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策划一向比较牛。他们的老板吕志达很能挖掘人才，不拘一格，听说前一阵子吕志达在咖啡厅遇到一个没有任何职业背景的年轻人，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就果断聘请了他做了新的策划总监。这不马上就出了大手笔任务。那帮人脑子都很活，总是有各种奇思妙想，审批也很开放，不定期用转动轮盘的形式发布任务，奖励全国车友参与互动。 这些任务围绕着人车生活主题，点子奇，范围广，娱乐性强，让普通百姓都有一种亲身参与影视综艺节目的兴奋感，吸引力很大，在汽车领域，只要你某方面能力强，或者运气好，就有可能率先完成任务，成为全国第一。第一个完成任务或成绩最好的车友，会被轮回网授以物质奖励并挂榜，立刻成为官封网红。而且做任务报名不设门槛，只要你是注册用户，没车也行。”
“善哥你说些具体的，都有过哪些任务？”
“就说今年吧，大年初八搞了一次换胎大赛。看谁换的又快又好，要求用车上自带的千斤顶，车主独立完成。全程自拍视频上传参赛。好家伙，七千多个视频，可把负责审核的小编们忙坏了，作弊的参赛视频就有好几百。比赛结果过了一个多星期才出来，最后评出的冠军是一个陕西的关中汉子，他的用时不到十五分钟，速度上只排在第二位。可是他的视频最出彩，一边换胎一边讲解要领，不紧不慢的一口陕北方言，听着极其过瘾。这视频在网上火了好一阵。”

叶栖鹏笑着摇头：“我看过别人换汽车轮胎，又脏又累。想不到也能当竞赛任务。”
“呵呵，轮回网是借这个活动普及轮胎知识，让广大车友更了解车子，提高野外自救能力。你不知道这么一个活动，搞得轰轰烈烈，后期拉到了多少广告和赞助。”
“这到也是。”
“可是负面的东西还是来了。女司机们不干了，说是性别歧视，任务不公平，只比力气没技巧。呵呵，你别看，轮回的女车友数量也很惊人的。于是乎，轮回立即策划，在妇女节那天单独为女粉丝更新了任务轮盘。”
“是嘛？是什么任务？”
“叫她们比试侧向停车入位。规定车位比自己车子长一米，前后放障碍物挡着，看谁停的又快又好。呵呵，这次比赛的结果，让很多男司机大跌眼镜，差点膝盖一软，跪倒在女车友的石榴裙下。”
“肯定是有女性高手了。”
“那还用说，人家第一名是个女赛车手，有中汽联执照的。整个入位时间不到六秒钟！”
“这么快！”叶栖鹏惊呼。
“人家是漂移入位！”老善拿着自己的烟盒在地上比划着，“嗖！一个甩尾，就像这样。”一不小心，烟盒里的烟全都甩了出来，连忙去捡。
叶栖鹏帮着捡烟，说道：“老哥你这比喻，太生动形象了！”

老善哈哈一乐，把一根根烟装回去，说道：“反正我是佩服的要命，简直是崇拜。”
“我觉得这些车友能这样响应，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拿奖了。轮回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玩得很爽的平台。”
“你说的很对，赞！”
“搞得我这没车的人听了都心里痒痒的。对了，什么奖品？”
“小奖就是些赞助的汽车精品，香水啦，头枕啦，机油啦……今年头奖倒一直没变，200升加油券。对车主来说，这东西最实惠了。尤其是轩猿这样以开车跑路为生的司机，简直是雪中送炭。你想想，二百升油够他跑两千公里，期间收入的车费可都是净赚的。”
“等等，齐哥，你是说轩猿他得过头奖？”叶栖鹏又惊又喜。
“得过啊。我好像话题扯远了，咱们原先聊的是啥？”
“轩猿是第一个轩字辈长老，因为他贡献大。”叶栖鹏提醒到。
“这不是又聊回来了嘛。上一个轮回任务就是轩猿得了头奖。”善哥吐了个烟圈说道。
“善哥你快讲啊。”叶栖鹏催他。
“说起来也巧，这还跟他的车马部文字新解有关。上个月中旬，正当轩猿自得其乐，在论坛舞文弄墨，大玩文字游戏的时候，任务轮盘的三八节任务转下去了，到了新的一格。这是一个比较斯文的任务，叫做领头衔。”
“领头衔？”
“对，你知道很多网站的注册会员都有等级，用头衔表示吧？”
叶栖鹏点点头：“知道，大多从新手上路开始，一路升到什么钻石长老，像玩游戏通关一样。”
“没错了，虽然每个网站等级的称呼不同，有的从幼儿园到圣人，有的从新兵蛋子到元帅。不管称呼怎样不同，本质都是一样的，就是按资排辈。”
叶栖鹏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注册的园艺网，开始的等级就是草籽，等到发言多了，才一点点升级，什么阶边草，铜钱草，做了好几年草民，现在才混成了多肉，要长成凤凰木，金丝楠的至尊等级，那可真是遥遥无期。”

老善一拍膝盖：“对呀！基本上所有的网站，都是这么玩的，包括以前的轮回，领头衔的任务一出，就破除了论资排辈的做法，我说这就对了，互联网带来了信息革命，观念和思维方式都在创新，社会更讲究分工。为什么还要抱残守缺，抱着老旧等级观念？”
叶栖鹏不想给善哥感慨的空间，单刀直入问道：“那头衔换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提倡平等，会员头衔划分，不按资历，只按属性。”
“按属性分类？”
“是啊，特色标注。几百万注册车友一律平等，全都是长老，有车的，没车的。开越野车的，开小车的。爱捣鼓车的，爱旅游的，甚至爱种花喝茶的。所有你喜欢给自己加的标签，你都可以标榜出来。这种分类必须是全开放可拓展的，可多选，不冲突，随时可以有新的属性加入这个头衔体系，显得大家用车生活的丰富多彩。所需要的只是那么一种形式。轮盘的领头衔任务，就是征集最受大家欢迎的形式。”
“那轩辕正把车马部汉字拆字解义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人在那群魔乱舞。魁盟，就是我们的版主，就建议他用这个创意参赛。轩辕就把所有的帖子汇总，又加了不少新属性应征，帖子一发，大家都觉得新奇过瘾，还有不少补充的。好家伙！帖子立刻火起来，他的得票数扶摇直上，比第二三名加起来还要多。得头奖难道不是顺理成章事？二百升油卡就这样到手，另外轮回特别奖给他一万油滴，叫“烧脑奖”。轮回的平面设计师为每个车马部的汉字设计了勋章图样，挂在选择了属性的车友主页头像下面。有的车友有三四个勋章也不足为奇。”

叶栖鹏听得眼界大开，网络奇闻他见过不少，还没见过这样能玩能闹，互动性极强的会员和网站。
“真有意思。有空我也上那个轮回网去看看。”他笑着摇摇头，“齐哥，哦，轩猿在车里真有一本字典，可见是下过功夫了。不过，真的车马部的汉字就够能有那么多的意思？”
老善笑眯眯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这就看想象力了。别说，这车马部的汉字还真的能把大多数车友的属性归纳起来。你这次搭上他的顺风车，就可以用一个字来表示。”
“哦，什么字？不会是‘骂’吧？”叶栖鹏道，心想，骂字是指小两口，用在我和齐维身上，就不像话。等朱凡茗结婚买了车，他和苏丝一对“骂”字辈长老才是贴切。
老善用打火机在土地上写了一个“辇”字。
叶栖鹏心领神会，笑道：“妙啊，两个男人，这就对了！辇，是皇帝的车哦。我也成了皇帝了。”
他又甩了一竿，忽听老善惊奇道：“这家伙怎么跑那么远？”
只见齐维独自走出树林，却是在百米开外的下游，他蹲在河边洗了洗手，然后起身走来，背对着朝阳。一路走，一路低头捡柴草。
老善一直望着齐维，忽地谈一口气，冷不丁问道：“小叶不知你看出来没有？”
“什么？”
“在网上玩得特别欢的人，其实他在生活中非常孤独。”老善说得很轻。说得叶栖鹏一愣。

齐维兴冲冲走到他们跟前，一眼看到了鱼，做出夸张的流口水状。
“小叶钓的。”善哥乐道。
“可惜仅此一条，下不为例。”叶栖鹏又起了个空杆。
“一条足够，有大半斤了。你比善哥强！”齐维把车钥匙还给善哥，然后往粥锅下加柴：“善哥，轮盘转了，你看了吗？”
“看了，这轮回的策划是越来越牛了。我的扶手箱你搞定没有？”
齐维做出一个OK的手势。
老善十分开心：“太好了，喂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齐维一脸神秘的笑容：“善哥，我帮你探了一条道。”说着手指着来路，“那边有条土沟，两边树木比较稀疏，空间挺大的，能过车，只有两个地方要多打几圈方向，刚好可以钻过树缝，把车开到河边。你明白吧？”
老善看着齐维，眼睛亮了一下。
齐维满眼笑意点了点头：“刚好轮胎压到水边就不能往前开了，水深。而且那里岸窄，没法掉头，只能倒车回去，地方不算很理想，不过，条件全部满足。怎么样？”他说着，颇有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个难度太高，我肯定做不到。”老善犹豫着。
齐维眨了眨眼，意思是有我呢。

叶栖鹏不知道他们讲的什么，姑且听着。
老善想了想，最后一摆手：“算了，不折腾了。”
齐维听了，脸上流露一丝惋惜，但也不以为意：“你别后悔就行，呵呵。”
善哥点头道：“我是围观群众，就是看看热闹。可惜！你的车在高速上开不过来。虽说只有两百米远，下一个出口回到这里也要四十分钟。你干不干？”
齐维摇头道：“等下一次吧，小叶赶时间去杭州。”
善哥赞同：“也好，这要一发作业，地方就暴露了。我还真不想太多人知道这里，现在找个清静的钓鱼点越来越难了。”
叶栖鹏看到他们简谈几句，就干净利落达成一致，貌似做出重大决策，并且提到了自己。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善哥转向他，问道：“小叶，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任务轮盘。”叶栖鹏答道，心里很期待他继续讲下去。
谁知善哥点点头，就不再接话了，而是问齐维：“这鱼你会不会收拾？我这刀工，觉得有点拿不出手。”
齐维看着石头上的鱼，说道：“应该比你好一点，不会搞得这么惨烈。”
善哥听了，双手捧着刀，恭恭敬敬递向齐维：“请！”
齐维接过剪刀，动作麻利地收拾鱼。
老善盯着他的动作，拈起一片鱼肉，对着阳光边看边赞道：“小叶，你看轩猿这鱼片切的，又薄又均匀，像朵花一样。”
齐维搞好鱼，趴下身来，把柴草添进锅底的炭灰中。慢慢拨动，吹气。不一会儿，明火又燃起来了。锅内的蒸汽轻轻掀动着锅盖。

叶栖鹏全神贯注在鱼漂上，耐心等着鱼再次上钩，对他们两人刚才说的一番话很快就忘了。
清早的柴草带着很重的露水，大量烟雾夸张地从锅底冒起，把三人笼罩在一片缥缈之中，间或响起几声咳嗽。
粥又滚了一阵，齐维打开锅盖。把切好洗净的鱼肉，姜丝等倒进去，然后用卫生筷搅拌。一边搅一边揉眼睛。
“你哭了。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吃点苦，流点泪，咳咳，值啊。”老善又在一边说起了风凉话。
“那还用说。”齐维把粥搅匀，盖上盖子，“闷一会。 最后把葱花一放，加几滴生抽就可以了。”
叶栖鹏钓鱼再无收获，看到早饭即将做好，就过来帮忙分碗分碟。
老善盯着粥锅说道：“想不到轩猿这家伙还是个会做饭的暖男啊。闻着味道就知道比我做的好。”
齐维折着草根：“从小就帮家里烧饭了，五岁开始站在凳子上炒辣椒。”
老善拍着齐维的肩膀，颇有安抚之意，突然说道：“要是有点青菜就好了。”
齐维深表赞同。
善哥转向叶栖鹏：“小叶，你怎么样？”
叶栖鹏摇头道：“河里鱼都吃饱了跑了，我也等着吃呢。”
“哈哈，我是问你会做饭吗？”
叶栖鹏笑着说：“肯定跟你们比差远了，我只会吃，不过不讲究。”
“好吃懒做，用不讲究当借口。”老善做了鉴定。

叶栖鹏不服气地问道：“善哥你的厨艺如何？”
老善似乎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摇头晃脑说道：“可惜了，要是你们有时间去我家，我用一道拿手的硬菜招呼你们。”
“真的假的？善哥你连鱼都不会收拾。”叶栖鹏不以为然。
齐维也好奇：“什么硬菜，说来听听？”
“我这硬菜美味可口，中西结合，可花了不少脑筋琢磨呢。反正你们也没这口福，不说也罢。”
叶栖鹏激他：“善哥你根本不会做饭，这是吊人胃口呢。”
“说出个菜名就算你会。”齐维也鼓动。
善哥受不了刺激：“菜名就是老坛酸菜意粉！没吃过吧？”
叶栖鹏和齐维听了，相顾莞尔。
叶栖鹏得意道：“我呢，虽然厨艺不怎么样，却能让你们吃上青菜。”
“你怎么让我们吃上青菜？”善哥颇为不服气
“要看你们讲不讲究。”
善哥和齐维对望一眼，都摇摇头。
叶栖鹏得意地四处指指，说道：“这河边和树林里，至少有两种野菜。味道还不错。”
两人听了，大感兴趣，连忙出言相问。叶栖鹏在林中岸边走了一圈，掐了两把野菜回来。“这是嫩蒲公英。”
“蒲公英能吃？”齐维问道。
“当然了，还可以入药。另外这一种叫灰灰菜。”
老善把手机掏出来对着叶栖鹏手里的一小把野菜拍照，经过图像识别，果然屏幕上显示“野灰菜”，并有相关的文字介绍。老善对叶栖鹏挑起大拇指，而叶栖鹏对这个赏花识草的应用软件大感兴趣。
“这算什么，别看我认识的植物不到二十中，可无论飞禽走兽，花鸟鱼虫，矿物宝石，我这机器人都能识别。”老善晃晃手机，“先说这灰灰菜怎么吃。”
叶栖鹏在两人威逼下，亲口把野菜叶放进嘴里嚼。

老善和齐维也尝了尝，蒲公英有点苦，选了灰灰菜，周围又找了一些，择了嫩茎叶洗洗就放进粥锅里面烫熟。
“香气已经出来了，准备家伙。”老善发号施令。
餐具就是很普通的一次性卫生筷和薄膜塑料碗。
三个人饥肠辘辘，都不客气，几乎是去抢粥勺。
齐维手快，抢着盛了一碗就站起身，没想到裤袋里的手机掉了出来，眼看就要掉进粥锅，急忙提膝一挡，手机弹开掉在草地上。
只是粥洒了小半碗，沥沥拉拉掉在他的手上和裤子上。他被烫得直咧嘴，不停地甩手擦裤子。
“轩猿，看来这粥味道好，手机也要喝啊。”老善掏出半包纸巾递给他。
叶栖鹏吸溜了一小口粥，顿觉香甜无比，满口生津。十分钟前还是活蹦乱跳的鱼肉，现在浸润在老米汤中，搭上堪称绝配的姜丝葱花，滚烫地顺着干瘪的食道入肚，一路上丰富的味蕾鲜花般盛开。从嘴巴，食管，直到脏腑四肢，先后进入了极乐世界，在滚烫与感动的互相作用下，眼泪流出来了，四周的山水都变得水汪汪，整个世界颤抖着，滋味荡漾。
老善一边抿着粥，一边也瞪大了眼睛：“轩猿，你这水平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齐维也惊讶：“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粥，这灰灰菜放得真是绝了！”
言语上互相恭维，下手却狠。每人三碗粥下去，速度才慢下来了。锅里只剩下薄薄一层底。

叶栖鹏笑道：“齐哥，现在你的手机可以喝一点了。”
“哼哼，如果手机喝到粥。我半条命就没了。”齐维道。
“真的假的，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至少，没有手机，你就没法搭上顺风车。我就没法跟老善在这里约上见面，咱们都没粥吃。”齐维不紧不慢地说。
“那倒也是，不过我觉得还没到离不开它的境地。昨天辞职，还想把手机扔了呢。”
“那为什么你一上车就要给手机充电？扔手机，充其量想换一部更好的而已。”齐维一针见血说道。
叶栖鹏无言以对，看着老善咋说。
老善在热粥上面吹了一口气，慢吞吞说道：“拿着手机的人类，根本就是一个新的物种。”

这话把叶栖鹏都听呆了，半天合不上嘴。
齐维若有所思：“新的物种，半电子人？想想真是，智能手机也不过才30多年…… ”
叶栖鹏立刻反驳：“哪有那么久？最多20年，好像就是千禧年那一年。”
老善也看着齐维笑道：“小叶说得对，二十年，刚好一代人。而计算机的发展，按照摩尔定律，已经更新换代至少两位数次。我那时拥有的第一部手机，比起现在用的，已经算是祖祖祖祖爷爷辈了。”
齐维自嘲地做数手指状：“辈分太多，吃了东西犯困，脑筋不灵了。”
叶栖鹏一想没错，从昨晚开始，他开了一夜的车，到现在也没睡多久。忙说：“齐哥，要不你再睡会？”
齐维摇头笑道：“我可不想错过和善哥聊天的机会。你知道吗？善哥是做软件的IT老板，下面两家科技公司，员工有二百多人。”
“说这个干啥？”善哥继续喝粥。
“暴露你的一个马甲。”
刹那间，叶栖鹏觉得自己渺小起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善哥，原来你是做IT的，这行我一点不懂，您具体研究什么？”
“算法夹缝。”老善淡淡说道。
“善哥，你不是说你是做游戏的吗？”齐维故意问道。
“一回事，都是研究游戏规则。”
“什么游戏？”叶栖鹏看看同是一脸迷惑的齐维，问老善。
“人生游戏啊。”老善笑道。

叶栖鹏问：“那算法夹缝……夹缝是什么？”
“夹缝就是利用系统的游戏规则，更简便完成任务的捷径。专门投机取巧。”
“游戏规则的漏洞，bug？”叶栖鹏问道。
“可以理解成bug，不过是好bug。”善哥说道。
叶栖鹏问道：“你是黑客？”
善哥仰天一笑，说道：“没错，我是黑客。为民造福的黑客。”
齐维笑道：“善哥公司为公安局刑侦队开发了智能侦查机器人，你说他是什么样的黑客？”
叶栖鹏惊喜道：“原来善哥是做人工智能的！真酷！你的机器人叫什么名字？”
“小杂。打杂的杂。”
“小杂……怎么这么个名字？”
“现在机器人给我打杂，以后我给机器人打杂。趁我现在还能欺负它，控制它，就起个诨名调侃一下。呵呵。”善哥说着，颇有些自嘲和更深的意味。
齐维看着老善说：“给机器人打杂？你讲的是强人工智能吧。”
老善微微一笑。
叶栖鹏长出一口气：“越说越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夹缝。”
齐维道：“我也想知道。”
善哥想了想说道：“好吧，举个例子。比如说，你在一栋写字楼上班，上下班需要乘坐电梯。”
叶栖鹏道：“没错。我就是这样。”
齐维问道：“你不是辞职了吗？”
叶栖鹏挠挠头：“我的意思是以前是这样。”
善哥接着道：“比如说你在十楼上班。中午十二点一到，整栋大楼里的人都坐电梯下去吃饭。一楼有一家餐厅，生意很好，所有人都去那里吃，晚到了就要排长队。可是所有人都不能提前离开办公室。这就是设定的游戏规则。”
叶栖鹏点点头。
“好，下班时间到，你从十层乘电梯下行。每层都进来人，你被挤在最里面。电梯到了一楼以后，餐厅里已经排上长队了。这时你发现了什么？”

“没菜了。”齐维插口道。
善哥哈哈一笑：“你会发现越晚挤进电梯的人，越早走出电梯，越是排在队列前面，越先吃上饭。”
叶栖鹏愤愤道：“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岂有此理，还就是有这个道理。”善哥不紧不慢地喝完一口粥，又说道：
“现在，你把写字楼想象成一个系统，坐电梯的人想象成一个个程序。”
……
叶栖鹏恍然大悟，说道：“你做的，就是把办公室安排在二楼，离餐厅最近。”
善哥摇摇头：“要是在二楼的话，直接走楼梯更方便，那就是不同的游戏规则了。或者，如果你选择在二楼办公，刚好物业把餐厅搬到顶楼怎么办？这是片面的算法，没找到核心。核心问题不是办公室的楼层位置，而是电梯里的剩余空间，只要这个空间存在，就总是有后发先至的机会。这个空间，就是一个夹缝。”
叶栖鹏如坠五里雾中，齐维也皱着眉听。而老善发现了亮点一样，继续说道：“电梯满载的机会很少，而游戏规则规定在电梯满载前不会拒载，里面的人就要给后进来的人让出位置，这样夹缝就有了，进电梯，灯要亮，电梯要停，开门，意味着夹缝空间是要消耗时间和能量的。可是最有趣的地方，是这种利用被系统容忍了，被游戏规则认可了。电梯上的人都不在意吧，也没有人觉得不公平，最多觉得不爽而已，而程序则把这种情况视为合理。”
叶栖鹏说道：“有的电梯是前后门的，前面进，后面出。先进先出。”
齐维也说：“还有汽车渡船的舱口，也是两头通的。也是先进先出。”
“没错啊，这才是最合理的秩序模型，秩序做到最优化，夹缝也就完成了使命。问题是，现在的世界发展太快了，有多少合理的秩序？”

“对牛弹琴，我还是开我的车吧。”齐维说道。
“太玄了，我还是验货……我还是慢慢学吧。”
“你以前验的什么货？”老善似乎很感兴趣。
“家居用品和家具类。”
“辞职远游，潇洒哥。”齐维笑道。
“我啥都不懂，出来见见世面。”叶栖鹏自嘲道。
善哥问道：“一张台子，比如说茶几，你是怎样验的？”
提到专业，叶栖鹏就自信多了：“茶几啊，主要就是用眼睛看喽，上看下摸。检查有没有各种表面缺陷，缺件，检查尺寸，有无变形松动，四脚稳不稳；如果是实木茶几……”
善哥插话问：“假如台子表面有个坑，你是怎么发现的？是不是眼角的余光先发现？”
“善哥你问的好，绝对是这样，验货验久了，眼睛的用法不一样。目光虚聚在一点，全靠余光扫一片。最初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都是余光扫出来的，然后焦点才跟过去细看，究竟是什么问题。”
善哥听了，把空碗快地上一扔，拍着大腿说道：“赞一个！图像识别干嘛一定要追求分辨率，这里就有夹缝，用余光，眼界很开阔啊！”
叶栖鹏张口一滞，接不上话来。
齐维道：“善哥你就是善于从琐事中发现窍门。你这个善打灯少变道的ID,我终于搞明白了，打灯就是不断投石问路，探索夹缝的过程，要是真的夹缝出来，你一定会变道的。貌似钓鱼，脑子没闲着。那个电梯的例子是你的真实生活体验吧？”
善哥笑了：“那时我年纪轻轻做程序员，天天加班，经常到楼下时，剩菜都没有了，只好回办公室，电梯里饿得肚子咕咕叫，无意中就启发了我的算法。不过，你说的有道理，用之生活，就要取之生活。多观察，才能有启发。”
叶栖鹏细细听着，觉得人与人确实不同，人家观察生活是寻求启发，自己观察力也不差，可观来察去，却是在找问题。
又听善哥道：“……要说给我启发最大的，还是我老婆。”

“她是教高中语文的，十几年来也算桃李天下，可是我呢，一直认为改行从商才是她的正路，因为她脑子转得太快，我的逻辑跟不上。她从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比如我问她饿不饿，她说她吃过了；我问她冷不冷，她说今天升温了。我们IT男脑子是二进制的，零或一，yes 或no，就这么简单，要的就是一个直接答案，我问我老婆干嘛不直接回答，她却说答案已经给你了，你自己转不过弯，说得我那个郁闷啊。”
叶栖鹏笑得乐不可支。
善哥继续道：“后来我一分析，才发现我老婆其实是个效率达人，按照规范程序，比如第一个问题，我问她饿不饿，她说不饿，我下一个执行动作肯定问她吃过了吗，她说吃过了。这不一回事嘛？换言之，她一答过两问，省了两行代码，而且给的信息量超出了我的目标值，那这种好事值得开动脑筋哦，机器人也可以有跳跃的思路吧？后来我就用了策略，我想知道我老婆下班几点到家做饭，但是游戏规则不允许直接问。我就降低了问法，发信息给她，今晚回家嘛？我预测她会跟往常一样不直接回答，而是会说：我七点到家。如果这样，我的测试就成功了。嘿嘿，你们猜她说啥？注意啊，她的脑子是跳跃性的。”
“我猜你夫人不光告诉你几点到家，连晚上吃什么都讲了。”叶栖鹏说道
“嘿嘿，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你问她回家吗？这个问题可有点奇怪。嫂子会多想的。”齐维说。
“你说对了，她反问我：你想让我去哪？”
齐维大笑：“哈哈，嫂子太会启发人了，机器人总也跟不上。”
叶栖鹏捂着笑疼的腮帮，最后一口粥怎么也咽不下去

善哥道：“不管怎样，我们俩后来很少吵嘴了。我建立了一套智能逻辑模型，跟她沟通时废话也少了。对了，我拿你嫂子做测试这件事，世上就只有咱们三人知道。你们明白的。”
“放心。善哥你这么煞费苦心，深入浅出地讲解夹缝理论，简直是对牛弹琴，我很快就会忘的。”
“你这家伙，没个正型。你又笑啥，小叶？”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善哥你讲这么高深的道理，怎么总也离不开吃啊？什么一楼的餐厅，问嫂子饿不饿，让她早回家给你做饭，等等。”
这倒把善哥问愣住了：“是哦。赞一个！首先我承认是个吃货。还有呢？”
齐维道：“小叶观察到位，其实这很简单，善哥年轻时加班太多，饿肚子的体验太深刻了。”
说着挪身，把锅底的粥刮了半碗，叶栖鹏也醒悟，迅速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擦擦，两人同时把碗筷毕恭毕敬递到善哥面前。
善哥下意识接过，喃喃道：“如果赋予算法特定的性格……经验型数据库……”
齐维咬着指甲仍问道：“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夹缝呢？”
老善这才回过神，说道：“前几年，围棋软件阿法狗对顶尖职业棋手60连胜，你们知道这回事吧。”
齐维摇摇头，叶栖鹏插道：“应该是59胜。”
“好吧，这不是重点。”善哥说道，“关键是，小学生用电脑就可以打败职业棋手了，这是不是捷径？”
“这也是个夹缝？”
善哥点点头,“围棋是最复杂的游戏，恰恰因为规则最简单，可是和其他游戏一样，都有一个夹缝。”
“是什么？”
“就是没有禁止人工智能的参与。”
叶栖鹏哑然失笑：“古人哪知道人工智能？有没有只能机器玩，人不能玩的游戏？”
“暂时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还在研究啊。”老善笑道。

齐维反驳道：“你这还是跟电脑有关，自然界有没有跟电脑没关系的夹缝？”
“无处不在。”善哥断言道，他走向树林，把之前扔掉的那条鱼捡起，扔在两人面前，蹲下来，“这是什么鱼？”
叶栖鹏看着这条他钓上来的怪鱼，长头钝吻，胸腹部还有棘刺，给人有些凶猛的样子，身上黑白相间的好似豹纹，背鳍高耸，肚子居然是平的，连着嘴部，看着令人不大舒服。
鱼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硬，但还是能动。背上和两边的尖鳍一张一张的。
“生命力好强，离开水这么久还活着，这是什么鱼啊？”他十分惊讶。
老善又用手机对着鱼拍照，然后把识别信息给叶栖鹏看。
“多辐翼甲鲶，俗名清道夫。”叶栖鹏念道。
齐维看着叶栖鹏，笑问：“你钓的？”
叶栖鹏点点头。善哥说道：“这鱼是外来物种，原产南美洲亚马逊河里。在中国南方水域已经泛滥了，生命力超强，但是耐不了低温，在北方冬天绝对无法存活。我听说过的中国最北边出现清道夫的地方，是长江水系，武汉，南京都有钓友钓到过。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叶竟然在这条河里钓到，这是山东最北啊。奇哉怪也，天理不容。究竟南方的鱼为何能在北方生存？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叶栖鹏忙问。
“就是夹缝呗。”善哥淘气地眨眨眼，“这鱼就通过夹缝生存下来了。要么是天气异常转暖，要么是河中有常年暖流，也可能是物种变异。无论什么原因，都是自然界存在的潜规则，只不过我们还没发现和掌握。这些潜规则一直偷偷摸摸的，在与所谓的常识和普遍性道理捉迷藏。同行而未被察觉。而与此同时，计算机发展越来越快，构建气候水文模型，生命科学虚拟仿真，出现了无数的游戏规则，网拉得越大，洞就越多。这不是很有趣吗？夹缝算法大有可为。夹缝就是冥冥中的秩序，夹缝里生机盎然！”

齐维和叶栖鹏听得大眼瞪小眼。齐维敬佩地说道：“善哥你剑走偏锋成习惯了。以后变道被你走成正道了。”
“嘿嘿，这叫懒人创意无限，这个世界……嘿嘿。”善哥眯眼看着河里，深深地吸了口烟。
“我现在明白你那个undiscovered车贴的含义了。”叶栖鹏点头说道。
齐维说道：“刚才服务区的那道铁门, 就是善哥帮我们打开的一道夹缝.”
“说的太对了！”叶栖鹏挑起大拇指.
“这我倒没想到。赞一个！”老善笑着说。
齐维翻了翻地上半死不活的那条清道夫：“话说回来，我觉得这还是物种变异。不光是动物，人也有。”
善哥眼睛里闪着光，“有人还没察觉环境的变化；有人已经做出改变了。这些年来，世界具有各种异能的人类越来越多，不觉得奇怪吗？”
叶栖鹏道：“是啊，有的人能吃玻璃和金属，有人身体具有吸附铁器的磁力，还有特别耐寒的人，记忆力超强的人，还有盲人通过大脑感知周围环境一丝不差的。”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有人身上长树叶……”

善哥道：“除了身上长树叶的，你说的我都听到过。远的就不用说了，我就八卦个近的，就在北京，前两个星期，一个植物人小伙子突然在病房里苏醒了。这小伙子之前因为网游上瘾，玩了两天两夜才从网咖里出来，昏昏沉沉，把过马路当逛花园，结果被车撞进了医院，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昏迷了几个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奇迹，突然有一天就醒了，醒了就找网咖。他妈照顾他那么久，心力憔悴，人都有些木了，见他醒了还要去玩游戏，狂喜之余非常失望，就哭了，说家里为了给你治病，找了最好的医院，已经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你怎么还要玩？小伙子就坐在那里不出声，过了一会，把他妈叫道跟前，说了几个数字，让他妈去买大乐透彩票，让他妈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他妈妈将信将疑，只买了两倍。第二天就中了七百万。”
“哇塞，真的假的？！这家伙也太幸运了！苏醒过来就是财神附体。这太难解释了。”
“我是从八卦新闻上看到的。真实性到难说。”
“如果是真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从宇宙夹缝中活回来了。”齐维道。
那条怪鱼清道夫好像在回应他们的谈话，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一动不动了。
齐维看着鱼道：“人不是从鱼进化来的吗？鸟也是，所以我想，人类迟早会飞。”
叶栖鹏张开手臂扑腾两下：“像这样？”
老善哈哈笑道：“轩猿好想象力！”
齐维也笑了：“说说而已，万一真的呢。你根本不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