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目录
第一章 辞职远行
第二章 阴差阳错
第三章 高速之夜
第四章 河边晨钓

第四章 河边晨钓
叶栖鹏在鸟鸣啁啾声中醒来，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在车里。
车窗像一层磨砂玻璃透着微弱的天光，其实是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同时车内传来一股浓重的柴油味道。
他想起来，夜里就是有这么一股柴油味，熏得他昏昏睡去。
好像还做了一个怪梦，高速公路像广场一样宽敞，却有人不停地鸣着喇叭像在逃命，周围黑乎乎地，两边都是高大的长方形怪物向他压将下来。
发了一会呆，叶栖鹏猛地一惊，新闻上有在车上睡觉导致窒息死亡的报道，我如此的昏昏然，会不会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他慌忙起身，快速用手掌去抹窗上的水雾，好像增加玻璃的透明度就能有更多氧气似的。
却发现两边车窗都打开了一寸宽的缝隙，自己的呼吸也正常，原来虚惊一场。
身后传来轻微的鼾声。叶栖鹏回身一看，后排座椅已经放倒一半，和尾箱连成宽大的地板，行李堆在一侧，齐维弓身挤在另一侧睡着。他头枕着自己的黑包，双手抱在怀里，蜷曲着身体，这么恶劣的睡姿还打着鼾，叶栖鹏自问怎么也做不到，他把座椅调直，觉得肩颈酸痛。看看手表，清晨五点十分。
他摸了摸上下的口袋，手机，钱包，刀子都在。
透过被他擦干净的车窗，看到外面晨曦中立着一排小树，远处一座小山，另一侧卧着一排红瓦的两层楼房，楼房周围划的都是空荡荡的停车位。
哦，想必这里是高速公路上一个服务区。
一阵凉风从窗缝吹过，叶栖鹏终于清醒过来记事了，现在已经远离了昨天去意彷徨的自己。
昨晚一个心血来潮的决定，导致现在身处这几百里外的荒郊野岭。还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真的。
无意识随手打开面前的手套箱。他不禁愣了一下。
印象中这个位置应该是单纯的储物空间，可眼前的手套箱里上半层布置着看不懂的一些电子设备，黄色黑色的电线密集地插在集线器的端口，仪表和开关组紧密安置在一旁。下面一闪一闪地，有个绿色的小灯在深处闪烁。
看来齐哥把顶层的盖板拆了。
只有底部放着几件东西，一个手电筒，一把螺丝刀，还有一本汉语字典夹着枝签字笔。
他打开字典，扉页上写着两个工整的字：国宝。
字典有几页页脚折起，在“人”“开”“见”等几个简单的字头上，用铅笔划着圈。

第四章（续）
也没啥稀罕的东西，只是有点怪，叶栖鹏把手套箱关上，这才觉得屁股坐的生疼。
见后排齐维还在酣睡，他小心翼翼下了车，轻轻关上车门。
北方四月底的清晨还是有些凉的，叶栖鹏把单衣夹克的拉练拉上，环顾四周。天色蒙蒙亮，薄薄的晨雾中，服务区的布局清楚地展现出来，这里是两座山包和高速路围起来的一个小山窝，前后山都不是很陡。前山脚的停车区停放了几辆大货车，位于加油站后方。后山脚下是围墙高耸的汽修厂。中间开阔平坦的地面上坐落着服务区的主建筑群，他们的车停在卫生间的后门，再往后看，铁栅栏和一片柳树林挡住了视线。四下望去，视野里没有一个活动的人影。
叶栖鹏打开手机导航，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过了京津翼，此刻在山东德州境内，已经跑了快三百公里了。
孤单，荒凉，陌生。这就是我要的旅程。叶栖鹏自嘲一笑，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年轻力健，加上平时就有早起的习惯，这一觉虽然在车上昏天黑地只睡了三个小时，感觉精神还好。就原地伸展了几下四肢，又做起深蹲来，等到身体活动开，就觉得饿了。而比饥饿更迫切的，是突然间的尿意盎然，于是快步走向向休息区。

第四章（续）
刚进卫生间过道，就听见一阵盥洗声从男厕里面传来。转过影壁，只见一个身型彪悍的中年男人打着赤膊站在洗手池边，正在往腋下抹肥皂，这大汉穿着只穿一件黑背心，短发很久没有打理变得中长，露出两鬓斑白，肩上搭条千疮百孔的毛巾，裤腿卷在粗壮的小腿肚子上，脚上趿拉一双凉鞋，嘴巴里哼着小曲。
叶栖鹏一愣，不知他是做什么的。站上小便池，仍旧不由自主地打量过去，壮汉刷完牙，又把毛巾打湿拧干，摊在手上起劲地擦起脖子，两条手臂上的青龙刺身就随着飞舞，怒目圆瞪。
一阵强烈的汗酸味传来，叶栖鹏半天愣是尿不出来。
那中年汉子梳洗完毕，回过头，浓眉大眼却露出诡异地一笑，就出去了。宽敞的卫生间里只剩他一人。
叶栖鹏打了个激灵，心想这个人认得我？我见到的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他沿着休息区的门廊走了一圈，发现超市和餐厅还都锁着大门，热水炉里的水也是凉的。这下子更觉得饿了，看到加油站有个超市，就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就见外道上一部红色大货车咣当当开上辅道，直奔高速而去。高大的扁头车厢内青龙刺身一闪，正是方才厕所里见到的那个壮汉。
叶栖鹏哑然失笑，原来是个夜里休息的货车司机。

第四章（续）
他在加油站小超市买了些食品饮料回到车边。齐维还在睡，他就开着车门，半坐在副驾位上，一边啃冷面包一边茫然四望。
冷面包味如嚼蜡，他突然想到车里还有齐维昨晚买的青香蕉，低头去找，却遍寻不获。
突然一阵强劲的手机闹铃在车里震响，齐维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醒了齐哥？早上好。”叶栖鹏寂寞了半天，此刻别来无恙，挺高兴的。
两个人这时才第一次在晨光中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齐维虽然比他矮了半头，面容却十分帅气，尤其一双大眼，眼神亮过天光，只是脸上身上都颇为消瘦，显得一身衣服有些宽大，加上睡得蓬乱的头发，布满胡茬的腮帮子，颇有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他的脸庞上挂着一丝诙谐，成熟中透出一种率真的味道。总体来说，不像个坏人。
齐维发呆片刻就看着叶栖鹏问道：“吃什么呢？”
“面包。超市没啥东西，给你也买了点。”叶栖鹏是按照两个吃货的食量买的，东西真不少。
齐维只打开一瓶水喝了两口：“睡得好吗？”
“还行。”其实颈和腰还是有点酸。
“第一次在车上过夜吧？”
叶栖鹏点点头。
“你会习惯的。真的很难受。”齐维笑道，他坐在尾箱里，用矿泉水抹了把脸就拿起手机看，忽地眼神一亮：“别吃这些了。走，我带你去吃一顿热腾腾的早餐！”说着用脚在尾门上一勾一蹬，尾门就掀开了。他跳下车来，动作干净利落。
“去哪里吃？”叶栖鹏鼓着腮帮问道，干面包实在难以下咽。
“跟我走就行了。”齐维身子转了半圈，往服务区外面的柳树林望去，似在找着什么。
叶栖鹏迟疑地关上车门：“餐厅还没开门呢。”
“餐厅算个什么，跟我来。”齐维认准方位，大踏步前行。叶栖鹏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齐哥。你裤子破了！”叶栖鹏发现了亮点。

第四章（续）
齐维闻言站住，伸手在屁股后面掏摸，大腿后面的裤子破洞把他的四根手指吞了进去。“怪不得我觉得这么凉快。”
不仅如此，他裤腿和衬衫袖子上也有几块很大的深色油渍。原来那股浓浓的柴油味，就是从齐维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你昨天晚上干啥好事了？”叶栖鹏心里问道，嘴巴却闭的紧紧的。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怎么搞的？难道昨天就这样出发的？”齐维看了一眼叶栖鹏，故意说道。
叶栖鹏冷笑一声，心想你骗三岁小孩呢？
“还是换一套吧，好见人。”齐维又打开尾门，从黑包里揪出另一团衣服，然后开始扒身上的衬衫。
柴油味道哪来的？衣服为什么破了？见人？见什么人？叶栖鹏脑子中此刻有一连串的问题，愈发好奇。
齐维的头从白色套头衫里钻出来，随后又换了一条皱巴巴的灰色西裤，这两件衣服原本就不搭，宽宽松松的套上身后，更显得不伦不类。
“差点忘了早饭钱。”齐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尾箱里拿出一个封好的4号纸箱，夹在腋下，见叶栖鹏张口欲问，就竖起一根手指：“先别问。一会就知道了。”
叶栖鹏脑子里突然有个异样的想法：这纸箱的尺寸，装个人头刚刚好！
他连忙缩肩甩头，把这不详的念头挥去，回想上半夜在车上都和齐维都说过了些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好像两人一路上瞎聊，相处还是挺融洽的。

第四章（续）
心说好好好，我不多嘴，只要你送我到杭州就好。要是你有什么坏心眼，我叶栖鹏也不是吃素的。
“走吧。”齐维锁上车，看着手机，就沿着汽修厂的灰墙向服务区后方走去。
叶栖鹏满怀狐疑地跟着他。
服务区尽头被铁栅栏和汽修店的灰墙连接起来围着，栅栏外面是一小片柳树林，望穿树林是一片土田，再远处是一片更密的树林。他们走到铁栅栏的门前，一把大锁头挂在门栓上，齐维握住锁身一拉，锁梁就打开了。
“你瞧，怎么说来着？亦易矣！”齐维笑呵呵地推开了铁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吱呀呀的噪音，在叶栖鹏耳中却有如天籁。
“咦？你怎么知道没锁？”这实在有点离谱，叶栖鹏忍不住问道。莫非这是早就预谋好的？
齐维晃晃手机，：“高人给的路书。”
“这样的路都有路书，确实是高人。”叶栖鹏闪身出了铁门，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条不甚明显的林间小道上。

第四章（续）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高速公路服务区的范围，两旁低矮的旱柳树已经带上了新鲜的绿帽子，黄土地上一层嫩绿稀疏的地被。杂草给他们擦鞋，裤腿被露水打湿。穿过树林，就上了田埂，刚翻过的土地上点缀着一陇一陇的嫩花生苗。
鸟鸣不断，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叶栖鹏觉得齐维像一个魔术师，自己跟着他，一个时空切换，突然进入了春天的乡间。
这是一种出轨的感觉，往日固定在办公室，工厂，宿舍之间的生活轨迹，永远也连线不上这样的环境，似乎就有那么一道锁死的铁门，隔断了清新世界的空气。他一边走一边大口呼吸着，心里舒畅起来。
“齐哥，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也没来过。还不错。”
叶栖鹏点点头，折了片草叶挑逗着一只蝴蝶，然后叼在嘴里，怡然自得。
走了一会儿，田埂变成小径穿越了一片杂树林，树林外面，小径消融在一条三米宽的土路边，土路横在面前，对面一人多高的土坡上，是大片的白桦树。
一辆银色的飒沓车停在不远处路边。
齐维高兴地点着头，叶栖鹏却是十分的惊疑：
“齐哥，这不是你的车吗?你的车怎么到这了？”
齐维道：“你醒醒。”
叶栖鹏尴尬一笑，这确实不是齐哥的车子。虽是同型同款同颜色，车牌号却不一样。
刚出门就走眼，愧对了自己眼力的名声啊。是没睡醒还是没见识，也没必要找借口。反正冒傻气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叶栖鹏还觉得挺开心。
“这车和你的一模一样。呵呵。”
“你说对了。”齐维把纸箱往车头一放，走到土坡一边，举起手机就给车子拍照。兴致很高，“你过来看看，这个车可是名车啊，终于被我发现了。哈哈！必须要拍个照，到时发个作业。”
“什么作业？”叶栖鹏走过去一看，只见驾驶侧车门上，有张黄底黑字的车贴。
这一看，不由撇了一下嘴，嗤之以鼻。
不就是Discovery，发现频道嘛！叶栖鹏虽然不懂车，也知道这是个烂大街的老俗车贴了，见得太多！大街上什么车都贴，连他自己的电脑上都贴有一张小的，并和同事开玩笑说，这个标签就是验货员专用的，发现不良品，发现问题。这个图案甚至可以做成绶带，斜挂在肩上，QC专用。
真不知道齐哥为什么对着这张车贴照相，心里老大不以为然。
叶栖鹏又看了一眼，这下发现不对劲了。
原来这车贴上的英文字母并不是Discovery。 而是UnDiscovered。
“未发现的？”他喃喃自语。
“这次你没有走眼。”齐维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吧，我们去发现点吃的。”说罢，两腿一发力，就爬上了土坡。
反其道而行之，这个车贴确实有点意思！未被发现的东西，不是意味着更多的被发现的可能吗？

第四章（续）
不知这个车的车主是什么样子的人？叶栖鹏看看齐维的背影，他拿来的纸箱里面是什么东西？齐哥是带自己去见车主吗？谜一样的人物，又多了一个。
让我们去发现那些未经发现毛都不懂的事物吧。想到这，他大步跟上，上了土坡，走进了一大片梦幻般的白桦林。
成千上百的桦树，每根树干布满了暗色的疤痕，像成千上万的黑眼睛注视着两人。
“看到没有？咱们被盯上了，树上都长着眼睛呢。”齐维开着玩笑，两人在桦树林间穿行。
“确切地说是鼻子，桦树是通过这些气孔呼吸的。”叶栖鹏用力一跳，摘下一片嫩绿的心形树叶，咬在嘴里。
树林里的晨雾正在阳光的抚慰下消散，被晕染开的大片绿色渐渐分出了层次，目光随着缓缓下降的土坡，透过稀疏的树林，远处一条闪着银光的小河欢快地流淌着。
“这地方好美！”叶栖鹏赞叹道。
一条十来米宽的小河正在这林边拐了个弯，向远方流去。
几十米外，洄水处土岸上，一个穿着黄绿色冲锋衣的人正跨坐在一个塑料箱上垂钓。
一根手竿在他面前斜伸入水中，旁边立起的一根海竿，被水流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渔人抱着双手，上身略微俯仰摆动，怡然自得。
不到六点钟的太阳，还是东方天空中一片红云的内核。
叶栖鹏看到这种情景，一阵恍惚，想起了几千年前的一位古人。

第四章（续）
叶栖鹏看到这种情景，一阵恍惚，想起了几千年前的一位古人。
身边的周文王轻声笑道：“高人果然在这里。善老哥！”
姜子牙看过来，面露惊喜。把竿往地下一放，站起身回应道：“等了好久，鱼还没开口，先把你等到了。”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一丝南方口音。
渔人四十多岁，个子甚高，若不是穿着冲锋衣，形貌相当儒雅。
齐维走过去，渔人伸出手说道：“轩猿童鞋，真是荣幸，终于见到活的了！我是坛子里第一个吧？”
“发现老哥真不容易，是我的荣幸才对。”两人随意握手拍肩，相见甚欢。
渔人上下打量着齐维：“还自称老轩呢，原来这么年轻，好没有节操啊！”说罢两人同声大笑。
叶栖鹏听两人说话，好像有江湖上的切口味道。半晌才回过味来，原来他们说的话有很多网络用语。齐哥的网名原来叫轩辕，那不是远古的一位皇帝吗？
寒暄几句，齐维四周打量着说道:“善老哥，你真会找地方。人间仙境啊。”
“呵呵，这个地方，还真是曲径通幽的妙处。要是从正路来，就算我告诉你怎么走，也要多花上半天，只有附近的村民知道抄近路。我第一次来过之后，就在地图上研究，发现高速公路穿过这里，刚好有个服务区，就想办法把锁弄开。你看，一边是风驰电掣的高速路，一边是山清水秀的无人地。匆忙喧闹与安逸，奔波与停留，就是这么一墙之隔。这是多么妙趣啊！”
叶栖鹏站在一边，听到善老哥的话，心里大为赞赏。他放眼四周，此时朝阳刚刚露了小半个脸，天下已经大白，到处青山绿水。想想自己的所来之路，兜兜转转，柳暗花明，他几乎怀疑起高速公路的存在了，哪儿有高速公路呢？
此时作为回答，远处刚好传来大货车风驰电掣般经过，在路面上叮叮咣咣震动的声音，相当煞风景。
“这位是善哥，车友。论坛里的元老，稀有的高人。这是小叶，也是跟我一样顺路逃离城市的，人特别强悍，工作都不要了。”

第四章（续）
叶栖鹏上前一步：“善哥好！”本来他见到四五十岁左右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叫叔叔，现在能以兄弟相称，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
“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要客气。”善哥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握。善哥的手温暖有力，身型苍劲，仪表堂堂，身高跟自己差不多，比齐维高出半头，他摘下冲锋衣上的帽子后，露出清癯睿智的一张脸。叶栖鹏刚才听他谈吐就产生了好印象，此刻一见面，心里对这位老哥颇为仰慕。
齐维告诉叶栖鹏，善哥特意连夜从石家庄赶来相会，叶栖鹏惊得吐出舌头：“这么远！”要知此地已是山东德州境内，距石家庄足有两百多公里。
齐维道：“没事，他是个闲人。哪像我们打工族奔波劳碌，他呀，身上带着脑子就行了。”
善哥反击道：“呵呵，轩猿，你刚把我抬高，我还没高兴够呢，这就开始摔打我啊？小叶，你这位同行的家伙才是我们车坛的强人啊，来论坛一个月，就混成轩字辈元老，让我这个泡了十年的老家伙情何以堪啊。虽说如此，他把我们车子的疑难杂症一一解决清爽，不服不行。”
齐维笑道：“鼓捣了十几年车子，能给朋友们帮忙，是运气比较好，再说长老可不能白当。”
“那你怎么空着手来的？给我的东西呢？我可是一号小白鼠。”老善板脸不客气道。
“善哥，我们都饿着肚子呢，拿不动啊，早餐呢？”齐维笑着做出一副可怜样。又对叶栖鹏眨眨眼。
叶栖鹏笑了笑，不知帮谁说话。就在这时，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声音异常清晰。
齐维和善哥听了，同时大笑。
善哥道：“好好好！你们倆一唱一和的。那咱就先整早饭，来！”

第四章（续）
不远处的地上，几块石头支着一个黑乎乎的铝锅，伸缩不定的柴火苗舔着锅底，一丝丝热气断断续续从锅盖沿冒出来。旁边放着一大瓶纯净水。
“有热粥喝，太好了！”齐维单膝跪地，打开锅盖就闻。叶栖鹏站在旁边，水刚微热，闻不到米香，却也食指大动，咽了一肚子口水。
齐维用勺子在粥锅里搅了几下，没发现一丁点荤腥，惋惜道：“就差硬菜了。”
善哥点点头：“还没开口，没法做鱼粥。待会钓到了，鲜鱼切片下到粥里，肉甜粥鲜。言语没法说，诶呀啧啧。”
“不能看这个，受不了了。先去干活再吃饭。”齐维说罢，站起身招呼着善哥。
叶栖鹏呆呆地望着鱼竿。老善看出了他的馋相，忍不住微笑。
“等等，咱们这么办就两不耽误。小叶，你来钓鱼。我们去车里装个东东，我还有些东西要拿过来。”善哥说道。
“我不会钓鱼啊。”叶栖鹏道。
“简单。”善哥手一抬，收了线。手把手地叫叶栖鹏换了新鱼饵，“这可是我特制的。”一扬手甩竿出去。
鱼饵在水面上荡起涟漪，很快就沉入清波，不一会，鱼漂竖起来，又慢慢下沉，露出半指长就颤巍巍定住了，老善把鱼竿递到叶栖鹏手里。
“不要握得这么紧，对了，你就看着鱼漂一沉，就往上拉。不能太用力。就这么简单。你慢慢找感觉，鱼儿就慢慢找到你。如果钓到鱼，鱼护在那边。”善哥一指方向，开心一笑，好像真的钓到鱼一样。

第四章（续）
叶栖鹏也没听明白什么鱼护，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然后紧紧盯着鱼漂的动静，入定了。
齐维已经走到树林边，叫道：“小叶，白粥还是鱼粥，就看你了！”
“每次下竿，尽量在同一点。”善哥做了最后的指点，就跟上齐维。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树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新手通常很霸道……”说话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叶栖鹏孤立小河边，寂寞开无主。
他有点哭笑不得，说好的早饭呢？怎么还得我来动手？被骗了，要吃鱼还得靠我，压力好大啊。
他紧握着鱼竿，手不敢动，身子慢慢凑前，挪到钓箱旁，学着善哥的姿势坐下，喉咙里咕叽一声，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通咳嗽之后，鱼漂总算又定住了。他紧盯着橙色的漂尾，鱼漂在水面波纹中慢慢向他游过来，下面带着一条神秘的大鱼。
千万不能让错觉左右，他僵直地保持着坐姿，等待真正的动静。过了一会，就觉得手有点酸，伸出的手臂小心翼翼往回收一点，支在膝盖上。鱼漂似乎没有察觉，仍然静立不动，思考着人生。
叶栖鹏长出一口气，慢慢安逸下来，转转眼球，此处风景真不错。突然一惊：要是他们两个人走了怎么办？他伸手再次摸摸衣袋，手机和钱包都在。

第四章（续）
太阳升到一竿子高了，晒得周身温暖。叶栖鹏把暗黑的胡思乱想摒除，浑然物外，但觉宇宙间的所有玄机，都系于肉眼不易察觉的细细鱼线上。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钓鱼！
钓鱼的魅力大概就在于思考在人生的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叶栖鹏想到了朱凡茗说的那句话：“你会见到你毛都不懂的东西。”话虽然粗，却有道理。齐哥开车，善哥钓鱼，这两件事他都不懂。
齐哥和善哥是车友，也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投机。是不是年纪到了，交往就容易些？心里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不像自己，总是带着疑问。
齐哥帮善哥装什么东西？他昨天晚上又干什么去了，把衣服都弄脏划破了自己还不觉得，这事不搞明白不甘心啊。而善哥为我们准备了早饭，善哥是好人，可是他是又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连夜赶几百里路过来？肯定是为了齐哥帮他装的东西，那么问题又回来了，齐哥帮善哥装什么东东？
我究竟是怎么搞的？怎么总对别人抱有这么多问题？我自己呢？辞掉了工作，美其名曰去寻找自我，其实呢？玩物丧志吧。真正的自我到底在哪里？难道在这水里会上钩？不管怎样，到了今晚，叶栖鹏你验货的表现就会说明你今后的生活态度，可得认认真真才行。
话说回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冲动？一个打错的电话就决定了自己的去向？到深圳去，去做什么呢？会不会走老路，找不到园林设计师的工作，做室内设计又不如人家专业，最终退而求其次成了家居产品验货员。
听说深圳街头歌手挺多的，不过人家用的是电箱琴，我那把是木吉他而已，钱倒是够……
鱼漂升起一点，又快速沉下去，如同郑重地点个头，说我有了！叶栖鹏发觉自己的右手已经扬了起来，鱼线上传来水中不明物体的分量，但随即落空。空钩越出水面，飞上天空，带着几滴水花。
叶栖鹏花了足足一分钟才捉住在空中不断跳跃颤动的鱼钩，然后又花了两分钟上饵。
他刚才仔细观察善哥抛竿的动作，左手虚握鱼饵，右手一扬竿，同时觉得左手中指肚上被什么东西扯住了，鱼饵掉落水中，荡起极细的涟漪。
小心翼翼从指头上摘下鱼钩。
“妈的，第一次钓鱼。竟然钓到自己。”叶栖鹏把冒出血丝的手指含在嘴巴里，愤愤不平。

第四章（续）
一阵手忙脚乱，总算再度抛下鱼饵。只是这一次，鱼漂露出的部分足有半尺长。
他把手放到鼻子前面闻鱼饵的味道，混杂着淡淡腥味，更多像是饼干的味道。
突然间，鱼漂再次顿首。叶栖鹏手猛地一扬，立刻感觉到拉力。这次他很清醒，立刻想起善哥叮嘱过的用力不能太猛。于是只是将鱼线绷紧，慢慢向上用力。片刻，挣扎的鱼身击碎了水面，水花四溅。
叶栖鹏感觉手里重量轻了。来不及细看，就把鱼钩扬离了水面，他又不会收线，就像甩链球一样把鱼摔在岸上。
鱼在地上挣扎跃动。竟有两条！样子大不相同的两条！
叶栖鹏大喜，鱼竿也扔在地上。就要叫善哥齐维过来，忽然又改变了注意。他走到鱼跟前，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天，才把两条鱼从钩上取下来，战况可谓惨烈，一条鱼身上的鳞片掉得身上地上都是，另一条鱼吻部直接被扯断。两条鱼依旧在地上活蹦乱跳，他不知所措，正好发现水边有一个网兜的口，他想起善哥说的鱼库，就抓起两条鱼扔进去，这才挺起身子，大声喊道：“善哥，我钓到鱼了！”

第三章　河边晨钓　完
第四章　医院微言（你知我知叶栖鹏不知的事）

（接前）叶栖鹏大声喊道：“善哥，我钓到鱼了！”

第四章　医院微言
（几天前，北京）
飒沓车平稳地停在安礼医院车水马龙的门口。
“就这里了，谢谢你！”一位中年男人在后排说道，他一直扶着身旁一位面色焦黄的老太太：“妈，你先坐着，我先下去扶您。”
“等一下，您先坐好。”齐维排着队，一直把车开进了医院急诊部门廊前。
中年男人把老太太搀下车，对齐维晃晃手机：“评了！中国好司机，没说的。”
“谢谢。”齐维在驾驶座上笑着说，正在这时，不远处空出了一个车位，他眼疾手快，把车停开了过去。
五分钟后，齐维一身轻松从医院的厕所出来，他穿过门庭若市的候诊大厅，绕经缴费的长长队伍。不经意抬头一看，只见缴费窗口上方的电子屏幕上闪出一行字。
“798号 冯齐维”
齐维走过两步才回过味来。他定住了。
十分钟后，齐维提着一篮水果，来到住院楼17层的神经内科病房。他一路看着门牌，终于在最尽头的一间找到了冯齐维的名字。
看着这个名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门开在墙壁中央，正对着向南的阳台，东西侧各有一张病床。除了床上的病人外没有其他人。
房间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上午的阳光铺在一半地板上，在这间安静的病房中显得十分无力。
齐维通过床头卡信息找到了病人冯齐维。
他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不由得细细打量这个植物人。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枯槁。嘴巴微张，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鼻子和喉咙上插着细细的塑料管。床头架上仪器设备的管线伸进棉被下方。
忽听屋角的洗手间里一阵冲马桶的声音，片刻走出来一位拎着塑料盆的中年妇女，面色慈祥，扎着蓬松的马尾，穿着朴素的浅蓝色夹衣。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走向另一张病床，准备给床上的病人翻身。
那个病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身体像面条一样任凭女人摆布，一动也不能动。
女人的动作从容不迫，对那男孩病人说道：“阿烁，你刚才是这个姿势吗？是不是自己动了？你能动了吗？”

第五章　医院微言（续）
叶栖鹏怔怔地看着两个病人。
女人把男孩翻个身，回过头来理理头发，问道：“你是冯教授的学生？”
齐维点点头。
“冯教授，已经好久没人来看过他了。唉！当初刚住院的时候，亲戚朋友，学校领导学生，不停地来，一拨又一拨。那可真是热闹啊。我们家就没这么多人来，是吧阿烁？”
“冯教授，现在没人照顾他吗？”
“他老姐姐，刚才下去缴费了，交完费还要回一趟家。我帮她看着呗。”女人开始给男孩按摩活血。“其实，到这地步，也不必一天到晚陪着。反正只有一口气，尽下人事吧，唉，人都没感觉了。谁比谁更不幸？”
两人沉默了一会。齐维问道：
“那是你孩子？”
“嗯，我大儿子。和冯教授两人都是严重脑颅损伤，都是车祸，100天了。”说着转向病床上的儿子：“是不是啊小烁，我都给你记着呢。你自己也算得清楚吧。”
“教授他太……师母呢？”
“去南方散心去了。唉，你可别误会啊，小吴，你师母可是个好女人，女儿车祸没了，老公又成了植物人。她费心费力照料了几个月，家都没怎么回过，要是这样下去，她自己非疯掉不可。冯教授家里人过意不去，硬是把她推出病房，让她去散散心。前天刚走的。本来多幸福的一家人，飞来横祸就……唉，不说了。”
齐维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过来一会，那女人按摩好，伸手擦擦汗：“大兄弟，你在这坐着，我出去订个饭，啊？”
齐维点头：“放心吧大姐。”
女人走到门口，回过头疲惫一笑：“跟病人多说说话，能帮助叫醒他们。要是他们能动了，你就按下床头的那个按铃。护士会过来的。我等儿子能动，等好些天了。”
齐维再次点头。
等女人一走，齐维想了想，把门关好，坐近教授床头，俯下身去对着他的耳朵说道：
“教授，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信息的穿越是第一个阶段。”
冯教授一动没动，但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齐维咽了下口水，接着对着教授的耳边说道：“第二个阶段，就是实体穿越，造就了材料与能源的革命，科技独立于时间存在。”
突然，教授脸部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泌出一丝细亮的垂涎，瞳孔深处燃起一星微弱的电光。
齐维看在眼里，握住教授的手:“最后，第三阶段，人类终于实现了生命体的穿越……”
教授听到这里，喉咙里发出呜啊一声，眼珠微微转动着，似乎要拼命看过来。
齐维接着说道：“这是你尚未发表的预言，可是……”
教授枯涩的眼角滚落一滴浑浊的泪水。齐维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反应，对另一张病床的轻微动静毫无觉察。

第四章完

前边出现不少章节回数错误，又刚好是插叙，造成一些混乱

对各位说声抱歉！

第四章　河边晨钓
第五章　医院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