江人工兴筑而成,两旁本都种有荔枝成林。当仲夏之时,从这里到珠江处处都有紫洞艇、疍家船泛舟于上,叫卖艇仔粥等小食,更有歌女伴唱,为民初泮塘荔湾胜景,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但这个时候却是水势滔天,两旁圩田、荔枝林都已被淹没,简直难以想象曾是泮塘之河湾胜景。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9-12 20:25:00 +0800 CST  
船上众人都被这庞然巨物覆水之能所震惊,“鬼仔谭”很是疑惑,为何这个雅芳小姐会下令那安南巡捕松开铁索,岂不是纵龙归大海?他还未想得明白,那持枪的番鬼佬已经骤然发难,“嘭”地一声枪响,一阵烟雾散起,却不知道这一击是否有命中。只听到这开枪的法国佬暴喝了一声,语气十分懊丧,看来并没有命中目标。“鬼仔谭”和龚千担互相对望一眼,脸有喜色。此时烟雾将要散尽,突然听到“打仔洪”叫道:“大家小心!”

众人但听得“砰砰”碎裂之声,然后脚底一轻,顿觉的天旋地转,人已被抛离到了半空。龚千担还未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已经重重地掉落到了水里,心想这下肯定是要埋单了,却感到被人用力提起,睁开眼来看到又是“打仔洪”救了自己。

“打仔洪”左手提着龚千担,右手拎着“鬼仔谭”。四周的水势此时好像是纷纷注入到了某个无底洞一样,迅速消失。龚千担再向那水中巨物方向看去,吓得张大了口合不拢起来:

在不远处的出江口,依然是水势滔滔、如钱塘江潮,但隐隐约约看到一条像是龙舟的物体在摇头摆尾地顺着水流潜出珠江江面。最令他震惊的是这条说是龙舟,只不过是因为模样确实类似,前面高昂着一个龙头,这龙头庞然如小牛犊般大,甚是吓人;龙舟身足有普通泮塘乡间一般的龙舟的十几倍长,五六尺宽阔,简直是大得惊人。但是夜色掩映下分明看到这龙舟侧身覆盖着块块有如脸盆大小的鳞甲,那些鳞甲就算是龚千担也看绝非是人工修饰,而是天然活物身上所有!随着水波之下一张一合;那龙尾若是正常龙舟只会纹丝不动,但此刻却是左右摇摆、分波逐水。尤其是那巨大龙头,栩栩如生,虽然模样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是一对目珠在龚千担看来似乎就是精光四射,分明就是活物的眼睛。

龚千担唯恐是自己这一晚屡遇奇变,眼花产生幻觉,赶紧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最后看到这条龙舟怪物抖动身躯,随着无数的水花消失在这条泮塘出珠江的江口。“打仔洪”表情依旧镇定,但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至于“鬼仔谭”却在到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忽然指着右方道:“那是,那是什么?”“打仔洪”和龚千担都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迅速减退的水面下突然冒出一人,正是黄威水。

黄威水手里拿着件像是衣物的东西,另外一手扯着个人来。三人连忙冲上前去,都吃了一惊,黄威水扯着的原来是条“咸鱼”,脸色灰白。黄威水叫道:“我方才在水底找到的,这‘咸鱼’是哪个短命种?”“鬼仔谭”道:“这个,这个,这个就是被拿来掉包的大寨阿姑‘莲春’呀!”

黄威水将那衣物晃了两晃,道:“这件就是影月花身上的衣服了?”龚千担一眼就马上认出,连忙点点头。“鬼仔谭”还是惊魂未定,有些抖颤地道:“威水哥,刚才你在水底有没有看到那东西究竟是只什么活物?怎么会…..?”

“打仔洪”挥手阻止他道:“不必再问了,我们赶快回去汇合镇三栏大人,先散水再说!”黄威水也点头同意,道:“洪兄说的是,你们两个不必问了,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那个法国番鬼婆娘呢?”大家这才醒起,四处看去,雅芳小姐和那两个法国佬都已经不知去向,连那几个安南巡捕也没有了踪影。
这个时候周围的水势已经随着那条龙舟大怪物退出了珠江,只留下仅到小腿深浅的水流。四周已经显露出原先圩田的隐约模样,但是却看到地下有很多条数尺阔的深坑,似乎是什么巨大物体拖行而成。东北面的一块圩田边上,看到了那两条疍家小船的残骸,原来已经碎成几截,但除此之外别无船上其他物件。
四人互相对望,顿觉周围又恢复平静,寂无人声,仿佛一晚惊险如南柯一梦。黄威水冷笑道:“那番鬼婆娘一定是逃走了,不然不会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刚才那法国佬开的一枪,似乎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失手。带妹兄,好手段呀!”

“打仔洪”哈哈一笑,并没有回答,只是道:“法兰西番鬼婆说今晚是沙面英租界和日租界联手侵犯,不知道现在还埋伏在哪里?那些狸猫精也没有了声息。”

“鬼仔谭”见此两位洪门大老心领神会,互不说破,知道他们必定晓得那庞然龙舟怪物的底细来历,所以毫无震惊表情,只是不想对他和龚千担明言而已。只有龚千担还是惊魂未定,总想问个清楚明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听起来似乎是“朱仔炮”和“桐油程”二人的声音。看来他们几个断后接应此时终于赶了上来。

“打仔洪”刚想打招呼,黄威水指了指前面一块圩边上道:“那里躺着个人,好像是那个安南仔呀!”“鬼仔谭”道:“安南仔?”黄威水道:“就是那个很有架势的安南巡捕,原来他还没有‘瓜老衬’埋单呀!”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9-12 20:27:00 +0800 CST  
四个人快步走上前去,果然见到是先前那个在疍家小船上奋力操持鱼叉的安南巡捕,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圩田上,不省人事,但看起来性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鬼仔谭”颇懂得西洋急救方法,急忙弯下腰去救治。黄威水方才见这安南巡捕英勇,很是有几分佩服,道:“想不到那个法兰西番鬼婆居然不顾自己手下而去,真是没有雷气!”

“打仔洪”道:“既然教我们碰到就不能不管,先带上他走吧!”那安南巡捕被“鬼仔谭”救治了一番,居然醒了过来,微微睁开了眼。黄威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那安南巡捕却是听得懂广府话,声若游丝地道:“我叫范洪正,是安南的华侨。”

“打仔洪”听到他的名字,眉头一皱,道:“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饭铲头’的?”

范洪正一听,显得十分激动,连声说了几个“你”字就又晕了过去。“鬼仔谭”吃惊道:“带妹哥,你认识这个人?”“打仔洪”刚想回答,就听到背后脚步声来到。众人回头一看,“朱仔炮”、“桐油程”和“花仔开”三人已经来到面前。“朱仔炮”看到他们四人很是高兴,如释重负,赶紧走前几步低声对黄威水和“打仔洪”道:“我们要赶快散水,泮塘外面已经有‘莫老新’手下的警卫队来了。”

“鬼仔谭”和龚千担不懂什么是“莫老新”,但黄威水和“打仔洪”却是知道所谓“莫老新”就是当时桂军军政府里面在省城只手遮天的陆军军部长莫荣新。此人心狠手辣、杀伐无算,是个前清时就出身的广西铁血军头,也是这次粤军回师省城要征讨的主要对象,省城各界人士近来所谓“倒莫”行动,提出“粤境还粤”正是冲着此人而来。

“打仔洪”道:“怎么会有莫老新的人马来了?”“朱仔炮”道:“我们也不清楚,说是什么收到消息有粤军奸细潜入泮塘所以前来捉拿。看样子来者不善,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已经到了泮塘大街外面了”

黄威水冷笑道:“哼,什么粤军奸细,有这么巧?这是英国番鬼佬的走狗来收拾残局,掩人耳目了。”“打仔洪”点头同意,道:“威水兄说得是,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为妙。”“朱仔炮”道:“镇大人已经带同其他人退回祖师庙,特意吩咐我们三人务必要找到你们。洪执事,火麻仁也被镇大人带走了,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打仔洪”连忙道了声多谢,但是“莲春”的尸首颇是费了些思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在荔枝林附近草草掩埋。随后众人连同搀扶范洪正,匆匆循路退回仁威古庙。回去一路上水势已经全退,虽然依旧是全是泥塘水洼,但总算是没有什么阻碍。“打仔洪”还询问“朱仔炮”可有见到那最后一个失踪的“虎神打”和“狸猫变术士”的踪迹,但“朱仔炮”却说完全没有看到。等到众人退回到仁威古庙,“镇三栏”和“老襯庭”已经在三栏祖师堂外相迎。经过今晚连番惊险困阻,大家可以说是共度患难、惺惺相惜,“镇三栏”看到“打仔洪”、黄威水几个,十分高兴,冲上前来一把握住“打仔洪”的手道:“带妹兄,你们平安归来就真的太好了,所幸大家都没什么大碍。”

“打仔洪”连忙还礼,道:“镇大人客气了,我们四人今晚本来是要相助‘三栏’各位英雄,但最后连对手敌人都搞不清是什么底细,认真惭愧呀。”“镇三栏”摆手道:“若没有带妹兄几位相助,我们‘三栏’今晚真是丢架失威,颜面尽失,愧对泮塘‘三栏公会’历代前辈呀。起码那些英国番鬼佬没有起到泮塘‘龙头’,总也不算一败涂地。”

“老襯庭”道:“威水哥,你同洪执事在前面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黄威水就将见到的怪异情形约略说了一次,其余众人听罢都十分震惊。“老襯庭”道:“果然是日本人和英国佬勾结在一起,我看九成九是那个英国番鬼佬马文仙主谋策划,日本鬼做下手。”

“镇三栏”道:“那个什么菲利比大班和他女儿雅芳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头底细,居然还有法国佬搅了进来。” “老襯庭”道:“看来那泮塘巨旗龙舟必定是有什么重大秘密,连法国佬都想插手进来。我怕泮塘荔湾从此永无宁日。”

众人都是忧心忡忡,又对那只潜回珠江水中神秘的龙舟怪物很是困惑,均在想究竟是什么神物。但“镇三栏”和“打仔洪”、黄威水三人却是心照不宣,不肯说破。

黄威水拱手对“打仔洪”正色道:“经过今晚一番扰攘,我对带妹兄衷心佩服。你们沙基与‘十三行‘的生死片,我黄某人一定拔刀相助、义不容辞。”“打仔洪”脸上大喜,连忙还礼道:“如得威水兄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对付‘十三行’似滚油泼雪。”黄威水又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你是‘三栏’公会的办事领头人,你认为如何?”

“镇三栏”哈哈笑道:“三栏公会自然也愿助沙基一臂之力,三栏上下任凭带妹兄差遣。”

“打仔洪”更加是喜出望外,他此番泮塘一行就是为了“请将”而来,现在得到三栏公会“九大簋”相助,就不用再惧怕“義合興”的“青龙白虎将”,“生死片”自添胜算,连忙躬身答谢。沙基和“三栏”本来甚少往来,经过今晚之后却变得互相倾心结纳,大有识英雄重英雄之感。

“镇三栏”同“打仔洪”客气了几句,指着范洪正道:“这个又是什么人?”“打仔洪”道:“此人是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名叫范洪正。如果我所猜不错,他是广西洪门在安南的后人,亦是洪英弟子,我还知道他有个绰号叫‘饭铲头’。”“镇三栏”和黄威水都眉头一皱,心里都想这个安南巡捕既是洪门弟子,居然供职在法租界,身在曹营心在汉,其中必有所深图。“打仔洪”道:“他就交由我来安置。镇大人,我们现下应该如何?”

众人都被那些狸猫变术士和“虎神打”惊吓了一晚,身心俱疲,况且外面泮塘大街上还有“莫老新”的桂军来扰攘,“镇三栏”当下决定立刻“散水”,约定一个礼拜后等风声过后大家在多如楼再聚,为防在泮塘大街碰到桂军出意外,还特派“朱仔炮”和“花仔开”带路,领“打仔洪”几个绕路回沙基。此时的泮塘大街上已经变得喧闹嘈杂,几十名莫荣新手下军部的警卫队士兵在仁威庙外列队,为首的带队军官是个副连长,要率众闯入泮塘仁威古庙搜查,但被“三栏”公会的数百伙计阻拦,双方争吵不已。趁此机会,“三栏”和沙基众雄各自悄然离去,只留下个聪明机警、能言善辩的“老襯庭”来应付桂军士兵。

“打仔洪”几个在“朱仔炮”带路下由逢源大街安全无恙回到沙基迪隆里,双方就此别过,相约一个礼拜后在多如楼再聚。“鬼仔谭”就提议暂且到迪隆里的住处落脚,当时已近清晨,众人经过一晚惊险即使是“打仔洪”也感筋疲力尽,就在迪隆里“鬼仔谭”的住处打地铺歇息。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10-09 15:50:00 +0800 CST  
等到次日七点来光景,陈久如已经登门拜访,将众人吵醒。原来他见龚千担和“鬼仔谭”一夜不返所以很是心急特意一早前来探望。

“火麻仁”经过一夜休整已经恢复原状,但对前晚自己中邪的事情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打仔洪”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就吩咐龚千担和“鬼仔谭”暂且留在迪隆里等候消息,不要外出,顺便照顾还是昏迷中的范洪正,然后他就领着“火麻仁”匆匆而去,临走前还留下了些银元与龚千担。

陈久如待“打仔洪”一走就缠着龚千担诉说“三栏”一行的遭遇,龚千担只好约略说了一遍,只听得陈久如如痴如醉,半晌说不出话来。

龚千担和“鬼仔谭”不敢有违“打仔洪”的吩咐,留在迪隆里,嘱托陈久如请了个清平街的大夫回来诊治范洪正。幸好范洪正只是耗力过度以至虚脱而已,休息了一天后竟也恢复了精神。范洪正自然答谢龚千担和“鬼仔谭”的救命之恩,“鬼仔谭”就问他为何会做了沙面法租界的安南巡捕。

范洪正道:“其实我祖父本是粤西人,后来流落到安南谋生,生下我父亲。我后来就投考了法国的巡捕局来沙面做巡捕。”龚千担道:“我听带妹兄说你也是洪英弟子,可是真的?”范洪正道:“前晚那位就是沙基的‘打仔洪’?”

龚千担道:“正是呀,他就是‘老聯’的武执事行刑官统帅八门红棍的‘打仔洪’,人称‘打通街’,省城沙基赫赫有名。”范洪正点点头道:“我在粤西就已经听过‘打通街’的威名,个个说称他是‘洪门武二郎’。自从‘细眼皇帝’去了南洋后,两广洪门之内就数他威名义气最盛,早就有心结识,不想却被他救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英雄人物。”

“鬼仔谭”见他始终不肯承认身份,就打个眼色制止龚千担再问下去。

范洪正却不肯再逗留下去,急于赶回沙面报到。龚千担急道:“那个雅芳小姐只顾自己逃走扔下你不管,你还要回去做巡捕?”范洪正还是执意要回到沙面,龚千担和“鬼仔谭”无办法,只好由他而去。龚千担很是不解,道:“这个饭铲头为何一定要回去沙面?”

“鬼仔谭”道:“带妹哥明明说他是洪英弟子,但他始终不肯承认,他在法租界必定有所图。”两人正在讨论,陈久如又来看望,还带了关于泮塘那边的消息。

原来那晚有“老襯庭”的敷衍,加上那帮桂军士兵根本就不是要来搜查什么粤军奸细,扰攘了一番之后就退了回去。但是泮塘方圆的街坊都已经被惊动,传说纷纭,沸沸扬扬:大家都传说因为粤军就要快回师省城,桂军其势不正所以惊动了泮塘巨龙舟,“三栏”九大簋出动“起龙头”来驱赶莫荣新。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说自己在凌晨时分亲眼看见有类似狐狸的精怪在泮塘深处出现,加上最近上西關不断有小童无故失踪之事,街坊们更传扬有狐狸怪出没泮塘,偷盗小孩为食。整个西關更加人心惶惶。

除了这些传闻,沙面租界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那个马文仙也没有再来泮塘生事,要求租地,想必是因为那晚虽然出动了“虎神打”仍旧铩羽而归,因此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陈久如还带来了“鬼仔谭”、龚千担最为振奋的消息,他是从广东高等师范学校的进步学生处得来的:援闽粤军在惠州已经集结完毕,陈竞存、许崇智已经分别通电粤、湘、桂、闽,通缉莫荣新、陆荣廷等桂系人物,誓师回攻省城,粤境还粤。省城内各界人士已经鼓动起来内应外合,更有粤汉铁路局工人罢工,拒绝为桂军运送军火。看来省城内桂军大树将倾,大有树倒猢狲散之象。

龚千担又问起“小红棉”的下落,陈久如说道已经通过同窗的关系,将她安置到了东山培正女子学校,众人都甚感高兴。陈久如却说并没有汤姐带和他姐姐的消息,想必最近省城混乱,其父亲也不准他出来胡闹了。

到了次日,“火麻仁”一早就来找“鬼仔谭”和龚千担。龚千担焦急道:“仁哥,究竟什么时候‘生死片’呀?”“火麻仁”道:“生你个头,今天可是有事情要交代你们去办。”龚千担闷了两天,听说有任务,甚感兴奋,早就在摩拳擦掌,连忙追问是什么事情。

“火麻仁”道:“最近太平南那里我们有一家‘番摊档’还有‘竹馆’和一家‘字花’遇到了些怪事,所以要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查看一番。”

“竹馆”就是旧日对“麻将馆”的称谓,当时20年代的省城从长堤一路到沙基上“竹馆”、“番摊”和“字花档”林立,一到入夜那是喧闹非常,赌徒云集。

龚千担大为失望,道:“原来是那些赌档呀,关我什么事?”

“火麻仁”怒道:“什么不关你的事?这次生死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些赌档引起的。太平南是我们沙基和‘十三行’的交界,现在遇到了怪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提防是十三行的‘水龙’来搞鬼!况且派你们两个去是‘带妹哥’的意思。”

两人本来对赌档是深恶痛绝,但是听说是“打仔洪”的吩咐,连忙就不再出声。“火麻仁”笑道:“再说了,你们两个加入我们沙基‘聯興顺’,片功未立,又没有收入。如果你们这次能查探出个究竟,就能领一份‘水钱’,也算是自食其力了。”

龚千担正是穷光蛋一名,身无分文,本正窘迫,听了立刻两眼放光。“鬼仔谭”道:“仁哥,究竟是什么怪事?”

“火麻仁”脸色一变,道:“就是有人来出‘老千’(赌法作弊)。”

“鬼仔谭”心细如发,道:“赌档向来是五行出入,有人来‘老正’出千根本就不是什么怪事呀。”

“火麻仁”尴尬一笑,道:“因为这个可能不是个人。”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10-09 15:53:00 +0800 CST  
“鬼仔谭”总算明白为何会派他和龚千担二人前去太平南办事了,原来又是别有内情。龚千担胆大心粗,无所顾忌,还是觉得“火麻仁”好关照,起码可以挣一份竹馆的“水钱”,不用再身无分文,很是高兴。

只不过他也忍不住有些微词:“仁哥,原来你是派我们两个去做‘睇场’呀(现场保安)?那和一般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分别?我们可是‘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呀。”

“火麻仁”道:“你个短命种,生死片将会在太平南对开的江面进行。带妹哥其实是要派你们预先在那里熟悉情况,以做准备。”“鬼仔谭”更加清楚哪里是什么好事,分明又是出了怪事,要他和龚千担这两个愣头青去探个明白。反正他们二人也经历了不少稀奇古怪,特别是龚千担血性过人,粗疏无防,正好派上用场。

太平南就是省城旧城墙西的太平南街,也就是今之人民南路的所在,当年是省城西關和南關的分界线,同时也是省城真正的平民和三十六行聚集之地,有点相类似香港的“大笪地”。

前清时省城城墙的西边护城河西濠涌从这里流入珠江,时至今日“西濠涌”这个地名还保留了下来,可知其中历史残迹。不过民国九年开始省城政府已经开始拆除旧城墙,扩阔修建马路,当时还是保留有旧城墙基。城墙未拆的时候太平南往北些许就是当年省城外城西侧城门太平门,往南就是油栏门,中有一桥沟通西關和南關。太平门以东之内、濠畔街以南就是省城传统的外城,也就是俗称的南關,是真正的省城平民居住的地方,三十六行之所聚集。时至今日濠畔街这个地名依然存在。

百年前的省城有句俗语流传:“旗人居内城,西關为商,平头住南,城北乱葬岗。”平头者为真正的市井平民也,各行各业之群集:太平门对开不远西關内有条“桨栏街”,也就是今日之桨栏路,前清时省城的各行各业喜欢聚集成群,其所在之街自然而成,称为“栏”,好似沙基三栏之一的的“塘鱼栏”,而“桨栏街”顾名思义就是同船舶行业有关,因为临近江畔和沙基码头,自前清时期就是商贸发达,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前清鼎鼎大名的十三行就在“桨栏街”附近,数百年前省城还是唯一通商口岸之时,世界各地前来商人就是将船停泊在太平南对开的珠江面,然后上岸前往“十三行”。而“桨栏街”靠近十七甫的地方就是黄飞鸿的“宝芝林”医馆正馆,只不过晚年的他多数是居住在上西關的另外一间宝芝林医馆,也就是当晚“打仔洪”带着“火麻仁”求医的地方。

“太平南”向来就是龙蛇混集之所在,每天熙来攘往,同时也是纷争之地,两大洪门公司更是为了此处的利益争斗不下几十年,可谓是“打架多过吃饭。”

临近江畔又是靠近沙基码头,自然商旅云集,赌档生意更加是兴旺至极,自清末至民初,这里大大小小的番摊、“字花”、“竹馆”如遍地开花,主政者乐于其税所出,自然任由不管。相传民初龙济光主粤期间每月光是太平南这些赌业抽头居然可达数十万银元,上者中饱私囊就不知其数了。至于由这些赌业而带旺的各行各业就更不胜数了。地处两關之界,“義合興”、“聯興顺”两大洪门争的是头破血流,而且“十三行義合興”向来独霸长堤一带的“番摊”、“字花”经营,岂会放过这块肥肉?

虽然近日关于“生死片”的流言颇多,太平南一带的赌档关闭了不少,逊色很多,但还是有几间依然开门,其中一间就是“火麻仁”的名下----“同興竹馆”。这间“同興竹馆”很有特色,同时也是太平南的王牌,因为它是唯一三合一的赌档:赌客来此除了可以“竹战”(麻将),也可以玩简单的番摊,还可以由“竹馆”的伙计代买“字花”。

由于“字花”是每晚都开,而且花样繁多,本少利大,很受欢迎,就连居家主妇都会用积蓄来买。通常来太平南消遣的赌客在“同興竹馆”赌后,就会去“陈塘南”的大寨开厅喝花酒,因此“太平南”、“陈塘南”被当时省城的好事之人称为“寻风弄月双番南”,“夜月楼”是“陈塘南”的名牌,而“同興竹馆”则是“太平南”的名牌。

但是现在这间鼎鼎大名的“同興竹馆”却遇到了个大麻烦,看着门口的茶水伙计苦瓜脸色就可以猜到几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10-25 19:50:00 +0800 CST  
“鬼仔谭”、龚千担二人虽然万般不愿,但是碍着“打仔洪”之命,不敢不从,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分,草草吃了顿晚饭,沿着沙基大街走到了太平南靠近江边的“聯興街”。此时太平南江畔处正是华灯初上,虽然时局混乱,但依旧热闹。水面上的疍家船户、还有街边“骑楼”下的夜摊小贩已经齐集,附近街上的几个“番摊档”也开始营业,有不少赌徒早就凑在一起,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往东看去,再过去就是仁济大街,也就是南關长堤一带,该属“十三行義合興”的地盘了,龚千担居然有些胆怯,问“鬼仔谭”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照“火麻仁”的指示,是要找到“同興竹馆”的主持,“火麻仁”手下门生之一,此人姓朱,虽然掌管竹馆多年,在太平南也算是个人物,但他的名字很是有趣,双字“義胜”,因此常常被人取笑。那“同興竹馆”就在江边太平南街街尾上,再往东一走就到南關了。

三扇开阔的门面,门上有个乌黑的匾额,烫金四个大字“同興竹馆”,两层的骑楼上下。入门是个大堂门面,十分宽广,倒像是个大茶楼的门面,照墙上挂着副画,正中一张长桌,龚千担抬头看去,见到梁上却是悬着好几个像是茶煲模样的东西。

“鬼仔谭”轻声对他道:“那就是开字花的‘花底煲’。”所谓“花底”就是赌档从所有“花面”中预先选出,然后再由赌客投注,有很多的排列组合,早期例如前清时期的花面会有“水浒传”或“红楼梦”的人物,张南皮“张香帅”督粤时期,为了解决与法兰西开战的军饷,曾开禁以乡试中选举人为花面的“闱姓”赌,其实也是 “字花”的一种,曾引起朝中清流派的大肆攻击,虽然张南皮自己也是出身清流,但也被骂得个狗血淋头。

到了民国初年,玩法就更多也更加吸引,每到“字花”开彩的时候,也就是俗称的“爆煲”,由“字花”承办人用竹竿将放入高挂在梁上的“花底煲”打烂,这个时候肯定是门庭若市、人山人海,三十六行、鸡鸣狗盗、贫苦大众都是翘首而待,寄望自己就是幸运儿,能够陡然而富。

“同興竹馆”因为不限字花赌注,而且赔率又高、准时开彩、花样繁多,因此其“字花”也是办得最红火,但是最近这几天竹馆的伙计倒是盼望不要再有人来买“字花”了。


竹馆的一楼入内原来是“番摊”档,有着各式的限注,此时却是人影渺渺,无人问津。二楼的“骑楼”才是正式的“麻将”门面,上面摆了大约二十来张麻将桌,竹馆的收入主要就是靠所谓的“抽水”,即是从赢家的收入中扣除一定的钱财。若在往日这里早就是人山人海,供不应求,跑进跑出的伙计在忙着招呼客人的茶、烟、水果,“竹战”的赌客吆五喝六,经常喧闹到凌晨。但是此时却是静悄悄毫无人声,只有两个竹馆伙计百无聊赖,站在一旁闲谈。

引领“鬼仔谭”和龚千担二人上楼的伙计指着坐在靠里的一张酸枝椅上的一个人道:“那位就是我们‘同興竹馆’的主持人,朱義胜,胜哥了。”

“鬼仔谭”顺着他的手势看到厅堂里面靠墙处的一张酸枝椅上果然坐着个人,低眉闭眼似乎是睡着了过去。“鬼仔谭”和龚千担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个朱義胜既然能掌管“同興竹馆”这个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多年的主持人,在太平南也算是颇有名声,想不到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而且生得白白净净,倒像是个读书人的做派,“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那引领的伙计对朱義胜很是恭敬,走上前去轻声说了两句,朱義胜立刻就睁开双眼,望向“鬼仔谭”、龚千担这边,然后整个人跳将起来冲到二人跟前,大声行礼道:“两位大哥就是卓仁哥请来的?”

“鬼仔谭”连忙用洪门礼数还礼道:“不敢,小弟‘鬼仔谭’,这位是龚千担,老聯门下尚未‘扎职’(担任职务),岂敢劳胜哥行礼?我们确实是奉‘火麻仁’和带妹哥之命前来查探有人在竹馆出‘老千’的事情。”

朱義胜好像是久盼甘霖一样地叫道:“两位总算是来了,你们再迟点来,我们这间竹馆就一定等着关门了!我也不知怎么向卓仁哥和洪执事交代呀”

“鬼仔谭”十分诧异,道:“赌场五行出入,有人来‘行老正’(赌博作弊)在所难免,也不至于要关门大吉呀。何以胜哥这样说呀。”

龚千担也道:“我们和‘十三行’的生死片很快就要到了,是不是那‘水龙’派人来搞搞震,诚心捣乱?”

朱義胜愁眉苦脸地道:“若然是十三行搞怪就好了,我起码还知道谁是对头。现在这事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无可奈何呀。‘同興竹馆’是卓仁哥交到我手上主持,如果有什么冬瓜豆腐,连累他和洪执事遭人话柄,那我就真是该死了!”

“鬼仔谭”道:“胜哥你不若将事情前后说一遍,好让我们有个头绪。”

事情头绪还要从“同興竹馆”的“揸数”(账务主管)说起。竹馆主持,手下最得力最重要的就是竹馆的“揸数”,也就是管理财务之人。而竹馆的财务最重要的莫过于赌客赢钱的抽红,俗称所谓的“抽水”。 “同興竹馆”的“揸数”也是“火麻仁”手下得力的门生,此人姓常,江湖上人送外号“常秋水,”同朱義胜年纪相若,是“沙煲兄弟”、多年好友。

这个常秋水为人向来以精明算计出名,对于竹馆“抽水”收入了如指掌,而且更擅于麻将竹战,在太平南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与朱義胜在太平南久负盛名,但偏偏就是因为如此才惹出个事端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10-25 19:53:00 +0800 CST  
“外公洪门奇遇”的连载不经意间已超过一年,读者不多,终于开始有些郁闷。但还是庆幸和多谢有好几位朋友一直以来的捧场。

于是决定和起点签约,本文将会移到该处继续连载,在此处的连载看来要到此结束。

希望那几位经常捧场的朋友还能继续赏面支持。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11-02 19:34:00 +0800 CST  
汤怀娣的忧心无错,港英政府同船务班主始终都不肯就加薪与改善工人生活妥协,这场轰轰烈烈的香港大罢工终于在民国十一年将近农历新年时际爆发,龚镜清、鬼仔谭适逢其会,身不由己,与联顺公会就此卷了随后历史的洪流之中。

香港大罢工越演越烈,已近失控,大出港英政府同各商界大班意料之外,香港各行各业工人空前联结、众志成城,由海员大罢工变成了全香港埠的大罢工,店铺关门、酒楼歇业,市井萧条,天星小轮罢驶、电车停摆,连印刷厂的工人都不印报纸参加罢工。那些平时颐指气使的番鬼佬大班、大员无人伺候,吃饭都要自己动手;外地的货船到达维多利亚港后,那些码头苦力受洪山各大公司指示一律罢工,不与理会,货物堆积如山但都不能进出港口。香港很快就沦陷成了一个死城,急得港英政府走投无路、束手无策,一日之内向沙面的总领馆发出多封电报求助。

英国总领馆雷霆暴怒,推咎于今番香港罢工、罢市为省、港贫苦阶受为洪山公司同粤省军政府的煽动。证据就是香港罢工工人都受省城接济。香港所有工会为了将大罢工升级,在大罢工之前已号召不少工人陆续从水、陆路经莞、宝返上省城,九港铁路的工人中不少洪山兄弟更扬言只要系香港打工的贫苦一律可以免费坐火车经东莞回到省城,

龚镜清受其昌先生吩咐,在缩骨全的统筹下,带领不少三行土木工友在沙基一带搭建不少临时棚屋来安置大量从香港返上省城的工人,还有“两脚黄鳝”黄天来为报细眼皇帝大恩,发动珠江疍家船户用自家的船艇,还有那些“花艇”,由土木三行工人改建成水上的船屋。一时间,沙基、长堤好不热闹,虽然联顺公会在缩骨全绞尽脑汁之下调动四乡米粮周济,但因为工人加上家眷人数实在太多,众人都只能半饥半饱,加上年关陡峭,天气转寒,十分凄苦。

港英政府面对如此恶劣形势,恼羞成怒之下决定采取强硬政策,而且还电请沙面英国总领馆相助,要将大量返回省城罢工的海员及其他各行工人逼回香港。

鬼仔谭为人机警聪明万分,港英政府电报刚到不久,他就从沙面怡和洋行内线处得到确切消息:沙面英国总领馆可能会向在沙基聚集,暂行栖身的香港海员同其他各业工友们暗中施行威胁手段,要恫吓海员及其他工友们退缩,结束罢工返回香港复业。鬼仔谭大惊之下立即设法向细眼皇帝禀告。

细眼皇帝得到消息,缩骨全商议后,命打仔洪亲自督率老联沙基“八门红棍”、 火麻仁及其沙基本部门生,会同“联顺公会“内众洪山兄弟,严加戒备,以防沙面的英国番鬼暗施横手,毒害海员及一众工人及其眷属。

霎时间沙基一带足有数百洪山兄弟暗中戒护,再加上海员与工友中的青壮日夜巡视,声势十分浩大,就算沙面的总领馆真要做甚么手段,恐怕也非容易。

龚镜清从打仔洪处得到此消息后,岂肯置身事外,立即自告奋勇召集起几十名三行土木工人手足,分班连夜加入火麻仁的门生,在沙基一带自发巡逻,以防万一。他妻子汤怀娣自然是晚晚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出事。

所谓越怕越见鬼,不出数日,沙基涌上的工友们就真的出了事:虽然戒备十足,但接二连三几个晚上,就有暂居在那些花艇上的工友的孩童子女无故失踪,而且居然无人即时发觉,直到天亮大人起身才发现自己子女无了踪影,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一时间所有工友同海员们都人心惶惶,纷纷疑心系对面租界的番鬼佬所为,虽然即时报上了公安局、巡警厅,但搜查之后也毫无头绪,怎么样都查不出那些失踪小童的下落,只说系“拐子佬”所为,但又无下文,气得失踪孩童的父母心急如焚,破口大骂那些警察只会“收片”,一无是处。

火麻仁一面安抚群情汹涌的工友众人,一面向打仔洪禀告。打仔洪道:“先前上西关已经有不少细路哥失踪,当时就是疑心系那白纹虎‘虎神打’施行邪法所为,难道今番又是他出来为祸?若不是此异人,沙基上戒备森严,连乌蝇都飞不进来一只,那些工友的孩童又怎么会无故失踪?”

火麻仁与龚镜清面面相觑,他们都领教过“白虎将”的厉害,就算神威如打仔洪都几乎在太平南‘生死片’折在此异人高手手下,况且听闻此人所施行的‘虎神打’居然要用小孩脑髓精血,思之更加不寒而栗。

龚镜清道:“要对付这白虎将,怕要请驹叔同细眼皇帝出马了!”打仔洪摆摆手道:“暂不要惊动驹叔同其昌哥,白纹虎当日为细眼皇帝所击退,当下两败俱伤,久未露面,料他也是元气未复,这些工人的小孩失踪未必与他有关。今晚我先上那些花艇探查一番,再作定夺。”

火麻仁听得打仔洪亲自出马,自然高兴。当晚入夜马骝泰亲自带领八门红棍;火麻仁精选手下数十得力精明门生,各自暗伏在沙基涌那些花艇上。马骝泰当年穿堂过壁,身手矫若树上猿猴,而且眉精目利,因此才得此花名绰号。他今晚奉打仔洪之命潜伏在花艇上就是为了查出小童失踪的究竟,也是憋了一口气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此搞怪,令到沙基洪山弟子面子全无。

龚镜清自告奋勇,也带了三、五个三行土木手足埋伏在沙基边上策应。打仔洪劲装束备,由两脚黄鳝亲自驾着条尖嘴蛟龙舟停靠在沙面西桥附近静候,策划大局。


各自埋伏妥当后,连日来栖身于花艇上的这些香港工友们,因为有工人的孩童失踪,早就是如惊弓之鸟,未等天黑就将各自的孩子带入花艇中,恐防又再丢失。待到夜深人寂,天寒料峭,四处悄没声息,连对面沙面租界都是漆黑一片,那些印度巡捕都躲了起来偷懒。龚千担在沙基岸上虽然抖擞精神,但此时也禁不住打了瞌睡起来。

马骝泰却是目光如炬,只是盯住在水面上这一条条花艇,唯恐错过片刻动静。忽然间他身旁也是位列八门红棍之一的“蛇王叶”轻声道:“泰哥,这几天沙基的疍家水上人可有人家做白事?”马骝泰听罢不禁愕然,实在想不到何以“蛇王叶”突然有此一问。

这位“蛇王叶”未入洪山之前是下西关养蛇世家,向以贩卖蛇酒出名,一身功夫了得且见多识广,在沙基洪山中算是一流出色的人物。马骝泰心知他此问必有因由,低声道:“据我所知就不见有人做甚么白事了,蛇仔哥为何有此一问?”

蛇王叶指指涌上水面其中一条疍家船,道:“既然无人做白事,何以这条疍家船有这么多纸扎人?”马骝泰顺着蛇王叶所指看去,果然见到在靠近沙面租界那边的水面上停着一条寻常疍家船,船头挂着两个蓝灯笼,还摆着四个纸扎人形,但夜色中却看不清楚仔细。

马骝泰道:“许是这疍家人有什么丧事,所以挂了蓝灯笼,摆了纸扎公仔做祭奠,也无甚古怪呀。”

蛇王叶摇摇头,道:“疍家水上人家以身归水,不讲究仪式,甚少会在船上做这些祭奠礼仪。这条船已经停在此处多日,我早就有些留意,曾问过两脚黄鳝,连他这个疍家头领也不知此船的来头,其中必有古怪!”马骝泰与蛇王叶多年久历江湖,知他言必有中,点点头,道:“好,就等我摸过去探个究竟!”话音刚落,展动身形就从一条条花艇顶上跃过,向那条疍家船探将过去。

但见夜色中马骝泰真如一只矫健猿猴,腾挪跳跃,轻轻巧巧地就到了那条疍家船左近的一条花艇。此时花艇上栖身的那些工友同海员家属还在酣睡中,完全不知不觉。蛇王叶与其他守候在一旁的沙基洪山兄弟看在眼里,都不由得心里为马骝泰身手暗暗喝彩。

马骝泰伏在那花艇顶上不动声色,只是在仔细打量那疍家船上的这四个纸扎公仔,此时离得近了自然就看得更加清楚。这几个纸扎公仔在那两盏蓝灯笼的掩映下更加令人觉得阴森诡异。马骝泰定神看了几眼,也觉得奇怪,向来纸扎铺中制成的纸扎人都是由白纸所扎,但这四个纸扎人居然是用黑绸布而成,若非有灯笼掩映同蛇王叶精毒眼光,当真谁也不会留意到这疍家船的古怪。马骝泰再看上去那纸扎人的面目,当场心里也打了个突:一向丧事祭奠所用的纸扎人无非都是在面部点上人的五官,当作人形,然后火化以为亡者所用。但这四个纸扎人的面上居然不是人的五官,而倒像是狰狞的虎、豹猛兽模样,随时择人而噬

马骝泰到此已经心知这条疍家船必定大有古怪,所谓艺高人胆大,居然轻身一纵就潜入水中,悄没声色地爬上了这条疍家船。待他上得船头,回头向蛇王叶方向看去,却见到一条人影飞快在花艇顶上跳跃向他这个方向而急纵而来,从身形看似乎正是蛇王叶。马骝泰心中有些意外,转头再望向那四个纸扎,心中顿时一寒,船头上居然只剩下三个纸扎,有一个却消失无踪。

饶是马骝泰久历江湖,见尽稀奇古怪,此时也不由得心中有些突兀,暗道:“这几个纸扎难道真的自己有脚会动不成?”他自从在太平南“生死片”大战中见识过白纹虎的厉害,已经知道省城中有身怀异术的高人,心中虽然有些慌乱倒也未至于乱了阵脚,从怀中掏出一条软铁鞭,迎风一抖,悄没声息,乃是他数十年来在江湖中防身的拿手“驾生”。

蛇王叶此时也已经从水下跳上船头,低声道:“方才我一直在留神,也不知怎么就不见了一个纸扎,心知不妙所以立即赶来。”马骝泰道:“蛇哥当心了,我怕今晚有‘请神控物’的高手异人驾临。”

蛇王叶却从未听过什么“请神控物”,奇道:“泰哥你说甚么?”马骝泰沉声道:“我曾跟恩宁街‘先生驹’学过几年道法,驹叔他精擅‘辟神退邪’,看这几个纸扎的来头想必是有高手异人用‘请神法’控物操行。此乃高深请神道法,能召请神物附着于有形之物。不意在今晚让你、我开了眼界了。”

他二人此时四耳张大,周遭任何声息都尽收于下,就听到轻微的水声从船尾传来。马骝泰身形一晃,闪到船尾,只见船尾处一个纸扎已经从水中跳上了船板,正是方才那四个黑纸扎中的一个,其行动之迅速隐秘,若非他二人留心,即便系附近的那些咫尺之间的花艇上也不会有人留心发觉得到。

蛇王叶见此光景道:“我总算知道那些失踪的工友小孩去哪里了?”马骝泰听闻此言,也看了看面前这个黑纸扎,点点头,道:“原来是被它吃在肚子里 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7-11-05 18:26:32 +0800 CST  
这黑纸扎从水中钻将上来,但见它动作诡异,双手往肚子处一抹,原来里面中空,赫然正躺着个熟睡的小孩,看样子似乎毫无知觉,想必定是方才它从别的花艇中掳来。

马骝泰实在想不到原来连日来花艇上那些工友、海员的小童子女失踪居然是此物所为。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料到居然是个纸扎人作祟?兼且此物浑身墨黑,于黑夜中几乎等于隐形一般,难怪乎无人察觉,真是个神鬼难防。

蛇王叶眼见又有小童被掳,有些心急,不待二话,上前就张手去救这小孩。马骝泰还未来得及阻止,那黑纸扎的动作却是敏捷得惊人,侧身避开,反手就打落蛇王叶的膊头,其去势如风似电。

蛇王叶江湖打滚多年,也算是三教九流中身手不凡之辈,都居然闪避不过,当场就被一手打翻,滚到一旁,痛得他眼冒金星,连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强忍住无叫喊出声来。

马骝泰此时也冷汗直冒,看此黑纸扎的那几下闪动,莫说是自己,就算打仔洪在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心下不由得惊叹这“请神控物”确实非同小可,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使法操控得这纸扎如斯了得。

那黑纸扎两下手脚将蛇王叶击倒,就朝马骝泰望了过来,隐隐夜色中那脸目却是狰狞凶猛,真个像虎豹一般。马骝泰全神戒备,手腕一抖,那条软鞭就迎风抽将过去,他见蛇王叶吃了亏,自然不敢近身对敌,自忖用软鞭防身,游走四方,再思量对策。

这兽面纸扎似乎看穿他的心思,轻轻将手举高,那条软鞭居然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被扯了过去,其劲力刚猛,饶是马骝泰此等身手都拿将不住。但觉得虎口赤痛,软鞭顿时就不由自主地甩手而去,反到了纸扎人的手上。

这怪纸扎软鞭在手,因势就力,那条软鞭在空中真像条灵蛇一般兜头就圈在了马骝泰的双腿上。马骝泰身子一轻,头上脚下就栽进了江水之中。

不到片刻,八门红棍中的两大好手在这纸扎人手下都不过两招:一个被甩得跌入江水中,另一个则被打到在地,痛得动弹不得。其余埋伏在各花艇上的洪山兄弟隔得远看不真切,人人都十分惊异,不知这条疍家船上究竟发生何事,居然连赫赫威名的马骝泰都如此狼狈。

忽然间半空中一条长竹竿,竿头削尖,如标枪一般破空飞来,其势迅捷无比,那怪面纸扎虽然来去如电,但也不得不匆忙闪避。这条长竹竿从其头上堪堪擦过,轻声插入了水中。蛇王叶却是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伤了那小童。
马骝泰趁此机会挣脱了腿上软鞭,又再翻身跃回船上,又羞又怒,自忖行走江湖多年都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再也顾不得许多,破口大骂道:“丢那性,这些旁门左道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与老子我明刀明枪见个高低!待我烧了你个烂鬼纸扎!看还有什么神道?”

蛇王叶此时也缓将过来,大声道:“搭棚的好汉,还不再出手!难道要看着我两个埋单?”他们两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避忌,深夜中大声叫嚷起来,本来花艇上熟睡的海员工友和家眷都被吵醒,纷纷探头出来看个究竟。

正混乱间,从远处接二连三飞来五六条竹竿,条条都一般长短,竿头都是一律削尖,如标枪一般,就冲着这纸扎而来,即准又稳,就似长了眼睛一样。那怪面纸扎左闪右避,已不像之前那么灵动,其中一条竹竿从纸扎的头上穿过又插在了船板上,那纸扎人顿时就被钉在了原地。这竹竿插入船板足有数寸,那疍驾船的船板足有几寸厚,可见所掷之人神力惊人,既狠且准。

马骝泰哈哈笑道:“丢那妈,你条契弟今次还不‘收皮’!”刚欲上前动手,那纸扎头上突然一股绿烟冒起,竟然着起火来。那火焰青绿幽暗,说不出的诡异,片刻就蔓延到整个纸扎身上。纸扎肚子里那小童顿时就被惊醒,嘶声裂肺地痛哭起来。亏得蛇王叶手疾眼快,踏步上前就将小孩抱出,但手背被那火焰烫到,一瞬间居然是冰寒透骨,痛得他也惨叫起来。转眼间,这纸扎就烧成灰烬,跌入了江水中。

此时整条沙基涌都被惊动起来,埋伏在四周的沙基洪山弟子都将船撑了过来接应,也有艇上的工友的女眷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小孩失踪,立即呼天抢地地叫了起来。

打仔洪率先跃上这条疍家小艇,即时扶住蛇王叶,问他有无大碍。蛇王叶虽然受了伤,连忙道:“我无甚大事,那个纸扎都不过如此,倒是怕这‘细路’烧伤。”打仔洪马上吩咐其后上来的门生将那小童抱走,去寻其父母。

打仔洪向二人抱拳道:“多得两位兄长奋力争先,才将此小童抢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蛇王叶与马骝泰俱比打仔洪年长,但素来欽服打仔洪,见打仔洪如此说来,立即躬身回礼。

蛇王叶惭愧道:“这怪面纸扎都不知有什么神道,好生厉害。若非方才凤开哥出手相救,都不知如何收科。”

打仔洪看着插在船板上的那条竹枪,笑道:“凤开兄不愧为洪拳桥手正宗,这搭棚用的杆竹在他手上使将开来居然有如此神功,洪某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能得打仔洪用“五体投地”四字赞语,真是极为罕见。

马骝泰却突然脸色一变,叫道:“大家小心!”说话间一阵阴风向众人刮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7-12-09 13:48:45 +0800 CST  
打仔洪何等本事,未及马骝泰说完,身随意转,反手就一拳扫向风声之处,他这一拳神光电闪,势力雄浑,就算系那“白纹虎”亲临,都未必敢正面相迎。

饶是打仔洪这般身手,这一拳却偏偏落了个空。马骝泰此时看得分明:原来就是一直站在船头的其余那三个黑纸扎突然凌空跳起,避过打仔洪一拳,纵身就跳入江水中去。更让马骝泰目瞪口呆的是,这三个纸扎跳落江水中,伏在水面,有如在平地一般,手脚双双一撑,居然就在水面飞奔而去,直冲着白鹅潭的方向而去。夜色中隐隐看去,就如三只水上猛兽一般,分波逐浪,到得最后就像是三团黑雾消失在江面远处。

此时龚镜清带着手下的三行土木兄弟也坐着条疍家船赶了过来。他倒无看清楚方才的情形,高声道:“带妹哥,那细路已经找到他父母了,他父母很是感激。但还有其他工友今晚都不见了他们的小孩仔女,哭得死去活来,要带妹哥你主持公道!”打仔洪挥了挥手,让他稍安勿躁。

蛇王叶抹抹自己的眼睛,问打仔洪道:“洪执事,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打仔洪却看着马骝泰,道:“你前几天才去过恩宁街见过驹叔,他又是怎么个说法?”马骝泰连忙道:“先生驹说过,他思疑西关小童失踪,和现下沙基这些海员工友的子女孩童失踪未必与那‘白纹虎’有关,应该另有请神道中的高手在背后搞怪。”

打仔洪笑道:“原来泰哥你一早就有先生驹面授机宜,所以你方才是放长线,钓大鱼了?”众人都听得一头雾水,蛇王叶连忙问马骝泰是怎么一回事,马骝泰道:“洪执事果然系挑通眼眉,眼光犀利。我确实系从先生驹那里得了机宜,在那三个纸扎身上做了手脚。”

“先生驹早就料到会有请神道高手以‘请神控物’之神术作法,所以就比了我一袋檀香朱砂,要我必要时洒在那控物上,先生驹就有办法找到那请神高手的下落!”

众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龚镜清一拍大腿,道:“那就太好了,这样一来就能找到那些失踪的细路,也好为街坊同工友除害!近来已经有很多西关小童和船员工友的年幼子女失踪,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打仔洪道:“大家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这个搞事的请神道高手,本事看来不在‘白纹虎’之下。”说完就吩咐门生用船将他送去见沙基涌上的所有船员工友。

众人看到大名鼎鼎的打仔洪来到,都稍感安慰。打仔洪朗声对众人道,一定会查明连日来失踪的上下西关小童及船员工友的年幼子女的下落,比街坊、工友们一个交待。众人虽是担心,但见打仔洪包揽上身,稍稍安心。那些个不见了子女的船员女眷们担心自己失踪的孩童,不由得失声痛哭,其情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龚镜清看到这些海员工友本就系受难贫苦,终日为温饱而辛酸,现下还要遭此厄困,真是个怒火填胸,但就是有火也无处发,憋得满脸青筋尽现,破口大骂:“那个偷抢细路哥的短命种,我若抓到这契弟,定必要将他煎皮拆骨!”

马骝泰看龚镜清如此愤懑,想安慰他两句,走上前去低声道:“千石仔,我‘静鸡鸡’告诉你,其实先生驹已经料到是哪派的请神高手在作恶了。”龚镜清喜道:“泰哥,那你快点告诉我!”马骝泰道:“你个后生,虽是正直热血,但为人太过冲动,就怕你强出头坏事呀。”龚镜清看他说起话头,却又卖起关子,跟缩骨全一样,只好陪笑道:“泰哥,你职司‘老联’八门执事,又是‘三栏’九大簋之一,响当当的名头,怎么消遣起我这个后辈了。”

马骝泰笑道:“你莫要擦我鞋,用激将法。不过说与你听也无妨,先生驹讲过,此番用请神术偷拐小孩的叫‘玄豹潜藏’术,系‘请神道’中以咒法召请威猛神煞作法中的一种,与那白虎将的虎神煞相类。这次我等看到就是那几只黑豹纸扎作怪。据闻此神法其控物能作豹变潜行,隐相藏形,无怪乎这么多西关小童和船员的子女无声无息间被偷抢失踪了!”

龚镜清第一次听到“玄豹潜藏”四字,登时就打了个突,还想追问下去,马骝泰却大卖关子,顾左右而言他。


龚镜清还待要追问马骝泰,火麻仁带着一人走了过来,大声道:“千石仔,你莫要再问长问短了,免得泰哥心烦,待我介绍位大人你认识。”龚镜清看见自己的保家兄长来到,连忙不敢再问。

火麻仁指着他身旁那人道:“这位就系与泰哥一样都是我地沙基八门执事之一,江湖上人称‘搭棚开’的何凤开,凤开哥,”说完指指龚镜清道:“开哥,这位就是我荐贴保底,引入老联门槛的龚镜清了,又叫‘龚千石’。这‘镜清’二字正是其昌哥帮他起的。当日在多如茶楼闯小梁山的就是他。”

龚镜清早就听过“搭棚开”的名头,立时恭恭敬敬行礼,一面仔细打量这位何凤开:见他中等身材,春寒时分却只穿一身短打,浓眉大眼,双臂筋肉强横,肩阔背耸,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龚镜清恭敬道:“凤开哥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听闻你系洪拳长桥硬马,本领高强,小弟一直就想与你结识了。”

那何凤开十分豪爽,一开口就是四邑口音,笑道:“镜清贤弟无用客气,我从洪执事口中也听过你同鬼仔谭都系近年洪山中的少年英雄,甚得细眼皇帝的赏识。我等既都是三点水的兄弟,自然应该大家多多亲近,互相照应。”龚镜清听见他的四邑口音更感亲切,一问之下原来何凤开系开平人士。

马骝泰道:“凤开贤弟系省城搭棚行中的领头,‘搭棚开’三个字无人不识。他的一双桥手更是威震天南,你以后在省城做三行土木的大工程少不了要‘搭棚开’的帮手。”

蛇王叶在一旁也搭口道:“方才若不是凤开哥他用搭棚的竿竹来对付那几个怪面纸扎,说不定我条小命都冻过水了。”又将先前在船上的情形说了一遍,众人听罢无不对何凤开的功夫更加钦佩,尤其是龚镜清,恨不得就拜倒在地,要学他功夫。何凤开却是为人十分谦逊,只在一旁笑笑,不以为然。

蛇王叶对马骝泰道:“泰哥,你也莫要再卖关子欺负千石仔了,究竟你从先生驹那里得了什么锦囊妙计?怎么样才能找回那些不见了的‘细路哥’?”

马骝泰方才不肯在龚镜清面前吐露实情,系怕他鲁莽冲动,但现下蛇王叶、火麻仁与何凤开都在身前,此三人都是三点水中成名的大人,不好推搪,只好道:“先生驹道法高人,很多人以为他只一直躲在恩宁大街不问世事,其实他一直在暗暗探查这些小童失踪的下落,他前几日还特意叫我去见他。”

“先生驹见我来到,就同我讲,他探查之下大约已经有了些眉目,又得知我等沙基洪山弟子会于沙基涌上埋伏,就说那请神法的高手必定会用‘请神控物’再来偷抢小童。但行法控物乃是请神道中精深法门,请神者作法不能离得太远,定必就在左近僻静处隐藏。先生驹将些自己炼制的朱砂檀香粉交付于我,说若然我看到那‘控物’就一定要设法将朱砂粉洒在其上,先生驹就有法子用符法追查到那请神法高手的所在。”

众人听到这才了然,龚镜清道:“泰哥,那先生驹可有讲到那‘玄豹潜藏’究竟是什么架势堂呀?他又如何得知系此法作怪?”

马骝泰摇摇头,道:“先生驹无有同我多讲,只提到凡威猛神兽之请神术法系要童子精血为运持,伤天害理,十足的邪门妖法。”

蛇王叶与何凤开都惊道:“这下弊家伙了,若然如此,那些被偷抢走的细路哥岂不是有性命危险?”此时打仔洪已经回到了来,听到众人所讲,就道:“现下情况危急,烦劳泰哥快去回报先生驹,看是否能追查到这控物行法的短命种下落。蛇王哥与凤开兄去知会其余各门执事,立即带同兄弟,就算翻转整个上下西关,也要找到那几个怪面纸扎的下落!”又吩咐火麻仁带同其手下门生继续守护在沙基涌上的工友,以防再生枝节。

打仔洪一番调派,众大人都立即领命。唯有龚镜清急道:“带妹哥,各位大人都有好处,怎么少了我一份力?”打仔洪瞪了他一眼,道:“老联八门大人手下兄弟众多,营生广大,自不用担心。你才刚刚开始做这三行土木行当,又成了亲,不去开工,难道你叫你妻子去吃谷种?”龚镜清向来奉打仔洪为神明,哪敢驳嘴,只好低下头去。

火麻仁道:“千石仔,你同三行土木的手足也辛苦了一晚,不如先回去歇息,有甚消息我自然会派人讲与你听。”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7-12-30 20:45:32 +0800 CST  
龚镜清无奈何也只好带着他的手下离去。众人辛苦了一晚也各回住所歇息。

汤怀娣在迪隆里家中等了一晚,担心丈夫龚镜清而夜不能寐,天亮看见他安全回到,自然高兴,又问起沙基涌上可有发生什么事体。龚镜清就同妻子约略说了一次,汤怀娣心地良善,自然十分同情那些海员同其他工友,但劝他道:“那使妖邪道法之人非同小可,就算系驹叔都未必一定追查得到。你莫要强出头去理会,还是让带妹哥同卓仁哥几位大人去料理吧。”

龚镜清不悦道:“你女人之家就是怕事,那‘玄豹’法士偷拐细路小童,伤天害理,我龚千石身为‘老联’弟子,就是要管这等不平之事,不然怎配做其昌哥的‘热血门生’?”

汤怀娣虽与龚千石结合不久,但却深知他的性子,道:“你莫道我什么都不懂,我阿大汤香臣曾拜洪胜‘南胜王狮’门下,我年幼时就见过他老人家几面,都听过他提过请神法道。”龚镜清惊异道:“你说的那位‘南胜王狮’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狮爷湛’?”

汤怀娣点点头,道:“不错,他大名叫伍云湛,专做铜头铁角狮头,我阿大说过他也是请神道中的大人。请神道中有不少倚仗神法为非作歹,你莫要一时逞能,而吃大亏,须知天外有天,很多事情并非如你所料那样简单。伍师公做的铜头铁角狮头听闻也是有神法在身,专门辟神驱邪。”

龚镜清听妻子教训,虽然心底不悦,也知汤怀娣年纪虽轻,但自幼受汤香臣家承,见识一向比他为高,而且她的师公伍云湛系‘南胜王狮’狮爷湛,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是故龚镜清一向不敢违背其妻子,只好点头答应。

所谓口停手停,翌日龚镜清就立即与几个工友手足一起去承办先前接下的三行土木工程。但他心里一直记挂那些海员工友的孩童下落。

土木工友中有个名叫谢细保,昨晚也有份去沙基帮手。谢细保也就是十六、七岁年纪,孤儿贫苦出身,靠手艺吃饭。他一向住在清平街,于下西关十分熟悉,为人消息灵通、见多识广又好与人倾谈,有个外号就叫“单料铜煲”,相熟的工友都叫他“铜煲细”。

龚镜清不敢向马骝泰同“先生驹”询问,就对谢细保道:“细保哥,听讲你以前有在八门大人手下做事,一定与他们相熟。可知八门大人与仁哥有否查探到那神道妖人的下落?那些失踪的细路找到了吗?”

谢细保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打听过了几次,看来泰哥始终追查不到那‘契弟’的踪迹。‘八门大人’虽然发散手下门生兄弟差点翻转了西关查找,但都是毫无头绪。看来这妖人必定知道‘先生驹’要施法追踪他的下落,一早就想好了对策。也不知驹叔还有什么法宝?”

龚镜清失望道:“驹叔一身高强的辟神驱邪道法,再加上‘八门大人’神通广大,手下门生众多,但都找不到此人,这妖人怎生如此了得?”

谢细保点头道:“是呀,那些失踪的细路如再找不到,十有八九就会被偷卖出去南洋或者其他地方,境况下场一定十分凄惨。那些工友不见了自己的子女,这次罢工必定支持不下去了。”他自己就是孤儿长大,更加感同身受。

此时一旁在闲听的另外一个工友系刚从清远来到省城谋生,忍不住插口问道:“‘铜煲细’,听你说了‘八门大人’这么久,究竟他们是什么架势堂?”

谢细保向来喜欢卖弄,一听到有人请教,更加兴奋,摆起架子道:“工友,连沙基‘八门红棍’大人都不晓得,你好打极都有限!”

“联顺‘牌头’武执事行刑官就是堂堂‘打仔洪’带妹哥,这个整个西关都知道的了。洪执事座下按‘义忠仁孝、信礼智勇’为八门红棍副执事,为司律斗察、规管联顺堂下弟子秉行忠义。”

“八门大人中排首位的就是义字门的刘赞先刘大人。赞先哥系肇庆人士,一手花拳威震西江。他早年出身机房织工,以前省城机房丝织的工人都以他为首。今番香港大罢工,不少香港的丝织、布染工人都得到他救助。赞先大人豪爽忠义,锄强扶弱,专门好打不平,乃是西关有名的英雄好汉。”

众人听得谢细保这样说,都不由得对这位赞先大人十分钦佩。龚镜清向来就是对英杰人物心生向往,一拍大腿道:“这位赞先哥如此好汉,我一定要与他结识!昨晚在沙基已经见识了凤开哥的本事,又是另一位有本事之人,八门大人中真个是卧虎藏龙。”

谢细保点点头,道:“千石哥说得不错。这位凤开哥双臂桥手如铁,号称洪拳正宗。他搭起棚来真有千斤的气力,天神一般的人物。他与八门大人中的方少佳系生死之交。这位方少佳就系清平街最大的南北行少东。他虽然是铺头少东,家境发达,但自幼好武,系粤东‘七星螳螂拳’名家,也是一身拳脚本事。”

“千石哥,你本来就认识泰哥,昨晚又见过了蛇王叶大人,再加上菜栏西家行的官仔昌,塘鱼栏生药行的‘扭计梁’,华林寺的神眼关七,加起来这八位就是沙基鼎鼎有名的‘八门大人’了。‘蛇王叶’一向在西关以卖蛇酒出名,为人见多识广又恤孤扶弱;官仔昌、昌哥系菜栏那里是一言九鼎,三栏‘九大簋’与他是过命的交情。‘扭计梁’继贤哥是三栏‘老襯廷’的堂弟,也是同样足智多谋,满肚子的计谋。神眼关七为人就不爱热闹,平时甚少与人来往,只知道他在华林寺一带卖香烛和玉器,但既然能身为八门大人之一,必定有他独到的本事。”

龚千石以前虽与八门大人照过面,但从未知晓众人的名号和来历,现下不由得对铜煲细十分钦服。

谢细保忽然低声对龚千石道:“千石哥,其实要查出这个神道妖人的下落,有一位高人或许能帮到手。”龚千石万想不到谢细保会如此说,打了突道:“你无车大炮吧?你说的这个高人是什么架势堂?”谢细保故作神秘道:“这位其实也是我们沙基一位叔父前辈,有他出马兴许能找到这个偷拐小童的短命种。只不过这位叔父向来就不想理事,平时装聋作哑,故作昏庸。”

龚千石道:“这位叔父究竟系哪一位前辈,他也是本山门槛内烧香?”谢细保点点头:“岂只是本山门槛,他还是有职司的叔父先生。”龚镜清猛然警觉道:“细保哥,听你说话难道你也是洪山弟子?”

谢细保笑道:“也不瞒千石哥你了,我虽也是洪山弟子,但不是你们沙基的山脉香堂。”龚千石其实也料到了几分,知道这谢细保绝非一个普通三行工人,就拱手行礼道:“敢问兄长是哪一堂烧的香?”谢细保还了个礼,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是对面海的‘洪英山’秉义堂烧的香火。”

龚千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嗫嚅了句道:“对面海?洪英山?”片刻后立即明白道:“原来你系对面‘河南’关帝厅中人!”所谓“对面海”就是旧时广州省城人称呼珠江南岸也就是所谓“河南”一带。洪英山正是“关帝厅”的山号,“关帝厅”本就是堂堂省城洪山“四大公司”之一,但多年来因为广州政局动荡,连年兵匪战祸,关帝厅内多有不守规受束之徒以丐帮结伙,趁乱作恶,诸如敲诈大户、欺压平民,还与“福军”勾连。虽然山主“佛山笑”威名远播南、番、顺,但‘关帝厅’的名声却是渐渐一年不如一年,在“河南”尤其是富人大户都是谈之色变,趋避为上,犹见瘟神无异。

龚千石听到谢细保居然是“关帝厅”中人,十分意外,想不到此人年纪与自己相约,但心机竟至如斯深沉,平时不露痕迹。此人身为“关帝厅”门槛中人,但就混迹于西关清平街做个三行土木工人。 龚千石更想不通为何现在谢细保却向自己表露身份,还说出沙基有位叔父高人能找到那“豹变神道”妖士。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7-12-30 21:11:49 +0800 CST  
谢细保看见周围的工友已经散去,就笑道:“千石哥无需多心,我是奉本山一位兄长大人特意向你指点的。至于个中原因就请恕我不便道出。”龚千石见他谈吐不凡,绝非平常的浅薄言语,心下更加警觉,也就不动声息,等他继续说下去。谢细保道:“这位叔父不是别个,就是‘老联’宝华街‘四邑会馆’的内堂执事‘恩叔’!”

龚千石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道:“你是说‘老鬼恩’?”“老鬼恩”就是兴顺山内堂执事,职司香堂仪式。他与山主“火麒麟”系换贴兄弟,辈分尊崇,但为人好抽大烟,庸朽无能,不过是个有职无权的老叔父,向来在沙基不露痕迹。当日“十三行”的“摩罗仔”郭细强在天字码头见龚千石可怜,就介绍他去“联顺米铺”投靠,龚千石就糊里糊涂地入了本山香堂,被当作是“十三行”投靠过来“开堂过底”,正是由这“老鬼恩”主持。龚千石怎么都想不到“老鬼恩”就是谢细保口中的高人叔父,他暗地里也是直呼其名,毫无半分尊重之意。

谢细保知他不信,就道:“我也知千石哥你不太相信。那恩叔平时就会躲在逢源大街偷偷抽大烟,什么事都不理,确实看起来昏庸无能,”他看了看四周,更加低声道:“但你切莫少看恩叔,你可知他以前也是红船中的大人?”

龚镜清听到这里有了精神,道:“怎地我从未听讲过?”谢细保道:“恩叔是红船中人一事甚少人知,他自己也刻意掩盖。他以前在珠江上红船戏行中的外号就被唤做‘衣箱恩’”,专门看管红船戏班戏服的。”

龚镜清自受先生驹教诲以来,对红船戏班往事来历也略知一二,知道以往红船戏班中但凡看管戏服衣箱行头的戏班中人,有不少都暗地里晓得请神道法。只因戏班的戏服行头最是神圣玄秘,外人更不得随便触碰,是故“衣箱公”者不少都是道法中人。看来这位老鬼恩是“扮猪食老虎”,故作昏庸?龚镜清又想,先前自己好几次都是以貌取人,只看表面,像“缩骨全”与“伍财记”都是深藏不露之人,说不定这老鬼恩又是另外一位。

龚镜清道:“那恩叔有办法找到那妖人?”谢细保道:“驹叔虽然有高强道法在身,但他对’请神道宗’内各派的高手未必就有恩叔知道得多。恩叔定必已经看破此人来历,不但恩叔,之前同兴竹馆的朱义胜和常秋水两位大哥都见过此人!”

龚千石越听越糊涂,道:“你莫要再卖关子,究竟是怎么个一回事?这么又扯到义盛哥那里?”

谢细保道:“千石哥,你还记得当日太平南同兴竹馆发生的怪事?”

龚千石低头想了片刻道:“当然记得,当时有个粤西桂军的叫什么陆参谋的带了个叫唐坤的人来与常秋水对赌,结果常秋水连赌多场都输了个精光,同兴竹馆差点就被逼得关门。”他自然无将后面的事情再说下去:那唐坤居然跟当年在珠光街被正法的“烂头坤”长得一模一样。常秋水就是当年出卖东较场起事之人,最后适得其所死在了东较场。正就是那晚龚千石终于见到了细眼皇帝本人。

谢细保道:“那叫唐坤的从此就无再露面,我听太平南很多街坊说那人的样子与当年在珠光街被砍头的‘烂头坤’一模一样,连名字都是相同。‘烂头坤’也是‘关帝厅’中人,当年追随‘细眼皇帝’在东较场起事被捕最后在珠光街赴难,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千石哥,你不觉得那个姓陆的参谋大有可疑吗?此人后来就再不见了踪迹,仿佛就是带那个唐坤来搞出‘大龙凤’,一定别有用心!”

龚千石自从那件事之后从未细想过此点,听谢细保这样一说,觉得那陆参谋突然出现,似乎就是为了带那个“唐坤”出来见常秋水。常秋水因为当年向清廷出卖一众洪山兄弟,自见了“翻生”唐坤之后就天良自责,吓得魂飞魄散,最后命丧东较场,却将细眼皇帝引了出来。难道那陆参谋就是为了引细眼皇帝出来才搞这么些事情?

他突然灵光闪动,道:“你说朱义盛与常秋水见过那妖人,莫不是这偷拐小孩的妖人就是那个‘陆参谋’!”

谢细保点点头,道:“什么陆参谋,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队中人。他倒是姓陆,但有个道号叫‘陆玄豹’,所修的请神道法叫‘隐豹潜藏’。”龚千石脸色沉道:“你怎地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底细?”

谢细保连忙摆手道:“千石哥莫要误会,我可是来帮你的。但其中究竟现下还不能和你说。我所知的就是这么多,要找到这个陆玄豹去救出这些细路,你最后尽快去找恩叔。”龚千石一想到那些被掳走的小童,就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么多担心,早把他妻子汤怀娣的提醒抛诸脑后,兴冲冲地去宝华大街找老鬼恩。他想若然真有了什么线索,也好在打仔洪面前显一次功。

岂知到了宝华大街四邑会馆却扑了个空,老鬼恩不在那里。龚千石走得急,也未得及向谢细保打探老鬼恩的住址,又急又怒但又无何奈何。说来也奇怪,随后几天就不见了谢细保的踪影,龚千石再向其他人打探老鬼恩在西关的住址却无人晓得。

但手上的活计总是要做,不然就是手停口停。待到忙完了工活告一段落,龚千石再想去找打仔洪、缩骨全请教时,市面上就传来了这次历时两月有余的大罢工似乎终于有了结束的眉目。

之前还发生了港英军警在沙田开枪打死北上回省城的香港工人,也就是后来称为“沙田惨案”的事件,此事发生后令滞留在省城沙基的工友们十分震怒,在香港的示威更加猛烈,反而使追查那些工友失踪的孩童下落被放在了一边。

到了三月初,在驻沙面的英国总领馆介入调停,香港的英资船务公司终于做出妥协,同意增加薪酬,这场大罢工也终于到了尾声。滞留在沙基的香港工友迫不及待地翻回香港,至于丢失孩童那些工友虽然悲痛,但毕竟只是占了少数,而且返回香港谋生要紧,只好不了了之。在那个年岁,丢失小童简直是无日不有,也是。

打仔洪等沙基大人虽然尽了全力,但还是为此事很是气结。龚千石就一直憋住口气,定要找到老鬼恩为止。这日中午刚吃过妻子送来的午饭,就看到多日不见的谢细保出现,龚千石忍住性子,待他与其他工友寒暄废话一大堆之后就一把将他扯到一旁,低声道:“好你个铜煲细,你还敢回来?”

谢细保陪笑道:“不知千石哥何出此言呀?”龚千石道:“我看你一直装傻卖蠢,其实就是关帝厅山头派来的‘藏底针’。你潜入沙基一定是来搞鬼的,我今日就要将你送到洪执事那里!”

谢细保脸色大变,道:“千石哥千万手下留情,我从‘对面海’来到西关这里确实是有紧要大事在身,但一定不是为非作歹之行径。只是所关重大,须要谨慎,还望千石哥见谅不能相告之罪。总之我也是请神道宗中弟子,但我绝非白应星、陆玄豹此等妖邪一派,千石哥大可放心。还望莫要将我身份泄露出去。”

龚千石看他说得诚恳,还在半信半疑之间。谢细保道:“千石哥你不是要找恩叔吗,我这就带你去找他。我知晓他老人家的现在下落。你若找到了他,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陆玄豹,到时还或许可以救出几个失踪的细路,可以露一回脸了!”

龚千石虽然好面子,但倒不是为了立功,听到还可以救出那些失踪小童,虽然只是一丝希望,但总好过毫无机会,立即就道:“好,我不将你交比带妹哥和仁哥,但马上带我去见恩叔!”

谢细保哪敢怠慢,就带着龚千石而去。但却不是向上西关而去,反倒是叫了辆人力车沿着长堤一路往东,经过往日的大南门最后左转右折到了龙藏街的九曜坊。这个九曜坊系当年五代刘汉时宫中园林遗址,经过多年岁月早就荒废,横街窄巷深处却还有个小道观,就在这九曜石遗址旁。这小道观毫不起眼,从外看已经是香火破落,恐怕就是附近的街坊也不会来上供。

龚千石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老鬼恩居然躲在这个所在,道:“铜煲细你莫不是消遣我,恩叔一向在西关盘桓,怎么来了南关?这里可是‘十三行’的地盘。”

谢细保连忙低声解释道:“千石哥切莫气怒。恩叔确实不在宝华大街同逢源大街居住多时了,他一早就搬来了九曜观中落脚,不理世事,一直靠全叔周济他的生计。”龚千石连忙走入道观中,迎面果然就看到老鬼恩坐在神像前在闭眼瞌睡,一听到人声就立刻张开眼,但似乎一时间还未认出龚千石来。

龚千石也有很久未见过老鬼恩,见他精神倒还可以,不敢误了礼数,急忙上前行礼拜见。老鬼恩虽只见过龚千石几面,但细看了片刻就认出他来,再看到谢细保在旁边,立时脸色就变了变,沉声道:“铜煲细你带这个千石仔来这里作甚?”

谢细保不敢隐瞒,就将来意略说了一遍。老鬼恩沉吟片刻,对龚千石道:“这契弟分明在‘车大炮’,你居然也相信?”龚千石道:“沙基中藏龙卧虎,恩叔必定有为难之处才会隐居在此处。”老鬼恩叹了口气,对谢细保道:“定是岳横水指点你这样做的了!你是‘鸡吃放光虫’。”龚千石从未听过“岳横水”这个名字,自然就看着谢细保。

谢细保讪笑道:“恩叔心如明镜,横水哥的用意自然瞒你不过。”

老鬼恩道:“岳横水也是关帝厅举足轻重的大人首脑,做事居然如此藏头露尾,太不像话了。”对着龚千石道:“也罢,我对你说了也就算了。你要找的那位神道法中人叫做‘陆玄豹’,是此人自取的道名。这个‘短命种’精擅以符、咒请控‘玄豹神法’,凡请神控者能隐迹藏形,神行无踪,甚是了得,当年我在红船行当中也算是认识此人的传法师父,所以约略知道此道中事。

“你们那晚在沙基疍家船上看到的那几个黑纸扎就是此人用玄豹道法施行‘请神控物’。以法控物,请神法者必要在控物不远之处,而且行法极端损耗精元,故此‘神行法’历时不能持久,而且其中若有有任何差错,行法者心脉受损,命仔就冻过水了。先生驹用‘朱砂檀香’落法追踪本来无错,可惜这个陆玄豹也是别出心裁,先生驹始终是棋差一着。”

谢细保对龚千石道:“马骝泰几位大人经由‘先生驹’作法追寻在那几个纸扎之上所落的朱砂,在白鹅潭边上一条小船上找到另外一个兽面黑绸纸扎。”

龚千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谢细保道:“那陆玄豹居然躲在另外一处,用高深控物之法操持这个纸扎,再由这纸扎来操持那四个纸扎来偷掳小童。那些黑纸扎都有玄豹神法,无迹藏形,偷小孩是手到擒来。”

龚千石听得是目瞪口呆,老鬼恩道:“当时如果马骝泰他们有些道行,只要在那条小船上的纸扎细细搜查一番就必定能发现陆玄豹所落的符根。请神道中的‘符箓’一派,要害全在种‘符根’之上。若找到那‘符根’陆玄豹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也不知是先生驹没有想到还是他无心之失。但话虽如此,以这陆玄豹的道行本事,就算系先生驹亲自前去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除非是黄其昌亲自出马,不过可惜可惜......”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7-12-31 22:10:59 +0800 CST  
龚千石道:“恩叔既然知晓如此之多事情,为何不助驹叔和细眼皇帝一臂之力?”
老鬼恩道:“你们这些后生不知天高地厚。虽知天外有天,我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强出头?我这么多年装傻扮呆还不就是为了有口安乐茶饭可以吃?老朽当年在红船上就是吃了亏差点连性命都送了。”
龚千石急道:“但那些小孩被陆玄豹所偷拐,我绝对不能就此罢休!老鬼恩道:“你这个千石仔,当日帮你开香堂时就知道你是个惹事的灾星、闯祸的根源。请神道中凶险万分,像那白应星和这陆玄豹你就断不应该去招惹。”
“这个陆玄豹之所以在这当口施展道法来偷拐那些工友的小孩,其中必定不简单。你可知这高手是哪个请回来的?”
龚千石自然不知,摇了摇头。老鬼恩叹气道:“所以说你这个细路,光凭血气之勇,为人强出头,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谢细保道:“恩叔先前告诉过我,陆玄豹是那个最近反水投靠军政府,之前在桂军中带兵的那个陆文豹请来的。”龚千石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那个两面三刀墙头草的‘大山豹’!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老鬼恩哼了声,道:“以我看来,陆文豹这个契弟是‘养不熟’的反骨之人,说是投靠了省城‘军政府’反水打粤西,其实他与沙面上的英国人早就有了勾结。此人借着手上有兵在省城,一直都有从云南走私土烟,与英国番鬼合作。说不定这次就是受了沙面英国番鬼的命令,借着偷拐工人的小孩来逼他们让步,若然这些海员和工人不妥协,他大可以将那些小孩卖去南洋,甚至‘金山’那边,也可以赚不少银元。”
龚千石听到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丢那性,这个‘大山豹’真是畜生不如,我那晚在长堤广利舞台就应该帮这短命种‘埋单’!”老鬼恩道:“此人有枪有兵,现在更有这神道高手陆玄豹在旁相助,你很难对付他了。我看两粤之内只有细眼皇帝有此本事可以收拾这陆玄豹,但他却要全力防备白应星,双拳难敌四手。总之千石仔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龚千石却知道细眼皇帝其实已经是油尽灯枯,未必就可以应付得了陆玄豹,若再加个“白纹虎”就更是毫无胜算了。

谢细保对龚千石道:“千石哥,实不相瞒,我乃是奉本山玄水都元帅岳横水大哥前来图谋一件大事,此事还要细眼皇帝相助。若然陆玄豹要对付其昌先生,关帝厅定必全力帮手。”

龚千石点点头,心想这陆玄豹用假的唐坤就是为了引细眼皇帝现身,莫非此人与白应星是一伙,都是细眼皇帝多年的对头?他对老鬼恩道:“恩叔,你可知这陆玄豹现下在何处?”

老鬼恩默然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他在何处藏身,你这后生真的就要犯这凶险?”龚千石坚定道:“还请恩叔明示!”老鬼恩道:“此人一直就在东山新河浦一带,陆云豹有间别馆就在那里,说不定那帮失踪的小童就被收藏在那边。”

他突然问龚千石道:“你可知这九曜道观的来历?”龚千石自然说不知,老鬼恩叹气道:“想当年两粤洪山‘九曜’就在此道观中结义,这才成全了‘洪门九曜’之名。这些前辈中有几位就是请神道中的祖师。老朽本来想在此道观中托庇祖师护佑,可以吃几年安乐茶饭,但恐怕省城从此多事,我也要再另觅个安身之所了。”说完就不再理会二人,自顾自地走入了后堂。

龚千石见老鬼恩如此怕事,只好同谢细保离开了九曜道观回到了沙基。他刚想筹划如何去东山新河浦找寻陆玄豹,却不巧就在开工时弄伤了手臂,只好在家养伤,自然十分气闷,又想起那些失踪的小童定必凶多吉少,心下更加郁结。汤怀娣安慰他休要急躁,从长计议。

他这日正在迪隆里家中闲坐休养,就看见鬼仔谭急匆匆地上到门来。龚千石与鬼仔谭多日不见,自己又不便去沙面,现下看到鬼仔谭来自然十分高兴,连忙招呼他坐下。

鬼仔谭神色凝重,龚千石也知道他必有事情,就连忙询问。鬼仔谭掏出份新闻纸放在他面前,龚千石虽然不甚读书,字倒还会读,一看到报纸内容顿时大惊失色:报纸上分明就写着粤军总参谋长邓仲元于昨日从香港返回省城,甫一抵达大沙头车站外时遭遇枪击,被急送院治救,但情况危殆,恐怕性命难保。这个消息真个如晴天霹雳半空炸,龚千石前排时间还在粤秀山“琼花大会”上见过邓仲元本人,想不到这位粤军中的大人物居然在此时遇刺。

龚千石这才明白为何鬼仔谭急匆匆特意从沙面赶来见自己。他也早非年几前初到省城的乡下仔了,冷静下来问道:“你说会是什么人要杀邓军长?”鬼仔谭摇摇头,道:“我是昨晚才从租界知晓这消息,看来或许和陈竞存这位粤军总司令有关。”龚千石也连忙道:“邓军长不是为陈竞存的部下吗?以我所知,他们两位多年在粤军中并肩作战,情谊非浅呀!”

鬼仔谭道:“现下省城形势复杂,我在洋行和租界都得到讯息。你也要多加小心,若然事情不济,你不若和嫂夫人回乡下或者落香港暂避。在香港可由家父照应。”

龚千石道:“形势真会坏到如此地步?我等居然不能在省城容身?”又将与老鬼恩同谢细保的事约略说了一次。鬼仔谭叹了口气,道:“看来恩叔此人颇有见地,省城的形势确实暗涌汹涛。我在沙面洋行做事以来,费尽心机之下得到不少关于粤军的信息。看来孙总统与陈总司令之间龃龉不合越演越烈,大有水火不容之势。尤其各自手下亲信互相挑拨,邓军长一直夹在中间是两头做人难。今番邓仲元一去,粤军中恐怕再无人能镇得住局面了。”

龚千石道:“他们两边就是为了北伐这件事闹成这个样子?”

鬼仔谭道:“不但如此,反正总有很多利益纠葛在其中。邓仲元自从到了省城后大力禁绝烟、赌,那些饱受烟、赌所害的省城民众自然拥戴。但有些人就对他恨之入骨,所谓:‘断人财米,如杀其父母’。我知道陈省长手下很多粤军的将领已经有所图谋,邓军长往日在时凭他的声望威信,军中无人敢轻举妄动,但现下就难说了。只怕省城内乱大战是一触即发,那些从外省而来的客军定必会浑水摸鱼,到时省城免不了再受兵劫战祸,平民百姓可就遭大难了。好不容易有了安定局面,看来又要大坏。”

龚千石叹了口气,道:“我好不容易才出得来省城,怎么想到又碰上这么大的祸事?”汤怀娣在一旁道:“若然按谭先生这样说,时局不稳不如就去我乡下花县石湖山村避一避。”龚千石道:“此时紧要关头,我怎可自己走去躲避,扔下众洪山兄弟?”鬼仔谭道:“千石兄,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我在租界得到的机密确实不假,邓军长遇刺若然有什么不测,只怕很快就会有人发难。你也是有妻室的人了,何必留在险地受兵劫之祸?”

无论鬼仔谭如何相劝,龚千石就是不肯离开省城,邓军长说不定吉人自有天相。汤怀娣熟知她丈夫秉性,也不好勉强他,只说无论如何也要与龚千石一起。鬼仔谭见他夫妻同心,又因为自己在租界洋行的身份不便在沙基久留,就匆匆告辞而去。

翌日,龚千石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却无去开工,只因市面上因为邓仲元被枪击一事已经系人心惶惶,流言沸扬。甚至有传言说部分粤军和外省驻军哗变,乱兵乘机作乱洗劫民众和商铺。流言虽未知真假,但已可见邓仲元遇刺震动极大。西关很多商铺因担心有祸乱都早早关门,市面一片萧条,大家都暗暗叫苦。龚千石与妻子在迪隆里家中更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日,清早时分就有火麻仁派了个贴身门生悄悄前来,要龚千石马上前去塘鱼栏火麻仁家中有要紧事商议。龚千石不敢怠慢,立即前去,一入门就赫然看到鬼仔谭、火麻仁与缩骨全俱在。片刻间细眼皇帝就带着打仔洪亲自来到。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8-01-03 13:37:03 +0800 CST  
细眼皇帝与众人问好,看到龚千石与鬼仔谭也很高兴,叫大家不用多礼,道:“我早知易扬贤弟必定会从沙面而来,所以一早叫了卓仁派人到迪隆里去招呼镜清贤弟来此处相聚。”

大家坐定之后,鬼仔谭对细眼皇帝道:“邓军长前日在大沙头广九车站外遭枪击暗算。我在沙面得到消息后知道非同小可,立即就要来见先生。不过邓先生伤势实在太重,在医院延至今日朝早已经不治遇难了。”说到最后鬼仔谭如此硬汉都语带哽咽。

在场诸位除了龚千石其实已经得到讯息,均默然不语,人人脸上都有悲愤之色。当日在粤秀山琼花大会虽只与邓仲元一面之交,但沙基众人都十分钦慕其风采气度。缩骨全更少有地抽起了水烟。

细眼皇帝神色凝重,仰首看着屋顶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自十余年前投身反清复汉之大业,迭遭大变,都从无今日之心意折顿。向来耿直君子总是易遭摧折,执信及克强二君仁侠丹心,却英年陨没已是令人大为痛惜之事,想不到邓仲元此等做实事的大丈夫、真君子又落得如此下场,世道人心当真令人澈痛。”

“粤军从此去一能当大任之人,我两粤山河又失一雄杰英才,莫非好人终不得善终?现下在孙总统和陈竞存身边,论才德无一人及得上邓仲元万一。小人鼠辈就可趁此张目作恶,真是可悲可痛。”细眼皇帝越说越激动,“砰”地一声竟将火麻仁递比他的茶杯扔在地上摔个粉碎。龚千石自遇见细眼皇帝而来,一直见他淡泊从容,徐然温雅,但因为邓仲元遇难,居然震怒失态至此。

鬼仔谭道:“还请先生息怒,我更担心的系先生处境。无论孙总统一派抑或是陈总司令手下的东江部曲中,都大有人忌恨先生。邓军长向日在时一直对先生友好,现下他遭此大难,恐怕会有人会趁机对先生不利。

“我从租界洋行得到大英帝国总领馆的机密讯息:孙、陈两方水火难容,粤军中支持陈竞存的东江派随时会在省城发难,还有不少外省在省城的驻军会趁机作乱。不论哪一边先动手,到时省城难免兵祸涂炭。好不容易才有省城还粤的局面,转眼恐怕又再兵连祸结。”

其昌先生笑道:“与邓兄相比我黄某人的性命无足轻重,死生早就不论了。我只是担心若然省城有什么祸变,会有人对联顺公会不利,费了我们一番大心血。而且到时会连累洪山诸位贤兄弟,这是其昌不忍所见。”

打仔洪道:“其昌哥说的是东江与本山大人王叔达?”鬼仔谭道:“带妹哥说的有道理,粤军中陈竞存的手下不少将领很是不满孙总统一派,早就要趁机发难,现下邓军长一去,再无人能制。孙总统对北伐一事已经是催逼甚急,再这样下去必定也有可能会先发制人。王叔达一直与先生不和,以他与粤军东江部如此亲厚,只怕到时会煽风点火,趁机利用粤军东江兵马来对付先生。先前他已经利用在市政厅办事的身份关掉了联顺米铺,今番会有什么行径就更不堪设想了。”

缩骨全将水烟放下,道:“邓仲元自到省城来,雷厉风行,大力禁绝烟、赌,连粤军中人滥用职权,私自贩卖大烟都严厉惩处,毫不留情,他得罪的人可真不少。我知道王叔达暗地里与粤军中人利用军队掩护,又同英国人合作,从沙面水道偷偷私运大烟入省城贩卖,三方大发其财。邓仲元遭难,说不定就系这帮契弟下的毒手。”

“王叔达绝不容其昌兄同‘联顺公会’坐大。再者,孙总统的手下有不少人对其昌兄早有怨仇。尤其系其昌兄当年大力支持陈竞存的‘联省自治’,现下无了邓仲元,他们十有八九就要动手”

其昌先生道:“邓仲元是至诚君子,遭小人暗算,若然他们连邓仲元也敢下手,要拿我黄其昌开刀也并非难事。黄某人不过是一市井粗鄙,他们有军队枪炮,要取我性命是轻而易举。”龚千石看见细眼皇帝如此不在意,十分焦急,道:“其昌先生,看来两边都不会放过你,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我妻子乡下花县石湖山暂避!”

缩骨全道:“千石仔,你平时就好强出头,想不到这次却想走?不过其昌兄离开省城未必是善策。”

龚千石不解道:“全叔,形势眼看就要大乱,难道先生离开省城暂避不好吗?”

其昌先生笑道:“镜清贤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永泉兄说得无错,我是不能离开省城。一来我元气还未得恢复完全,走不走都无太大分别;二来就算我离开省城,那些大人物要取我性命也是反掌指顾间的事。我也绝不忍弃大家而去,独善其身。”

龚千石急道:“我愿追随先生左右,留在省城。”其昌先生道:“我知你们几个同沙基、三栏众位贤兄弟义气深重,绝不肯独自离开省城。我早就秘密送信比沙面圣母堂马些路神父,省城来日如若有什么祸乱,求他看在我与世荣叔的份上收留众位兄弟的女眷孩童,”,他又对鬼仔谭道:“到时还要烦请易扬贤弟你代为护送这些女眷、子女到圣母堂。我知你现下在沙面租界很有头面,再加上马些路神父的身份应该无什么阻碍。”

鬼仔谭自然应承,大家听其昌先生这样说,似乎来日省城真的免不了战祸,都默然不语。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8-01-07 14:16:36 +0800 CST  
细眼皇帝道:“今日叫大家来见面除了因邓仲元不幸遇难,还有另外一件紧要的事情要与诸位贤兄弟商议。”

他稍微顿了顿,道:“在这要紧关头,须要提防有人趁机来荔湾作恶。”龚千石与鬼仔谭互相看了一眼。

细眼皇帝道:“那白应星应系与沙面法租界的雅芳小姐伙聚在一起。白应星请神道法高深莫测,又心气高傲,居然也肯和法租界这位大班千金合作,实在出我意料之外。我与白应星交手多年,谁也不能奈何对方。托幸黄某还有些许薄名余威,白应星尚有几分顾忌,暂不愿与我生死相搏,只一直在旁窥伺等待。但我自知元神昏退,不过系勉强支撑时日而已。一旦省城有什么乱局发生,彼等定必就会趁机发难,浑水摸鱼。还有英租界的马文仙与马地臣,此二马也是处心积累、隐忍多时,到时会否与我等放对还是未知之数。”

鬼仔谭道:“这两帮人搞出这么多把戏,就是为了乌龙太岁同‘三山符咒总箓’?”

细眼皇帝叹了口气道:“我想虽不中亦不远矣。黄某性命不值一钱,但我手上有本珍藏‘荔湾河道旧则图册’,系数百年来泮塘先民所留传下来的秘册,机缘之下有幸为我所得:其中录载了历年来泮塘荔湾河道变化及底下水文精细地形,彼等若要深入泮塘荔湾之下,有这本图则就能有大用处。”

龚千石道:“泮塘荔湾之下不就只有塘泥、水洼吗?莫不是那本总箓就埋在下面?我那晚见过的‘乌龙太岁’系覆鳞巨大龙舟之形,比荔湾最大的龙舟都至少大上十几倍。泮塘荔湾这里怎么容得如许庞大巨物?”

其昌先生站了起身,似乎是在看门外天色,沉吟道:“我也不清楚下面究竟有些什么?只因我也从未曾下过去。至于那乌龙太岁,到现下我都未搞清它的底细。究竟此物从何而来,其所欲何为,苦查多年我都一直未得究竟。”

众人都有些意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其昌先生道:“我在多年前从几位隐世‘请神道’中的祖师处,知晓到西江之中有此上古而来之巨龙舟形神物,神威如江岳,每于端午前后必定在泮塘荔湾出现。相传其调风润雨、惠泽荔湾,千百年来泮塘先民将之崇敬奉拜。因其法相之一显现为通体乌黑如蛟龙状,故有荔湾疍家先民俗称之为‘乌龙太岁’。”

我在年少时碰到万中无一的时机缘法,得到早已失传的请神道中唯一的法咒:能与此西江神物通感,无意间就成了所谓‘西江召神令’。那传通之关口其实凶险无比,而且必须机缘、天时配合天衣无缝,可谓数百年不遇,稍有差池我就小命不保,也不知是好彩还是衰运,却偏偏让我侥幸功成。现下回想起当日,我还会觉得一身冷汗。黄某平生遇险万千,从不以为然,唯此至今思之犹有余悸。”在座众人就算系“缩骨全”都从未听细眼皇帝提过此番往事。大家都不由得想象起当时的情形。见到连其昌先生如此人物,此时说起都脸有惧色,可知非同小可。

其昌先生对龚镜清道:“就算镜清贤弟有心要替我做‘召神令’,也要看你有无此等缘法,个中艰难凶险无法预料,如若要我现下再试一次,都无万分之一的把握。与其说我是召神令,倒不如说我为其傀儡摆布。”

龚千石自然不敢出声。其昌先生双眼定定地看着门外天色,道:“我多年来苦心探查,只能隐约思量到这西江神物能于天地间来去自如,换形入相,随心所欲。何以每逢端午前后从荔湾水下出现我就毫无头绪,我也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可以下得去探个究竟,能知此物从何处来又为何而来?或许可以解脱我此束缚。我只是觉得这神物乃是无形无质,无色无相,如之实来,超脱三界。”说到最后他居然有些出神了。

鬼仔谭向来都是话头醒尾,玲珑剔透,马上道:“那马文仙和马地臣两个一直想求先生的事情莫非也是想去泮塘荔湾之下去探个究竟。他们之所以一直无来找先生,就是等先生说的这个机会?”

细眼皇帝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鬼仔谭你。”鬼仔谭道:“如我所猜不错,马文仙他们二人曾言道,当年马地臣的祖上马爵士查探到那西方大秦国有船队从君士坦丁城劫后余生逃至南海,最后很有可能就沉埋在泮塘荔湾之下。马文仙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他必定不知从何处得到什么可靠的线索才会如此肯定与乌龙太岁有关。不然以他们身份不会来巴结先生,倾心结交,而且耐心等候。我在沙面洋行就得到此二人大力相助。”

火麻仁突然道:“其昌哥,那你要等的机会是什么?你手上都有那本图册了,我们下去探一探有何不可?三栏威水哥水下本事高强,再加上‘两脚黄鳝’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细眼皇帝摇摇头,道:“我多年费心默默思量,始终觉得并非如此简单。此巨龙舟神物绝非我等凡人可以相比。我年少时有大幸得‘请神道南五祖’中的的幺九叔公授法过数日,他老人家曾对我亲言,;两粤‘请神道’故老相传:‘三合相聚,万流归一;海珠石现,终见玄门’。这意思系要三龙神令相聚,那海珠石现就是玄门得见之际。”

众人都非请神道中人,听得系一头雾水。只有缩骨全见多识广,道:“其昌兄所说的幺九叔公就是‘唐幺九’?我后生时也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声,此人与那文三元齐名,年岁甚高,此时只怕都不在人世了。”

其昌先生道:“永全兄说的正是这位‘唐幺九’,我的请神道法与他相比,是微末如尘。我一直猜度这位祖师或许已参破三合神法玄妙,渡脱死生关口,不为请神末路所限,脱形去相,了无羁绊。”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8-01-07 14:36:20 +0800 CST  
龚千石急道:“先生和全叔你们在说什么玄机,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缩骨全叹气道:“‘唐幺九’前辈或已参破请神玄妙,不再受请神道中人均受的衰退死生、孤贫夭弱所苦难,那岂不是就是古书奇谈中说的修道长生?”
他又深深吸了口水烟,缓缓呼出一团烟雾将他面目笼盖,经久不散,顿时让人觉得有种云山雾罩之感,只听到全叔继续道:“请神‘南五祖’故老相传,众说纷纭,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这几位人物。”
其昌先生道:“我年少时遇到那位幺九公已经是年纪甚老。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如永全兄所言,我也无甚头绪。”
缩骨全道:“三龙神令,除了那西江神物,另外的指的就是北江和东江两条水脉。三河相合而聚,也正是两粤洪山之源流,莫非二者真的有什么关连。”口中不停地重复“三河相合”。
鬼仔谭道:“除了先生系西江神令,想必也有东江及北江神令。如全叔说道三合相聚,有或系说此三江神物由神令所召引,聚合之处就是那海珠石出现的地方。”他又皱眉道:“那最后一句‘终现玄门’是什么意思?这玄门指的是什么究竟?”

其昌先生道:“我多年来苦思穷索,隐约猜想这‘玄门’当是这西江上古神物源流所来之处。”
火麻仁插口道:“海珠石不就是省城珠江之中吗,不过就是稀松平常的石头而已。”
其昌先生道:“幺九叔公所提到的海珠石必定不是寻常所言,这泮塘荔湾之下可能会有线索,无论如何都要下去一探究竟。我近日隐约有感,似乎其他两位神令很快就会现身,到时说不定就是可以去荔湾之下找探到这西江巨龙舟神物的最终隐秘。”
鬼仔谭道:“听先生的意思,也未曾见过那两江的神物和召神令。”
其昌先生道:“我不但未曾见过,多年来四处查探亦无丝毫讯息。须知我做此西江神令也只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其余两江神物是否也有神令召引,均是未知之数。近日来省城中似乎有请神道中各派的高手踪迹,说不定就是因此而来。若然省城中有什么大乱战祸,而三江神物又真会于此聚合,彼等定必全伙现身。若能由此脱破此道大限生死,就算系性命相搏,这些人也在所不惜。”
其昌先生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来日必定有大事发生,我请众位贤兄弟前相聚来,就是要提醒大家小心。带妹贤弟,若真有战事火拼,你定必要统率沙基洪山一众兄弟,小心王叔达伙同兴义山及东江粤军趁乱发难。我与王叔达相熟多年,此人隐忍坚决、心狠手辣,并非等闲易与。至于请神道中窥伺在旁另有深谋者,那白应星邪正不定,本事强横,一身高深请神玄法,非是诸位贤兄弟所能对付,就交由我与驹兄及洪胜山‘大戏请神’内诸位大人来应对。”
“总之大家要小心为重,保全性命,万勿激愤行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龚千石一眼。众人自当躬身领命,其昌先生又吩咐火麻仁代表联顺公会请送奠仪前往邓仲元治丧处,只是以其昌先生现时处境,应该是难以前往致祭。
邓仲元遇难后事仪式由粤军军部与省长公署联合举办。邓仲元生前为粤军擎天一柱,其部下门生众多均为粤军中要人,而且其人品威望均众所钦服,省城民众更感念其为民禁绝烟、赌,一扫省城乌烟瘴气,前往致祭奠无论军民都络绎不绝,人人都为两粤痛失如此雄杰惋惜心痛,有识见者更是暗自痛心。
但是沙基洪山众兄弟除了伤感更增忧虑,邓仲元刚刚不治遇难,就有军政府公布号令,正式捉拿一干所谓“通缉人士”,均是先前与桂军势力暗通之人。黄其昌的大名赫然在列,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名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过是欲加之罪。

这样一来细眼皇帝再不能在塘鱼栏中容身。等到龚镜清前往打探消息时,火麻仁及缩骨全才告知他道:细眼皇帝早有先见之明,已悄然独自离开了塘鱼栏。但至于他的下落去向居然连全叔和先生驹都不知情。细眼皇帝只是留下一封书信与“缩骨全”言明为免连累众人,被迫离去,但还是暗地留在省城之内,待机而动,请众人若然受辱还须暂时隐忍,以保全自身为要。
沙基洪山众人都为细眼皇帝忧心忡忡,尤其是打仔洪与缩骨全。细眼皇帝身受请神术反噬,元神衰败,以他自己所言恐不久就将油尽灯枯。现下又被广州军政府通缉,被迫独自躲藏,又无沙基洪山兄弟在在旁卫护,有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白纹虎一直在暗中窥伺等待,实在是凶多吉少。

就在沙基众人还在为细眼皇帝的安危担忧之际,又传来了坏消息而雪上加霜:广州民国军政府勒令“联顺公会”立即自行关闭解散。“联顺公会”本是由细眼皇帝召起,邓仲元鼎力相助而成,为省城各行工友与东家行之间筹措协商。但民国军政府却指其为非法行会,擅自煽动省城各行工人抵制北伐大业。其时不但省城甚或全国所谓“赤化”工人运动大兴,工运此起彼伏,“联顺公会”倒成了当权执政所顾忌之事:恐怕多生事端,一旦坐大必成大患。
沙基众人都深知此为无中生有、信口污蔑,而且十有八九就系王叔达从中作梗。其昌先生与东江及孙大总统手下一派素有旧怨,邓仲元去世之后,再无人为沙基出头。其昌先生自邓仲元遇难后就料到自己必不能免祸,为免连累沙基洪山弟兄陷窝藏之罪,只好独自逃离。
“联顺公会”一被取缔,所谓见风使舵,世态常情:很多公会内的洪山兄弟马上就被东家解雇无了生计,加上之前赌业被禁、省城形势动荡以致商业萧条,政府为了北伐而军费征索加大,种种情形之下,打仔洪与“缩骨全”虽然使尽浑身解数,但因联顺米铺的营生也大受影响,所以难以收留全部无工做的兄弟。不少沙基洪山的兄弟就被迫离开省城返回到乡下避难谋生,正应了鬼仔谭先前所言。堂堂打仔洪也是空有一身本事而无可奈何,连他自己和火麻仁也要亲身落沙基码头做货物搬运。
龚镜清所做的三行土木营生,很多都是靠“联顺公会”帮忙介绍,现下立即就一落千丈,手停口停,他和其他几个工友生计顿时困顿。龚镜清本欲再回莲香茶楼做楼面帮补生计,但莲香茶楼的东主却不敢请他。龚镜清悄悄打探之下才知晓系那个“姑爷仔”杨从善因恼恨他先前多次与其作对,特意从中使坏。现时他的拜帖大哥王叔达因东江势力威风八面,西关很多商家俱不敢得罪他。气得龚镜清破口大骂也是无何奈何。这个杨从善因为王叔达的得势,顿时八面威风,居然还在市政厅谋得份公职。西关的街坊再无人敢称呼其绰号“姑爷仔”。龚镜清得知后更加是气闷,终日郁郁于心。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8-01-12 21:32:48 +0800 CST  
他妻子汤怀娣倒很看得开,她似是就早就料到如此形势,一直劝龚千石暂时隐忍眼前屈辱,不要强自出头。幸亏她一直替西关不少大户人家做帮佣,才可维持二人生计。汤怀娣好歹也算是出自西关名门汤家,却要去做帮佣工作,龚镜清就更感有愧于妻子。打仔洪与火麻仁也不时周济他一下,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总算还能勉强能维持生计,二人同舟共济、相濡以沫。而此时西关及南关很多贫苦民众因受时局影响,生活更加困顿。沙基洪山好汉向来都乐于济苦救危,但当此困境,也开始力不从心。纵如打仔洪、“缩骨”全此辈能人,都是徒呼奈何,有愧于心。再加上先前小童被偷拐还是毫无头绪,人人均是泄气。
省城军政府似乎很快就对“联顺公会”此等民间社团取缔不以为意,只因时局形势又有了变化:邓仲元一去,孙、陈之间就再无回旋的余地,双方龃龉立时就变得剑拔弩张。但凡关心时局的人士都知道陈竞存一方的东江系无心北伐,一心要推动‘联省自治’,鼓吹先立省宪,先图两粤稳定再谈其他。但孙大总统坚持北伐武力统一全国的决心是人尽皆知。
不久北方就爆发了所谓“直奉大战”,奉军战败,直军吴佩玉获胜。消息传来,省城坊间一直传言陈竞存的东江部系早就与直系结盟。孙总统的军政府一直要北伐中原,首当其冲的就是直系冯佩玉。故此陈竞存的东江部系定必要反水孙总统,将其驱逐出两粤,破坏北伐。陈竞存之下的东江部系军队开始源源不断开拔到省城附近,似乎有将省城包围之势,明眼人都看出必有大事要发生
龚千石胸无点墨自然不了解个中大事,但鬼仔谭却是挑通眼眉,他心内意识到省城之中孙、陈之间无了邓仲元当中调剂,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兵连祸结,世事艰难之下省城的百姓势必又要再次经历兵火之劫。
鬼仔谭的担心还未完结,到了六月初正是暑热之际,北平就传来了新闻说是黎黄陂再度出任民国总统,恢复法统,重召国会。如此一来全国之内不少知名人士都公开提出:既然法统恢复,就要孙总统下野,解散临时国会,勿要导致南北对峙、内战自残。广州省城政府及非常国会自然通电反对。那边说孙大炮不守信诺,悍然分裂割据,这边就说北平政府并非法统所在,名不正言不顺,决意北伐统一全国。一时间真是纷争不断,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这日傍晚,龚千石正在家中纳凉,忽然见到汤姐带来到。这个鬼灵精多日不见,见到龚千石连忙‘姐夫’前,‘姐夫’后地称呼。龚千石知道汤家因为时局不靖,怕这个汤姐带惹祸星再出门搞事,早就不让他上街,却不知为何今日却出得门来,而且还在傍晚时分。
汤怀娣见到弟弟前来连忙询问可是家中有事,汤姐带却对龚千石道:“千石哥,我系来帮你带信的。”龚千石冷笑道:“你这个捣蛋精居然还能帮我带信?你不来添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汤姐带怒道:“你莫要少看人,当日带妹哥已经收我入‘老联’门槛,大家同样高大,一样的职司辈分,老子怎么就不能带信?”
汤怀娣看他出言粗俗,嗔道:“你少少孩儿,乳臭未干,学什么人去入公司帮会?这可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你当是玩呢?”汤姐带不屑道:“我们阿大不也是门槛中烧香,拜在‘洪胜山’门下,难道阿大他老人家也是不正经?”龚千石见他冒犯老泰山,连忙制止他道:“你不要口水多过茶了,究竟是谁要你带口信来。”
汤姐带道:“自然系我阿大、你岳父大人了。”龚千石道:“他老人家有何吩咐?”汤姐带见他慎重起来,顿时拿着鸡毛当令箭,趾高气扬道:“阿大知道你得罪了王叔达和东江的那帮海丰佬,被那个‘姑爷仔’欺负到了上心口,一直低头做事甚少出门,更少与沙基洪山兄弟联络。就特派我来告与你知:先生驹近日为一件大事特意上门来找我阿大商议。”
龚千石被他数落本待发作,听到此处顿时来了精神,先生驹与汤香臣都算是红船一脉,十有八九就是同请神有关,连忙变了脸色讨好汤姐带道:“姐带贤弟果然系‘眉精眼企’,醒目十分。岳父大人派你来报信是再对不过了。以你的本事,来日就是名正言顺的‘草鞋’先锋,再以后就在洪山中‘入阁拜相、登科戴红’。”
汤姐带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了,以我汤姐带的本事,做个老联草鞋大人不在话下。说不定日后还能名登八门红棍,位列三栏‘九大簋’,那才是架势堂。纵是带妹哥也会对我另眼相看,传我一身‘蔡李佛’拳脚本事。”龚千石耐住性子听他胡诌了一大番,才听出个所以然:
先生驹告知汤香臣道,近日他与佛山神道弟子‘陈村种’陈有春暗中查到竟然有不少神道中人出现在省城,俱是从两粤四方赶到,似乎是为了图谋什么大事而来。先生驹估计此事或与细眼皇帝有关。“请神法道”多年来均是隐忍潜藏、风流星散,想不到居然还有神道中人齐齐出现在一处。先生驹与陈有春不辞辛苦,多番打听,终于探听到了些小眉目:这些神道中人聚集来省城,竟然都系“关帝厅”辈分职司高崇的“三都元帅”之一岳横水请来的。
龚镜清皱眉道:“这个岳横水的名字我也曾听‘铜煲细’提过,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汤怀娣道:“那个谢细保为人鬼鬼祟祟,并非善类。你怎么会与他来往?”龚镜清听到妻子责怪,自然不敢将先前他与谢细保去见老鬼恩的事情说出来。
汤姐带老气横秋道:“千石哥你有所不知了,这位岳横水乃系‘关帝厅’三都元帅之一,十分架势堂。”龚镜清道:“三都元帅又是什么厉害家伙?”
汤姐带有了机会,正好卖弄,口若悬河道:“千石哥是见识浅窄了,关帝厅虽然现下名声不好。但我阿大讲过:当年洪兵起义之时,关帝厅的洪山兄弟奋勇投军,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山旗之下按行军打仗职司为分排,山主为全军统帅,洪英军下按‘五行三都’设都元帅之位。现下职司洪英军‘玄水都元帅’,正是这岳横水。他还是那个‘鳄鱼头’的亲兄长,你在陈塘南夜月楼见过他了。”
龚镜清恍然大悟道:“对,对,对。那晚在夜月楼大寨搞到‘六国大封相’,最后‘潮州柑’大哥带着‘关帝厅’的人马出现。其中就有那个鳄鱼头,职司‘山前探马’。”
汤姐带道:“就是此人,他大名叫岳细官。这个契弟人如其名,没什么本事,正所谓‘鳄鱼头老襯底’。不过就是个走探消息的山前探马‘二打六’,小人物。他兄长岳横水才是响当当威震河南和南、番、顺的英雄人物。传闻他本是在顺德经营‘横水渡’,所以得了这个名号。虽然出身贫贱,但为人急公好义、好打不平,与江湖中大有名声。驹叔和我阿大特意要我来通知你,他们已经得到机密:岳横水有一件要紧事情,要着落在你身上,近几日应该就会派人来找你了。”
龚镜清听到这里大出意料之外,道:“我与这个岳横水未曾谋面,他有什么要着落在我身上?”
汤姐带立即‘发烂渣’、没好气道:“我知道个大头鬼,反正驹叔与我阿大要你顺着岳横水的意思,以此来搞清楚他有什么鬼把戏。况且你虽未见过他,但是你与他兄弟‘鳄鱼头’照过面,自然就有关系。”说完很是愤愤不平,嘟囔道:“我也不明白为何每次有好玩的事都要落在你身上,又不见派我去做?”
龚镜清安慰他道:“这又如何是好玩的差事,先前我们都经过这么多风险,还不如不经历的好。”
汤怀娣倒很是放心,道:“既然系驹叔和我阿大的意思,他们必定有分数。驹叔是辟神驱邪的高手,自有他的道理。”
龚镜清道:“经过这么多事情,我只明白一件事就系驹叔和‘其昌先生’都是把我当做烂头卒,推在前面探路送死。只有全叔才是最好心地,最是明白人。他那句‘万事皆因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我现下想来实在是千古至理名言。”
汤姐带哈哈笑道:“‘龚千石’改了叫‘龚镜清’后似乎是心水清了不少,你现下才明白呀?”龚镜清见他出言挖苦,差点就要帮这个契弟“埋单”。
未等过了两日,果真如汤姐带所言就有人拜访上门。来的不是别个,居然是谢细保陪着老鬼恩前来。龚镜清很是意外,老鬼恩一直隐居避祸,却在这个风头火势的时候来找自己,不用问阿贵,必定是那岳横水的缘故了。看来此二人交情匪浅,非同一般。
老鬼恩似乎比先前又苍老了不少,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也不知他是装模作样还真作如此。谢细保搀扶他坐下,道:“千石哥,你与我也无须客套了。今日我陪恩叔他老人家前来是有件大事求请你相助。”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8-01-21 19:22:03 +0800 CST  

楼主:风中泊

字数:509726

发表时间:2010-09-17 23:05:3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5 06:04: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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