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

“大花面”和“水云仙”看着他舞动帅旗的姿势,都面色大变,“哇啦哇啦”地叫将起来。“鬼仔谭”也看清楚此人的样貌,大约三四十余年纪,身上只穿着件疍家人的短衣短裤,浑身上下肌肉虬突,十分精猛。“鬼仔谭”看到他在水中如此身手和这个样貌,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此人的身份,又惊又喜,高声叫道:“威水前辈,千万不能让这两个家伙操控这些大戏服呀!它们都是洪胜戏班的!”

那人听见“鬼仔谭”叫到,很有些意外,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这些大戏服的来历?”

“鬼仔谭”立刻向他游去,边道:“三栏前辈黄威水的大名,晚辈在香港已经是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也是红船子弟!”他生性聪明,早就已经猜到这个水下如蛟龙一般之人就是“镇三栏”口中提到的先前下水探路的另外一位威震“三栏”的大老黄威水。

黄威水见“鬼仔谭”认得自己又说是红船弟子,先入为主信了三四成,但仍是有些戒备,道:“你怎么闯进来了泮塘?”“鬼仔谭”见事情紧急,也来不及解释,只说了句:“威水哥,那边有‘虎神打’呀!”

黄威水听到“虎神打”三个字,眉头一皱,叫了句“可闹也”,突然间又从水中跃起,毫不费劲地跳到了花艇之上,隔着“水云仙”大概七八米的距离站在艇上。“水云仙”和“大花面”似乎被他的凛凛神威所骇,看着他手中的“琼花会馆”帅旗不敢妄动分毫。

“鬼仔谭”有黄威水大驾助阵,登时勇气百倍,连忙也爬上了花艇,站在他身后。黄威水完全没将“水云仙”放在眼内,只是将那帅旗一抖,对着水中的那些停立不动的大戏服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地挥动,看起来就是在空中划着个打横的“8”字一样。“鬼仔谭”幼年在后台也亲眼看过乃父“公脚先”出台唱戏,但凡武戏开始,正印武生出场,大多数会有小武生在台前腾挪跳跃、挥动大旗,代表武戏要开始。

此时的黄威水的动作神态仿如就是大戏台上的武生一样,将那帅旗舞动得虎虎生风。“水云仙”和“大花面”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莫名的表情,不停地向后退,就像那面帅旗是什么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那些大戏服不约而同地被那帅旗吸引,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特别是那件威武无比的战袍更是一马当先。黄威水大声对着蛟龙舟那边喝道:“镇大人,快将船驶过来这里!”

那边的蛟龙舟上,只剩下“打仔洪”和“镇三栏”在苦苦和那四个怪人周旋,“荷兰水”兄弟都已经负伤,“老襯”庭听到这声喊,狂喜道:“是威水哥呀,我们有救了!”当下马上吩咐黄天来驱动蛟龙舟。

这边的黄威水突然暴喝一声:“琼花会精英、洪胜显威名!”“嘭”地一声就将那帅旗立在地上。顿时有十几件的大戏袍就从水中跳到了花艇之上。“鬼仔谭”没有防备,立刻就被那些戏袍上的水淋到了头上,一时间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何以这些戏服竟然像是人一样自己从水中跳了上来。

他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眼前的是竹棚搭起的戏台,耳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锣鼓点声,只要是内行人一听就知是棚架师傅奏响起武戏开场前的曲乐。但是这些锣鼓点声却同他以前小时候所听有所不同,很是有些怪异。然后就见有十几个小武生和二帮武生在戏台中央的一面帅旗翻滚下做出腾挪跳跃、筋斗空翻,个个都是身手矫健。而且听那些锣鼓点声就像是感受到大军行将出讨征伐的气氛,“鬼仔谭”听着听着都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直想厮杀一番的感觉。

突然一只手拍落他肩膀,听到黄威水轻声叫道:“细佬,淡定有钱净。不要乱了心神,这是请神咒,会迷你五官六感的!”

黄威水这一声轻叫对“鬼仔谭”来说就不别于晴天霹雳,立刻就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是那些大戏服好象是穿在了人身上一样,不停地在“走圆台”,似乎是大戏开场,在那里围着那帅旗穿梭跳跃。而黄威水看了他一眼之后,继续在一旁低吟浅唱,既像是在低声唱大戏,又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鬼仔谭”听着他的声音,脑袋还是有些痛,完全不明白为何刚才自己会看到这些幻觉。这些幻觉十分真实,跟刚才自己中了“水云仙”的幻象一样,真实得和现实一模一样。“鬼仔谭”在香港和美国长大,一直是接触西洋教育,先前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象,但今晚到现在为止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些迷糊,都不知究竟哪些才是真的。

又想起黄威水说什么“请神咒”,立即就想起“猪油顺”同他和龚千担提过当年和“靓公保”在四会所遇到的恐怖经历:最后正是“文王茂”演唱所谓的“请神咒”降服那帮应该是“虎神打”的家伙。

难道这个黄威水居然也会“请神咒”?“鬼仔谭 ”做梦也想不到原来“请神咒”是这样一个情形,自己也产生了幻觉,其实他自己到现在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那些是幻象。

正在他失神之间,躲在一旁的那个“水云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对着黄威水就扔了过去。黄威水全神贯注,也毫不在意,那东西一下子就打在他身上,然后掉到了地上。“鬼仔谭”被这个变故吸引了注意力,连忙看去地上,却看见是一个滴溜溜在转的东西,而这东西好像还是湿淋淋的,黄威水的身上顿时也沾了不少。

黄威水看了看地上这东西,顿时就脸上狂怒万分,调头看着“水云仙”,一片杀气。连“鬼仔谭”看到他这表情都觉得有些腿软,心想这位和“镇三栏”齐名的“三栏”大老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单是这份杀气普通人都抵受不住了。

花艇上顿时就一片的恶臭血腥之味,“鬼仔谭”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就吐了几口苦水出来,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楚那在地上滴溜溜在转的东西是个人头,而且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头顶处还有些东西在流出来。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5-30 13:21:00 +0800 CST  
黄威水看着地上的人头看了两眼,勃然变色,看着“水云仙”破口大骂道:“你老母个阴鸷鬼,这种无人性的勾当你也做得出!我早就思疑西關那些细路失踪就是同修炼虎神打有关,原来都是你这家伙搞的鬼!”

“鬼仔谭”有些不解,问道:“威水哥,这同虎神打又有什么关系?”黄威水怒道:“丢它个老母,小童脑浆是‘虎神打’最喜欢吃的!”

他这样一说,吓得“鬼仔谭”打了个冷战。话音未落,一阵腥风扑到两人面前,从水中已经扑出两条黑影落在了花艇之上,正是那四个斑纹怪人的其中两个。这四个怪物无论身材样貌都难分轩轾,只是鼻子不停地在嗅着什么,看来是被血腥所吸引过来。本来这几个怪物正在蛟龙舟上与镇三栏等人争斗,但是转眼之间却能够扑到花艇这边来,行动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两个怪物嗅了一会儿,终于发觉血腥味都是从黄威水身上发出来,立刻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双眼发出阵阵绿光,更加令人觉得毛骨悚然。“鬼仔谭”这才明白那“水云仙”竟然是用小童的人头来引这些怪人前来,不由得提醒道:“威水哥,千万小心,这两只怪物可是非同小可,根本就不是人来的。”

黄威水“哼”了一声,道:“细路,你同我放心吧。今晚我有琼花帅旗在手,‘洪胜’班弟子助阵,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有怕!”说完手中帅旗一展,那十几件大戏戏袍好像是得了命令一样,即时就将两个怪人团团围住。这两个怪物却是毫不在意,其中一个只是看着“水云仙”扔在地上那个人头,双眼发光,突然就冲上前去捧起个人头就舔食起来。人头上还不停地流出一些液体,但对这怪物来说却好像是珍馐美食一般,舔得不亦乐乎。看得“鬼仔谭”头皮发麻,差点又吐了出来。

此时黄威水又再低声吟唱起来,“鬼仔谭”竖起耳朵留心听去,黄威水这番吟唱真的就好像是那些大戏名家演唱的声调一般无异,却是缥缥缈缈、抑扬顿挫,又像是从天外传来一样,十分好听,而且细听下去和当晚“猪油顺”在珠光街用来吓退那怪人的大戏歌声竟是异曲同工。

这一阵大戏吟唱实在是说不出的令人着迷,“鬼仔谭”只是聚精会神听了两下,不由得神识又再次恍惚起来。一抬头却看见的是面前站着数十人一律短巾裹头,脸上全是纹眉“开面”的大戏脸妆,身穿武生戏袍,均是手执兵刃。为首一个尤其引人注目,身穿一件元帅靠袍,背后插着四枝帅旗,头上戴着的是一顶紫金冠,活脱脱是一个正印武生,英姿勃勃、神威凛凛。

这帮大戏武生个个都是栩栩如生,“鬼仔谭”连忙用双手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看到了什么幻觉,但是这些武生的模样却又千真万确,宛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突然心血涌动,耳边好像有人在跟他轻声说道:这些人就是当年跟随李文茂大军最终全军覆没、战死广西的“洪胜”和“義合興”弟子!
六七十年前的太平天国起事,搅动半壁天下,江南百万刀兵。随之而起的“洪兵大起义”,省城“四大公司”中弟子参与起事最多的当数“洪德胜”以及“義合興”,只因为这两大公司其实都是由西江红船弟子所创立。因此这两大公司弟子死难也是最为惨重,尤其是“洪德胜”在清军围攻并火烧禅城“琼花会馆”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当年此役,两广红船弟子大多数本在广西参与起事,得知会馆被围后,立时前赴后继,从四面八方赶回禅城相救,终被清军设伏,死难者无计其数,连“靓公保”如此高手都力屈被擒,在珠光街就义。

而“琼花”一役,固然是清军绿营调集重兵围剿,其实和红船弟子精英在广西起事中死难太重也不无关系。其中很多一部分据传说就是败在“虎神打”之下。本来红船戏班大军身手不凡,而且士气如虹,从省城一路溯江西上,摧城拨寨,攻入桂境,但忽在两广交界山区中突然遭遇重创,死伤无数。不少后来幸存的洪门前辈都说是遭“虎神打”为虐。但此“虎神打”究竟是什么神圣,多年来却是众说纷纭,但都云是清军有两广山区“虎煞”助阵,终以“虎神打”成军,其凶暴威猛,连英勇洪门弟子都无力抵抗,最后幸有洪门中精通“请神咒”高手出手才不致全军覆没,但已是元气大伤。

即使是“鬼仔谭”乃父“公脚先”都未曾经历过“洪兵大起义”,他就更加无从谈起,但此时此刻脑海中一片清明,仿佛当年这件洪门惨事历历在目。

只听得怪叫两声,那两个斑纹怪人暴跳而起,好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一样,伸出利爪就抓向那十几个武生,速度奇快,看那爪上指甲足有好几寸长,就像是虎豹猛兽的前爪一般,转瞬间就能将血肉之躯撕个粉碎。“鬼仔谭”到现在总算明白到“猪油顺”口中提到的“公乐平”戏班在四会山区遭到莫名杀戮,为何戏班中众多洪拳永春高手却在区区几个怪人手下伤亡惨重,只因为当年那几个怪人同今晚的这几个都是“虎神打”!简直就是与猛兽无异常,除非是有重火器在手,否则近战突袭之下简直就是鱼肉在俎。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14 14:45:00 +0800 CST  
那个头戴紫金冠,身穿元帅靠袍的武生却是镇静如桓,毫不惊慌,摆了个造手,大喝一声:“平靖王座下洪胜班弟子在此,妖孽休得轻狂!”话音京腔正圆,内行人一听就知道是梨园名家。须知道百数年前粤剧源头乃是脱自京剧皮黄而来,早期的大戏名家很多都是京腔韵正。他那“狂”字话音刚落,四周的大戏锣鼓点声又再大作,而且密密麻麻,其声势夺魄勾魂如战鼓擂动,直听得人心头狂跳,仿佛是千军万马掩杀过来一般,“鬼仔谭”只听得双腿发软。有七八个小武生已经开始在两个怪人面前来回凌空跳跃翻滚,他们身手尤其利落,速度之快如比闪电,比起那两个怪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怪人只是空空舞动利爪却无从得手,急得两人好像是困兽一样继续暴跳如雷。

其余数十个小武生在外面团团围住两层,分正反方向不停在走“圆台”,那步法又快又密,看得人眼花缭乱,到最后完全已经分不清是人还是戏袍在转动,“鬼仔谭”看了几下顿时就头脑发晕,血往上涌。
这个时候锣鼓点声中还不断传来一阵阵既像是大戏的唱声又像是低声念诵的咒语。那两个怪人脸色开始大变,浑身的斑纹、体毛开始渗出有血,渐渐开始有些手软,眼看就要软倒在地。那穿元帅靠袍的正印武生大声叫道:“‘虎神打’残害无辜、助纣为虐、相助清军。今日我洪胜弟子,得洪英祖师臂助,以‘请神咒’诛灭妖邪!”众武生齐发一声喊,“鬼仔谭”却一眼看见这元帅靠袍的武生的正面,赫然就是先前他幻觉所见的那个“文王茂”!

他对“文王茂”和“靓公保”早就心生无限敬慕,眼看“文王茂”这神威凛凛、正气罡身的一派风范,忍不住像是在台下观看大戏到正酣处的观众一样大叫了声“好”。

正在热闹处,一阵若有若无、像是鬼魅低诉一般的女子歌声入耳飘了进来,“鬼仔谭”本来热血沸腾之际立刻就像是寒风入骨一样,打了个冷颤。他循声看去,却看见在另一边的那“水云仙”正舞动起水袖,“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那声音轻灵跳动,如泣如诉,说不出的哀怨动人,唱的正是那首幽远凄凉、闻者动容的“客途秋恨”。而原先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大花面”却已经又变成了个姿容艳丽的陈塘南“花艇”阿姑。

“鬼仔谭”被眼前这景象吓了一跳,但听见这首大戏歌声,心中已经感到不妙,再看去黄威水那边,那些个身手超凡的武生和头顶紫金冠的“文王茂”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先前的十几件大戏戏袍摊在原地,和那两个怪人正痴痴呆呆地看着“水云仙”,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凶暴残忍。

黄威水大声对“鬼仔谭”招呼道:“细路,你叫什么名字?”“鬼仔谭”随口应声道:“晚辈叫做‘鬼仔谭’。”黄威水点点头,指着“水云仙”道:“丢它老母,‘鬼仔谭’,我们先帮这只短命种埋单!”

说完舞动帅旗,立即有三四件大戏袍人立起来,当先一件就是那“文王茂”所穿的元帅靠袍。“鬼仔谭”被这“水云仙”已经戏弄了好几次,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既然有黄威水在此,心中再无所惧,和黄威水就冲向“水云仙”。
这个时候“两脚黄鳝”黄天来已经将蛟龙舟驶到跟前,黄威水方才的“请神咒”引开了两个怪人,另外两个听到大戏歌声也立刻跳进了水中消失不见。
“镇三栏”和“打仔洪”等人经过恶斗,都满身是伤,惊魂未定,一直躺在龙舟上不省人事的“火麻仁”却突然跳了起来,“打仔洪”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火麻仁”已经一跃而起落在了花艇之上。“打仔洪”急道:“火麻仁,你怎么了?”“镇三栏”脸色一变,看出什么不对来,对“打仔洪”道:“带妹兄,火麻仁有些不妥呀!”

“打仔洪”也立刻看出确实是有不妥,那“火麻仁”完全跟平常相异,神色古怪,微微露出笑容,只是看着“水云仙”旁边的那个“花艇阿姑”,一面就走了过去。此时“鬼仔谭”也看见了“火麻仁”,不觉有些奇怪,明明“火麻仁”方才在荔枝林处就昏迷不醒,为何现在却走了过来?忍不住就道:“仁哥,你醒了?”

“火麻仁”却对他不闻不问,只是继续向着那个“花艇阿姑”而去。黄威水虽然甚少到得沙基,却是认得“火麻仁”,刚想出声,此时那“花艇阿姑”只是对着“火麻仁”妩媚一笑,“火麻仁”脸色一变,突然伸手就去抢黄威水手中的帅旗。他这一下只电光火石一瞬,冷不及防,黄威水先前从“大花面”手上抢旗同样是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现在轮到他自己,饶是他身手高强,却被“火麻仁”伸手抢去帅旗。

那帅旗再度易手,就被抛到了那花艇阿姑的手中。众人都被这一突然变化弄得措手不及。“打仔洪”更是气得脸色发白,虽然平素一向冷静过人,此时也忍不住口中狂骂不已。“镇三栏”转头对“老襯庭”和“朱仔炮”道:“刚才你们在前面救了‘火麻仁’的时候,究竟见到了什么?”

“老襯庭”脸色一变,张口欲言,却没有回答,“朱仔炮”也同样如此,倒是“荷兰水”插口叫道:“火麻仁是自作自受,方才他是被那个陈塘南大寨阿姑给迷住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14 14:47:00 +0800 CST  
“打仔洪”和“镇三栏”闻言都很有些吃惊,齐声道:“你有没有车大炮呀,哪里来的什么陈塘南阿姑?”

“荷兰水”道:“我哪里有说谎?可是千真万确,我们遇见‘火麻仁’的时候他连裤子都脱掉了,昏迷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半截衣袖,那是…..”他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镇三栏”瞪了他一眼,道:“究竟是什么?火麻仁是沙基好汉,有洪执事在此,你可莫要坏了他的声名。”“荷兰水”对“镇三栏”向来敬畏有加,被他这样一骂更加不敢再说下去。

“打仔洪”脸上有点尴尬之情,“镇三栏”这样说虽然是顾及了他的面子,但旁人听来却更觉得“荷兰水”所讲是真的了,欲盖弥彰之意。“荷兰水”既畏镇三栏又惧“打仔洪”,真是后悔自己“衰多口”,恨不得打自己两大耳刮子,只好求助地看看“老襯庭”。

凡是这种情形,就必定是精明过人的“老襯庭”出来打圆场,他对“打仔洪”道:“我曾到过方便医院,那半截衣袖我认得是影月花身上所穿之物。‘火麻仁’经常出入大寨风月所在,他对影月花有爱慕之心也不出奇。”“镇三栏”道:“这怎么可能,影月花明明已经死了,你可有亲眼看到当时情景呢?”

“老襯庭”却望去“朱仔炮”,道:“我们赶到之时已经是‘朱仔炮’将火麻仁救下来的,他最清楚不过了”。“朱仔炮”脸色一变,虽然心里暗骂“老襯庭”狡猾,口头上只好不情愿地道:“我同‘花仔开’失散后在半路遇到火麻仁,他正在同个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必定也是这个狸猫精施变术而成的!”
今晚三栏“九大簋”中除了“马骝泰”外就剩下这个“花仔开”尚未露面,与众人失去联络。“朱仔炮”本来与“花仔开”奉“镇三栏”之命在泮溏外围应付今晚来犯之敌,但殊不料竟然来的是东瀛神道变术的狸猫士,二人措手不及,弄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只好往泮溏深处而撤,希望能会合“镇三栏”等人,结果中途因为豪雨二人还失去联络,“朱仔炮”误打误撞却救下了“火麻仁”。

但他也是说得不清不楚、不汤不水,“打仔洪”再也顾不得细说,调头快步冲向黄威水,大声喝道:“威水前辈,我来帮你!”黄威水多年打雁反失手,正是气急败坏,对着“火麻仁”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认出“打仔洪”跑过来,立刻将怒气发到他身上:“好你个‘打通街’,你们沙基的‘好汉’居然是吃碗面反碗底,偷兄吃弟、吃里爬外,连我也要暗算!”“打仔洪”也是十分委屈,只好低声下气道:“威水兄莫怒,‘火麻仁’想是撞了邪,受了蛊惑而已。否则绝不会做出这种反骨的事来。”

黄威水道:“哼,这火麻仁平素就喜欢流连风月,一定是他被那个东瀛术士变幻美色将他迷住了!现在琼花会馆的帅旗被抢了过去,你说怎办?”“打仔洪”看了看“水云仙”,道:“还能怎办?抢回帅旗,搞正这几个日本鬼!”
那“水云仙”却将帅旗舞动起来,顿时船上水下的所有大戏袍都围了上来,一阵阵腥臭难闻之味把众人薰得差点昏了过去。黄威水十分紧张,道:“大家千万小心,这些戏袍上的阴尸气非同小可,不要给沾上了!”先前“镇三栏”等人在蛟龙舟上被戏服所包围的时候,身上已经开始沾有些莫名的臭味,现在经黄威水这样一提醒,虽还是不清楚这“阴尸气”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连黄威水也如此紧张,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个个都顾忌起来,生怕被这些戏服碰到。
那两个斑纹怪物此时却恢复了精神,四只眼盯着黄威水一动不动,显然随时都会发难。黄威水果真是人如其名,依旧昂然不惧,赤手空拳岳峙当前,一身凛然正气无形。“鬼仔谭”本来见己方现在情势立转,已经开始胆怯腿软起来,但看到黄威水如此威武模样,顿时精神大振。

“打仔洪”立刻拍拍他肩膀,大声道:“鬼仔谭,洪英弟子向来有前无后,打死罢就,今晚一于打它个老味!”

其余众人都是洪门大老,为他大喝声所振奋,齐声呐喊叫好。黄威水道:“洪执事,你同我对付这两只虎神打,镇大人、朱仔炮和鬼仔谭你们去抢回帅旗,帮那两只日本鬼埋单!”

说完已经先发制人,一拳就打向那两个怪人其中一个的面门。霎时间花艇上一片混乱,黄威水和“打仔洪”联手合斗那两个“虎神打”怪物,“镇三栏”、“鬼仔谭”和“朱仔炮”冲向“水云仙”和那个“大寨阿姑”。“老襯庭”虽然足智多谋,但是却不是长于拳脚搏斗,加上“荷兰水”两兄弟都已负伤,只好留在一旁照顾。

“打仔洪”和黄威水都是洪门万人敌,而且黄威水似乎对“虎神打”的底细十分了解,绝不硬打硬拼,只是施展他一身大戏武行功架,腾挪跳跃、辗转翻腾,似是耍杂技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打仔洪”则是在一旁舞动那条荔枝木桨,罡风转动,两个人配合无间,两个怪人虽有凶暴无穷力,“打仔洪”两个一时间却是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那些大戏袍被帅旗指挥之下将“水云仙”和那个“大寨阿姑”隔开,这“水云仙”十分得意,终于甜甜地对着“鬼仔谭”开口笑道:“谭少爷,我也是红船中人,和令尊‘公脚先’都算是同道中人,怎么你却要如此对我呀?”
听起来虽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但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和鬼魅,若是闭上眼睛去听,完全不像是发自人类的声音,倒像是传说中的山精鬼怪的声音,令人不但毛骨悚然,还胆战心惊、四肢发软。

“鬼仔谭”今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水云仙”说出话来,但是他吃过了不少这“水云仙”变术幻化的苦头,不由得又怒又怕,叫了句:“丢那妈!谁跟你是同道中人!”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20 21:14:00 +0800 CST  
镇三栏”看了“水云仙”几眼,低声对“朱仔炮”道:“你的朱砂雷对这些大戏袍可有用?”“朱仔炮”道:“朱砂雷专辟阴邪,应该有用!”“镇三栏”道:“那你还不动手?”

“朱仔炮”二话不说,左右开弓,如法炮制,顿时面前好几件湿淋淋的大戏袍竟然被烧了起来,转瞬间就变成灰烬。“镇三栏”和“鬼仔谭”喜出望外,齐声叫好。“朱仔炮”继续飞快出手,那些大戏袍纷纷被烧着,但是他的“朱砂雷”经过方才和“虎神打”恶战本就所剩无几,不消片刻就全部馨用无剩,剩下的大戏袍虽然还有几件,但是依旧挡在面前。

“鬼仔谭”咬一咬牙,紧闭双眼就对着“水云仙”猛冲过去,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趁乱抱住这家伙,可以让“镇三栏“将帅旗抢回。“镇三栏”连忙想要阻拦,叫道:“鬼仔谭,这些戏袍碰不得呀!”

兀地里一条人影闪出,飞起一脚拦腰将“鬼仔谭”踢了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来人身手敏捷,就是“火麻仁”。“鬼仔谭”又急又怒:“卓仁哥,我是鬼仔谭呀!”但是他看“火麻仁”双眼迷离,表情怪诞,也看出他必定是有不妥,恐怕说了也是白说。

身后的“水云仙”低声说了几句,“火麻仁”一手提起“鬼仔谭”,反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制在身前。“镇三栏”怒火中烧,但是又怕“火麻仁”出手伤人,不由得挥手制止住“朱仔炮”。“水云仙”赞道:“果然不愧是沙基的草鞋先锋,出手不凡。难怪得到这么多美人的欢心。”

“火麻仁”很是受落,看了看“水云仙”几眼,满脸的爱慕之情。“鬼仔谭”被“火麻仁”制服不能动弹,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明白,“火麻仁”倒也未必完全是被东瀛变术迷惑,他这家伙可能早就对真正的花旦皇后“水云仙”是一见倾心,否则这假的“水云仙”何以单单能迷惑到他?
须知那真正的“水云仙”当年是红遍两广的花旦头牌,不但样子出众,而且行事表语有别一般的传统大戏女戏子,很是特立独行,颇具新潮思想。也难怪“火麻仁”对她着迷,这才着了道。想不到“火麻仁”一向沙基称雄,却过不了“水云仙”这美人关。

“水云仙”吹了声口哨,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叫道:“两位洪门大人还是快快停手吧,否则可就伤了这位谭少爷了。”

“鬼仔谭”被“火麻仁”挟持,不但“镇三栏”连“打仔洪”和“黄威水”都变成投鼠忌器,只好停下手来。此时从不知水底又钻出另外两只“虎神打”怪物,蹲在了一旁,以四对二围住“打仔洪”和黄威水。二人心里都暗叫不妙,不停在思量对策。

“水云仙”看到局面已受自己控制,十分满意,对着身旁的那个“大寨阿姑”点点头示意。这个“大寨阿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从花艇上走了下水。
“镇三栏”等人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想搞清楚她在弄什么玄虚。但看这个“大寨阿姑”装扮的女子娉婷婀娜、摇弋生姿地走下水去,一想到片刻之前“她”还是个“大花脸”所变而成,洪门众雄都不由得惊叹这神道变术果然是变幻莫测,难怪连“朱仔炮”都对付不了。

“大寨阿姑”一步步走到了远处水深之处,长发飘散,背对着众人,离远看去更是诡异。此时四周寂静无声,所有打斗均已停息,雨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冷风吹过,“老襯庭”突然打破沉默道:“她怎么越看越像‘影月花’?”众人这才留意到,短短时间这个“大寨阿姑”的打扮样貌已经又有了变化,虽然前面的容貌不能看到,但是背后的样子已经大大不同,确实和陈塘南的红牌“影月花”有几分相似。“鬼仔谭”当晚曾亲眼看见“影月花”真人,更是觉得神似。

黄威水经他这么一说,有些如梦初醒,对“镇三栏”道:“镇大人,我叫你派人去偷‘影月花’的尸体,得手了吗?”

“镇三栏”听见黄威水询问,只好看了看“老襯庭”,“老襯庭”知道是自己吩咐“老虎蟹”前往方便医院,多有干系,硬着头皮道:“我们偷的不是影月花的尸体。”黄威水勃然怒道:“什么?堂堂‘老襯庭’,居然连条‘咸鱼’都偷错了?”

“打仔洪”道:“威水兄,不是偷错了,根本就是被人一早掉包了。”黄威水道:“是谁掉的包?”未等“打仔洪”回答,双眉一竖,道:“不用问阿贵,又是这几个日本鬼干的好事了?”

“老襯庭”指着水中远处那“大寨阿姑”道:“威水哥,难道她要假扮影月花?”“荷兰水”听得是一头雾水,茫然道:“她假扮影月花来做甚?”

其余众人却没有他糊涂,这个“大寨阿姑”分明就是要扮成“影月花”来引“乌龙太岁”的现身。“鬼仔谭”在陈塘南已经亲眼看见曾出现过两个“影月花”,更是马上明白过来,不由得很是激动,恨不得立马扑上前去,但是“火麻仁”牢牢地扼住他的脖子,丝毫不能动弹。

那首“客途秋恨”的幽怨歌曲此时又再飘渺而来,听起来还真像就是“影月花”的声音,几可乱真。因为此时水中的“影月花”背对着众人,“鬼仔谭”也不能肯定是否就是从她口中所唱。但若然“影月花”的相好真的就是所谓幻化人形的“乌龙太岁”,那它就是歌中所提到的情深“繆郎”了。歌中也是描述了这位“繆郎”与一位多情的风尘女子相爱,和“影月花”确实是相为映照,“乌龙太岁”如果真是有灵性,一定会现身相见。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20 21:15:00 +0800 CST  
“镇三栏”虽然身为“三栏公会”首领,肩负泮溏巨旗古龙舟秘密之责,此时明知是敌手奸计,但始终都按耐不住想看一看究竟这“乌龙太岁”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连他自己也只是久闻“乌龙太岁”之大名而从未亲见其庐山真面目。其实自他幼年在泮溏长大至今数十年,内心深处对这“乌龙太岁”的传说可说是半信半疑。

幽怨缠绵的大戏南音“客途秋恨”还在半空缥缈,豪雨减退之下,水流开始向泮溏入江口而流去,水深已经下降了一些,但是在花艇上对水下的情况还是看不得很清楚,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正在众人紧张之际,那“影月花”忽然开口道:“缪郎,缪郎,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我想你想得好苦呀!我在陈塘南让人欺负得好惨呀,你不是说要帮我赎身的吗?”

“鬼仔谭”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和当晚自己听到真正的“影月花”的声音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凄楚悲苦的语调,就是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感同身受,为陈塘南这些苦命的阿姑心酸,仿佛间还真的觉得这个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心里却打了个突,看来这个假货“影月花”似乎真的知道“乌龙太岁”和正牌之间的瓜葛,忍不住对“老襯庭”和黄天来道:“那个陈塘南阿姑不是真的被‘乌龙太岁’勾引了吧?还要‘乌龙太岁’来赎身?” 黄天来是沙基疍家船户的元老,对于泮溏的传闻最为清楚,连忙道:“镇大人,这有什么奇怪?那乌龙太岁向来传闻就是喜欢流连风月之地,勾引风尘女子。听说在夜月楼人人都说‘影月花’最近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再摆局接客,九成九是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的,一直在等他来赎身。”

黄天来说得煞有介事,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水面突然无端端晃动起来大股水浪,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下向着“影月花”游过来一样。众人一阵耸动,都十分兴奋。那“水云仙”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两个斑纹怪人跳了下水,另外两个还是紧紧地盯着“打仔洪”和黄威水。

那两个下了水的斑纹怪人飞快地向着那水浪而去,“打仔洪”向黄威水打个眼色,示意动手,黄威水心领神会,刚欲有所行动,就听到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远处的水波已经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个人影,离开“影月花”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因为离众人这边还有段距离,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面目。黄天来却叫道:“那,那,那一定就是乌龙太岁幻化人形了!”说完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来,他们船户自古对“乌龙太岁”敬大于畏,等同疍家船户敬奉的神明,所以如此激动。

“老襯庭”一手扶起他,道:“你这个两脚黄鳝,还未看清楚就在这里乱说,看定些再说!”却突然对“镇三栏”大叫一声:“镇大人,还不动手!”说时迟那时快,“镇三栏”已经飞起一脚将“火麻仁”踢倒在地,“火麻仁”这次完全没有防备,当场倒地,他扼住“鬼仔谭”颈脖的手顿时就松了开来,“朱仔炮”配合无双,立刻上前将“鬼仔谭”一手扯了过来。原来“老襯庭”早就和“镇三栏”、“朱仔炮”暗中打好眼色,趁着水中出现变化之际,那“水云仙”不禁稍微分神,发起信号,打了对手个措手不及。

另外一边的“打仔洪”和黄威水已经动了手来,和那两个怪人再次战作一团,“镇三栏”对“朱仔炮”道:“你快去帮手助战,我来抢回帅旗!”就听到传来一阵“哗啦啦”像是下大雨的声响,正和“打仔洪”、黄威水剧战的两个怪人惨叫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水。“镇三栏”和“朱仔炮”都很为惊讶,抬头看了看上空,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到这阵声响。

两个“虎神打”怪人凶猛暴狂,“打仔洪”和黄威水赤手空拳也只是勉强能抵挡得住,再打下去其实多半是凶多吉少,现在却突然受了很大的惊吓而跳入了水中,实在令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方才那半空中所洒下一阵“大雨”,差点就淋到“打仔洪”的身上,他立刻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甚是刺鼻,既像是烧浓的漆油,又有阵浓烈的桐油味。刚才显然是有人有意将这阵“大雨”洒到两个怪人身上,逼迫到它们赶了下水,似乎正是“虎神打”的克星。“打仔洪”万分奇怪,难道刚才半空洒落来的这些“水”居然是烧熟的桐油漆?为何两只“虎神打”对这些桐油漆畏若蛇蝎?

“打仔洪”正在惊疑之际,就看到黄威水向着花艇的另外一边,靠近黄天来的“蛟龙舟”水面处大声叫道:“水官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赶到呀?你再迟点来,我这条小命就冻过水了!”

随即有人也大声应道:“我马不停蹄地赶水路来省城会合,也算对得起你了!”一条人影从水中爬上花艇,手中还提着个像个潲水桶的东西,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此人样子大约三十几岁年纪,只穿着件寻常码头工人所穿短打,身形不算高大,但露出一双强壮臂膀尤其引人注目,臂上筋肉连横、甚是威猛。

“打仔洪”看见此人居然从水里轻而易举地提着这么大一个木桶上来,刚才若然就是他从水中将木桶里的东西洒到两个怪人身上的话,此人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简直就是超人力所为。他自己纵使一向自负神力惊人,名震省城,但此刻也自愧不如。

“镇三栏”看清楚来人面目,立刻高兴起来,看见“打仔洪”尚自一脸惊疑,连忙道:“洪执事无须担心,这位也是我们洪门兄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油麻地‘九龙水官’程官水、‘桐油程’!”

“鬼仔谭”在一旁听到“桐油程”三个字很是惊讶,当晚在陈塘南与其父“公脚先”同宗的潮州会党强人“潮州柑”提过:香港“油麻地”码头有位洪门传奇名唤程官水,绰号“桐油程”,也是广西洪门在香港的后人,曾在九龙城寨追查庆隆的踪迹,想必就是眼前此人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24 14:26:00 +0800 CST  
“镇三栏”虽然身为“三栏公会”首领,肩负泮溏巨旗古龙舟秘密之责,此时明知是敌手奸计,但始终都按耐不住想看一看究竟这“乌龙太岁”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连他自己也只是久闻“乌龙太岁”之大名而从未亲见其庐山真面目。其实自他幼年在泮溏长大至今数十年,内心深处对这“乌龙太岁”的传说可说是半信半疑。

幽怨缠绵的大戏南音“客途秋恨”还在半空缥缈,豪雨减退之下,水流开始向泮溏入江口而流去,水深已经下降了一些,但是在花艇上对水下的情况还是看不得很清楚,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正在众人紧张之际,那“影月花”忽然开口道:“缪郎,缪郎,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我想你想得好苦呀!我在陈塘南让人欺负得好惨呀,你不是说要帮我赎身的吗?”

“鬼仔谭”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和当晚自己听到真正的“影月花”的声音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凄楚悲苦的语调,就是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感同身受,为陈塘南这些苦命的阿姑心酸,仿佛间还真的觉得这个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心里却打了个突,看来这个假货“影月花”似乎真的知道“乌龙太岁”和正牌之间的瓜葛,忍不住对“老襯庭”和黄天来道:“那个陈塘南阿姑不是真的被‘乌龙太岁’勾引了吧?还要‘乌龙太岁’来赎身?” 黄天来是沙基疍家船户的元老,对于泮溏的传闻最为清楚,连忙道:“镇大人,这有什么奇怪?那乌龙太岁向来传闻就是喜欢流连风月之地,勾引风尘女子。听说在夜月楼人人都说‘影月花’最近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再摆局接客,九成九是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的,一直在等他来赎身。”

黄天来说得煞有介事,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水面突然无端端晃动起来大股水浪,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下向着“影月花”游过来一样。众人一阵耸动,都十分兴奋。那“水云仙”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两个斑纹怪人跳了下水,另外两个还是紧紧地盯着“打仔洪”和黄威水。

那两个下了水的斑纹怪人飞快地向着那水浪而去,“打仔洪”向黄威水打个眼色,示意动手,黄威水心领神会,刚欲有所行动,就听到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远处的水波已经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个人影,离开“影月花”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因为离众人这边还有段距离,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面目。黄天来却叫道:“那,那,那一定就是乌龙太岁幻化人形了!”说完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来,他们船户自古对“乌龙太岁”敬大于畏,等同疍家船户敬奉的神明,所以如此激动。

“老襯庭”一手扶起他,道:“你这个两脚黄鳝,还未看清楚就在这里乱说,看定些再说!”却突然对“镇三栏”大叫一声:“镇大人,还不动手!”说时迟那时快,“镇三栏”已经飞起一脚将“火麻仁”踢倒在地,“火麻仁”这次完全没有防备,当场倒地,他扼住“鬼仔谭”颈脖的手顿时就松了开来,“朱仔炮”配合无双,立刻上前将“鬼仔谭”一手扯了过来。原来“老襯庭”早就和“镇三栏”、“朱仔炮”暗中打好眼色,趁着水中出现变化之际,那“水云仙”不禁稍微分神,发起信号,打了对手个措手不及。

另外一边的“打仔洪”和黄威水已经动了手来,和那两个怪人再次战作一团,“镇三栏”对“朱仔炮”道:“你快去帮手助战,我来抢回帅旗!”就听到传来一阵“哗啦啦”像是下大雨的声响,正和“打仔洪”、黄威水剧战的两个怪人惨叫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水。“镇三栏”和“朱仔炮”都很为惊讶,抬头看了看上空,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到这阵声响。

两个“虎神打”怪人凶猛暴狂,“打仔洪”和黄威水赤手空拳也只是勉强能抵挡得住,再打下去其实多半是凶多吉少,现在却突然受了很大的惊吓而跳入了水中,实在令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方才那半空中所洒下一阵“大雨”,差点就淋到“打仔洪”的身上,他立刻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甚是刺鼻,既像是烧浓的漆油,又有阵浓烈的桐油味。刚才显然是有人有意将这阵“大雨”洒到两个怪人身上,逼迫到它们赶了下水,似乎正是“虎神打”的克星。“打仔洪”万分奇怪,难道刚才半空洒落来的这些“水”居然是烧熟的桐油漆?为何两只“虎神打”对这些桐油漆畏若蛇蝎?

“打仔洪”正在惊疑之际,就看到黄威水向着花艇的另外一边,靠近黄天来的“蛟龙舟”水面处大声叫道:“水官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赶到呀?你再迟点来,我这条小命就冻过水了!”

随即有人也大声应道:“我马不停蹄地赶水路来省城会合,也算对得起你了!”一条人影从水中爬上花艇,手中还提着个像个潲水桶的东西,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此人样子大约三十几岁年纪,只穿着件寻常码头工人所穿短打,身形不算高大,但露出一双强壮臂膀尤其引人注目,臂上筋肉连横、甚是威猛。

“打仔洪”看见此人居然从水里轻而易举地提着这么大一个木桶上来,刚才若然就是他从水中将木桶里的东西洒到两个怪人身上的话,此人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简直就是超人力所为。他自己纵使一向自负神力惊人,名震省城,但此刻也自愧不如。

“镇三栏”看清楚来人面目,立刻高兴起来,看见“打仔洪”尚自一脸惊疑,连忙道:“洪执事无须担心,这位也是我们洪门兄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油麻地‘九龙水官’程官水、‘桐油程’!”

“鬼仔谭”在一旁听到“桐油程”三个字很是惊讶,当晚在陈塘南与其父“公脚先”同宗的潮州会党强人“潮州柑”提过:香港“油麻地”码头有位洪门传奇名唤程官水,绰号“桐油程”,也是广西洪门在香港的后人,曾在九龙城寨追查庆隆的踪迹,想必就是眼前此人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24 14:28:00 +0800 CST  
“打仔洪”当然也听过“桐油程”的大名,连忙用洪门手势问礼道:“原来程兄大驾光临,久闻一双‘插翼麒麟臂’威震九龙油麻地码头,果然是名不虚传,小弟佩服万分。”

“桐油程”多年来凭着一双铁臂桥手,担动数十斤重的桐油桶在油麻地避风塘船只之间来往而如履平地,在九龙油麻地码头声名显赫,为一时传奇,但听到堂堂“打仔洪”如此盛赞,连称不敢,但也无时间再多寒暄,道:“自从我在九龙接到镇大人的讯息,有‘番鬼佬’居然来犯省城泮溏,我就知道此事必和那斩头鬼庆隆脱不了什么关系。”

说完指着跳下水里落荒而逃的那两个“虎神打”怪人道:“我这次赶上来省城,就是为了来对付这些家伙的!”再拍了拍身边的那只大桶,斜眼睥睨着“水云仙”道:“我这里是七炼七烧七十年上等桐油漆,专破‘虎神打法’!”

“镇三栏”、“打仔洪”听到这“桐油程”竟然有可克制“虎神打”的法宝,都喜出望外。

那“水云仙”听到“桐油程”说出此话时,脸色当场变得十分难看,不住地向后而退。“桐油程”还是盯住她不动,厉声道:“东瀛‘南朝神道派’的狸猫变术神打是不是也怕被桐油生漆破法的?”

不说犹自可,“水云仙”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紧张至已几近崩溃,浑身发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孔不停地在“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众人听了半会儿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有“鬼仔谭”这个“竹升仔”隐约猜到这些正是日本话。“桐油程”猛然暴喝一声:“是时候啦!”

大家都被他这一喝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原先一直护卫在“水云仙”面前那几件大戏袍,其中一件花旦衣“嘶啦”一声破碎开来,里面现出一条人影,一身短衫长裤,对着“水云仙”兜头就一阵水花扬手泼了过去。别说这边的“三栏”众雄,即使是“水云仙”也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件细袍里面居然还藏着个人,立时就被迎头淋了个湿透,顿时就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凄厉至极,好像是只野兽垂死挣扎时所啸叫一样,“打仔洪”如此人物当下听到都不由得打个寒颤。

“水云仙”双手依旧捧住自己的脸孔,好像方才是被人用什么酸液淋过一样,浑身颤抖,“鬼仔谭”心下很是好奇,为何如此厉害的一个“水云仙”会被此人泼水之后变成如此崩溃害怕,忍不住靠前看过去。

“水云仙”虽是双手捂脸,但是指间中还是留有缝隙,隐隐约约间那张花旦皇后的美貌面目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变了形一样。“鬼仔谭”看多两眼之下吓得张大了口,一面指着“水云仙”,一面结巴地道:“她,她,她的脸!”未待他说完,“水云仙”已经转身一跳下水,那大戏袍内暗藏之人快步追上前探头看去,但是水中已经失了影踪,不知道“她”逃去了哪里。此时连一直躲在一旁的那个“乐师”也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不见。

“桐油程”和黄威水一起叫道:“花仔开,莫要再追,小心有变!”

这一下峰回路转、变化迭起,“三栏”洪门本是处于下风,瞬间就反败为胜。“打仔洪”正是疑惑这躲在大戏袍内之人是何方神圣,听到黄威水这样一说,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暗中埋伏之人居然是“九大簋”之一的“花仔开”。

其余人都又惊又喜,特别是“朱仔炮”,今晚他本是连同“花仔开”一起阻挡来敌,但是混乱之下互相失散。他还一直担心“花仔开”出了什么意外,想不到居然原来早就混进了那些大戏袍中。

“打仔洪”也是早就听闻过这“花仔开”之大名,而且颇负传奇色彩。

这个“花仔开”年纪倒是和“打仔洪”相仿,已经名列“九大簋”之内,外表生得俊秀,如若女子。其人本名不详,出生于南洋马来亚的槟榔屿。槟榔屿向来就是清末海外华人革命党云集之地,“花仔开”家族先人数百年前从福建移民南洋,他自幼已受革命风潮和中华正统影响,一心要来华认祖归宗和参加反清会党起义。他十余岁年纪就随马来会党同乡奔赴省城,意图参与起事,后被旗营、团练联手阻杀,“花仔开”重伤之下逃到“三栏”为“镇三栏”所救,从此归入“三栏”洪门。

这“花仔开”果然是生得俊秀如女子一般,站在船边见失了“水云仙”的踪影,只好回头向众人打招呼,向着黄威水道:“威水哥,为何不让我去追?”黄威水道:“你这次是侥幸吓走了这东西,下次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

“打仔洪”久慕其英雄名头,一直无缘见面,现在全靠“花仔开”出手突袭才击退这个令人头痛的“水云仙”,心下更加佩服,正想向前,黄威水指着远处的那个陈塘南“阿姑”和那个水中的人影,对他道:“乌龙太岁已经现身,洪兄我们快赶过去,不要让虎神打占先!”

“桐油程”哈哈笑道:“威水兄大可放心,这些什么‘虎神打’不过是些大烟鬼。有桐油漆在此,包能破它们的法!”

“镇三栏”和“打仔洪”虽有些不明白“桐油程”所言,但看见先前水中冒出来那个人影,互相对望一眼:“难道这个真的就是‘乌龙太岁?’”

这边花艇上瞬间惊心动魄一番变化,但是远处水面上那个人影还是丝毫不动,对着那个“陈塘南阿姑”。这个“阿姑”也没有注意到花艇上的变故,只是柔声道:“缪郎,是你吗?是你来帮我赎身吗?”

“镇三栏”对黄天来招呼道:“快将船驶过去!”“打仔洪”转头看看躺在地上的“火麻仁”,问‘桐油程’道:“程兄,‘火麻仁’中了那假“水云仙”的迷术,不要紧吧?”“火麻仁”被“镇三栏”踢倒在地,又昏迷了过去,“桐油程”和“朱仔炮”察看了一下,都说无碍,既然“水云仙”已经遁去,“火麻仁”所中迷术也应该被解。

黄天来按“镇三栏”的吩咐连忙将花艇向着远方那个方向驶去,待近了一点后“鬼仔谭”眼尖,看了几看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哥,那水里站的好象是龚千担呀!”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6-24 14:31:00 +0800 CST  
在场的洪门众大老中除了黄威水、“桐油程”还有“花仔开”三人,其他人都认得龚千担,均感吃惊,怎么水里面的“乌龙太岁”居然变成了龚千担?

尤其是“打仔洪”,龚千担之前被水下突然出现的“水长虫”拖走,一直吉凶未卜,“打仔洪”心里本就甚为羞愧:以他“聯興顺”战神的威名,今晚泮溏一行简直就是威风扫地:不但龚千担失踪,连“火麻仁”也遭了暗算以至在众位洪门大哥面前丢丑,现在听到“鬼仔谭”这样说道,真是又惊又喜。

定神向前看去,随着蛟龙舟行得近了,已经可以看清水中站着的人影果真是个少年男子,样子确实与龚千担非常相似。但今晚发生种种离奇怪异之事,现在连“打仔洪”也不敢肯定水中站着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龚千担,抑或又是其他什么“东西”。“鬼仔谭”大声叫道:“千担哥,千万小心呀,这个女子不是‘影月花’,她同那个假‘水云仙’是一伙的妖怪!”

但是站在水里面的龚千担对他的说话恍若不闻,还向着那“影月花”走近了几步。“影月花”看着龚千担,继续用真正影月花的销魂腔调道:“缪郎,你是我的缪郎吗?”那声音说不出的引人心魄,这个虽然是假的“影月花”,但一样可以以假乱真。“影月花”果然不愧是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光是听她的声音,任何男人听到都不由得神摇魂摆,与那花旦皇后“水云仙”相比绝对不遑多让。

就在“她”说话之际,蛟龙舟上众人都分明见到水面下现出两个黑影,看样子就是先前潜伏在水下的那两个“虎神打”怪人,显然是要趁“影月花”大施魅惑之技时,从旁突袭龚千担。其余两个“虎神打”中了“桐油程”的“火滚桐油生漆”,被破了神打法,早就失去了影踪。原来还剩下这两个家伙一直埋伏在水下,“虎神打”的凶暴大家都亲眼见识过,以“打仔洪”和黄威水的神勇尚且应付不了,大家都很替此刻站在水中的龚千担忧心。

黄威水连忙对“桐油程”道:“水官兄,你的桐油生漆还有吗?”“桐油程”道:“有是有,但是我现在泼过去恐怕也会伤到水里面那个‘细路’(小朋友)呀。”黄威水奇道:“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桐油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桐油生漆虽然能破‘虎神打’功法,但是其毒无比,若然人身上沾了一手指那么多,立刻就全身皮烂疼痛而死,非常阴功!”黄威水听罢勃然大怒:“丢你老味,既然这么毒辣,为何你方才又这样泼过来?万一我和洪兄身上沾了半分岂不是‘大镬’(严重)?”“桐油程”当场不敢再答话,其实他先前出手确实是冒了大险。只不过他是洪门高人,向来是艺高人胆大、兵行险着,算着黄威水和“打仔洪”如此身手应该不会被殃及池鱼,加上情势危急才被迫出手。现在看情形水里面的龚千担应该是友非敌,而且看样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自己就不敢再托大了。
如此一来投鼠忌器,就算“桐油程”有破“虎神打”的法宝也不敢贸然出手。

“打仔洪”道:“威水兄,我和你下水,先把龚千担救回来再说!”黄威水点点头,也招呼“桐油程”道:“你和‘花仔开’去对付那两只‘骑离怪’!”
“桐油程”和“花仔开”刚才大显身手,众人都将他二人视作对付“虎神打”的克星。“花仔开”听到黄威水吩咐,就对“桐油程”道:“水官兄,我们下水靠近了再用桐油漆,这样就不会误中副車了!”他人如其名,生得俊秀,连声音也是有几分阴柔,像是个女子一般。

四人随即蹑手蹑脚下水,向着龚千担和“影月花”而去。此时雨势基本停止,泮溏内的积水也退了一小部分,不用再像先前一样要游水而行,但行动始终不是那么轻便。那两只“虎神打”依旧动作神速惊人,立刻察觉到四人的行动,转过头来,只看到两双绿莹莹、阴森森的眼睛在水中晃动。“桐油程”也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这“虎神打”的底细, “虎神打”的厉害他自然深知,但是此刻是在水中近身应付,又失了突袭先机,最怕是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打仔洪”打了个手势,他同黄威水就要向“影月花”而去,“桐油程”和“花仔开”就分开向着那两个“虎神打”。蛟龙舟上众人都屏息静语,紧张万分。“打仔洪”只在水中走了两步就兀地停步,一旁的黄威水打了个突,正想询问,就看到前面水中冒出两条人影。船上众人看到突生变化,都很是吃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黄威水看到面前这两条黑影可以说人不像人,浑身腐烂流着黑色的液体,恶臭难闻,以他这样的人物闻下来都感到有些头晕,差点向后倒去。“打仔洪”自喝了那“三栏酒”后对于这般恶臭反无动于衷,毫不慌张,看到这两个家伙的面目虽然狰狞,但总算是有些人的面目,再看了两眼,对着黄威水道:“威水兄小心,这两个就是先前跳下水逃走的另外两只怪物!

黄威水有些奇怪:“桐油程”明明已经破了这两个“虎神打”的功法,击退下水,为何现在又再出现?况且面前这两个虽然都是狰狞无比,但总算五官依稀看出是人的模样,与满口獠牙、兽形恶相的“虎神打”大有不同。

听得“桐油程”大声叫道:“威水兄,洪执事,这两个就是那‘虎神打’的死剩种。他们其实是‘九龙城寨’失踪的大烟鬼!小心他们身上的桐油漆,剧毒无比呀!”

龙舟上的“鬼仔谭”听到“桐油程”这样一说,心念晃动:“潮州柑”曾提到过“桐油程”在九龙城寨追查那英国人马文仙的踪迹时,发觉九龙城寨里面吸食“大烟”的瘾君子无故失踪,现在听“桐油程”说来,“鬼仔谭”当堂明白这几个“虎神打”的来历,九成九这四个“虎神打”根本就是城寨里失踪的大烟鬼,不知如何练成了“虎神打”。或者是“被”练成了“虎神打”,成为了生吃人脑血肉的恐怖“怪物”。

之前上西關多有发生小童无故失踪,还有“住家”女工一旦上工后失去踪迹,更有“珠光街”发现的那个装有小孩骨肉的箩筐,现在“鬼仔谭”都有些豁然明了之感,所有这些事情背后定是有人懂得法炼“虎神打”这种在太平天国、“洪兵大起义”残害无数洪英弟子,湮没多年的“神打法”,处心要制炼以活人神打而成的“虎神打”,故此物色了用九龙城寨的“大烟鬼”来充当。
但是“虎神打”的神打修炼不同非常,在于要用小童脑髓、女子阴血来法炼,所以才有上西關小童失踪和女工被害。至于为何滇、桂两个军头戴知秀、陆云豹会牵涉其中,“鬼仔谭”还是未想得明白。戴知秀在陈塘南被擒后虽然一口否认,但此人实为卑鄙之徒,他说的话未必可信。而逢源街大宅的方艳秋提到过陆公馆曾聘请了不少女工均是下落不明,从来未有再出来过,看来这两条“契弟”(混蛋)九成九都是同这“虎神打”有关了。

“鬼仔谭”瞬间心念转动,苦苦思索这炮制“虎神打”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人,此人目的又何在,忍不住对“镇三栏”道:“镇大人,那庆隆是不是就躲在九龙城寨,是他搞出这些虎神打来的?”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03 19:15:00 +0800 CST  
“镇三栏”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认识庆隆此人?当年他在省城做旗官的时候你还未出世呢。”“鬼仔谭”道:“我父亲‘公脚先’自我年幼就跟我提过这条‘契弟’。当年若不是此人领兵围攻东校场,我大哥也不会身死就义了。”“镇三栏”点头道:“原来你大哥当年也是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难怪你知道庆隆此人。”说完叹了口气,道:“庆隆不会懂得‘虎神打’法,这背后必定另有其人。”

“鬼仔谭”当场犹如一头冷水淋下来,惊讶、不解、困惑纷沓而来。他一直以为种种线索,都是指向那个省城前旗兵副都统庆隆身上,但是现在“镇三栏”居然出口否定。以他“镇三栏”的地位、名望、经历,自清末这十几年的省城历史大都躬逢其中,既然他说不是,就应该不是了。“鬼仔谭”无比失望,他自年幼耳濡目染,红船洪英长辈都将庆隆视为大恨,要抽皮剥筋,方解心中之快。他自己更将满腔愤恨、兄长身亡之仇放在庆隆身上,但是现在就好似用尽全身力气但打空了一样,万般惆怅。

“镇三栏”却看不出“鬼仔谭”内心纠结,转身对着“老襯庭”等人道:“乌龙太岁是泮塘灵物,我辈‘三栏’中人受责在身,岂能置身事外?”“朱仔炮”、“老襯庭”对望一眼,道:“镇大人说的对,我们一起下水,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荷兰水”、两兄弟虽然有伤在身,都一同道:“要动手就一起动手,三栏九大簋怎能缺了我们二人?”

那两只满身腐臭,遍体都是“桐油程”泼在它们身上的滚热“桐油生漆”,显然确实是“虎神打”的克星:它们身上的皮肤像是蜕皮一样,不断地剥落下来,至于脸上更见恐怖,额头上和嘴巴附近的皮肉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口中只是发出些像是人声又像是野兽哀嚎的声音,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就摇摇摆摆地冲了过来。

“打仔洪”黄威水都不敢沾身硬拼,连忙躲避,但是在积水中不比在平地,始终没有那么灵便。黄威水在水上的本领更为强悍,但是闻到对方身上的腐臭桐油漆,就胆战心惊,生怕沾在身上,也只好连连退避。那边的另外两只“虎神打”怪物按耐不住,突然潜下水里,“桐油程”和“花仔开”都大吃一惊,此时若从水下攻击,他们二人是防不胜防。

龚千担却一直没有理会眼前变化,只是走到“影月花”跟前,终于开口道:“秋娟,你为什么不在陈塘南等我来?”

“鬼仔谭”听到龚千担开口说话已经很感奇怪,再听到这把声音竟然完全不是龚千担的声音,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他的声音不是,不是龚千担的!”

“镇三栏”道::“怎么会不是他的声音?难道这个真的是‘乌龙太岁’?他叫的秋娟又是谁?” “老襯庭”道:“那首南音古曲‘客途秋恨’里面说的多情妓女名叫秋娟,可能是‘影月花’用来自比。这样说来,他真的是乌龙太岁,自比为繆郎莲仙了!”

“鬼仔谭”听到“老襯庭”如此说来,打死他也难以置信龚千担变成了“乌龙太岁”,难道泮塘上百年传说的“乌龙”现出人形居然成了龚千担?但是如果面前这个是真正的龚千担,何以说出来的声音完全是另外一把声音,再细想下来隐约觉得耳熟,大约就是当晚在“夜月楼”出现的神秘黑影,出手惩戒那个伤害陈塘南妓女的庆魁。

“影月花”道:“多情的繆郎,那晚你到了陈塘大寨后却不辞而别,我整晚等你来为我赎身,等得我好苦呀。”说完双手居然还搂住龚千担,道:“繆郎,你快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留在陈塘南这个千人压的火坑了!”

“鬼仔谭”看到这里差点连眼珠也掉了下来,心里真是想立刻冲上前去一巴掌打落龚千担的脸上,好让他清醒过来。今晚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火麻仁”和龚千担都变得稀奇古怪,完全变了个人。

“镇三栏”再不迟疑,怒道:“这个说不定就是乌龙太岁的幻化身,假‘影月花’要引它带到泮塘源头,巨龙舟的藏埋之地!”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叫道:“快快拦住那个‘影月花’,万不能让她得逞!”但是“打仔洪”四人都被“虎神打”围困,急切间都脱不开身,俱都又急又怒。“鬼仔谭”、“镇三栏”、“朱仔炮”和“老襯庭”四人纷纷跳下水向着龚千担方向飞快而去,但是一时间又难以立即赶到。

混乱之中,空中又传来一把女子的声音:“繆郎,繆郎,可是你在叫我?我来找你啦!”黑夜中听到如此诡异的一把声音,若是措不及防当真十分惊吓,

“鬼仔谭”与“老襯庭”对望一眼,都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奇怪到了极点,这把女子声音分明就是“影月花”,眼前有一个假的,而真的已在陈塘南跳楼香消玉殒,这个紧急关头从哪里又冒出个“影月花”?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03 19:16:00 +0800 CST  
空中突如其来的“影月花”的声音不但令到众人惊讶,连带那个“影月花”和“龚千担”都为之所吸引。“影月花”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惶惑不解,抬头四处张看。

那“龚千担”立即一把就推开了她,脸上露出一派不解的表情,显然已经生了疑心:怎么又多出了个“影月花”?面前这个“影月花”惊惶之下,连那四个“虎神打”停下了手脚,没有再动手进攻“打仔洪”、黄威水和“桐油程”,显然它们都是受“影月花”所控。

“三栏”众雄也在四处张望疑惑之际,在不远处荔枝林田埂处传来一阵阵涉水之声,听落是有人走了过来,而且速度还十分之快。

“打仔洪”心下惊异,听此人的身手在水中行走之快,实不下于黄威水。只过了小半会儿,众人眼前有条白色人影从水中猛然窜了出来,浑身湿淋淋,张口就叫道:“镇大人,威水哥,可是你们几个呀!”此人身材矮小壮实,不过显得十分狼狈。

“镇三栏”、黄威水三栏众雄定神一看,不禁一起叫了声:“老虎蟹是你!?”

原来来人居然就是先前同“老襯庭”、“荷兰水”等人在半路失散的“老虎蟹”。只是后来事情变化太过转折和危急,“老襯庭”等人也没有工夫去寻找他,想不到“老虎蟹”倒在此时此景出现。“老襯庭”还一直担心他有所不测,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老虎蟹”虽然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依旧不改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其余“三栏”众雄见他无恙现身,都感开心,说不定刚才就是他在学“影月花”在说话。

“镇三栏”这个时候也看清楚“老虎蟹”身上根本就不是穿着什么白色衣服,而是用手拿着件惨白的衣服,像是女子的衣衫,就道:“老虎蟹,你手上拿着件什么衣服?还有是你刚才在整古作怪吗?学得不错呀”

“老虎蟹”愕然道:“我整古作怪?镇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呀?” “老襯庭”道:“刚才难道不是你在学影月花说话吗?”“老虎蟹”听到“影月花”三个字,打了个哆嗦,然后向身后看了看,道:“你们也看见了‘影月花’?她原来真的没死?”

“老襯庭”听到他这样说来都很是意外,连忙问道:“莫不成你看到了真正的影月花?”“老虎蟹”道:“我之前在方便医院偷出来的那条咸鱼根本就不是影月花!但是我刚才在找你们的路上亲眼看见‘她’走在我的前面,而且还从身上脱下来这件衣服。转眼之间她就消失不见了,所以我就把她的衣服捡了起来。”说完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来。

“镇三栏”、“老襯庭”和“鬼仔谭”都凑了过来,“鬼仔谭”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衣服倒与当晚影月花所穿在身上的衣服十分相似,正是陈塘南“阿姑”们常穿的改装旗袍款式。但是他自己明明亲眼看到影月花在陈塘南大寨跳楼自杀、香消玉陨,“老虎蟹”又怎么可能再看见她?想必是他惊慌过度,一时眼花而已。

但是“镇三栏”和“老襯庭”对望一眼,脸色微变,“老襯庭”道:“老虎蟹,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影月花’明明已经在陈塘南跳楼而死,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老虎蟹”急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分明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道:“你若然看得那么清楚,为何在方便医院却把她的‘咸鱼偷错了?”“老虎蟹”顿时哑口无言,满脸通红,听到“镇三栏”这番责备,心下也羞愧万分,堂堂三栏“九大簋”居然连条“咸鱼”都搞错了,传了开去实在是徒惹江湖耻笑。

“龚千担”侧耳听着这把半空中传来的“影月花”声音,突然高声叫道:“月花,真的是你吗?我已经来了,你快出来见我吧!”

三栏众人中凡是听过龚千担开口说话的此时都已经肯定这把声音绝对不可能是龚千担的声音。龚千担虽然生得是半个大人,但是毕竟还是听得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现在这个“龚千担”的声音却是十分生硬,而且好像是含住块什么东西在喉咙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龚千担本人。

若非亲耳听见,众人都实在是很难相信面前这个和龚千担一模一样的人居然会发出截然两样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有点不寒而栗。

那冒牌货的“影月花”连忙娇声道:“繆郎,我才是真正的影月花呀!我就是你的‘秋娟’呀。”

“龚千担”脸色猛地一变,怒道:“你说什么?”“影月花”愣了一下,立即又娇笑道:“我才是你的秋娟呀,你就是缪莲仙。你莫要被人装神弄鬼给骗了!”

“龚千担”双手一拍下水,溅起许多水花,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我叫做‘秋娟’!你是假的!你不是影月花!”

“他”一说出此话,不但大出这个冒牌货“影月花”意料之外,就是这边旁观的“镇三栏”等人也很是吃惊。镇三栏不由得低声问“老襯庭”道:“学庭兄,你不是说乌龙太岁就是客途秋恨里面的这个‘缪莲仙’,那‘影月花’就是自比作曲中的多情妓女‘秋娟’吗?”

“老襯庭”淡然道:“镇大人,莫说是陈塘南大寨了,省城之内又有哪个‘阿姑’、妓女,是心甘情愿卖身入火炕的?又情愿自己的情人知道她的出身?”

“镇三栏”恍然大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个‘影月花’虽然是个‘老举’,但是原来也算是品性贞良,唉,真是可惜了。”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11 18:09:00 +0800 CST  

省城自明清以来就商贸繁荣,自然也是风月奇出,老省城人多称这些卖笑的风尘女子为“老举”,其贬义甚深。皆因清末时的省城妓寨凡有妓女出卖,或由三两粗汉举搭于肩而出游于街,省城人时多鄙妓女之污秽下贱,所以一律将风尘女子贬称为“老举”,而大寨妓院则称为“老举寨”。

妓女在当时市民眼中多是寡廉鲜耻、无情无义、低等污秽、为财所趋,引致多少风流浪子散尽家财、妻离子散。“影月花”虽然是陈塘红牌阿姑,其实亦难掩其低贱风尘出身,虽是出于无奈,但若然遇到真心爱郎,还是宁愿在彼眼中是清白之身。

“老襯庭”道:“想来这‘影月花’虽然是陈塘南的阿姑,但是却早生脱离之意,所以在‘乌龙太岁’面前她不会将自己当做是下三滥的娼妓。哼,这个神道变术的假冒货这次可是露陷了!”

黄威水听“老襯庭”这样说来,立即哈哈大笑,指着那冒牌货“影月花”道:“不错!这个就是‘舢板充大艇’假得不能再假的‘影月花’了。乌龙太岁,你若真是泮塘神物,又怎么会被这些妖邪外道所骗呀。你真正的‘温心老契’(老情人)现在来找你了!”

“龚千担”却不理会黄威水的大声叫喊,只是对着半空道:“月花,你快点出来见我吧,我一定会带你走,你出来吧!”

半空中那“影月花”凄凉地道:“缪郎,我的命好苦呀,自小被父母送在‘塘鱼栏’学唱大戏,十三岁就被卖到陈塘南做‘琵琶仔’,还不完的赎身债。繆郎,你要救我呀!”

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越来越凄厉恐怖,但是众人听到这位名震省城的陈塘红牌原来竟然也是出身自“塘鱼栏”的大戏学堂,都很是意外,而且她确实是身世凄惨,十三岁就被卖身成为雏妓,这么多年想必是受尽苦楚凌辱。“镇三栏”等虽是洪门大老,铁石心肠,但是此情此景都不禁对“影月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龚千担”道:“你不用怕,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你跟着我就不用再受苦了。”“影月花”道:“我想见你,但是我的衣服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怎么出来见你?”众人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一起回头看着“老虎蟹”,“老虎蟹”脸色大变,饶他一向胆大过人也当场吓得哆哆嗦嗦,连忙快步走前几步,将手中影月花的衣服用尽力扔向了“龚千担”。

“老虎蟹”虽然力大过人,但这件惨白色的衣服在半空中只是摇摇荡荡地而去,大家的视线都随着这件衣服转动,当中一个“虎神打”不知为何,怪叫一声腾空跃起,伸出五指利爪就抓住了衣服,还未跳回落地,就听到“叵”地声闷响,一场血雨就洒了开来。

黄威水暴喝一声:“大家快闪开!”众人听到他招呼,心知不妙,不待细想全都低头缩身避过。幸亏黄威水提醒得及时,这洒开来的血雨并未有沾在身上。

再抬头看过去,方才那跳起抓住影月花衣服的这个“虎神打”只剩下个躯体立在原地,上面的脑袋已经不知道哪里而去了。刚才电光火石瞬间众人都不晓得是发生了怎么一回事,但“打仔洪”却看到这“虎神打”的指爪刚刚碰到影月花的衣服时,本就狰狞的脸目更加扭曲在一起,然后整个脑袋就爆炸开来,化成一团血水溅射开来,只剩下个躯体还是跳回原地。

这“虎神打”之强悍凶暴是有目共睹,纵使以“打仔洪”、黄威水如此了得的身手,今晚轮番苦斗犹不是敌手,但刚才只是一晃眼间却不知为何头脑爆裂、化成血水。“打仔洪”和黄威水面面相觑片刻,一起望向那“龚千担”。

影月花的那件衣服轻飘飘地落在了“龚千担”的手上,“他”拿起这件旗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好像这件衣服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而爱不释手。这件旗袍看上去已经被水浸泡,在夜色下显出惨白的颜色,但是在靠近衣领的地方却有几块看上去像是干褪血迹的污渍。

这“虎神打”突遭横祸,剩下三个“虎神打”却没见惊慌,反而团团围住了“龚千担”。

黄威水低声对“打仔洪”道:“是谁下手搞正这只虎神打的?”“打仔洪”看了他一眼,道:“反正总不是你和我。”“桐油程”脸色惨白,看着那正端详着手中旗袍的“龚千担”,声音颤抖地道:“乌龙太岁,是乌龙太岁,定是它出手的,难道它真的就是乌龙太岁?不是它又怎能杀死这虎神打?”

“打仔洪”看见堂堂凛凛大名的九龙水官“桐油程”都吓成这个样子,心下也就信了几分,但是再看见面前这个“他”分明就是龚千担的样子,心底下还是有七八分的不相信。但如果能够出手“搞正”这个“虎神打”的,除非它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泮塘神物“乌龙太岁”了。

“龚千担”毫不理会周遭诸般事物,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影月花”的旗袍,突然凑上前去嗅了两嗅,脸色剧变,脸目五官也开始扭曲起来,好像极其痛苦一般。

那冒牌货“影月花”一看见“龚千担”这般模样,像是被蝎子扎到一样连忙向后跳来了几步,转身就缩了入水,转眼间不知所踪。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仔洪”、黄威水和“桐油程”都冷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影月花”与那个“水云仙”一样从他们眼皮底逃之夭夭。

“鬼仔谭”今晚是吃尽了“水云仙”和这“影月花”的苦头,现在看到两个都逃脱而去,不由得连连顿足。

“老襯庭”已经看出不对,高声道:“这东西必定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头,‘较脚’逃走了!”“鬼仔谭”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头?”

“镇三栏”又叹了口气,道:“恐怕它已经知道‘影月花’不在人世、香消玉殒了。”

果然那“龚千担”神情已经变得哀伤无限,抱着影月花的旗袍,发出些谁也听不清的声音,非是人语之言,听起来倒好像是娃娃鱼般的哭泣声。离它最近的“打仔洪”和黄威水互相打了个眼色,向“桐油程”和“花仔开”打个手势,慢慢向后而退了开去。“镇三栏”和“老襯庭”久历江湖,更加心领神会,连忙招呼“两脚黄鳝”黄天来驱使蛟龙舟上前接应。

“鬼仔谭”虽不太明白“打仔洪”、“镇三栏”几位大老为何如此小心翼翼,但看出来他们几个似乎对那“龚千担”十分避忌和惧怕,心下奇怪莫非这“龚千担”有什么可怕之处?正在全神贯注之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道:“鬼仔谭,快下船来帮手呀!”

大家正在屏息静气之下,只剩下“龚千担”那古怪的哭泣声,犹显怪异,突然有人这样大喊起来都吓了一大跳。“鬼仔谭”听到居然是在叫自己,连忙回头看去,不看还可,一看差点吓得掉下蛟龙舟。

离蛟龙舟不远处有条人影正在水中行走,双手拖着另外一个人,显得十分吃力,快要支持不住的样子。最令“鬼仔谭”头皮发麻的是,这把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却正是龚千担的声音,如假包换。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11 18:17:00 +0800 CST  
“鬼仔谭”今晚可谓是经历了生平所能经历最怪异的事情,好不容易才摄定心神,瞪大了双眼望去水中正在向自己招呼的那人。那人此时已经在水中行近了许多,不但“鬼仔谭”看得一清二楚,连在稍远处的“打仔洪”也认出来人:正是龚千担不假!水中在行近的龚千担看到“鬼仔谭”呆在原地,大声骂道:“‘鬼仔谭’,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下来帮忙!我在水里面拖不动呀。”他在水中正在拖行的那个人似乎看起来十分沉重。

“打仔洪”大声喝道:“你真的就是龚千担?”他这句话本来问得有些奇怪,但是众人却毫不觉得突兀,因为今晚东瀛神道的变术已经令到洪门众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镇三栏”众人看看这水中的龚千担,又看看那边捂着脸面,犹自在呜呜咽咽的“龚千担”,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的眼花产生了错觉,惊讶莫名。尤其是“荷兰澄”七情上面、张口结舌,手指颤抖地来回指划着两个龚千担,却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龚千担有些莫名其妙,道:“带妹哥,我当然是龚千担啦,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龚千担?”他正吃力地在水中拖行,还未注意到“打仔洪”那边的异样情形,只是大声道:“鬼仔谭,你个发瘟!还不下来帮忙?”

“鬼仔谭”听他这样的语气,终于咬咬牙从龙舟跳了下水,走到龚千担面前,道:“千担兄,你先前去了哪里了?”又看了看他身后在水中拖着的那人,问道:“你拖着的这个是什么人?”

龚千担道:“说来话长呀,先前真是险过剃头!”指着水中拖着那人道:“这个就是‘影月花’呀!”

他这一句话在“鬼仔谭”听来真有如晴天霹雳,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探头看去,这才看见一直横躺在水中被龚千担拖行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女子!此刻双目紧闭,但是样子清晰可见,而且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浸在水中。“鬼仔谭”差点就喊出声来,这女子面目赫然就是当晚在陈塘南跳楼而香消玉陨的“影月花”。看她横躺在水中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已经身亡多日,倒像是一时沉睡而已,但是看到她一丝不挂的身子,“鬼仔谭”即使是“竹升仔”,思想甚是开放,也不禁连忙掉转头去,道:“千担兄,你怎么,你怎么会找到‘影月花’的?她还是生的吗?”

龚千担道:“什么生的熟的,她要是还是活的又怎么光着身子在这里?我是在水底找到她的,总之说起来就是一匹布那么长。”

此时龙舟上的“镇三栏”和“老襯庭”都已经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同样也是吃惊万分,“老襯庭”道:“鬼仔谭,那个真的是‘影月花’?她到底是活的还是已经……?”“鬼仔谭”道:“她,她,她应该已经是条咸鱼了!镇大人,学庭先生,现下应该怎么办?”

“老襯庭”指着另外一边的“龚千担”道:“它正在找影月花,现在找到了还是赶快给它算了!”

“打仔洪”和黄威水离得较远,却看不到水中的“影月花”,但看见“镇三栏”和“老襯庭”脸色紧张凝重,也心知有事发生,正自奇怪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划破长空的怪叫,十分刺耳,这声怪叫绝非是人声所发,像是野兽哀嚎,又好似是龙吟虎啸一般。

众人被这阵怪叫声刺得耳朵生疼,一起捂住了耳朵。“打仔洪”和黄威水都转过身看去,那本被三只“虎神打”围住的“龚千担”霎时间脸色惨白,双眼睁圆,不断地在发出怪叫声。黄威水看了两看,似乎有所醒悟,道:“带妹兄,你看它的眼睛!”

“打仔洪”被黄威水提醒,也看去它的眼睛,此时“龚千担”的五官外表开始有些变形,尤其是两只眼睛越变越大,大得简直是有些离奇,只怕再下去就会撑破开来的样子,但是一直不停地瞪着“鬼仔谭”和龚千担。“打仔洪”心念一动,对“鬼仔谭”和龚千担那边高声叫道:“你们两个究竟是在搞什么古怪?”

“鬼仔谭”闻声看过来,隐约看到此等情形,双腿不禁有些发软,口齿发颤道:“带妹哥,千担兄他找到了‘影月花’的身子了!”

“打仔洪”和黄威水对望一眼,再看去那个五官变形的“龚千担”,心下当场了然。黄威水对“镇三栏”高叫道:“镇大人,不对路,散水较脚(逃跑)啦!”说完他和“打仔洪”都飞快地往众人这边而来。“桐油程”和“花仔开”虽不明了什么事情,但看见连黄威水和“打仔洪”都如此惊慌失措,见状也不敢“执输”,一起发了狠地往龙舟这边赶来。

“镇三栏”却还未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心下有些奇怪:堂堂黄威水和“打仔洪”居然主动叫“散水”撤退,实在是难以想象,正想开口询问,就看到两件物事从空中飞过,“啪啪”两声响,一先一后地掉在龙舟之上。

龙舟上众人都看了过来,那两件物事是两个人头,人头上全是污血,虽难辨清面目,但还可看得出是两个男子人头。“荷兰水”道:“这两个人头是怎么回事?”“老襯庭”道:“是那两个‘虎神打’的首级!你看看那边”

大家听他一说,都抬头看去,先前围住“龚千担”的那三个“虎神打”,只这片刻已经和先前那个一样结果:只剩下两具躯体站在原地,而头上首级应该就是掉落到龙舟上这两颗人头了,而最后一个“虎神打”就干脆就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20 20:47:00 +0800 CST  

“镇三栏”和“老襯庭”都脸色剧变,今晚令他们苦战不堪、凶暴无敌的“虎神打”转眼间就被如此轻易“搞正”,头颅不保,也难怪“打仔洪”和黄威水都要落荒而逃。

“老襯庭”对着黄天来道:“黄鳝公,快点划船走呀!”黄天来却是双眼失神地看着脸面变形的“龚千担”,喃喃地道:“乌龙太岁现真身,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呀!”

“荷兰水”怒道:“两脚黄鳝,你现在才来发什么疯,还什么‘乌龙太岁’呀!‘契弟’走得慢,快点走呀!”但是黄天来似乎真的已经被那个怪异的“龚千担”吓破了胆,四肢发软,半分不能动弹。“镇三栏”只好抢过船桨,要自己亲自来划龙舟,“打仔洪”等四人身手了得,片刻就赶回到了蛟龙舟,蛟龙舟上顿时就拥挤不堪。

众人再看过去那边厢,“龚千担”已经没了踪影,泮塘内的积水此时虽然已经退得很浅,但是水下面的光景却谁也看不到。一片平静之下洪门众雄却是提心吊胆,刚才那个变作“龚千担”之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抑或真的就是“乌龙太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就潜伏在水下要搞些什么动静出来。

黄威水对着还在水下的“鬼仔谭”和龚千担道:“那个陈塘阿姑的身子呢?”“鬼仔谭”对龚千担低声道:“这位就是三栏‘九大簋’,老联的‘掌旗将军’黄威水威水哥!”龚千担听罢,连忙应道:“威水哥,影月花就在这里。”说完将“影月花”推到了蛟龙舟前。黄威水道:“好你个龚千担,居然把‘影月花’的咸鱼给弄来了。还不赶快交给它的‘温心老契’(情人)?”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啊”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龚千担道:“威水哥,怎么交给它呀?”黄威水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交?你怎么弄来的,就怎么交出去。如若不是你把这条咸鱼弄来,那家伙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鬼仔谭”有些奇怪,道:“威水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威水没好气地道:“不用问阿贵了,就是这小子把人家的温心老契给弄来了,人家能不发火吗?”

“打仔洪”道:“威水兄,这样有用吗?”黄威水道:“那家伙这么厉害,连‘虎神打’都被它三两下手脚‘搞正‘了,不把‘影月花’交给它,我怕我们大伙今晚别想活着离开泮塘了!”众人听到黄威水这样说,又看看四周,这里已经是泮塘的深处,很是靠近出江口。若然这个“龚千担”真的如此厉害了得的话,惹怒了它,后果确实不妙。

“打仔洪”沉吟片刻,对龚千担道:“千担仔,我和你一起把‘影月花’送出去。我同你饮过‘三栏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黄威水看了看龚千担,双眼一亮,道:“原来你饮过三栏酒,那就最好不过了!”龚千担听到有“打仔洪”相助,顿时就勇气大增,就和“打仔洪”将“影月花”向着远处拖行而去。船上众人除了还在昏迷不醒的“火麻仁”,均是提心吊胆、屏息静气地看着“打仔洪”和龚千担一前一后地将“影月花”的身子拉向方才那个“龚千担”一直所立的地方。龚千担在后面抓着“影月花”的双脚,在水中推着前行,只觉得脚下所行地面十分平整,完全不像是泥塘水洼之地,但还是心“嘭嘭”地上下跳动,生怕水里面有像那水长虫样的东西突然抓住自己的双脚。但是一路无事,两人将“影月花”拖到离那“龚千担”所站之处大概有五六米的地方,“打仔洪”突然停了下来。龚千担连忙问道:“带妹哥,怎么样了?”

“打仔洪”转头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龚千担很是疑惑,摇摇头道:“我什么声响也没听到。”此时四周一片寂静,什么虫鸣、江水之声都通通消失,而蛟龙舟上众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透一口,更是安静。只剩下“打仔洪”和龚千担二人的呼吸喘气之声而已,“打仔洪”眉头一皱,道:“我听到有你的声音在招呼我,怕是我听错了吧。”龚千担紧张道:“带妹哥,我方才没有说话,怎么会听到我在招呼你?”“打仔洪”点点头没有出声就转过头去,但是心内已经有些疑惑。龚千担看到“打仔洪”转过头去,无意间向下一看,刚好就看到“影月花”的脸面正对着自己,朦胧之下仿似看到她的双眼飞快地睁开看了自己一眼。

等到他反应过来再看过去,“影月花”依旧是双眼紧闭。只这一瞬间的变化,龚千担已经是吓得冷汗透背,连忙就松开双手。“打仔洪”感到有异样,连忙转头来看,龚千担立刻道:“带妹哥,我刚才,刚才看到‘影月花’的双眼睁开了!”

“打仔洪”却是山凝岳定,断然道:“这条咸鱼有问题,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龚千担道:“不往前走那又应该怎么办?”“打仔洪”道:“我们将它往前推出去,赶快往回走!”说完和龚千担就将“影月花”的身子往前推了过去。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20 20:49:00 +0800 CST  
四周寂静无声,众目睽睽之下就看着“影月花”的身子轻轻浮浮地在水面摇荡向前,非但没有下沉,还好似暗中被条无形的线牵引一样。远处蛟龙舟上众人都屏息静气,此刻看到这般情景,无不万分惊讶又很有几分期待,想若真有那什么乌龙太岁,说不定就会现身而见。

“打仔洪”领着龚千担飞快往蛟龙舟退去,问道:“‘影月花’的身子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龚千担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方才在先前的荔枝林,我不是被那条水长虫拖尽水里面了吗?带妹哥,我真是险过剃头、死过翻生呀。”

“打仔洪”道:“我正想问你,那拖你进水的是什么家伙?你又是怎么脱身找到我们的?”

龚千担道:“我也看不太清楚,在水中被那家伙拖到晕头转向,哪还能看得到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在水里面好像是看到一条船。”

“打仔洪”一听,立刻紧张地道:“你看到的是条什么船?是条龙舟吗?”

龚千担被那“水长虫”拖进水里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光景,虽然刚开始差点被水呛得差点透不过气来,但是似乎先前所喝的“三栏酒”却很快有了效用,渐渐倒没有什么大碍,竟然还能透得过气来。他在朦胧中只觉得自己是在一条水渠底下前行,两边都是大约有两个人高的青石渠壁,赫然就看到在青石渠底的一旁横躺着有条船。那船看起来绝非是条小船,颇具规模,很有点气势。

龚千担肯定地道:“那绝不是条龙舟,像是条大帆船,上面还有桅杆,只是船身上刻着些番鬼佬文,它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要是‘鬼仔谭’在他应该认识。”

“打仔洪”越听越是离奇,脸色很是怪异,道:“千担仔你莫不是在信口开河,煲水吧?龚千担很是气急道:“带妹哥,千真万确,珍珠都未有那么珍(真)。”“打仔洪”道:“这就奇了,这泮塘之下居然还能藏着条大帆船?还要是条番鬼佬的船?这是什么道理”又道:“这个先不管,你是如何找到‘影月花’的?”

龚千担道:“我在恍恍惚惚之间就听到了有唱大戏的声音,而且那大戏声还不少。然后拖着我的那短命种像是受了什么惊一样就拖着我不知道到了哪里去,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荔枝林旁的一个水塘里。”

“打仔洪”道:“照你所讲,莫非是因为那条古西關涌就在这泮塘之下,所以底下原来是四通八达、水路纵横。那条水长虫才可以如此神出鬼没?”龚千担很是惊奇,道:“带妹哥,我看到的那条青石渠就是西關涌?”

“打仔洪”道:“我也是当年听‘盲昌’哥告诉我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见过这条古西關涌,这水下的家伙又是怎么来往自如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盲昌哥’也从未有跟我提过这西關涌下居然还有条船呀?这条番鬼佬船又从哪里来到泮塘的,是怎么进来的?”两人是越说越是糊涂,纵是“打仔洪”也毫无头绪。

龚千担只好继续道:“等我从那水塘里爬出来后,就立刻看到了那东西了。”“打仔洪”道:“又是什么东西?是那水中的‘水长虫’?”龚千担脸上露出惊惶表情,道:“不是水长虫,是那只撑着伞的怪物。”“打仔洪”听得有些不明白,道:“什么撑着伞的怪物?”

回说上次龚千担和汤姐带二人夜闯“塘鱼栏”的大戏学堂,结果里面的大戏袍闹了一晚上的古怪,两人可以说是吃尽了惊风散,苦不堪言。后来更在尾院的瓦背顶上看到了条既像鱼又像四脚蛇的东西和那只状若狸猫但行径类人的怪物。当时汤姐带和“小红棉”都以为那像大鱼之物就是西關疍家人所传说的“乌龙太岁”。

那“狸猫”不但抢走了琼花会馆的帅旗,而且从瓦背上跳落后街时,汤姐带从门缝中惊然看到此物撑伞而跑,被“乌龙太岁”在后追赶。龚千担当时听了还是半信半疑,多数是汤姐带这小孩满嘴胡说。但是当他从水塘中站起来时才开始觉得汤姐带所见多半是真。他兀然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站在荔枝林的田埂之上。那“女子”其实也只是背后看来像是个女子,也是撑着把伞,那伞是把西洋之物。虽然身上无一不是“影月花”的衣着打扮,但是面目间分明就是四分是人,六分是只狸猫嘴脸,诡异安分,非亲眼所见,难言其中惊恐。

当场吓得龚千担冷汗直冒,虽然他也听过“打仔洪”甚至是“猪肉荣”提起过东瀛神道变术派,加上汤姐带向他之所述,此时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是以为自己被拖到水下面太久所以眼花产生了错觉。那狸猫“女子”在侧耳留意着什么声响,然后被什么东西吸引很快就撑着伞而去,但一举一动间毫无半丝“人”味可言,倒像是只动物装扮成人在蹒跚学步。龚千担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怪物,隔了良久才敢走近过去,却赫然看到了躺在地上全身赤裸的“影月花”。

龚千担先前已经知道“老虎蟹”系奉“镇三栏”之命前去方便医院盗出“影月花”的身子,结果大摆乌龙。谁知道原来“影月花”却是出现在这个地方,龚千担情知其中有异,太过蹊跷,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壮着胆子拖着“影月花”,循着声响找到了众人。谁知道他带着“影月花”在这个时候出现,把个已饱受惊吓的“鬼仔谭”更加吓得个不轻。

“打仔洪”听完,回头看看还是浮在水上的“影月花”,道:“听你这么说来,‘影月花’的尸体是那帮神道变化术士掉包偷出来的。看来它们早就料到‘镇三栏’也会派人去偷。何以它们如此清除‘三栏’的举动,既然它们已经得手,为何又把‘影月花’抛在那里呢?”

说话间已走到了蛟龙舟前,“荷兰水”和“朱仔炮”连忙将他们拉上龙舟,众人都挤在龙舟之上,看着远处的“影月花”,静等变化。“打仔洪”将龚千担遭遇转述给“镇三栏”和黄威水众人。大家正在议论之际,远处一阵水声巨响,真是有如钱塘江潮,其势惊人,又好像是有只什么庞然巨物从泮塘的水下拔然而起。

众人都被这等声响所惊,“镇三栏”道:“今晚这大雨都已经停了,水也退了不少,怎么有这样的水声?”黄威水挥手制止众人说话,道:“是有东西从水里面出来了!”

“两脚黄鳝”黄天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龙舟上,道:“是,是,是乌龙太岁动怒呀。它的‘温心老契’老相好‘影月花’死了,不生气就怪了!”听他此话出口,就是堂堂“打仔洪”和黄威水都忍不住好笑,黄天来说的倒是切情入理。但是“打仔洪”的脸上笑容立即就僵住,蛟龙舟上众人都看到一个庞然巨大的黑影出现在远处的水面上,而“影月花”的身子正孤零零地飘浮在那黑影之旁不过数尺。

这黑影之大实在惊人,虽然露出水面不多,但是看去水下怕有数十尺长短。泮塘方圆虽然不小,但无论如何也应该不会藏得住如此巨物。“打仔洪”看这架势,和龚千担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想起当晚在沙面逃脱租界英军追截时,在沙基涌下出现的那条巨大鱼形黑影,似乎正是此物!

“镇三栏”不愧是“三栏”首领,还是镇定自若,对黄威水道:“威水兄,你在泮塘水乡多年,了如指掌,可知道这是什么怪物?是条巨鱼吗?还是乌龙太岁?”

黄威水道:“镇大人,难道你都不认得?这就是那条旗标巨龙舟呀。”

“镇三栏”、“打仔洪”都脱口而道:“这就是藏埋泮塘的那条古巨龙舟?”黄威水盯着那巨大黑影,道:“不错,每年泮塘端午的起龙头,就是为了找回这条古巨龙舟。想不到它真的就在泮塘。”

“打仔洪”道:“镇大人,你们‘三栏’九大簋今晚辛辛苦苦也就是为了起龙头呀。”

“镇三栏”对“打仔洪”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30 11:41:00 +0800 CST  

“打仔洪”道:“镇大人,你们‘三栏’九大簋今晚辛辛苦苦也就是为了起龙头呀。”

“镇三栏”对“打仔洪”道:“洪执事,我知道你心有疑忌,今晚‘起龙头’其实是奉了‘细眼皇帝’之命。”

“打仔洪”很是震撼,道:“‘盲昌’哥之命?我怎么没有得到他的消息?”“镇三栏”对‘花仔开’道:“花仔开,你来对洪执事说。”

“花仔开”对“打仔洪”道:“‘盲昌哥’身在槟榔屿,他曾派马拉洪顺分堂兄弟到省城传信与我,命我等‘三栏’九大簋务必起出巨龙舟头,召神令就在其内,万不能落在那个英国番鬼佬马文仙手上。”

“打仔洪”听罢点点头,“花仔开”正是出身自马拉槟榔屿的华侨,而槟榔屿正是南洋洪门弟子云聚之地,建有洪顺分堂。前清省城光复起事就有不少当地华侨奔赴而回,慷慨就义。“盲昌”既然藏身于槟城,最稳妥之法自然就是通过“花仔开”这个华侨弟子来联络。泮塘起龙头看来真是万分的隐秘,连“打仔洪”都不得与闻,想是怕走漏风声之缘故。

黄威水对“打仔洪”行礼道:“召神令自洪门乾嘉初祖传下,是泮塘洪门秘物,关系重大。‘细眼皇帝’与那‘乌龙太岁’亦有渊源。马文仙乃是受当年的圣史提反之命要来出手抢夺。这史提反当年多番要害‘细眼皇帝’性命,其恶不轻。我们‘三栏’九大簋世镇泮塘,自然责无旁贷,对洪执事多有隐瞒为难之处,还请带妹兄多多体谅。”

他所说的“史提反”就那个前清省城光复前任职沙面租界参议,马文仙的前任。当年四大公司门生围攻东校场一役,这番鬼就曾拜见“盲昌”,愿意助力光复省城,其实就是想得到荔湾龙津真正所在之地。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7-30 11:42:00 +0800 CST  
最近颇为我朝铁道部的无耻所激愤,心情大坏。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8-01 19:03:00 +0800 CST  
只因为“盲昌”手上藏有一本“历年荔湾水道变化细则图”,乃是他根据一册从两宋年间就开始由荔湾泮塘先民所记录的水道、江岸变化图增补而成,上面清楚记载几百年来泮塘荔湾的水道、江岸变化,“镇三栏”和黄威水两位“三栏”大佬都曾亲眼看过这册图的其中一部分:上面所载几百年前的珠江北岸竟然曾经是在宝华大街也即是今天的宝华路一带,当年的泮塘比之民国时更加广大许多。今天看来其实“镇三栏”和黄威水当年对那巨旗标龙舟的藏埋之地多半是心中有数,只不过诈作不知而已。

至于这册水道细则图的源流则已经不可考,同其主人“细眼皇帝”出身一样神秘,江湖中少为人知,甚至有些来历不明。只有“镇三栏”约略知道他与泮塘的“三栏公会”颇有渊源。而这个埋藏之地,恐怕当下省城之内,除了“镇三栏”和黄威水略知其一二外,再无旁人知晓。

“细眼皇帝”门生遍布南洋、省港各地,那英国鬼佬马文仙在九龙城寨和泮塘等种种举动自然早已获悉,“花仔开”出身槟城华侨,和马拉洪门一直联系甚深,所以就由他嘱托“镇三栏”、黄威水二人务必率“九大簋”守护泮塘龙津,还言道必要时可请神勇有力的“打仔洪”相助“起龙头”,这才有了“三栏”请将引来“打仔洪”、“火麻仁”和龚千担的这一番事故。

“打仔洪”是洪门中少有的文武全才,心思过人,其实已经暗自猜中了八九成,就道:“‘细眼皇帝’自从己亥年东校场一战后往南洋已逾十载,现在既然事情危急,为何他还不亲自重临省城呢?他门下‘热血门生’无不翘首以待如大旱所待甘霖,如果他重临省城,我等门生定当云随影从!”

“镇三栏”叹了口气道:“就算‘盲昌’他真是回到了省城,也不敢光明正大呀。别说他和桂军政府早有仇隙,现在省城虽然光复在即,但是援闽粤军内也有人不想他回来呀,恨不得他滚出省城。”

他这话一说完,“打仔洪”当场就没有话说。

“镇三栏”所言的“援闽粤军”就是护法运动事败后前往福建,经过休养生息迅速壮大,现在已经攻下东江重镇惠州的粤军,指日就能挥师夺回省城。“援闽粤军”内藏龙卧虎,其后叱咤省城风云的粤籍将领就多出于此,有不少更是同盟会出身与“盲昌”早年已经相识;但是也有不少因所见不同而与这位“细眼皇帝”有隙,尤其是那位后来的东江系一代枭雄首领“残仔明”陈竞存,所谓“联省自治”自然不乐见到在省城内有洪门一统、自成气数,“盲昌”性本自傲,更加不赞同其见;甚至是不少忠于那位非常大总统的粤系大老也很不喜“盲昌”在省城洪门内的无上威望,视之为江湖草莽、孟良焦赞之流徒惹祸端,不堪与提。想不到在此省城再次光复之际,偏偏已经是自忌自妒。

“打仔洪”不愿就此深谈,现在面前出现的这个其巨之物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失落、深藏了多少年的泮塘巨旗标龙舟!他虽然也久闻此中关于“召神令”传说,但是却一直都不知道这据闻就藏在巨龙舟头内的“召神令”究竟是什么神奇之物,忍不住道:“‘细眼皇帝’所说的这召神令究竟是件什么宝物 ?和那几个‘虎神打’怪物可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么多人连番鬼佬都要处心积虑欲抢得手中?”其余众人心里早都有此一问,现在有“打仔洪”问了出口,全部看着“镇三栏”,希望这位“三栏”首领能够解答。

“镇三栏”见众人都看住他,脸上犹豫了片刻,道:“这也是从以前泮塘‘三栏’公会叔父们口口相传而来:相传百余年前洪门乾嘉初祖联络两广英雄起事秘密反清,手下有一支‘神打军’,上传自两宋年间,为洪门弟子中精通三山盟法中‘上神咒’者,传说咒法之下能请动四野之一切神精上体,有数时间内具神精之能而常人莫敌,非一般江湖卖艺之‘神打术’欺神骗鬼可比。”
“后洪门弟子遭朝廷镇压,‘神打军’似乎遇到朝廷中有相克煞星,也遭莫名覆灭。内有余生弟子为求避祸,遂寄隐于西江红船戏班,以戏班弟子身份掩饰,借大戏粤剧唱法入密,而成‘大戏请神咒’,自此就只有红船中三点水弟子掌握,代代流传,又至演变成戏班‘神功戏’,流传至今”

“洪兵大起义年间,省城四大公司‘洪德胜’中就有‘靓公保’等精通此大戏请神咒,相信就是逸于红船戏班中的洪门‘神打军’后人。”
“镇三栏”又望着“朱仔炮”道:“我早就疑心那几个狸猫变术怪物也是同‘上神咒’有关。那东瀛神道术派中‘神道’二字也是信奉四野内一切自然生灵,根本就是源出同流,不知从什么时候从‘三山盟法’而传至东瀛扶桑,那些狸猫变术士就是日本的请神变术而调弄出来的。”

“相传在请神咒之上还有一令法唤‘召神令’,更加犀利。‘请神咒’不过是请动四野神精上体。但‘召神令’与古代西洋召唤神灵之法相似,而能直接驱御超然之神物,常人若能学到,那就是不可得了,只不过此法非常难以控制,非等闲能够掌握。多年前‘盲昌’曾经同我提过,西洋番鬼佬中也有此法,两宋年间曾有来自什么大秦东罗马帝国之使船因基督十字军东征,战乱而都城破,有帝国皇室历尽艰险而偷越红海,从海路万里一直到达珠江口,其后在省城内河道失踪。此船上就有帝国皇室所携东罗马正教上古流传的召唤神灵之法,一同藏在了那巨龙舟头内。”

“镇三栏”一口气说来,到此吞了口口水,道:“就我所知,当年的那个圣史提反还有今日的马文仙,还有沙面法租界的菲利比大班,这些番鬼佬之所以多年一直苦苦追缠‘盲昌’,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个因由,那些东瀛外道也定是同英国番鬼勾结在一起了。”

那菲利比大班,就是当晚在沙面出手相助“打仔洪”和龚千担的雅芳小姐父亲,“打仔洪”这才醒悟为何这位法国小姐居然肯仗义相助,原来是为了通过他找到“盲昌”另有所图。

“镇三栏”说完之后,在场诸雄鸦雀无声,不由得你眼看我眼,大小一瞪眼,尤以龚千担和“荷兰水”兄弟肚子中最少墨水,更加听得是一头雾水,半晌反应不过来。纵令是“打仔洪”和“老襯庭”二人都是有如听的是天方夜谭。

倒是“鬼仔谭”有些反应,有些茅塞顿开之感,对着龚千担道:“你在泮塘底下古西關涌中见到的那条沉船有可能就是这条东罗马船,上面那些别说是你,我也不会认得的,那些根本就不是英文,而是希腊文”

众人更加不懂他所云,黄威水喝道:“什么召神令、番鬼佬都是假的,前面这大家伙才是我们要应付的。镇大人、带妹兄你说下一步该如何?”

“打仔洪”道:“水里面这东西如果真的就是泮塘巨龙舟,兼且又有‘细眼皇帝’之命,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个清楚,至少要保住那龙舟头,不使落在番鬼佬手上。”

“老襯庭”道:“这家伙出现得如此突兀,又不知底细,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行动。”黄威水道:“学庭会计,我们‘三栏’九大簋何曾如此畏首畏尾,无半点洪英气概?你们不敢去,我去。”

“打仔洪”道:“威水兄是泮塘水中高手自然要去,小弟也愿同上前查探究竟。”“鬼仔谭”和龚千担自然请缨追随,“镇三栏”也就同意他四人上前查探这个拔然而现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再由“桐油程”、“朱仔炮”和“花仔开”三人隔后一段距离接应。

七人先后跳下水去,泮塘内的积水已经退到了他们小腿肚的位置,行动起来已经比先前轻快了很多,深夜之下前面那巨物衬着淡淡星光更显幽深神秘。黄威水低声道:“水都退到这么低了,这家伙若是巨龙舟如何能出现在此地?”
等到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8-08 18:18:00 +0800 CST  

七人先后跳下水去,泮塘内的积水已经退到了他们小腿肚的位置,行动起来已经比先前轻快了很多,深夜之下前面那巨物衬着淡淡星光更显幽深神秘。黄威水低声道:“水都退到这么低了,这家伙若是巨龙舟如何能出现在此地?”
等到走近了之后,才发现那“影月花”的身子已不在了水面漂浮,没了踪影。

“打仔洪”和黄威水对望一眼,更加警觉,动作越加谨慎,唯恐又有什么突然变化。又向前了几步,“鬼仔谭”突觉双脚一紧,似乎有人紧紧抱住自己双脚,不过他经过今晚连番变化早就见怪不怪,低头看去,看到一个人浑身血污,伏在浅水中正抱住自己脚踝。

“打仔洪”三人都已经察觉,一起靠了过来,黄威水一手抓住那人后颈就提了起来,大家一看到此人正面还是十分吃惊,特别是龚千担忍不住叫道:“猫屎强,怎么是你?!”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8-08 18:21:00 +0800 CST  
@tygztank 2011-8-19 8:51:00
风兄不要舍我地尼班老广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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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琐事繁身,只好延迟更新。

不过很快就会继续这个故事,我自己也不想中断。原来还有这么些位朋友在关心后续,很多谢支持。

希望多点留言给点意见,让我知道写得不好的地方。

不过其实最希望是这些往事中真实人物的后人能在天涯无意看到而意会得到,因而和我联系。

但岁月如烟,近百年的往事,恐怕也只是我空酬妄想而已。
楼主 风中泊  发布于 2011-08-19 17:31:00 +0800 CST  

楼主:风中泊

字数:509726

发表时间:2010-09-17 23:05:3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5 06:04:55 +0800 CST

评论数:432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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