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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G3高速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上向南伸展。
“齐哥，你车上还有一个扶手箱吧。”叶栖鹏明知故问。
“对。”
“也是送给车友吗？”
“嗯。”
“杭州的车友？”
“对。你的问题可真不少。”齐维看了他一眼。
叶栖鹏笑了，真相终于大白。自己搭的是真正的顺风车，齐维千里行车会车友，以扶手箱相送，并亲手安装。这份情谊非同一般，真正的古道热肠。可是……
不知为什么，这个齐哥不像善哥那样透明，他身上总好像罩着一层迷雾。
叶栖鹏验货有一个习惯，遇到新的产品首次出货，他总是想方设法去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昨天小朱还为此挖苦过他。
而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他练就了一身专长，他把这种能力叫做初次的预感，只要他第一眼觉得产品不对劲，最终总能找到比较重要的问题缺陷，屡试不爽。
由此也形成了自己寻根究底的习惯。
齐哥当然不是产品，可是不对劲的感觉完全一样，就从齐维接单那一刻起，叶栖鹏就隐隐觉得蹊跷。
叶栖鹏自嘲一笑，这就是敏感吧。非标准的产品和不寻常的人，都会使自己产生探究的欲望。
“齐哥，你跟善哥什么时候约好的早餐？”
“在你洗澡的时候。”
果然，齐维是在到杭州的行程确定之后，才和善哥和杭州的车友取道相约。顺路的是齐维而不是自己。如果自己要去新疆，那他的扶手箱则会送给西行路上的车友。
换言之，送扶手箱不是齐哥根本的离京目的，那么是什么呢？
反正一路上没事做，就研究研究这个问题吧。齐哥不像是坏人，这种研究应该是在安全的范畴，叶栖鹏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车窗键上：“我吹吹风可以吗？”
“随便，不过风很大。”齐哥说得很对。刚一打开窗，叶栖鹏就受不了了。烈风立刻把头发吹乱，风噪折磨着耳朵，他勉强做了几次深呼吸，也没有感觉到泥土的芬芳，就关上了车窗。不过，总算是下了决心。
“齐哥，我现在下一单杭州到深圳，你接不接？”
“现在就走吗？”
叶栖鹏一愣：“当然不是，今天先到杭州验货。明天或后天出发吧。”
“没问题。”
叶栖鹏有点囧，光顾着试探齐维了，自己的事还得考虑一下。谋生？一切到了深圳再说吧，没必要赶时间，马上就要五一长假了，假期过后再找工作也不迟。毕业工作快四年了，从来没有给自己放过假，杭州最好能玩一天，到深圳也不急。身上有着两万多块钱的积蓄，能支持个把月吧，我就不信找不到工作。最主要，要调整好心态，其实一路上放松心情也挺不错。朱凡茗能翘班去泰国搞定情游，我为什么不能纵情一番山水间，再找工作？
想到这，他说：“就不知道这一路上有么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齐维看他一眼问道：“想游山玩水？”
叶栖鹏点点头。
“玩几天？”
“五一节前到就行。”今天星期五，五一下周三。
“呜呼，亦易矣！”齐维又搬出了他昨晚讲的典故。“不过，中间食宿自理。”
“没问题。”叶栖鹏笑了，没想到这个计划齐哥照单全收，不过也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又补充道：“今晚还是要按时赶到工厂的。”
“知道了。”齐哥看着导航，
“那我下单了？”叶栖鹏拿出手机。
“不急，开着车呢。等吃午饭的时候再下吧。”
叶栖鹏停下手机操作，问：“现金支付不行吗？迪迪扣的那部分咱俩平摊，我少付一点，你多收一点。”
齐维咬着手指：“我数学不好，一直用手机记账的。”
叶栖鹏笑了，还真没见过这样有趣的人。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齐哥此行，绝对不是为了钱！
早上八点，车子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鲁字头的车牌。
“济南方向，咦，齐哥，我们快过黄河了吧？”叶栖鹏兴奋地问道。
“快了。”
“黄河，啊，黄河！”叶栖鹏用男中音咏叹着。
“到了黄河桥，你要抓紧看，因为只要两分钟我们就过去了。”
叶栖鹏摇头叹道：“永恒的东西，展示给人的往往只是一个瞬间。”
“今天上午过黄河，下午跨长江。”
叶栖鹏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中国最长，世界前五的两条大河，就在前面依次等着自己。一日跨两江，美妙的真有些不可思议。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叶栖鹏豪情万丈，摇头晃脑地吟道。

“这首诗我会，小学学过。”齐维乐了，“后面两句说的是超速，怎么说来着？”
“身边轩猿啼不住，轻车已过万重山。嘿嘿。”
“你瞎改。”
说笑一阵，齐维问叶栖鹏：“喜欢开车吗？”
“谈不上喜欢，考了本而已，技术很烂。我觉得坐副驾比驾驶位舒服多了。”
“那怎么可能。”
“齐哥，我又不是你，我跟车子绝缘，真的，对那些机械啊零件啊电子啊一看就头晕，反正也买不起车，买得起也排不到号。不开车省心，省的再闹笑话。”
“什么笑话？说来听听。”齐维兴致盎然。
“这个，糗事，不讲算了。”
“说说嘛，解个闷。我给你开车多辛苦。听听你的糗事，心里平衡。来吧。”齐维依旧不依不饶。
叶栖鹏想也好，抛砖引玉，正好找机会了解齐维。
“那我就说吧。说完了你也讲个自己的故事。大家解闷。”
“好，你先讲。”
“其实我只开过一次车，距离大概是三十公里。那时我刚拿到驾驶证，考试的种种就不必说了。反正国家允许上路了。考车牌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喜欢开车，只是驾驶证比大学毕业证还有用，现在技能好过盖章纸。你明白的。”
“嗯，接着说。”
“我那时毕业不久，在天津一家装修公司做室内设计助理，一次主管签了个单，要我去测绘。在开发区，挺远的只能开车去。公司里配有两部车子跑业务用的，外面花花绿绿的贴着公司广告，都是那种微型面包车，国产的，我也不记得什么牌子，反正车标上就是SN两个字母，你知道吧？”
“SN,桑拿车。”齐维断言道。
“好像不叫这个名。”叶栖鹏挠挠头，不大肯定地说。
“呵呵，当然不叫这个名，不过我们就这样叫的，那车小毛病不少，其中有个问题出了名，空调压缩机故障率很高，不制冷，车主夏天可遭罪了，一下车，衣服都透湿地贴在后背上，好像穿着衣服蒸桑拿一样。所以大家把这车就叫桑拿车。我还修过两部呢，帮车主加装电子风扇。”
叶栖鹏一拍大腿：“对呀，我们那一辆也是空调不制冷！好，桑拿车!这个名字起得绝！不过我出车去测绘那次是秋天，倒是不热，这是我拿本后第一次上路哦，我一直紧张兮兮的，放心不下。头天下班，我就找公司的司机陪我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在路上练了两圈。他特地带我穿过海鲜市场，人海茫茫那种地方，我紧张的要命，不过总算没压到人，因为车速比走路还要慢。紧张了一下午，总算有惊无险把车开到宿舍，我就问司机同事：怎么样我能一个人上路吗？他说我开得还可以，就是斜坡起步要小心，因我那天下午练车，遇到斜坡起步，我每次都后溜，还死过两次火。这还是他告诉我的，我都不记得。慌乱吧？
“我查了地图，到客户那里，不管怎么走，要过两座桥。有桥，不就说明有斜坡吗？而且，第一座桥是过江的主要干道，每天上下班都特别塞车，停停走走。这说明斜坡起步是不可避免的了。这可怎么办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两手举起来，握着假想的方向盘，然后左脚踩离合，右脚刹车油门，练习半联动，我全凭想象练了一大通，一直练到脚脖子发酸才去睡，可又睡不安稳，睡着了总是看到路上有情况，不停地要醒来处理。直折腾到夜里两三点钟才睡着。
“可是不到五点钟我又醒来了，醒来就继续愁这个斜坡起步的事。愁着愁着，突然灵机一动，心想现在出发，桥上总不会塞车吧。那就只有斜坡而不用起步了，一下子冲过去不就完了？这主意不错吧，反正我决定立刻起床出发。
“果然，大街上只有路灯静悄悄地站着，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远处传来扫街的声音，半天都见不到一辆车，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贼，偷路的贼。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我打着车子，踩油门就向前冲，一路顺畅无阻，平常半个小时的路程，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桥底，远远一看，孤零零的大桥就在江上跨着，六点钟天刚亮，桥栏上的路灯忽地全熄灭了，等着我放马过去。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就冲上了桥，旁边一个车都没有，这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比跑步爬山还轻松。可是快到了桥顶最高处，一个念头就来了，这念头越来越强烈，就像它在桥顶等着我似的。它让我把车停下来，自己来一次斜坡起步。
“我犹豫起来，我很想这样做，好像不这么来一下就会一生遗憾似的。可是踩着油门的脚不听话，说什么也不肯放在刹车上。那种心理斗争，实在强烈……你猜最后怎样？”
“停下来起步死火了。不知道。”齐维听得很认真。
“就在这时，我看到桥顶伸出一排摄像头，就像一堆老鹰站在树枝上，盯着我这个菜鸟，只要一停车，它们就会扑过来。于是呢，什么也没发生，我放弃了练停车起步的念头，连油门也没收，一溜烟就开过了桥。就这样。”
齐维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再后来就不在那家公司干了。”
“你回来的时候，没有开车再经过那座桥？”
“头天约好回来的时候进市区接个同事，我就让他开回来了。我坐副驾位。”
“这该死的一排摄像头。”齐维愤愤不平的样子让叶栖鹏莫名其妙：“怎么了齐哥？”
“没什么，有点可惜，你应该试一下斜坡起步，把这块心病解决掉。”
“也许吧。不过毕竟没这样做。”
“再做也没有那个意义了。只有一个第一次。不过总得来说，不错的经历。”齐维笑着看了叶栖鹏一眼。

“都跟你说是糗事了，硬要我讲。说说你的，齐哥。”叶栖鹏抛砖引玉了。
“我跟你不一样。”
“你怎样？”
“你担心斜坡，我怕看到交警。都上路好久了，就怕见到警察查车。”
“为什么？”
“因为我那时没有驾照。”
“没驾照还敢上路？你开的是别人的车？”
“修车店我老板的。”
“老板知道你没证还给你车开？我不信，是自己偷偷开出去兜风吧？”
“老板需要人跑腿，我喜欢开车，我没钱考驾驶证，老板不肯加工资，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还挺默契的。”
叶栖鹏笑道：“齐哥，你胆子够大！没被警察逮住过吧？”
齐维摇摇头，“从来没有，我开车老实。”
“我看是你运气好而已。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我负责把洗好修好的车从店里开到门口停车位。大概十米远。”
叶栖鹏哈哈大笑，“十米远！这叫跑腿？这也叫上路？！”
“当然是上路了。跑得不远，不过瘾。如果不倒车，里程表都不跳一个字，所以我知道最多十米。”
“嗯，齐哥，这次咱们一千多公里，你可以好好过下瘾。你真是为了过车瘾才接我这一单吗？”叶栖鹏趁机问道。
齐维以笑做答，说道：“看左边。”
左边超车道上一辆白色的轿车领先着一个车位并行着，右转向灯不停地闪。
“它要过来？齐哥你让我看什么？”
“看到标识牌没有？前面高速出口还有两公里，他就急着向右变道，提前量很大。可是他为什么不减速？”
“他想让我们减速让一让。”
“没错！”
叶栖鹏到：“可是他自己为什么不加速？”
“因为我们速度都是120。 他怕超速。”
“别让他，我们走自己的路。凭什么让它？”叶栖鹏愤愤不平。
齐维脚下一松，车子减速，白车顺利地并过来，跑着前面。
叶栖鹏回头看着白车消失在出口的岔道上，笑着说：“他至少要说声谢谢吧。”
“还行。”齐维说。
“什么还行？”
“路上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小心谨慎，不敢冒险却爱争，把忍让当吃亏。”
叶栖鹏连连点头，“刚才这位就是。”
“有的人一看到别人妨碍了自己就上火动气，说什么也不肯让。尤其是新手。”
叶栖鹏听了有点窘。
齐维有道：“你还行，没真正动火。”
“嘿嘿，齐哥，原来你在教我开车看路是吧。”叶栖鹏恍然大悟。

“不愧是验货员，是对是错一下子就明白。”
“齐哥，那你在路上是哪种人？”
“哪种都可以。”
“奇怪啊，你每次开车不到十米，却有这么丰富的经验。齐哥，我真佩服你。”
齐维笑了，突然道：“黄河。”说着把方向向右一打，飒沓并到最靠近桥边的慢车道上。
叶栖鹏向窗外望去，觉得自己从一大片青草滩上慢慢升起，像坐着飞艇一样越过了大片浑浊的水域。黄河水天边西来，蜿蜒东去入海，百里咆哮后已落得坦荡平静，沙洲裸露，似在诉说生平。历史的厚重感刚刚来临，车子已经驶上对岸的引桥，举起手机拍照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不像黄河，虽然知道这里不是它咆哮的地方，可还是有点失望。”叶栖鹏喃喃说道。
“气势不够雄壮？”
“嗯，河道很宽，水不够黄，流得无力。”
“过了济南，它就要入海了，临近终点，就不折腾了吧。”
“呵呵，齐哥，你说的好像很悲观。”
“那怎么说？”
“快到家了，从容不迫了。”
天下闻名的黄河如此倏而远去，叶栖鹏有点不甘心，“太快了。要是在桥上建个观景台就好了，可以停车观看风景。”
“要有这样的地方，善哥一定会把鱼钩甩下去的。”
“哈哈，钓个水怪上来！齐哥，你看到黄河有什么感触？”
“每次看到都不一样。”

天边地平线似永远无法接近。辽阔的华北平原上，阳光和薄雾混杂在一起，空气显得有些凝重。路上为数不多的车子以蜗牛般的相对速度走着，柏油路面上涌来前赴后继的无尽分道线，一会是虚线，一会是实线。这一切终于让叶栖鹏打起了哈欠。
“齐哥，你不困吗？”叶栖鹏两手搓着脸。
“你怕我睡着？”齐维瞄来一眼。
“真的有点担心，要不要前面服务区休息一下？”
“我开车就是休息。到吃午饭的时间再停车吧，到目的地还有八百多公里。”
“你是铁人？这么能扛。昨天晚上才睡了多久？”
“只要听着发动机的声音，我就有精神。”
“真的假的？”叶栖鹏哂然一笑，想起早上钓鱼时齐维的口误，把智能手机的出现时间竟然算错了十年。心下对齐维的神志状态将信将疑。还是想办法让他保持清醒。
谁知齐维先动手了，他把收音机打开：“听听歌。最好有摇滚。”
“好啊。”
搜索不到持续清晰的电台。时断时续的杂音完全盖住了音乐和广播声。齐维咕哝了一声，关上收音机，“你有歌碟吗？U盘也可以播放。”
叶栖鹏犹豫了，他随身带着原创的几首歌，自己弹唱录音，存在U盘上，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人听过，他真的不想拿出来。
“没有。”

齐维咬着大拇指，“找点什么节目呢？”
叶栖鹏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有点小期待。
“也想不出其它了，斗牛你会玩吗？”
叶栖鹏皱眉道：“是扑克游戏吧，我会是会，可是你开着车呢怎么玩？”
“我们用车牌号来斗。”齐维用下巴指着前方。
斗牛是个纸牌游戏。（都明白，还是说说，凑字数）每人发五张牌，JQK算10点，其它牌点数就是牌面上的数字，A最小，算一点。任意三张牌点数加起来的和是整十，（十和二十）就算有牛，剩下两张牌加起来，取和的个位数做为点数比大小。牛牛最大，有牛胜无牛，同时有牛或无牛就比点数大小。
高速路前方视力所及的范围，行进着七八辆各式各样的车子。
齐维问道：“你要哪一辆车？”
叶栖鹏听到这个新奇的玩法，一下子明白了，车牌号也是五位数，其中英文字母就像JQK一样算是10点。他兴奋起来，他坐直身子，用手指点：“我要那部黑色的。”
“奔驰。好，我要那部货车，绿色的。”齐维说罢脚踩油门，车子发力追了上去。
不一会，两部车的车牌都看清了。货车是JA256，黑色奔驰是25M58.
“我牛牛，牛牛！你啥都没有，哈哈。”叶栖鹏兴奋地叫道。
“再来。”齐维抬眼看了看倒后镜，“后面有车追上来了，好快！我就要这部。”
叶栖鹏看看后面的车还远，就继续指着前方：“那个白色的面包。”
这回齐维赢了。他兴奋地一挥拳，“yeah！”。两眼冒光，挑衅地一眼望过来。
“别得意。慢着齐哥，赢了怎么样？输了怎么样？要不要来点赌注，玩刺激点的？”
“你要玩钱吗？多大？”齐维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
叶栖鹏根本就没那么想，他突然有了一个很妙的计划。
“不玩钱，咱们两人赢来赢去钱都在车里，没多也没少，没意思。”
“就是。你说怎么玩？”
“真心话和大冒险。”叶栖鹏道。
“好啊，你说个规矩吧。”
“咱们还是用车牌斗牛，赢的先选自己是要真心话和大冒险。”叶栖鹏想好了，自己选大冒险，用真心话去打探齐维的底细，这个主意实在是太绝了。

齐维毫不犹豫答应了。叶栖鹏偷偷得意，心里给自己加油，他挑了前面一辆大巴。齐维则选了后面一部越野车。
车子跟上去，两人都不做声。
“我知道你想选什么。”齐维眨眨一只眼。
大巴是牛三。 越野车一时还看不清。
“知道也没用。”叶栖鹏咧嘴。
齐维收了收油门，等越野车追上，车厢里一片静寂，重大事件即将降临。
越野车以130公里的速度迅速逼近，很卖弄地快速切道。锃亮的车身在左侧一闪而过。他们看清了，这是一辆新车，屁股上没牌。
“YEAH！ 我赢了！你啥都没有！”叶栖鹏兴奋地简直要手舞足蹈。
“没牌就都算零，五个零不是牛牛吗？”齐维慢条斯理地说道，突然也暴喊一声：“YEAH！ 我赢了！”
“哪有你这样耍赖的。不行！”叶栖鹏非常不满。
争执的结果，叶栖鹏屈服。齐维太强势了。
“嘿嘿，我赢啦。我选真心话。”
齐维的选择让叶栖鹏非常惊喜：“我以为你会选大冒险呢。”
“我开车，冒什么险？傻瓜！”齐维顿了顿，“而且，我没什么要问你。你对我可有不少问题要问吧？”
叶栖鹏无言以对，看来齐哥已经把自己了解透彻了。就说道：“那我就只有选大冒险了，你输了要回答真心话。不过呢，要说明一下规则。”
“说嘛。”齐维满不在乎。
“咱们车里的游戏就在车里进行。以不影响开车安全为前提。大冒险，你总不能让我跳车吧？”叶栖鹏先求自保。
齐维想了想：“不会让你跳车的。那我的大实话也要定下规则，你只能问让我回答是和不是的问题。”
是非问句，这可有点麻烦。叶栖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他又加了一个附带条件。
“十个真心话换一个大冒险。”
“什么意思？”
“你赢十次，才能让我做一个大冒险。我赢一次，就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实话回答。”
齐维瞪大眼睛问道：“那为什么？”
“我只能问是非句，本身就很受限制了。比如说我想知道你姓什么，本来就一个问题搞定。现在只能问姓赵吗？姓钱吗？姓孙吗？我要问多少遍才能问到你姓齐？而你赢一次就能整我一次，赢一次就折腾一次。不大公平吧？”
“嗯，也不是没有道理，两次吧。一个冒险换两句实话。”
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两人达成共识：五个真心话换一个大冒险，牛牛加倍。
“你可以像善哥夫人那样回答问题，问一答二。”叶栖鹏突发奇想。
齐维哈哈大笑，“你想得美！我知道你想套我的底细，看你的本事。”
“嘿嘿，来吧！”，叶栖鹏摩拳擦掌。
他们各自选好了前方的车辆追上去看车牌，这一次，叶栖鹏点数大赢了。
“嘿嘿，准备好了吗齐哥？我的问题很麻辣哦。”叶栖鹏坏笑。
“准备好啦！回答完毕。”
叶栖鹏一愣才明白过来，第一个问题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他懊恼地拍着脑袋。齐维笑得一浪高过一浪，车子却一点没晃。

叶栖鹏随即定下心来，反正呆在路上，车流无尽，来日方长。浪费一局算啥？
便说道：“我这回先攒着，赢够了再一起问你，那样才过瘾。”
“随便。”
路上的车子一辆辆成了两个人斗牛的赌具，叶栖鹏赢了五局，输了四局，眼看就要被大冒险惩罚了，果断先下手为强。
“齐哥，请听提问：你结婚没有？”
“没有。”
叶栖鹏点点头，自己猜对了。别看齐维三十好几，还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境界，也只有这样，才能无牵无挂，自由地说走就走。他随即甩出第二个问题：“你离开北京有没有自己的目的？”
“有。”
“是什么？”
齐维哈哈一笑： “这个问法错了，你只能问让我回答是或不是的问题。”
叶栖鹏假装懊恼。齐哥反应敏捷，没有上当。
“这个目的是去见车友送扶手箱吗？”
“不是。”这个回答干脆利落。
叶栖鹏深吸一口气，自己猜对了！
“你这次出行，跟某个人有关吧？”
齐维思索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吧。”
叶栖鹏开始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先留一个问题，我想好再问。”
“嘿嘿，惊险！过了一关。”齐维笑着，夸张地拍拍胸口。
再来一局，这次叶栖鹏输了。
“准备好了吗，大冒险来啦！”齐维叫道。
叶栖鹏做出慷慨赴难的表情。
“搞个什么好呢？又不能让你跳车。”齐维咬着大拇指假惺惺沉吟着。像猫戏弄着老鼠。
“大哥，别乱来。”叶栖鹏惊恐万分。
你一言我一语，车子进入了山区路段，两边连绵起伏的山头在前方成合围之势，高速路在此因地制宜，变成一段段的大弯路，或开山前行或避险绕弯，或直插山腹……
“好，第一个大冒险。”齐维伸出右手食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哼。”叶栖鹏觉得自己躺在案板上。

齐维的手指本来指向天，忽地一转变成指向前方：“看见前方的隧道吗？我要你憋气通过隧道。出了隧道才能呼吸。”
叶栖鹏定睛一看，一座苍翠的山头高高大大，迎面冲来，山头与高速路交汇的地方是黑黝黝的一条隧道。隧道越来越近，像一张巨口要吞了他们。车速明显降下来，洞口的绿色灯号和路边的监摄像头清晰可见，洞顶用红色在岩石上漆成四个大字：田曈隧道，长度1986米，洞内一片幽深。
叶栖鹏深深吸了口气。
“隧道限速80。我会开得很慢的。预备，开始！”齐维话音刚落，车子已经驶入一片黑暗。
眼睛很快适应了由明到暗的过程，隧道里，两侧路灯一对对飙向身后。
叶栖鹏在憋气的同时用眼睛瞄着齐维前方的时速表，八十公里刚刚好。他静下心开始计算。
1986米，时速是八十，需要多少时间通过？就算时速是60公里，刚好一分钟跑一公里，1986米就算两公里，刚好两分钟，现在开到八十，应该一分半左右。屏气一分半钟，不算什么太大挑战。
车子不断前行，尽头仍是一片漆黑，但叶栖鹏心里已经有数，静心屏气。到了一分钟后，他故意做出难受之极的样子，双拳拍着大腿，鼓起腮帮，瞪着眼珠，口腔伸出发出牛吼一般的声音。
齐维本来得意，看到叶栖鹏这样“痛苦”，立刻收敛了笑容，样子竟然有些紧张。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个白点，慢慢地扩大，洞口就在前方！
叶栖鹏几乎到了入定的境界，忽听旁边“啊”的一声巨喘，齐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我不陪你了，你坚持，加油！”齐维脸红脖子粗地说。原来他也在憋气！
叶栖鹏觉得车速加快了，该不是错觉吧？他斜眼瞄过去看着仪表盘，时速表指针果然在动，转到了85，90,快100了！他有点感动，把嘴巴里的二氧化碳再次吞进肺，毕竟可能里面还有少量氧气。
这时，他觉得身体某个部位一阵奇痒，不由大吃一惊。
车子快速驶出了隧道口，眼前一片光明。
叶栖鹏又拼命坚持了最后几秒，奇痒的部位一阵炙热感，好像贴了膏药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这是好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他这才长出一口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片刻之后，一切如常。用手去摸，再无异样。
阳光分外刺眼，洞外人间如此美好。
“干得不错！”齐维伸出大拇指赞道，然后摇摇头说：“看不出啊，你的排量挺大的，我是说那个，肺活量。”
叶栖鹏忍住笑：“齐哥，你怎么加速了？”
齐维不承认，“没有啊。”
“你加速了。”
“我没有。”
“加了。”
“没有。”
“要罚一个问题。”
“不可能。”
“我还剩一个问题呢。”
“那你问吧。”
“你加速没有？”
“加了。”
“哈哈哈哈，齐哥，你把肺活量和汽车排量相提并论，真笑死我了。”叶栖鹏捧着肚子。
齐维却正经地说道：“是吗？我觉得就是一回事。”

……
说笑间，车子不断前行，渐渐地，周围不再是平原。
“原来这里就是泰山山脉。古称岱宗。五岳之首啊！”叶栖鹏一边查看手机定位，一边环顾着两侧连绵的高山感慨道，“山海经说泰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金，有异兽焉’，估计现在这些统统没有了，不过我到愿意相信有。只有自然的东西是完美的。大山对于古人来说，特别神秘。那时交通就靠脚，通信就靠喊。山里迷了路，很难再出来。可也有人专门进山隐居，炼丹修行，渴望成仙。不管怎样，大山是吞噬人的地方，越是宝藏胜地，越藏在奇险幽深之处，令古人抱有崇拜敬畏之心。古代的皇帝为了宣扬自己受命于天的至高地位，登山封禅祭祀，酷征劳役修建山道，可怜的老百姓徒手赤足，把青石一块块地挑来，打磨修修砌，他们成年累月，历尽艰辛，才把一条青石道从山脚直修到绝顶。这才是真正的伟大，可是这些伟大的过程，史料记载奇缺。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列子》中愚公移山的故事，说得是不畏艰难的精神，可那是挖山开路，和靠山吃山那种和谐是两回事。”说着摇摇头。
齐维安静地听着，评道：“不挖山开路，哪有高速公路？”
叶栖鹏笑笑不语。
“不过我很佩服你，读的书真不少，有自己的想法。”
“呵呵，可惜山下论山，有如井底观天。”叶栖鹏惋惜地说，“要不是赶时间，我真想爬一爬泰山，领教一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超凡感受。”
过了泰安之后，高速路外的地势又趋向平缓。叶栖鹏玩心大盛，又要斗牛。齐维欣然应战，两人旗鼓相当，叶栖鹏把数个问题收入囊中引而不发，代价是第二个大冒险的来临。
现在平原上，没有隧道，不知齐哥又搞什么花样？叶栖鹏心里嘀咕着。
“这个冒险嘛……听听你写的歌。”齐维指着中控台上的USB接口说道。
“……”，叶栖鹏愕然地看着齐维，“你怎么知道我有写歌？”

“这算不算你的真心话问题？”
“不算。”
“好吧，你带着吉他，另外还有个包怪怪的，可能还有其他乐器，我猜喜欢音乐的人，玩到一定的阶段总会向创作发展的。刚才问你有没有带歌听，你看着我车上的插口犹豫了，所以我猜你肯定有歌，而且是自己写的。没猜错吧？”
齐哥虽然只有小学毕业，可绝对是个聪明人。叶栖鹏苦笑着拿出自己的背包。
齐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啦啦啦啦啦，齐哥要听歌。耶耶耶耶耶，听小叶的歌。”
叶栖鹏一听齐维唱的是这种水平，反倒不紧张了。从包里取出一枚U盘，自嘲道：“自己写的几首，还没给人听过。你说要听，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最好是摇滚。”齐维说道，
“那没有，算民谣吧。”叶栖鹏把U盘插进扶手箱里面的插口。
稍倾，一阵纯净的吉他声响起。
叶栖鹏听到自己稚嫩的报幕声音从音响中传来：“第一首，《难以开始》”声音有些陌生。
这首歌是大四时一个星期天下午写的，他在没有人的教室里自弹自唱自录。时隔几年以后再听，叶栖鹏一下子发现歌中的不少毛病：旋律，歌词，指法，唱功，很多地方都很单薄幼稚。考虑到那时的自己阅历尚浅，单纯青涩，善于无病呻吟，还是有情可原。
不过主歌部分的旋律仍然很动听，那是曾经冒出来的灵感被记录下来。
灵感这东西，与时空无关。
四首歌三首是爱情主题，唱失恋或者没人爱的苦恼，还有一首反映人生的迷茫，都比较灰色。叶栖鹏听着连连摇头，难道这些年就这样过来的？
或许是在旅途中的缘故吧，此刻的自己比较放任超脱。那时的自己，太过认真计较，境界不同。
他这两天灵感不时地来，可谓才思泉涌，记下了不少歌词，特别是机场创作的那首。如果能好好谱曲，肯定会比这几首强数倍。
本来他就想放一首的，又一想，四首跟一首也没什么不同。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叶栖鹏从开始的有点难堪，到现在放开了，反而期望得到一些评价。
齐维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一直到四首歌放完。过了一会才问道：“没有了？”
“还有几首，都没完成。”
齐维点点头，没说话。
“齐哥，给提点意见？”
“哦，跟电台里听到的差不多。就是……”
这评价很高啊！叶栖鹏激动了，“就是什么，你直说好了。”
“就是不够人家伴奏那么热闹。”
叶栖鹏哭笑不得，“我自己吉他弹唱的，还请不起乐队。这只能算个DEMO，小样。”
齐维一愣：“你叫我小样？！”
叶栖鹏头都大了！忙道：“不是说你小样，歌曲才是小样。”

齐维明白了，说道：“我听歌就听个热闹，带劲。什么都不懂，所以别指望我给你什么专业的意见。”
叶栖鹏有点郁闷。哪怕说声好不好听也好嘛！
“喂，听你的歌是让你完成大冒险，重点不是歌写的怎么样，而是你拿不拿出来给人听。做不到这点还写什么歌？”
“可能我不大自信吧。”叶栖鹏讪笑道。
“可我觉得你欣赏自己的歌啊，那么在乎。”
叶栖鹏点点头。
“是枪还是屁，都要放出来才知道。”
叶栖鹏紧闭着嘴，这说法因为粗俗，所以震撼。

齐维操控着方向盘：“我想要你做第三个大冒险。”
“好，我选那辆红色轿车！”这节奏是越来越快了，谁怕谁啊！
“不用斗牛了，你现在就做，我用八个真心话问题跟你换，咱们已经都有赌本了。”
“齐哥，你当真？那你可要回答我八个问题了。”
“没问题。”
“不是没问题，是八个问题！”
“九个吧，再给你加一个。”齐维出乎意料地爽快。
叶栖鹏又惊又喜：“好，齐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我先问了。”
“来嘛。”
“第一个问题：你愿意送我到深圳，有没有自己的原因？”
“有。”
“办事吗？”
“对。”
叶栖鹏脑子飞速地转动，关键是从这件事上找线索，如果自己不去深圳的话，又会怎样？
“我如果不去深圳，你自己会不会去？”
“不一定。”
第一次给了模糊的答案。叶栖鹏又问：
“我如果去新疆，你去不去？”
“去。”
叶栖鹏倒吸一口气，齐维的事情跟地点无关。
“这事是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完成？”
“不是。”
叶栖鹏有点糊涂了。这件事，深圳可以完成，新疆可以完成，可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完成。
“去东北可以完成吗？”
“可以。”
叶栖鹏皱紧眉头，他把自己都绕晕了，脑子里好像有两条思路，他只能抓住一个，另一个太模糊，而且好像令人不安，不忍去探究。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窗台，突然笑了。网约车，司机，接单，长途。这一切都跟什么有关，那不是显而易见吗？
“这件事是要在路上完成的，对不对？”
“对。”齐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意思令人琢磨。
“是不是跟这台车子有关？”叶栖鹏敲敲窗玻璃，这是第八个问题了。
“是的。”
叶栖鹏听到这个回答，得意之中，却隐约觉得自己走了岔路，钻进一条死胡同。那另一个思路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不管这谜底有多少层外衣，藏得有多深，到底像洋葱皮一样被揭开了几层，随着这样的问答过程，叶栖鹏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跟车有关，他想起清早打开齐维的手套箱看到的那些电器元件。在他乘坐过的所有车中，手套箱是储物空间，不应该有那些东西的。
“是不是只跟车子有关系？”
齐维速战速决地答道：“不是。好，到我了，大冒险开始！”

“让我缓缓。”叶栖鹏闭目苦思，刚才好像还有一个思路去打探齐哥的来路，是什么呢？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只好坐直身道：“开始吧！”
自己写的歌都拿出来放了，那可是自己敝帚自珍的东西，如今遮羞布都撕破了。还有什么冒险比这个更具挑战性呢？
齐维道：“这个冒险叫跟我说。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不过你要大声喊出来。”
“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要大声喊出来！”叶栖鹏故意胡闹。
“现在才开始。”
“现在才开始！”
齐维一笑：“我的歌是屁！”
叶栖鹏皱眉道：“我的歌是……屁。”
“大声！”
“我的歌是屁！”
“声音不够大!”
“我的歌是屁！”
“没听到！”
叶栖鹏重复了十多遍才达到齐维的要求，从最初感到有些侮辱，到愤怒，到心酸，直到最后的超脱，加上混不吝的痞气！
“好，现在跟我说下半句：放出来我喜欢！”
叶栖鹏一愣。
……
一辆大巴在中间车道上行驶着，车内的游客很多都看到一辆飞驰而过的SUV，坐在副驾位的一个小伙子打开车窗，对着车外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脖子上青筋暴露，神情激动万分。
……
齐维也大吼：“再来一句：黄河爱听！泰山也爱听！”小小的车厢里，震耳欲聋。
“我的歌是屁，放出来我喜欢！黄河爱听！泰山也爱听！”叶栖鹏握着拳，对着窗外，一遍又一遍，喊得激情澎湃。
“可以了可以了，吁，吁，吁~~”齐维几乎要踩刹车，叶栖鹏才住嘴。
安静的车厢里，叶栖鹏的癫狂劲半天才平静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突然笑了：“眼前直冒金星。”
“完成的不错，休息一下。”
过了一会，叶栖鹏悄然道：“我的歌真的是屁。”
……
“齐哥，你这一句话让我分三段说，要算三个大冒险。换十五个真心话。”
“不可能。”齐维断然否决。
“那就加两个问题。”
“最多加一个。”
“好吧。齐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谁帮你了？路上行乐而已。”
“不说算了。”叶栖鹏耸耸肩。过了一会轻声说道：“谢谢。”

齐维忽道：“不想让你再错过斜坡起步的机会。”
“你说什么？”叶栖鹏不明白。
齐维左手向下指指：“这是什么？”
叶栖鹏看下去：“波箱？档把？”
齐维指着档位标识上的字母“N”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空档？”
齐维点点头：“你就在这。”
“……齐哥，你是说我挂着空档？”
“挂在空档，车怎么给油都不能走。人呢，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努力。”
叶栖鹏听了悚然一惊，半天不说话。把齐维说的话想了又想，细思恐极，觉得自己消沉又沧桑，天地之间不着边际，最后竟至睡着了。
醒来之后，见而齐维单手开车，咬着右手大拇指，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道：“齐哥，你想什么呢？”
齐维敲敲方向盘：“车子。”
油表灯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奔袭了五个小时，跋涉近六百公里，一路经过山东全境和徐州枢纽，来到苏皖交界。
“前面有服务区，车子要加油，咱们也该吃午饭了。”
“好。”叶栖鹏尽情地伸展了一个懒腰，“是要出去活动活动，我的腿都坐麻了。”
（本章完）


一个长长的懒腰伸完,叶栖鹏已经站在服务区的地面上。
如果说人烟稀少的高速路是乡村，服务区就是赶集的县城了，尤其是在饭点时间。四外望去，车水马龙。餐厅，卫生间超市的门口人群川流不息。不管你来自何方，去向何处，生命中的过客们在此匆匆交汇，然后四散。
叶栖鹏绕过门口啃着火腿肠的小朋友和吸溜泡面的大叔进了餐厅。排队买了两份三菜一汤的套餐，他托着两个餐盘刚找到窗边的座位，电话响了起来。
一看是齐维打来的。
“齐哥，饭买好了。有事吗？”
“小叶，这里的油站只收现金，不能用手机支付。你能不能先借我五百块？我一会用手机转账还你。”
“没问题！我给你送去。”
“不用，我来了。”
齐维说到就到，风风火火拿了钱就又快步出去。
叶栖鹏大口喝着紫菜蛋花汤，周围嘈杂一片，他却不为所动，只静静想着心事。本来想着自己，不知不觉注意力又跑到齐维身上了。
不拿行李也没带现金，放弃了在北京赚钱的机会，上千里路说走就走，什么人才会这样做呢？
如果说到杭州的半程能见到两个车友还算说得过去的话。那杭州到深圳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真是失败呀，连珠炮似的问题轰炸齐哥，也没能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刚才路上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跟车子有关，这台车子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对了，好像还有另外一个思路，自己没去细想。
第一口米饭吃下去，好像补充了无穷的能量似的。他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了另一层。
齐哥此行目的莫非跟自己有关？

肯定跟自己有关！
叶栖鹏心脏狂跳，嘴里的饭菜毫无味道，咀嚼一口都是那么艰难！
他脑海中一个个镜头回放：
昨晚出发前洗澡，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那个部位……
今天早上在河边，齐维说：“……物种变异。不光是动物，人也有。”
老善看着自己笑：“人身上长树叶的，我倒没有听说过……”
那话是在看似美好的阳光下说的，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叶栖鹏摇摇头，身上异株这个秘密，二十多年来他隐藏得非常完美，世界上绝无第二个人知道。
那么齐哥怎么会知道的，不可能啊！想想他在路上跟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先后用三个大冒险激励自己，后来又用空档的比喻指明自己的生活状态。似乎都是暗用深意啊。
而这到底是不是恶意？！
叶栖鹏使劲摇摇头，用不断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何必胡思乱想，直接去问他。
想到这里，闷头吃饭。
齐维进了餐厅，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看到面前的大盘快餐笑道：“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啊，我也沾光。来来来，先把钱还你。”
叶栖鹏醒过神来：“不急，先吃饭。”
“不欠账才吃的下！”齐维拉着叶栖鹏，两人手机一对，五百块钱就打到叶栖鹏电子账户上。
叶栖鹏强颜微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齐哥，你这次出门，其实是不是跟我有关？”

齐维已经开吃，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的问题真的很下饭。”
“什么？”
齐维嘬个牙花：“你这算不算是真心话问题？”
“呃，算吧。”
“说好的只能在车上问，这是规矩。”
叶栖鹏泄气了。
齐维看着他，嘿嘿一乐：“不过这个傻问题我可以回答，我这次出来当然跟你有关。你下了约车单，我接单送你出行。咱们相当于是有契约的司乘关系。明白了吗？”
叶栖鹏觉得齐维虽然回答得避重就轻，却也点明了事实，单确实是自己下的，齐哥不是找上门的。这一路上，齐哥除了帮自己，何曾有所图谋？自己实在多虑了。
于是他哈哈一乐：“我把到深圳的行程单也下了吧。齐哥你接不接？”
“好啊。”齐维拿出手机。
在设置目的地时叶栖鹏犯难了，有关深圳这个南方都市，他说不上一个具体地点，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了世界之窗和大小梅沙。
我这是在干什么？叶栖鹏苦笑着想起了昨天的事，导致他定下决心去深圳的，竟然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个房产中介好像叫小谭，他提到一个楼盘的名字，对了，里面有个榕字。
他喜欢榕树，虽然从未亲见，可一听到名字就能想象到南方的青翠阴郁，估计也是这个榕字对他到南方的决定形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输入榕字，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列地名列表。叶栖鹏一眼看中了其中的“慧榕苑”，果断设定其为目的地。
齐维随即就接了单。既没有犹豫，也毫无得意之色，就像扒饭一样自然。
两人在一起十几个小时了，这还是第一次一起吃正餐。叶栖鹏发现齐维毫不挑食。一手扒拉饭菜，一手摆弄手机，还吃得极快。
“齐哥，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
“是那个轮回论坛吗?”
“嗯。”
“要是善哥在，替我问声好。谢谢他的早餐！”
“好。”齐维喝了口汤向窗外望去，又咬起了手指做深思状。
叶栖鹏也看过去，原来他的飒沓就停在窗外。
“怎么了齐哥？”。
齐维回过头来：“你有没有过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监视？你是说被跟踪？”叶栖鹏皱着眉问，齐维的话让他猝不及防。
“不是被跟踪，跟踪是有人偷偷走在你后面。而被监视是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被人知道，而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像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叶栖鹏补充到。
“嗯。”
“明白了，就是是一种被洞悉的感觉？”叶栖鹏没当回事，心想自己要是如来佛的话，那多好。
“什么……东西？”齐维本来一副食不知味，似听非听的样子，此刻抬起头来望着叶栖鹏，面露不解。
“洞悉，不是东西。”叶栖鹏解释一番后问道：“齐哥，你想说什么？”
齐维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懂车。不和你说了。”
“就是就是，我对车是纹丝不懂。别和我说。”叶栖鹏认定齐维在故弄玄虚，以转开他的注意力，也不拆穿他。
“待会我累了。你替我开一段。”
叶栖鹏面露难色：“齐哥，我倒是想帮你。可是驾照拿了三年了，跑了没有几十公里，还没上过高速呢。要不，你在这多休息下，睡一会儿？”
“紧张啥，逗你玩呢。”齐维微微一笑。
“就是嘛，齐哥，你那么好的车子，交给我开，你也不放心呀。”叶栖鹏连忙借着台阶下。
“万一有个斜坡起步，你就得等到凌晨五点才敢动。”齐维无所谓地说完，又低头摆弄手机。
“哈哈。”叶栖鹏大乐。他刚把一口饭扒进嘴里，忽听当的一响，一个餐盘重重落在餐桌上，就在自己斜对面。
紧跟着，另一个餐盘也落下来。两个人紧挨着自己和齐维坐下。
对面那一双握着餐盘的大手脏兮兮的，指甲缝里都是黑泥，小臂上纹着一条卡通似的龙，继续抬头看：一件黑背心裹在鼓鼓的胸肌上，肚子也不小，外面套着一件脏兮兮的浅色短袖衬衫，一个扣子也没系，当风衣披着。
多日没有修理的平头，方面大耳，紫唇阔鼻，豆眉炬眼，一条汉子大马金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而坐在自己旁边，也就是大汉对面的则是一个蓬头垢面，瘦脸细身的人，穿着深蓝色T恤衫，面容严肃，正站着摆弄面前的饭菜，谁也不理。
两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对面的齐维竟然毫无觉察到这两位不速之客，仍然低头看着手机。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随着一股浓浓的汗酸味，再看对面那刺青的胳膊和凶巴巴的面容，尤其是斑白的两鬓。叶栖鹏猛地想起见过这个人，他就是今天清晨在上个服务区卫生间见到的那个盥洗的汉子！
后来还看见他开着一辆红色的大卡车，从加油站轰隆隆地驶上高速。
这大汉还有同伙？
过了半天几百公里，怎么会又在这碰上了，难道一直跟着他们？怪不得齐哥说觉得有人跟着，他的感觉真够灵的！
紧张之下，叶栖鹏忘了自己和齐维在河边吃过了鱼粥才上路，他们才是后发先至；也忘了齐维说的被监视，并非被跟踪。
叶栖鹏还没想明白，身上微微冒了些冷汗。餐厅里还有不少座位，为什么偏偏挨着我们，这不是来找事的吗？
出门在外，可不能被吓着，叶栖鹏抖抖腿，感觉着口袋里的瑞士军刀。虽然不露声色地强自镇定，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齐维。
齐维皱皱鼻子，似乎也闻到了汗酸味，终于也发现有人在旁边，抬起头来。等他看清来人后，眼睛一亮，“咦，你们也在这里？”
叶栖鹏大吃一惊！
纹身壮汉脸上终于绷不住那副凶样，忽地敞口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嘿嘿，我就想吓唬一下你这个小兄弟。对不住啊！开个玩笑！”说罢倾身过来，用力怕着叶栖鹏的肩膀。
叶栖鹏肩膀吃痛，心下却如释重负：“齐哥，他们是？”

齐维很开心：“路上遇到的朋友！”然后转头问道：“两位师傅贵姓？”
叶栖鹏心下嘀咕：“路上什么时候遇到朋友了？怎么朋友都不知道姓什么？”
“我姓彭，他姓刘，你也认识！真是巧了，怎么你开小车跑得这么慢，咱们在玩龟兔赛跑吗？”彭师傅大马金刀挨着齐维坐下，乐呵呵地开着玩笑，不再理会叶栖鹏。
旁边的长头发刘师傅仍然面无表情，却递给叶栖鹏一根烟。
叶栖鹏连忙摆手谢绝。心里急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听着彭师傅和齐维说笑，不仅是认识，而且似乎交情不浅。而刘师傅则吞云吐雾，莫测高深。两人似乎都对面前的饭菜不感兴趣，把聊天和抽烟当成最佳的餐前小点。
叶栖鹏实在忍不住，挥手帮他们赶去餐盘上方飞舞的苍蝇：“饭不吃就凉了。”
彭师傅这才又向他望来，指着他响亮地笑着：“小兄弟，你昨晚在服务区可睡了个好觉啊！可惜错过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