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逃边外》 第一部 饥 荒 第一章 金 蝉 脱 壳
@得味斋主2016
作者：xiangxiaoshun 时间：2016-04-13 16:46:59
好文！顶！
duoxie欢迎光临
作者：xiangxiaoshun 时间：2016-04-13 16:4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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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味斋主2016 第十章 兵臨城下饑餓無助 十萬大軍甕裏捉鱉
昔日的局長千金，金枝玉葉。平時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下人奴僕，任意使喚。專門有位醫生，為小姐護理皮膚，調劑飲食處方，過著超時代的貴族生活。如今，貴人兒受到如此煎熬，雪白肌膚弄得百孔千瘡，情不自禁地淒然淚下，那緊咬著的嘴唇兒早已鬆開，那剛烈已消磨下去三分了。
有身份的人就會拿捏分寸，掌握火候。三鐵大校斥退下人，親自為這朵鮮花療傷敷藥。又請來了好醫生診脈開藥，當著姑娘的面。煎湯熬藥，用湯匙一口一口地喂她。又給他講抗日戰場上的真實故事，用真情感動她。
滴水能把石穿透，鐵杵磨成繡花針。美女終於就範了，一周後，同王三鐵大校在軍營裏舉行了婚禮。
爸爸看到國軍裏，如此腐敗，心裏暗暗叫苦，完了、完了、玩兒完了。這樣的軍隊能取勝嗎？
那時，東北的廣大農村都是共產黨的解放區。解放區為鞏固政權，正在搞土地改革。這是暴風雨般的革命鬥爭，是地主富農下地獄，貧雇農上天堂的大革命。偉大領袖的戰略部署，不單是為平均地權，更主要的是造成貧下中農和地主富農的階級對立。讓貧下中農揚眉吐氣、當家作主；讓地主富農威風掃地，老老實實接受改造。自然，分
115
光地主富農家的浮財是貧下中農的最大心願。
自古以來，不付錢就把別人的東西，弄到自己手裏，那是非搶即盜。但如今不同，英明的黨、偉大的領袖，正領導窮人去抄富人的家，也就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搶。不但要搶，還要把被搶的人拉到臺子上批判鬥爭。要窮人控訴富人，是怎樣剝削壓迫窮人的。如果群眾認為地主罪大惡極，還可以把他槍斃。用不著什麼法院、律師、證據，貧雇農自己就是法律，就是法官，就有權決定一切。
過去土匪綁票、砸窯時，把錢弄到手完事，對東家的人丁沒有繼續傷害，更不留後遺症。而在中國農村，地主富農的“資格”是有繼承權的，這是後話。先說農村那些地主富農，聽說要被專政的消息後，便拿著金條細軟倉皇出逃。躲進了尚被國軍控制的幾個大城市。長春正好接收從北滿逃來的大量落敗的富人。於是人口劇增，從光復後的四五十萬，猛增到七十多萬。
1948年春，鄭洞國根據掌握的情報，發現解放軍（民主聯軍已改名）正在集結兵力，似乎要攻城。他對國軍守城很有信心，一則，長春工事非常堅固，作為日偽的首都，四周又有堅固的碉堡群，城內的制高點幾乎堅不可摧。二則，國軍裝備精良，美式精銳，將士訓練有素。解放軍裝備相對簡陋，兵士多是土改時新招的，沒經過大戰場考驗，不具備攻城條件。
然而，將軍最怕解放軍採用圍而不攻的長期戰略，那就壞了。主要是糧秣不足。城外產糧的農村都被解放軍佔領了，大規模籌糧很困
116
難。於是他一邊給老頭子去電，說明自己的擔心。另一方面，緊急籌糧。
鄭洞國的電文大意是：
“如果共軍拿下錦州，則東北的國軍便成為甕中之鼈；如果解放軍對長春圍而不攻，則長春則是一座死城。”
而蔣介石回電一味強調：
“長期堅守，拖住共軍，以待援軍。”
1948年5月，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司令部決定，對長春採取“久圍長困政治瓦解”的策略。命令肖勁光為司令員，統帥8個師的兵力，10萬人馬圍困長春，嚴密封鎖。
5月下旬，兵貴神速，首先端了交通要道的碉堡。解放軍萬炮齊發，震天撼地，直逼長春大房身機場。隨之，機場周圍槍聲大作，殺聲震耳，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
久經沙場的鄭洞國將軍，見勢不妙，機場一旦失守，則城裏和外界的交通聯絡徹底中斷。緊急之中馬上寫信，交給楊威師長，令他火速飛南京面呈委座，並直面陳述：
“長春守軍必須馬上突圍，否則圍困日久，可能全軍覆沒。”
楊威師長明知此去生死未蔔，在炮火中飛機起飛，弄不好會機毀人亡。怎麼辦，讓嬌妻和不滿一歲的嬰兒陪我去冒險嗎？
面對火光沖天的機場，妻子說啥也要上飛機，要和丈夫生死與共。兩人決定把孩子留下來，或許有一線生機。
117
在登機前的一刹那，師座把孩子交給他的親信田博梁，也就是我爸爸。
“博梁，這個小生命就託付給你了。長大就給你當兒子，也許這是他的一條活路，拜託！”
說完拿出5根金條放在孩子的繈褓裏。孩子媽媽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留下了兩行熱淚。被師長拉著登機了。
師座的飛機剛剛上天，機場便被解放軍佔領了。好險哪，真是千鈞一髮呀。好在爸爸的吉普車跑得快，解放軍也不往城裏追，反正是圍城麼。
回來的路上，孩子搖著小手兒要媽媽，要爸爸。可他哪里會知道，抱著他的人，今後將要冒多大的風險啊！師座對爸爸有知遇之恩，受之滴水當報湧泉麼。
楊威師長的太太黎家淑，東北大學高材生。父親黎錦齋也是東大教授。黎小姐從小就受到傳統的儒家經典教育。東北淪陷之際，東大隨之流亡關內諸省，他們十分痛恨日寇的法西斯侵略暴行。國軍開來後，令她振奮。特別是，聽了師長的報告後，被師長的英雄事蹟所感動。於是愛的種子開始萌芽。
經過數次舞廳旋轉，公園倘佯，感情日臻成熟。速戰速決，是軍人作風，1946年夏他們結婚了，次年生下小公子，取名楊善。其父乃軍人，行懲惡之職，其子當努力工作，盡揚善之責麼。
在朝代更迭的年代，骨肉分離也是有的。我的主人公會一帆風順嗎？那是後話，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哺育餵養。
118
父親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有文化的保育員。年薪兩根條子。負責孩子的飲食、起居，遊戲、學習、醫療等。在師部內院騰出了一間屋子，供孩子和保育員居住。保育員名叫張少華，護士學校畢業，既稱職又盡職，晝夜不離。爸爸一天最低檢查兩次，和小楊善說會兒話，和保育員保持聯繫。對外謊稱自己的孩子，並改名“田志強”，這孩子不是別人就是作者自己。
兵馬未到糧草先行，鄭洞國將軍正為部隊缺糧擔憂呢。早在圍城前，他就曾派出多股部隊出城征糧。但均未得手，還讓人家打個稀裏嘩啦。
1948年6月，中共東北局首長，已下達圍困長春的細則：即對長春實行較長時期的軍事包圍，經濟封鎖，嚴禁糧食，燃料進敵區。嚴禁城內百姓出城，要使長春成為死城。城裏，國軍為保證軍糧，嚴令各糧店只留少數糧食供應市民，其餘的全部賣給部隊作軍糧。嚴禁住戶囤積口糧，只留三個月的，其餘全賣給國軍，否則法辦。
入夏，城內糧荒凸顯。國軍開始按低標準，定時定點發食物。每個官兵連半飽都吃不上。有人到老百姓家搶糧，已經無法阻止了。
爸爸也和其他大頭兵一樣，餓個半死。師部小灶早就關了，首長們比戰士多吃幾口就不錯了。非常時期，可不敢引起兵變啊。以前的饅頭啊，乾飯啊，早都不見了，到各軍營一看，全是，一天兩頓稀粥，每頓一人兩碗。別說操練打槍，就是躺那放挺也頂不住啊。
昔日的局長千金，金枝玉葉。平時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下人奴僕，任意使喚。專門有位醫生，為小姐護理皮膚，調劑飲食處方，過著超時代的貴族生活。如今，貴人兒受到如此煎熬，雪白肌膚弄得百孔千瘡，情不自禁地淒然淚下，那緊咬著的嘴唇兒早已鬆開，那剛烈已消磨下去三分了。
有身份的人就會拿捏分寸，掌握火候。三鐵大校斥退下人，親自為這朵鮮花療傷敷藥。又請來了好醫生診脈開藥，當著姑娘的面。煎湯熬藥，用湯匙一口一口地喂她。又給他講抗日戰場上的真實故事，用真情感動她。
滴水能把石穿透，鐵杵磨成繡花針。美女終於就範了，一周後，同王三鐵大校在軍營裏舉行了婚禮。
爸爸看到國軍裏，如此腐敗，心裏暗暗叫苦，完了、完了、玩兒完了。這樣的軍隊能取勝嗎？
那時，東北的廣大農村都是共產黨的解放區。解放區為鞏固政權，正在搞土地改革。這是暴風雨般的革命鬥爭，是地主富農下地獄，貧雇農上天堂的大革命。偉大領袖的戰略部署，不單是為平均地權，更主要的是造成貧下中農和地主富農的階級對立。讓貧下中農揚眉吐氣、當家作主；讓地主富農威風掃地，老老實實接受改造。自然，分
115
光地主富農家的浮財是貧下中農的最大心願。
自古以來，不付錢就把別人的東西，弄到自己手裏，那是非搶即盜。但如今不同，英明的黨、偉大的領袖，正領導窮人去抄富人的家，也就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搶。不但要搶，還要把被搶的人拉到臺子上批判鬥爭。要窮人控訴富人，是怎樣剝削壓迫窮人的。如果群眾認為地主罪大惡極，還可以把他槍斃。用不著什麼法院、律師、證據，貧雇農自己就是法律，就是法官，就有權決定一切。
過去土匪綁票、砸窯時，把錢弄到手完事，對東家的人丁沒有繼續傷害，更不留後遺症。而在中國農村，地主富農的“資格”是有繼承權的，這是後話。先說農村那些地主富農，聽說要被專政的消息後，便拿著金條細軟倉皇出逃。躲進了尚被國軍控制的幾個大城市。長春正好接收從北滿逃來的大量落敗的富人。於是人口劇增，從光復後的四五十萬，猛增到七十多萬。
1948年春，鄭洞國根據掌握的情報，發現解放軍（民主聯軍已改名）正在集結兵力，似乎要攻城。他對國軍守城很有信心，一則，長春工事非常堅固，作為日偽的首都，四周又有堅固的碉堡群，城內的制高點幾乎堅不可摧。二則，國軍裝備精良，美式精銳，將士訓練有素。解放軍裝備相對簡陋，兵士多是土改時新招的，沒經過大戰場考驗，不具備攻城條件。
然而，將軍最怕解放軍採用圍而不攻的長期戰略，那就壞了。主要是糧秣不足。城外產糧的農村都被解放軍佔領了，大規模籌糧很困
116
難。於是他一邊給老頭子去電，說明自己的擔心。另一方面，緊急籌糧。
鄭洞國的電文大意是：
“如果共軍拿下錦州，則東北的國軍便成為甕中之鼈；如果解放軍對長春圍而不攻，則長春則是一座死城。”
而蔣介石回電一味強調：
“長期堅守，拖住共軍，以待援軍。”
1948年5月，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司令部決定，對長春採取“久圍長困政治瓦解”的策略。命令肖勁光為司令員，統帥8個師的兵力，10萬人馬圍困長春，嚴密封鎖。
5月下旬，兵貴神速，首先端了交通要道的碉堡。解放軍萬炮齊發，震天撼地，直逼長春大房身機場。隨之，機場周圍槍聲大作，殺聲震耳，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
久經沙場的鄭洞國將軍，見勢不妙，機場一旦失守，則城裏和外界的交通聯絡徹底中斷。緊急之中馬上寫信，交給楊威師長，令他火速飛南京面呈委座，並直面陳述：
“長春守軍必須馬上突圍，否則圍困日久，可能全軍覆沒。”
楊威師長明知此去生死未蔔，在炮火中飛機起飛，弄不好會機毀人亡。怎麼辦，讓嬌妻和不滿一歲的嬰兒陪我去冒險嗎？
面對火光沖天的機場，妻子說啥也要上飛機，要和丈夫生死與共。兩人決定把孩子留下來，或許有一線生機。
117
在登機前的一刹那，師座把孩子交給他的親信田博梁，也就是我爸爸。
“博梁，這個小生命就託付給你了。長大就給你當兒子，也許這是他的一條活路，拜託！”
說完拿出5根金條放在孩子的繈褓裏。孩子媽媽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留下了兩行熱淚。被師長拉著登機了。
師座的飛機剛剛上天，機場便被解放軍佔領了。好險哪，真是千鈞一髮呀。好在爸爸的吉普車跑得快，解放軍也不往城裏追，反正是圍城麼。
回來的路上，孩子搖著小手兒要媽媽，要爸爸。可他哪里會知道，抱著他的人，今後將要冒多大的風險啊！師座對爸爸有知遇之恩，受之滴水當報湧泉麼。
楊威師長的太太黎家淑，東北大學高材生。父親黎錦齋也是東大教授。黎小姐從小就受到傳統的儒家經典教育。東北淪陷之際，東大隨之流亡關內諸省，他們十分痛恨日寇的法西斯侵略暴行。國軍開來後，令她振奮。特別是，聽了師長的報告後，被師長的英雄事蹟所感動。於是愛的種子開始萌芽。
經過數次舞廳旋轉，公園倘佯，感情日臻成熟。速戰速決，是軍人作風，1946年夏他們結婚了，次年生下小公子，取名楊善。其父乃軍人，行懲惡之職，其子當努力工作，盡揚善之責麼。
在朝代更迭的年代，骨肉分離也是有的。我的主人公會一帆風順嗎？那是後話，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哺育餵養。
118
父親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有文化的保育員。年薪兩根條子。負責孩子的飲食、起居，遊戲、學習、醫療等。在師部內院騰出了一間屋子，供孩子和保育員居住。保育員名叫張少華，護士學校畢業，既稱職又盡職，晝夜不離。爸爸一天最低檢查兩次，和小楊善說會兒話，和保育員保持聯繫。對外謊稱自己的孩子，並改名“田志強”，這孩子不是別人就是作者自己。
兵馬未到糧草先行，鄭洞國將軍正為部隊缺糧擔憂呢。早在圍城前，他就曾派出多股部隊出城征糧。但均未得手，還讓人家打個稀裏嘩啦。
1948年6月，中共東北局首長，已下達圍困長春的細則：即對長春實行較長時期的軍事包圍，經濟封鎖，嚴禁糧食，燃料進敵區。嚴禁城內百姓出城，要使長春成為死城。城裏，國軍為保證軍糧，嚴令各糧店只留少數糧食供應市民，其餘的全部賣給部隊作軍糧。嚴禁住戶囤積口糧，只留三個月的，其餘全賣給國軍，否則法辦。
入夏，城內糧荒凸顯。國軍開始按低標準，定時定點發食物。每個官兵連半飽都吃不上。有人到老百姓家搶糧，已經無法阻止了。
爸爸也和其他大頭兵一樣，餓個半死。師部小灶早就關了，首長們比戰士多吃幾口就不錯了。非常時期，可不敢引起兵變啊。以前的饅頭啊，乾飯啊，早都不見了，到各軍營一看，全是，一天兩頓稀粥，每頓一人兩碗。別說操練打槍，就是躺那放挺也頂不住啊。
老百姓既便有一丁點兒糧也不敢舉炊，國軍巡邏兵發現炊煙立刻
119
破門入室搶糧。糧價飛漲，從幾元一斤漲到一萬元一斤。大批饑民到糧庫搶糧，隨即遭到鎮壓。老百姓豁出去了，打死餓死一樣得死。
最經不起饑荒的是貧民窟裏，那些憑苦力生活的人們。平日裏，他們每天幹活掙一點錢，晚上買一點糧，也就吃一兩天，一點積蓄也沒有。現在糧價如此高昂，就等著餓死吧。而大部分工薪階層，最多也就備一兩個月的糧，夏天如果時間長了，糧食會生蟲子的。
所以，除了達官貴人外，幾乎所有人生存問題，都岌岌可危。扒樹皮，挖草根，打老鼠，捉麻雀，吃觀音土，（即香爐灰）。餓死人的屍體隨處可見，當然首先餓死的是貧民窟裏的老弱病殘。
燃料也是奇缺無比。發電廠沒有煤燒，停電。燒水，做飯，特別是醫院的消毒，都得必須用燃料啊。先把馬路刨了，用瀝青作燃料，沒幾天功夫，長春幾條主幹道都被刨個稀巴爛劈了當材燒。據調查，有三分之一的平房蓋子被燒掉了。聽說市長和軍隊首長都號召，在刨。掉瀝青的路上種糧食作物，可那也得時間呐。
國軍開始空投了，可每天出動40架飛機都無濟於事。飛機如果飛高了，投不准，很容易就投到解放軍陣地了。人家這樣歡呼啊，“謝謝蔣介石運輸大隊長啊”；飛低了很不安全，因為解放軍的高射機槍正在瞄準著呢。既便投到了國軍陣地，各部隊之間還互相爭奪，為此首長還要每天排解官司，開槍互傷的事時有發生。
以中央大街為界，新七軍駐守路西，六十軍駐守路東。只要飛機在天上空投，在中央大街上就有無數官兵，眼巴巴盯著這救命給養。
120
十萬大軍，每天收到一點點餅乾、罐頭，也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圍城開始時，有的百姓想出城，但國軍不讓，怕丟面子。後來城中斷糧，老蔣也電令驅趕老百姓出城，聲稱“驅民救兵”。這時，在多個路口紛紛向城外驅趕老百姓。在國軍和解放軍的陣地間有個幾華裏的緩衝地帶。成百上千的老百姓，一撥一撥的男女老幼聚集在那裏，怏告著解放軍戰士說：“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在城裏快餓死了。”
結果呢，圍城部隊以“防止軍人化妝出城”為由，拒不放行。還往回趕，要他們回城與國軍爭吃的，迫使蔣軍早日投降。可憐我們的同胞，時值中秋，夜冷霜寒，腹中無食，凍餓而死者就無法避免了。萬分危難之際，吃死人的人，也不必受到責怪了，那是萬般無奈之舉呀。城裏人吃人已達月餘，白骨嶙峋，遍佈街巷。某部劉排長發現一 座三層小樓冒出了炊煙，便帶兩個戰士沖進去，打算搶來飽吃一頓。揭開鍋一看，煮著一個孩子的兩條大腿。炕角坐著兩個人瑟瑟發抖。咱這位排長也沒客氣，三個人各自割了一塊肉狼吞虎嚥起來。
其實，城裏吃死人已見怪不怪了。先吃死人，後吃活人，易子而食，司空見慣。八九月份長春死的人最多，吃的人也最多。是否達
到吉尼斯紀錄可不好說。這真應了魯迅的話，“翻開歷史就是兩個字，吃人或被吃，”此情此景，果真如此啊。
早在圍城之初，給小楊善準備的奶粉，米粉代藕粉之類的已經夠了。而且早放在秘密的地方（爸爸在這間屋子底下挖了一個地窖，把這些東西都藏起來了。防止餓瘋了的大兵來搶啊。）還有保育員那份
121
口糧，雖然不多，但維持半飽還是可以的了。這保育員已經很滿足了，她說，如果沒這份工作，恐怕早餓死了。
儘管自己挨餓，爸爸也不敢動這點東西。必須保證孩子的生命健康啊。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麼。爸爸是文職人員，不會搶，也不敢搶。
有一天，爸爸坐在中央大街的樹根下，虛脫的直冒汗，餓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時，被一位大學教授拉到家裏，喝了兩碗兒小米粥，才緩過來。爸說，那是他有生以來最香的小米粥啊。遠勝過滿漢全席，西餐大菜。
爸爸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給教授，但人家說啥也不要。並請爸常
到他府上作客，那就是讓爸去吃飯。後來才得知，這位是新京大學的教授，姓楊。於是爸爸和這位楊教授換了帖子，義結金蘭之好。這就是患難之交見真情麼，這就是君子之交吧。
後來，楊教授也斷糧了，教授要出城，爸爸把他送過封鎖線。果然解放軍有人接應，原來教授是共產黨的人。以後，爸爸每每想到此事就不無感慨地說，救人如救己，沒有春風哪來秋雨。
6個月的圍城，爸爸掉了十幾斤體重。大頭兵們都餓得皮包骨頭，連拿大槍的勁兒都沒了，還能打仗嗎？
不知成立的國軍能否堅持下去?解放軍何時攻城？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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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失去良機尚不悔 首開學堂創輝煌
話說長春城內國軍10月17日六十軍曾澤生軍長通電起義，20日鄭洞國率新七軍投誠。六十軍去了九台等待改編，新七軍官兵，分幾個部分參加解放團學習營。人民解放軍圍困長春的大戰略取得了完勝。長春這個新興城市，結束了張大帥、日偽和國民黨的統治，終於回到人民的懷抱。
管他什麼黨，什麼軍，可解放了，可吃飽飯了。爸爸非常感謝解放軍，終於不用喝稀粥餓肚皮了，可放開量吃上白麵大饅頭，豬肉燉粉條子了。後來才知道，這是解放軍優待俘虜。而此時的解放軍官兵還在吃高粱米飯，喝白菜湯呢。
這時，爸心裏真不是個滋味兒。幹麼急忙忙的當了國軍，而不當解放軍呢？在朝代交替的前夜，站錯了隊，真是追悔莫及呀！
然而，後悔的事還在後頭呢。爸爸這夥解放團，開到磐石縣整訓。這裏是解放區，工商依舊，市場繁榮。人人歡慶解放，個個安居樂業。
在這裏，由參加過長征的老幹部楚教導員給他們上課。講共產黨的政策，講國共兩黨、兩軍目前戰場上的形勢，講人民就要當家做主的美好前景。
楚教導員，操著湖北口音，很真誠地要求解放團的官兵，看清形勢，去留自願。願意參加解放軍的共產黨歡迎，想回家的發給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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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系工農的隊伍，好多人沒文化，有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好多連級幹部都沒上過小學，部隊急需文化教員。如果爸肯留下，最低也是個連部、營部的文化教員。退伍前混個中層幹部不成問題。和爸爸在解放團一起的投誠官兵，有文化的在解放軍裏都當上了連、營、甚至團級幹部。轉業後，也就是廠長、局長等。那是聰明人的遠見卓識呀。
可惜的，還有不少俘虜兵，不認真聽課，不好好學習共產黨的文件。看到解放軍官兵穿粗布軍裝，手工布鞋，瞧不起人家，譏笑人家土氣。口出狂言，侮辱教導員是土八路，譏笑紅軍長征是“被攆得狼狽逃竄”。其實自古以來，一切新生勢力都是從無到有，從小變大，從弱變強，從土到洋。這些頑固派人士到文革挨鬥時，才明白當時多麼愚不可及。
爸爸看清了國共態勢，得民心者得天下麼。國共之爭好比楚漢相爭，毛澤東好比劉邦，蔣介石好似項羽。劉邦重在收攏民心，項羽重在殺伐。開始，項羽屢戰屢勝；劉邦屢敗屢戰。最後，垓下決戰，劉邦十面埋伏，鐵壁合圍；項羽四面楚歌，自刎烏江。
他覺得，參加解放軍，升上一官半職的，不成問題。可這孩子怎麼辦？曾受師長之托，一諾千金，領著孩子上戰場，萬一有個閃失，如何得了。恪守信義是人的本分，失去本分何談做人。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假如有人探出小楊善的底細，是否會有更大的隱患呢。權衡利弊，爸爸選擇了回鄉。
124
長春被圍的日子裏，媽媽爺爺奶奶，都非常焦急。每天都托人打探消息。結果就一個，解放軍四面合圍，長春裏外不通。城裏早已斷糧，軍民都餓死好多啦。
爸爸在城裏度日如年，親人們在家裏望眼欲穿。爺爺很後悔，好模樣的接待這位楊威幹啥，稀裏糊塗答應去當兵，結果去了就被圍困。三奶更懊悔，何苦來的呢，這個糊塗弟弟，不弄明白，就來招兵啊。
奶奶是得過神經病的人，就一個心眼兒鑽牛角尖兒。整天跪在觀音神像面前磕頭禱告，“請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有時傻呆呆地想著，想著想著就哭了。哭累了就睡了，睡著也是噩夢驚魂，汗雨淋漓。
遼南的秋夜，涼風颯颯，霜霧濛濛。在一片漆黑中，一隻老鼠鑽出來，被警惕的大梨貓一口咬住，只聽見老鼠死時“吱吱”的叫聲。
村邊的一隻狗叫了幾聲，村裏的一群狗也叫了起來，接著傳來一陣腳步聲，
“嘣嘣嘣嘣”是皮鞋聲，這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我家的房門前。
“咚咚咚咚”，一陳敲門聲，急促而乾脆。“開門開門，我是博梁啊！”
點燈開門，全家人望著爸爸，就象看到一個將要倒塌的房屋被一根大柱子頂了起來，個個心裏都踏實了；就像烏雲密佈的天空立刻出了太陽，心裏頓時敞亮了。
憂慮成疾的奶奶抱著爸爸，放聲大哭。奶奶把一年多的思念，一年多的擔心、憂慮全都化作了淚水，痛痛快快的釋放出來。爺爺慶倖
119
破門入室搶糧。糧價飛漲，從幾元一斤漲到一萬元一斤。大批饑民到糧庫搶糧，隨即遭到鎮壓。老百姓豁出去了，打死餓死一樣得死。
最經不起饑荒的是貧民窟裏，那些憑苦力生活的人們。平日裏，他們每天幹活掙一點錢，晚上買一點糧，也就吃一兩天，一點積蓄也沒有。現在糧價如此高昂，就等著餓死吧。而大部分工薪階層，最多也就備一兩個月的糧，夏天如果時間長了，糧食會生蟲子的。
所以，除了達官貴人外，幾乎所有人生存問題，都岌岌可危。扒樹皮，挖草根，打老鼠，捉麻雀，吃觀音土，（即香爐灰）。餓死人的屍體隨處可見，當然首先餓死的是貧民窟裏的老弱病殘。
燃料也是奇缺無比。發電廠沒有煤燒，停電。燒水，做飯，特別是醫院的消毒，都得必須用燃料啊。先把馬路刨了，用瀝青作燃料，沒幾天功夫，長春幾條主幹道都被刨個稀巴爛劈了當材燒。據調查，有三分之一的平房蓋子被燒掉了。聽說市長和軍隊首長都號召，在刨。掉瀝青的路上種糧食作物，可那也得時間呐。
國軍開始空投了，可每天出動40架飛機都無濟於事。飛機如果飛高了，投不准，很容易就投到解放軍陣地了。人家這樣歡呼啊，“謝謝蔣介石運輸大隊長啊”；飛低了很不安全，因為解放軍的高射機槍正在瞄準著呢。既便投到了國軍陣地，各部隊之間還互相爭奪，為此首長還要每天排解官司，開槍互傷的事時有發生。
以中央大街為界，新七軍駐守路西，六十軍駐守路東。只要飛機在天上空投，在中央大街上就有無數官兵，眼巴巴盯著這救命給養。
120
十萬大軍，每天收到一點點餅乾、罐頭，也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圍城開始時，有的百姓想出城，但國軍不讓，怕丟面子。後來城中斷糧，老蔣也電令驅趕老百姓出城，聲稱“驅民救兵”。這時，在多個路口紛紛向城外驅趕老百姓。在國軍和解放軍的陣地間有個幾華裏的緩衝地帶。成百上千的老百姓，一撥一撥的男女老幼聚集在那裏，怏告著解放軍戰士說：“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在城裏快餓死了。”
結果呢，圍城部隊以“防止軍人化妝出城”為由，拒不放行。還往回趕，要他們回城與國軍爭吃的，迫使蔣軍早日投降。可憐我們的同胞，時值中秋，夜冷霜寒，腹中無食，凍餓而死者就無法避免了。萬分危難之際，吃死人的人，也不必受到責怪了，那是萬般無奈之舉呀。城裏人吃人已達月餘，白骨嶙峋，遍佈街巷。某部劉排長發現一 座三層小樓冒出了炊煙，便帶兩個戰士沖進去，打算搶來飽吃一頓。揭開鍋一看，煮著一個孩子的兩條大腿。炕角坐著兩個人瑟瑟發抖。咱這位排長也沒客氣，三個人各自割了一塊肉狼吞虎嚥起來。
其實，城裏吃死人已見怪不怪了。先吃死人，後吃活人，易子而食，司空見慣。八九月份長春死的人最多，吃的人也最多。是否達
到吉尼斯紀錄可不好說。這真應了魯迅的話，“翻開歷史就是兩個字，吃人或被吃，”此情此景，果真如此啊。
早在圍城之初，給小楊善準備的奶粉，米粉代藕粉之類的已經夠了。而且早放在秘密的地方（爸爸在這間屋子底下挖了一個地窖，把這些東西都藏起來了。防止餓瘋了的大兵來搶啊。）還有保育員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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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糧，雖然不多，但維持半飽還是可以的了。這保育員已經很滿足了，她說，如果沒這份工作，恐怕早餓死了。
儘管自己挨餓，爸爸也不敢動這點東西。必須保證孩子的生命健康啊。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麼。爸爸是文職人員，不會搶，也不敢搶。
有一天，爸爸坐在中央大街的樹根下，虛脫的直冒汗，餓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時，被一位大學教授拉到家裏，喝了兩碗兒小米粥，才緩過來。爸說，那是他有生以來最香的小米粥啊。遠勝過滿漢全席，西餐大菜。
爸爸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給教授，但人家說啥也不要。並請爸常
到他府上作客，那就是讓爸去吃飯。後來才得知，這位是新京大學的教授，姓楊。於是爸爸和這位楊教授換了帖子，義結金蘭之好。這就是患難之交見真情麼，這就是君子之交吧。
後來，楊教授也斷糧了，教授要出城，爸爸把他送過封鎖線。果然解放軍有人接應，原來教授是共產黨的人。以後，爸爸每每想到此事就不無感慨地說，救人如救己，沒有春風哪來秋雨。
6個月的圍城，爸爸掉了十幾斤體重。大頭兵們都餓得皮包骨頭，連拿大槍的勁兒都沒了，還能打仗嗎？
不知成立的國軍能否堅持下去?解放軍何時攻城？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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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失去良機尚不悔 首開學堂創輝煌
話說長春城內國軍10月17日六十軍曾澤生軍長通電起義，20日鄭洞國率新七軍投誠。六十軍去了九台等待改編，新七軍官兵，分幾個部分參加解放團學習營。人民解放軍圍困長春的大戰略取得了完勝。長春這個新興城市，結束了張大帥、日偽和國民黨的統治，終於回到人民的懷抱。
管他什麼黨，什麼軍，可解放了，可吃飽飯了。爸爸非常感謝解放軍，終於不用喝稀粥餓肚皮了，可放開量吃上白麵大饅頭，豬肉燉粉條子了。後來才知道，這是解放軍優待俘虜。而此時的解放軍官兵還在吃高粱米飯，喝白菜湯呢。
這時，爸心裏真不是個滋味兒。幹麼急忙忙的當了國軍，而不當解放軍呢？在朝代交替的前夜，站錯了隊，真是追悔莫及呀！
然而，後悔的事還在後頭呢。爸爸這夥解放團，開到磐石縣整訓。這裏是解放區，工商依舊，市場繁榮。人人歡慶解放，個個安居樂業。
在這裏，由參加過長征的老幹部楚教導員給他們上課。講共產黨的政策，講國共兩黨、兩軍目前戰場上的形勢，講人民就要當家做主的美好前景。
楚教導員，操著湖北口音，很真誠地要求解放團的官兵，看清形勢，去留自願。願意參加解放軍的共產黨歡迎，想回家的發給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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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系工農的隊伍，好多人沒文化，有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好多連級幹部都沒上過小學，部隊急需文化教員。如果爸肯留下，最低也是個連部、營部的文化教員。退伍前混個中層幹部不成問題。和爸爸在解放團一起的投誠官兵，有文化的在解放軍裏都當上了連、營、甚至團級幹部。轉業後，也就是廠長、局長等。那是聰明人的遠見卓識呀。
可惜的，還有不少俘虜兵，不認真聽課，不好好學習共產黨的文件。看到解放軍官兵穿粗布軍裝，手工布鞋，瞧不起人家，譏笑人家土氣。口出狂言，侮辱教導員是土八路，譏笑紅軍長征是“被攆得狼狽逃竄”。其實自古以來，一切新生勢力都是從無到有，從小變大，從弱變強，從土到洋。這些頑固派人士到文革挨鬥時，才明白當時多麼愚不可及。
爸爸看清了國共態勢，得民心者得天下麼。國共之爭好比楚漢相爭，毛澤東好比劉邦，蔣介石好似項羽。劉邦重在收攏民心，項羽重在殺伐。開始，項羽屢戰屢勝；劉邦屢敗屢戰。最後，垓下決戰，劉邦十面埋伏，鐵壁合圍；項羽四面楚歌，自刎烏江。
他覺得，參加解放軍，升上一官半職的，不成問題。可這孩子怎麼辦？曾受師長之托，一諾千金，領著孩子上戰場，萬一有個閃失，如何得了。恪守信義是人的本分，失去本分何談做人。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假如有人探出小楊善的底細，是否會有更大的隱患呢。權衡利弊，爸爸選擇了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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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被圍的日子裏，媽媽爺爺奶奶，都非常焦急。每天都托人打探消息。結果就一個，解放軍四面合圍，長春裏外不通。城裏早已斷糧，軍民都餓死好多啦。
爸爸在城裏度日如年，親人們在家裏望眼欲穿。爺爺很後悔，好模樣的接待這位楊威幹啥，稀裏糊塗答應去當兵，結果去了就被圍困。三奶更懊悔，何苦來的呢，這個糊塗弟弟，不弄明白，就來招兵啊。
奶奶是得過神經病的人，就一個心眼兒鑽牛角尖兒。整天跪在觀音神像面前磕頭禱告，“請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有時傻呆呆地想著，想著想著就哭了。哭累了就睡了，睡著也是噩夢驚魂，汗雨淋漓。
遼南的秋夜，涼風颯颯，霜霧濛濛。在一片漆黑中，一隻老鼠鑽出來，被警惕的大梨貓一口咬住，只聽見老鼠死時“吱吱”的叫聲。
村邊的一隻狗叫了幾聲，村裏的一群狗也叫了起來，接著傳來一陣腳步聲，
“嘣嘣嘣嘣”是皮鞋聲，這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我家的房門前。
“咚咚咚咚”，一陳敲門聲，急促而乾脆。“開門開門，我是博梁啊！”
點燈開門，全家人望著爸爸，就象看到一個將要倒塌的房屋被一根大柱子頂了起來，個個心裏都踏實了；就像烏雲密佈的天空立刻出了太陽，心裏頓時敞亮了。
憂慮成疾的奶奶抱著爸爸，放聲大哭。奶奶把一年多的思念，一年多的擔心、憂慮全都化作了淚水，痛痛快快的釋放出來。爺爺慶倖
年多的擔心、憂慮全都化作了淚水，痛痛快快的釋放出來。爺爺慶倖
125
地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爸爸把背上的孩子交給媽媽說：
“我給咱撿了個兒子，這孩子的命可大得很啊，在長春的大饑荒中
存活的，一個教授的兒子。從此，他就是我們的親骨肉了。”
我依偎在媽媽懷裏，望著這個黑乎乎的屋子，望著爺爺奶奶，從此你們就是我休戚與共的親人了。
解放軍排山倒海，千軍如卷席；國民黨摧枯拉朽，兵敗如山倒。遼沈戰役在1948年11月2日以攻克瀋陽為宣告結束。國軍40餘萬人，除少數從海上逃走外，其餘悉數被斃、被擒。東北全境解放。到處都在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然後就是土改，孫中山先生的“耕者有其田”的偉大理想，共產黨實現了。穩定市場，發展工商，建立政權，東北人民盼望已久的和平，安定的日子終於來到了。
回首半個世紀，東北人民經歷了前清、張大帥、日偽、國民黨，共產黨這五個朝代。這真是兵匪如麻，風煙滾滾的五十年啊。這回，人民總算盼來了風和日麗的春天啊。
1949年的春天，來的就是早啊！遼南地區得天獨厚，東南風挾帶著黃渤海的濕氣，款款而來，又濕潤又溫和。柳毛狗在微風中搖曳，
湖邊的蘆葦迫不及待的發出新芽，象一支支粉綠色的錐子，使勁兒地向上鑽。數不清的鳥兒唱著脆快的歌兒，青蛙扯著嗓子“呱呱”地叫
126
著，那是尋找合適伴侶，好生兒育女，繁殖新一代。大叫驢也不甘示弱，打著滾兒撂著蹶子，張著大嘴“嗚啊-嗚啊”地大喊兩聲，逗得小黑狗搖著尾巴亂跑。
男人嘛正修理農具，女人們正挑選種子。他們要在新社會的第一
個春天，播種下新的希望。
再看這大遼河，翻著富有詩意的浪花，跳著激動人心的舞蹈，打著旋兒向下游奔去。快把喜訊告訴渤海、黃海，告訴浩瀚的太平洋吧！
中國人民真的站起來啦。
百廢待興，百業待舉，各部門大量招人。鞍山招工人，縣政府招
幹部，公安局招幹警，學校招老師。一個個好消息，象雪片般飛來。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鞍山鋼鐵公司，當時是中國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建於日偽時期，在地下党和工人的保護下，廠房、機器、高爐、平爐等設施，基本完好。要恢復生產，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和大批一線工人。鞍鋼熱軋廠有位潘廠長是爸的老同學，也是部隊轉業幹部，來信叫爸爸一定去他那裏。揣著潘廠長的信，掐著縣裏的招人告示，爸爸反復掂量猶豫不決。
四個地方供選擇，而且來的都這麼快，這麼急，讓人很難果斷決定。就像去百貨公司購物，面對款式、花色、價位都差不多的商品，挑來挑去，挑花打眼了。要不怎麼說“當事者迷”呢。可惜沒人替他把脈，他又是書生氣十足的愚人，只好認命了。
127
媽媽沒文化，不懂社會上的事，奶奶只希望爸爸別走遠。爺爺雖然讀過書，但很少關心國家大事。每天只看眼皮底下的那點小事。如果爺爺讓爸爸去一趟鞍山看一看，也許我的家史不會那麼灰暗。
爸爸還在那冥思苦索，反復權衡。先想想鞍鋼，機聲隆隆，煤煙滾滾，鐵水奔流，鋼花四濺。當工人可在生產第一線，萬一倒楣出了事故，非死即傷，也不無可能。如果當技術人員，咱肯定沒那資格，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啊。
至於考幹部和公安，主要硬體不夠啊。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國民黨出身，早晚還不得刷下來呀。如其那樣，還不如趁早，“還願豬—蔫退”。最後才考慮是否當教員。海城師道的書底子，恰好就是當教員的料。從地位上看，“天地君親師”，咱也占一位子呀。滿洲國還允許國高學生打員警呢，社會雖然變了，但知識份子的待遇不會變吧。論收入，過去一個教師的月收入，相當於好幾個工人的薪水呢。
這位讀了十幾年的書，當了二年的兵的一個青年人，為這事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幾天，還是決定從事自己的老本行。等於一個迷了路的人，走了幾天又回到了原地，迷迷糊糊的繞了個大圓圈子。
大家都覺得可笑，這人幹麼非要往挨整的人堆裏鑽呢？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就明白了。他不瞭解延安整風的詳情，更不知道偉大領袖的偉大戰略部署，不知道毛主席喜歡秦始皇。所以，他還是照舊社會的思維路子，去判斷新社會的是非取捨。
128
古往今來，都是武將安邦，文相治國。後來大救星要把知識份子搞臭鬥垮的國策，連反蔣的七君子都懵懂。何況在1949年建國之初的普通人，自然也想不到了。
爸爸田博梁，當然很輕鬆的考上了教員。成為了東北解放後第一批人民教師。當時，華北，華中，中南、西北等戰場，兩軍還在炮火連天的鏖戰，爸爸已經開始創立新中國最早的一所梨樹坨小學了。校舍就是梨樹坨村南門裏的小姐廟。
說起小姐廟，也是我們祖先的榮耀。那是前清光緒年間，我們的祖先有一位千金小姐田明珠，論輩分當是我曾祖父的姑奶奶。自幼飽讀詩書深明大義。因其母雙目失明，她寧可終生不嫁，在家專心孝敬母親。後來朝廷頒佈嘉獎為義女，並撥款修廟，塑造泥像金身，世代享受後人香火。
早在土改時，工作隊就砸了泥像。在村幹部的幫助下，粉刷了教室，借來了桌凳，一切就緒。
首批招了36個學生，一年級20名，二年級16名。年齡都偏大，一年級是新生，二年級曾經在其他學校讀過的。上午一年，下午二年，分段上課。教材自編，算術在舊課本基礎上改編而成；語文參考解放區的識字課本，再補充一些共產黨的光榮傳統，抗戰英雄故事等。
到了1949年下學期，學校就鳥槍換炮了。村政府原來住的東大門四合院給學校了，又招了三年、四年兩個班。又請了兩位臨時教員和一個堂役。
129
河海縣文教局的一位科長來視察工作，強調說，“國家正在用人之際，學校要快出人才，多出人才；語文除識字以外，重在應用文寫作；算術要在熟練加減乘除法的基礎上，加強珠算技能。”當時奇缺的是文秘人才和會計人才。桌椅板凳，由村政府負責，教材自編。
每天白天上完課，晚上還要在油燈下編教科書。爸爸，定題綱，找內容，另兩位元負責抄寫。當時沒有薪水，每人每月只給二鬥高粱米。這就是建國前的供給制。“家有二鬥糧，不當孩子王”的童謠，不知是否和這供給制有關，有待考證。
由此看來，不是所有的人，在所有的時候，都只為物質利益而奮鬥。主要是能找到“為國家和民族作貢獻”這個人生座標。就找到了
人生價值。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那天，幾十名師生，歡聚在大院裏，唱歌跳舞，做遊戲，率真自由，其樂融融。這天，爸爸打了一斤燒酒，和爺爺對飲。儘管爺爺高興不起來，爸爸還是勸他，要往前看。別管什麼成分了，反正咱自己種地，自己吃飯，自食其力麼。共產黨看得起我，讓我當這個初小校長，我就得好好幹麼。
總之，自打建國前的供給制，到1957年打成右派回鄉改造。爸爸當了5年的初小校長，兩年的完小的工會主席，兩次當選為縣級的優秀教師。雖然肅反時受到審查，最後還是安全過關了。建國初這幾年雖然待遇不高，但工作順心，又受到領導的首肯，好評，所以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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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爸爸把背上的孩子交給媽媽說：
“我給咱撿了個兒子，這孩子的命可大得很啊，在長春的大饑荒中
存活的，一個教授的兒子。從此，他就是我們的親骨肉了。”
我依偎在媽媽懷裏，望著這個黑乎乎的屋子，望著爺爺奶奶，從此你們就是我休戚與共的親人了。
解放軍排山倒海，千軍如卷席；國民黨摧枯拉朽，兵敗如山倒。遼沈戰役在1948年11月2日以攻克瀋陽為宣告結束。國軍40餘萬人，除少數從海上逃走外，其餘悉數被斃、被擒。東北全境解放。到處都在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然後就是土改，孫中山先生的“耕者有其田”的偉大理想，共產黨實現了。穩定市場，發展工商，建立政權，東北人民盼望已久的和平，安定的日子終於來到了。
回首半個世紀，東北人民經歷了前清、張大帥、日偽、國民黨，共產黨這五個朝代。這真是兵匪如麻，風煙滾滾的五十年啊。這回，人民總算盼來了風和日麗的春天啊。
1949年的春天，來的就是早啊！遼南地區得天獨厚，東南風挾帶著黃渤海的濕氣，款款而來，又濕潤又溫和。柳毛狗在微風中搖曳，
湖邊的蘆葦迫不及待的發出新芽，象一支支粉綠色的錐子，使勁兒地向上鑽。數不清的鳥兒唱著脆快的歌兒，青蛙扯著嗓子“呱呱”地叫
126
著，那是尋找合適伴侶，好生兒育女，繁殖新一代。大叫驢也不甘示弱，打著滾兒撂著蹶子，張著大嘴“嗚啊-嗚啊”地大喊兩聲，逗得小黑狗搖著尾巴亂跑。
男人嘛正修理農具，女人們正挑選種子。他們要在新社會的第一
個春天，播種下新的希望。
再看這大遼河，翻著富有詩意的浪花，跳著激動人心的舞蹈，打著旋兒向下游奔去。快把喜訊告訴渤海、黃海，告訴浩瀚的太平洋吧！
中國人民真的站起來啦。
百廢待興，百業待舉，各部門大量招人。鞍山招工人，縣政府招
幹部，公安局招幹警，學校招老師。一個個好消息，象雪片般飛來。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鞍山鋼鐵公司，當時是中國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建於日偽時期，在地下党和工人的保護下，廠房、機器、高爐、平爐等設施，基本完好。要恢復生產，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和大批一線工人。鞍鋼熱軋廠有位潘廠長是爸的老同學，也是部隊轉業幹部，來信叫爸爸一定去他那裏。揣著潘廠長的信，掐著縣裏的招人告示，爸爸反復掂量猶豫不決。
四個地方供選擇，而且來的都這麼快，這麼急，讓人很難果斷決定。就像去百貨公司購物，面對款式、花色、價位都差不多的商品，挑來挑去，挑花打眼了。要不怎麼說“當事者迷”呢。可惜沒人替他把脈，他又是書生氣十足的愚人，只好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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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沒文化，不懂社會上的事，奶奶只希望爸爸別走遠。爺爺雖然讀過書，但很少關心國家大事。每天只看眼皮底下的那點小事。如果爺爺讓爸爸去一趟鞍山看一看，也許我的家史不會那麼灰暗。
爸爸還在那冥思苦索，反復權衡。先想想鞍鋼，機聲隆隆，煤煙滾滾，鐵水奔流，鋼花四濺。當工人可在生產第一線，萬一倒楣出了事故，非死即傷，也不無可能。如果當技術人員，咱肯定沒那資格，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啊。
至於考幹部和公安，主要硬體不夠啊。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國民黨出身，早晚還不得刷下來呀。如其那樣，還不如趁早，“還願豬—蔫退”。最後才考慮是否當教員。海城師道的書底子，恰好就是當教員的料。從地位上看，“天地君親師”，咱也占一位子呀。滿洲國還允許國高學生打員警呢，社會雖然變了，但知識份子的待遇不會變吧。論收入，過去一個教師的月收入，相當於好幾個工人的薪水呢。
這位讀了十幾年的書，當了二年的兵的一個青年人，為這事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幾天，還是決定從事自己的老本行。等於一個迷了路的人，走了幾天又回到了原地，迷迷糊糊的繞了個大圓圈子。
大家都覺得可笑，這人幹麼非要往挨整的人堆裏鑽呢？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就明白了。他不瞭解延安整風的詳情，更不知道偉大領袖的偉大戰略部署，不知道毛主席喜歡秦始皇。所以，他還是照舊社會的思維路子，去判斷新社會的是非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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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都是武將安邦，文相治國。後來大救星要把知識份子搞臭鬥垮的國策，連反蔣的七君子都懵懂。何況在1949年建國之初的普通人，自然也想不到了。
爸爸田博梁，當然很輕鬆的考上了教員。成為了東北解放後第一批人民教師。當時，華北，華中，中南、西北等戰場，兩軍還在炮火連天的鏖戰，爸爸已經開始創立新中國最早的一所梨樹坨小學了。校舍就是梨樹坨村南門裏的小姐廟。
說起小姐廟，也是我們祖先的榮耀。那是前清光緒年間，我們的祖先有一位千金小姐田明珠，論輩分當是我曾祖父的姑奶奶。自幼飽讀詩書深明大義。因其母雙目失明，她寧可終生不嫁，在家專心孝敬母親。後來朝廷頒佈嘉獎為義女，並撥款修廟，塑造泥像金身，世代享受後人香火。
早在土改時，工作隊就砸了泥像。在村幹部的幫助下，粉刷了教室，借來了桌凳，一切就緒。
首批招了36個學生，一年級20名，二年級16名。年齡都偏大，一年級是新生，二年級曾經在其他學校讀過的。上午一年，下午二年，分段上課。教材自編，算術在舊課本基礎上改編而成；語文參考解放區的識字課本，再補充一些共產黨的光榮傳統，抗戰英雄故事等。
到了1949年下學期，學校就鳥槍換炮了。村政府原來住的東大門四合院給學校了，又招了三年、四年兩個班。又請了兩位臨時教員和一個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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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海縣文教局的一位科長來視察工作，強調說，“國家正在用人之際，學校要快出人才，多出人才；語文除識字以外，重在應用文寫作；算術要在熟練加減乘除法的基礎上，加強珠算技能。”當時奇缺的是文秘人才和會計人才。桌椅板凳，由村政府負責，教材自編。
每天白天上完課，晚上還要在油燈下編教科書。爸爸，定題綱，找內容，另兩位元負責抄寫。當時沒有薪水，每人每月只給二鬥高粱米。這就是建國前的供給制。“家有二鬥糧，不當孩子王”的童謠，不知是否和這供給制有關，有待考證。
由此看來，不是所有的人，在所有的時候，都只為物質利益而奮鬥。主要是能找到“為國家和民族作貢獻”這個人生座標。就找到了
人生價值。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那天，幾十名師生，歡聚在大院裏，唱歌跳舞，做遊戲，率真自由，其樂融融。這天，爸爸打了一斤燒酒，和爺爺對飲。儘管爺爺高興不起來，爸爸還是勸他，要往前看。別管什麼成分了，反正咱自己種地，自己吃飯，自食其力麼。共產黨看得起我，讓我當這個初小校長，我就得好好幹麼。
總之，自打建國前的供給制，到1957年打成右派回鄉改造。爸爸當了5年的初小校長，兩年的完小的工會主席，兩次當選為縣級的優秀教師。雖然肅反時受到審查，最後還是安全過關了。建國初這幾年雖然待遇不高，但工作順心，又受到領導的首肯，好評，所以他很
痛快。這幾年是他的人生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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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邊生活呢，也不錯。爸爸的薪水從二三十元，漲到五十多塊。這在當時就是冒高的了。爺爺種地開始單幹，打得糧食吃不了。後來入社後掙工分，不夠領口糧的，爸爸用工資填補上，也還可以。過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太平日子。這也就是我家最幸福的歲月了。
我家的幸福生活能長久嗎？ 若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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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邊生活呢，也不錯。爸爸的薪水從二三十元，漲到五十多塊。這在當時就是冒高的了。爺爺種地開始單幹，打得糧食吃不了。後來入社後掙工分，不夠領口糧的，爸爸用工資填補上，也還可以。過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太平日子。這也就是我家最幸福的歲月了。
我家的幸福生活能長久嗎？ 若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得味斋主2016
作者：xiangxiaoshun 时间：2016-04-15 11:35:52
历史感和沦桑感交织。得味斋主2016文友继续！
谢谢向晓顺先生欣赏，问好。
作者：xiangxiaoshun 时间：2016-04-15 11:35:52
历史感和沦桑感交织。得味斋主2016文友继续！
谢谢向晓顺先生欣赏，问好。
@得味斋主2016
第 十 二 章 幫黨整風大鳴放 骗人圈套引蛇來
這過生活就象人們趕路，多希望只走一馬平川的康莊大道啊！可實際上，前面就是高山，深澗，激流，險灘。特別是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裏，我們就要舉步維艱了。
1957年的夏天就是熱，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天上萬裏無雲，太陽這個大火球，拼命的向地球輸送熱量。農諺說，入伏三天不雨一小旱，五天不雨一大旱。這都十多天沒下了，玉米高粱打蔫了，青蛙鑽到河裏不敢出來，蛐蛐兒在草棵裏叫不出聲來。連大黑狗都伸長了舌頭喘著粗氣。沙路上，隔著鞋底兒都燙腳。校園裏，更是一點風絲兒也沒有，沏好的一杯茶水，好半天還燙嘴呢。
大房身完全小學，暑假也沒休息。全校區的老師們都聚在一起學習《人民日報》社論，題目是“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思想應當批判”。
主持學習會的是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陸仲凱。讀報的老師是，少先隊大隊輔導員李智慧。內容是，羅章聯盟利用文匯報，和共產黨叫板的事。文章高屋建瓴，言辭犀利，來頭不小。會後，爸爸有幾次研讀，覺得形勢不妙，似乎又要搞運動了。建國以來，鎮反、肅反、三反、五反,差不多每兩年一反啊。
果然，沒幾天就接到通知，全縣中小學推遲開學，到縣裏一中集中會，幫助黨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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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海縣第一中學校址，在縣委大院道北。大門上高懸著張學良手書《河海一中》四個大字。字體剛勁挺拔，有顏柳之風。日偽時曾換過校牌，光復後又恢復原貌。
校門裏是一個大操場，有三個足球場那麼大。北面是一棟四層教學樓，東西兩側是平房，分別為男女生寢室。教學樓的北面，是用池塘改造的游泳池。有一個足球場大小，沙底柳岸，呈不規則長方形。
全縣三千多中小學教師，彙聚這裏，幫黨整風，大鳴大放。報到的第二天在一中大禮堂，召開總動員大會。
一中大禮堂，在教學樓西側，獨立六間，是長24米寬12米的直筒大廳。北面挨著廚房，這禮堂平時是飯廳，擺著移動式的餐桌。開會時把餐桌挪開即可。靠西山牆建有舞臺，舞臺的前楣上掛著一幅橫額，大書：
“河海縣文教系統幫黨整風鳴放動員大會”。
主席臺上，坐著五位幹部。他們分別是，工作隊長—張長勝，縣委宣傳部長—趙學恩，文教局長—李哲文，一中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馬光華，還有鄉鎮教育科長代表——隨奉來。
在座的三千多人男女老少不等，神情穿著各異。有十幾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顯然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幾乎經歷了三朝四代。目睹了前清腐敗墮落，國事傾頹；日偽時期的奴化屈辱；欲滿懷信心的投入到新中國懷抱。可又經歷了鎮反肅反，三反五反等大大小小的政治運動，感觸良多，心力交瘁，誠惶誠恐。
133
三四十歲的如我爸他們那撥人，難免經歷國共兩軍犬牙交錯，進退多變的複雜時期，也難免倒楣，沾上這樣那樣的灰塵，必然心懷忐忑不安。
年 輕人，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奶油小生，翩翩少女。都以為自己是純粹的無產階級知識份子，愛黨愛得如癡如醉，心裏總是美滋滋的，等待他們的一定是好事，壞事怎麼也輪不到他們啊！
爸爸正在欣賞座位上的各類面孔，忽聽主持會場的馬校長對著麥克風說:
“各位老師,各位領導,現在我宣佈河海縣文教系統,幫黨整風、鳴放動員大會，開會！首先請工作隊隊長張長勝同志作動員報告。”
文革前，中國搞政治運動都派工作組。如果從理論水準，講演口才也都稀鬆平常；至於道德品行，政治覺悟就各不相同了。俗話說，遠來的和尚好念經麼，就連坑繃拐騙的還異地作案呢。何況搞政治運動呢。另外異地派工作組還有一個好處，可以打開情面，放手工作，無礙於說情之累，可一抹黑臉。
只見這位張大組長，高脖腔兒、塌鼻樑，兩眼滴溜溜的放光。那嘴是天包地，很無奈地露出兩顆發黃的大板牙。大分頭油黑錚亮，一身漿洗乾淨的舊軍裝，套在這瘦骨如柴的驅殼上，倒也灑脫。
聽說他在日偽時參加過保安隊，給日本人當翻譯。在蘇軍進攻東北的前一年，他投降了冀熱遼抗日遊擊隊，還給遊擊隊踩點兒，截獲了鬼子的一車軍火，立了三等功。轉業後到金縣當了教育局副局長。
134
張局長用他那濃重的老坦兒味兒，讀了兩份黨中央檔。接著又清清嗓子說，現在我再傳達有關這次運動的幾點意見：
“1、中央和地方黨組織，有子。黨的方針政策，黨組織的各項工作，有什麼缺點、錯誤，群眾這面鏡子照得一清二楚。大家不要怕被打成右派，是右派不鳴放也是；不是右派鳴放了也不是。
2、鳴放的範圍可一寬泛些，膽子可以再大一些。大到國際國內的各項政策，小到每個黨的領導同志的工作作風、經濟行為、道德品質等。希望大家記住領袖的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開誠佈公，推心置腹。為了避免黨的政策偏差，避免幹部的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大家要積極行動起來，大鳴大放多提寶貴意見。”
他講累了，點上一支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吐了一個大煙圈兒。就像現在的癮君子玩兒煙圈兒一樣，特牛。過足了煙癮，張大組長又讀了1957年3月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相關章節。同時重複強調說：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我們做好一切工作的總方針。主席號召一切仁人志士，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希望大家勇敢地向黨提出批評意見，幫助黨整風。”
最後，他喝了一口水，做了報告的總結：
“誰鳴放的內容多而充實，誰就對黨忠誠。人民教師接受黨的考驗的時候到了。”
135
他走下臺時才響起了掌聲，上臺時大家沒鼓掌。可見這掌聲是歡送他下臺的，對他的車軲轆話早就聽膩了。一個人他竟講了三個小時，比國務院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還邪乎！ 真是個報告狂，講話癆。
午飯是高粱米飯燉大豆腐。多少隨便吃，錢和糧票自備。午休一個半小時，沒人吵鬧，也沒有睡意。上午領導的報告，很多人迷惑不解。
在大房身校區的臨時宿舍裏，校長陸仲愷，泡了一杯茶，裝上煙絲，吸著煙鬥沉思著。陸校長，中等身材，心寬體健，朗目疏眉，四十五歲。原為奉天高等師範的畢業生，建國前入黨，在日偽學校裏搞地下工作。論政治、論業務他都是資深人士。
他暗自思忖，這事兒有點怪，上個月不是批了章羅聯盟嗎？同樣的民主黨派，為什麼只登報批了他們兩個人。還不是他們的意見太尖銳了嗎？上午大會的報告一味鼓吹，讓大家放膽給黨提意見，這是真誠的呢，還是下的套子？建國以來年年搞運動，這次恐怕也是一個運動吧。偉大領袖和黨中央，難道會允許他的子民，對他的政策說三道四嗎？
張孝民老師，比爸爸大兩歲。是爸爸在海城師道的老同學，好朋友。現在又同是六年級班主任，業務上共同備課，思想上互相交流，彼此瞭解。他膽小怕事是出了名的，走路怕踩死螞蟻，洗澡怕淹著，散步怕樹葉掉下砸腦袋。這也和他挨整有關、，也是讓人家整怵心了
第 十 二 章 幫黨整風大鳴放 骗人圈套引蛇來
這過生活就象人們趕路，多希望只走一馬平川的康莊大道啊！可實際上，前面就是高山，深澗，激流，險灘。特別是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裏，我們就要舉步維艱了。
1957年的夏天就是熱，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天上萬裏無雲，太陽這個大火球，拼命的向地球輸送熱量。農諺說，入伏三天不雨一小旱，五天不雨一大旱。這都十多天沒下了，玉米高粱打蔫了，青蛙鑽到河裏不敢出來，蛐蛐兒在草棵裏叫不出聲來。連大黑狗都伸長了舌頭喘著粗氣。沙路上，隔著鞋底兒都燙腳。校園裏，更是一點風絲兒也沒有，沏好的一杯茶水，好半天還燙嘴呢。
大房身完全小學，暑假也沒休息。全校區的老師們都聚在一起學習《人民日報》社論，題目是“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思想應當批判”。
主持學習會的是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陸仲凱。讀報的老師是，少先隊大隊輔導員李智慧。內容是，羅章聯盟利用文匯報，和共產黨叫板的事。文章高屋建瓴，言辭犀利，來頭不小。會後，爸爸有幾次研讀，覺得形勢不妙，似乎又要搞運動了。建國以來，鎮反、肅反、三反、五反,差不多每兩年一反啊。
果然，沒幾天就接到通知，全縣中小學推遲開學，到縣裏一中集中會，幫助黨整風。
132
河海縣第一中學校址，在縣委大院道北。大門上高懸著張學良手書《河海一中》四個大字。字體剛勁挺拔，有顏柳之風。日偽時曾換過校牌，光復後又恢復原貌。
校門裏是一個大操場，有三個足球場那麼大。北面是一棟四層教學樓，東西兩側是平房，分別為男女生寢室。教學樓的北面，是用池塘改造的游泳池。有一個足球場大小，沙底柳岸，呈不規則長方形。
全縣三千多中小學教師，彙聚這裏，幫黨整風，大鳴大放。報到的第二天在一中大禮堂，召開總動員大會。
一中大禮堂，在教學樓西側，獨立六間，是長24米寬12米的直筒大廳。北面挨著廚房，這禮堂平時是飯廳，擺著移動式的餐桌。開會時把餐桌挪開即可。靠西山牆建有舞臺，舞臺的前楣上掛著一幅橫額，大書：
“河海縣文教系統幫黨整風鳴放動員大會”。
主席臺上，坐著五位幹部。他們分別是，工作隊長—張長勝，縣委宣傳部長—趙學恩，文教局長—李哲文，一中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馬光華，還有鄉鎮教育科長代表——隨奉來。
在座的三千多人男女老少不等，神情穿著各異。有十幾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顯然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幾乎經歷了三朝四代。目睹了前清腐敗墮落，國事傾頹；日偽時期的奴化屈辱；欲滿懷信心的投入到新中國懷抱。可又經歷了鎮反肅反，三反五反等大大小小的政治運動，感觸良多，心力交瘁，誠惶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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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十歲的如我爸他們那撥人，難免經歷國共兩軍犬牙交錯，進退多變的複雜時期，也難免倒楣，沾上這樣那樣的灰塵，必然心懷忐忑不安。
年 輕人，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奶油小生，翩翩少女。都以為自己是純粹的無產階級知識份子，愛黨愛得如癡如醉，心裏總是美滋滋的，等待他們的一定是好事，壞事怎麼也輪不到他們啊！
爸爸正在欣賞座位上的各類面孔，忽聽主持會場的馬校長對著麥克風說:
“各位老師,各位領導,現在我宣佈河海縣文教系統,幫黨整風、鳴放動員大會，開會！首先請工作隊隊長張長勝同志作動員報告。”
文革前，中國搞政治運動都派工作組。如果從理論水準，講演口才也都稀鬆平常；至於道德品行，政治覺悟就各不相同了。俗話說，遠來的和尚好念經麼，就連坑繃拐騙的還異地作案呢。何況搞政治運動呢。另外異地派工作組還有一個好處，可以打開情面，放手工作，無礙於說情之累，可一抹黑臉。
只見這位張大組長，高脖腔兒、塌鼻樑，兩眼滴溜溜的放光。那嘴是天包地，很無奈地露出兩顆發黃的大板牙。大分頭油黑錚亮，一身漿洗乾淨的舊軍裝，套在這瘦骨如柴的驅殼上，倒也灑脫。
聽說他在日偽時參加過保安隊，給日本人當翻譯。在蘇軍進攻東北的前一年，他投降了冀熱遼抗日遊擊隊，還給遊擊隊踩點兒，截獲了鬼子的一車軍火，立了三等功。轉業後到金縣當了教育局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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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局長用他那濃重的老坦兒味兒，讀了兩份黨中央檔。接著又清清嗓子說，現在我再傳達有關這次運動的幾點意見：
“1、中央和地方黨組織，有子。黨的方針政策，黨組織的各項工作，有什麼缺點、錯誤，群眾這面鏡子照得一清二楚。大家不要怕被打成右派，是右派不鳴放也是；不是右派鳴放了也不是。
2、鳴放的範圍可一寬泛些，膽子可以再大一些。大到國際國內的各項政策，小到每個黨的領導同志的工作作風、經濟行為、道德品質等。希望大家記住領袖的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開誠佈公，推心置腹。為了避免黨的政策偏差，避免幹部的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大家要積極行動起來，大鳴大放多提寶貴意見。”
他講累了，點上一支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吐了一個大煙圈兒。就像現在的癮君子玩兒煙圈兒一樣，特牛。過足了煙癮，張大組長又讀了1957年3月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相關章節。同時重複強調說：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我們做好一切工作的總方針。主席號召一切仁人志士，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希望大家勇敢地向黨提出批評意見，幫助黨整風。”
最後，他喝了一口水，做了報告的總結：
“誰鳴放的內容多而充實，誰就對黨忠誠。人民教師接受黨的考驗的時候到了。”
135
他走下臺時才響起了掌聲，上臺時大家沒鼓掌。可見這掌聲是歡送他下臺的，對他的車軲轆話早就聽膩了。一個人他竟講了三個小時，比國務院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還邪乎！ 真是個報告狂，講話癆。
午飯是高粱米飯燉大豆腐。多少隨便吃，錢和糧票自備。午休一個半小時，沒人吵鬧，也沒有睡意。上午領導的報告，很多人迷惑不解。
在大房身校區的臨時宿舍裏，校長陸仲愷，泡了一杯茶，裝上煙絲，吸著煙鬥沉思著。陸校長，中等身材，心寬體健，朗目疏眉，四十五歲。原為奉天高等師範的畢業生，建國前入黨，在日偽學校裏搞地下工作。論政治、論業務他都是資深人士。
他暗自思忖，這事兒有點怪，上個月不是批了章羅聯盟嗎？同樣的民主黨派，為什麼只登報批了他們兩個人。還不是他們的意見太尖銳了嗎？上午大會的報告一味鼓吹，讓大家放膽給黨提意見，這是真誠的呢，還是下的套子？建國以來年年搞運動，這次恐怕也是一個運動吧。偉大領袖和黨中央，難道會允許他的子民，對他的政策說三道四嗎？
張孝民老師，比爸爸大兩歲。是爸爸在海城師道的老同學，好朋友。現在又同是六年級班主任，業務上共同備課，思想上互相交流，彼此瞭解。他膽小怕事是出了名的，走路怕踩死螞蟻，洗澡怕淹著，散步怕樹葉掉下砸腦袋。這也和他挨整有關、，也是讓人家整怵心了
因為他在日偽學校上學時，曾喊過“支持建設大東亞共榮圈”的
136
反動口號。參加過“日軍佔領南京”的慶祝遊行。國民黨時又參加了三青團、國民黨。鎮反（鎮壓反革命），肅反（肅清反革命）時多次審查，都已經交代清楚的事了，結論是沒有實際的反動行為，屬於一般歷史問題。
在肅反時有人在他背後大喝一聲，竟然把他嚇暈了。當時的工作組還以為他有多少問題沒交代清，又專門審查了好幾個日夜，一連幾天連軸轉，不休息。可他總是說:
“我有罪我該死，我有罪我該死”。
後經反復內查外調，還是那點小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聽了大會報告，不由得他心裏不畫魂兒。大鳴大放，幫黨整風，是真是假？真的，不發言就是落後分子；假的，說了真話就上套兒，上了套兒就抓你右派，這不左右為難嗎？
教導主任劉德，是留學德國嗎，非也，他是爸爸的學長，海城師道畢業。他才36歲，和共產黨同齡。他的記憶就是日偽時期當亡國奴，還有國共拉鋸時的兵荒馬亂。他從舊學校進入到共產黨的新學校，感到解放了，萬象更新，心裏豁亮。他決心配合校長，做好教學工作。他想提兩條教學管理方面的意見，對黨負責麼。可絕沒想到會當右派。
爸爸呢，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肅反時，對他的檔案裏寫的“準尉稽查員”一說，已經審查多次。經反復調查，有稽查員的紀錄，沒有當特務的事實，最後作為懸案放下。懸案者，無結論，不加
137
可否之意也，啥時要整你沒商量。上午開會，說得好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那皇帝是隨便好拉的嗎？這一身剮，也是非平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嗎！特別是自己的歷史，在共產黨的對立陣營裏呆過，共產黨真的信任咱嗎？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還敢提意見，先看看再說吧。
下午，工作隊召集各鄉鎮的工作組和骨幹分子開會。大房身鄉與會的有，大房身鄉教育科長隋奉來，校長陸仲凱，大隊輔導員李智慧還有三個都是黨員的初小校長。
這次會還是張組長主導講話，主要是傳達內部檔精神。所謂精神即不傳達原文，而是根據原文的大意由工作隊長口頭講。與會者，只許聽不准記錄。為何如此神秘，為何不光明正大呢？有何見不得陽光的貓膩嗎，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奇怪極了。別瞎猜，接著看就知道了。接著，長勝組長很嚴肅地說：
“ 1、各校領導要大力支持鳴放，不要怕燒到自己頭上，黨團員要和群眾一起放，不要反駁，要沉住氣；
2、要認識到，右派分子是由本質所決定上，必能放出反黨言論。要引導他們放，讓他們感到時機成熟，沉不住氣就跳出來了；
3、小組長和骨幹要帶頭放，使右派和群眾解除顧慮。‘引蛇出洞’才是中央精神；
4、領導要善於忍耐和等待，積極鼓勵鳴放者的發言。給右派分子創造適宜的氣候條件；
138
5、鼓勵鳴放者，打消顧慮，不要怕得罪領導，不要怕抓辮子報復，主要目的是讓右派分子放下包袱，把毒都放出來；
6、總原則是鼓勵左派，安定中間派，麻痹右派；
7、此次會議精神嚴格保密，洩密者以右派分子論處。與會者已登記在案，一旦洩密，嚴格追查，絕不姑息。”
這次會議時間不長，簡明扼要，目的明確。讓各個鄉鎮學校的領導和骨幹，吃透中央精神——引蛇出洞。即所有的骨幹積極分子，都必須學會下套子、放誘餌、挖陷阱。
陸仲愷校長再也不疑惑了，把黨中央、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全搞清楚了。原來是一個領袖，率領他的黨設計了一個天大的騙局。讓各級幹部當騙子，去欺騙數以百萬的知識精英。這些人都是對黨忠心耿耿的呀。他們都在嘔心瀝血，心無旁騖地為黨工作，為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而奮鬥啊！不要說無產階級的領袖，就是幾千年的封建王朝又有幾個皇帝這樣幹過呢？陸校長百思不得其解。
8月12號，河海縣教育系統，整風鳴放開始了。在大房身鄉的分組現場，組長隋奉來作開場白，他是“引蛇出洞”的帶頭人麼。
隋領導是胖身子，胖腦袋，腫眼泡，重眉毛，小眼睛。雖然他說話公鴨嗓兒，但精神頭很足，語言乾脆。
“老師們，同志們，黨中央，毛主席對整風非常重視。真誠地希望各位說心裏話，把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讓黨的組織和黨員幹部，去掉灰塵，輕裝上陣。這是對黨的建設，國家
139
的發展繁榮都會起到促進作用。…。”
科長按照骨幹會上的戰略部署，簡單扼要鼓勵一番，把大量的時間留給群眾。有人瞭解隋科長，是一位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物。
1941年，他和北平流亡的學生十幾人，一路艱難曲折奔赴延安。次年就趕上了延安整風。當時他們陝北公學的學生，都很欣賞大作家王實味的文風。聽他的課，如佛教徒聽玄奘講經，非常崇拜。
隋奉來的同學中有一位女生老鄉，名叫水秋蓮。出身書香門第。他父親是東北大學的教授。水教授一家不甘心做亡國奴，一家三口逃了出來，父母去了昆明，女兒與一幫同學們投奔延安。秋蓮和隋奉來一路同行，隋對水關照備至。特別是在路過封鎖線時，遭遇到了一夥偽軍。這夥日寇的走狗要是和遊擊隊相遇，肯定被打個稀裏嘩啦。可是眼前是一撥手無寸鐵的學生娃子。
學生隊伍裏18個人，僅有6個拿槍的遊擊隊員隨行保護。敵人有一個排，50多人。看到學生隊伍裏有一半是女生，那幫黃狗子樂壞了，成一個扇形圍過來了，形勢非常危急。他們所處的地形是，學生在一個小山包上，敵人在山下，山的後邊是一條河，一條波濤滾滾的河。這時隋奉來讓那6個遊擊隊員，先佔領有利地勢阻擊山下的偽軍，他領著學生跑到河邊。俗話說忙中易出錯，一點不假。這不，水姑娘的一隻腳崴了，疼得直哭。這隋奉來一點也不含糊，一邊指揮學生涉水過河，一邊背起水秋蓮漟這水過河，拼命地跑啊跑啊，終於把敵人甩開了。遊擊隊員全部犧牲，一個學生受了槍傷。
140
打那以後，水秋蓮就和隋奉來逐漸好上了。覺得隋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又是東北老鄉，年歲學歷都差不多，長得不帥也不醜啊。學習、上課、討論形勢，研究學問，形影不離。至於禮堂的舞會呀，延河邊散步呀，有人時拉拉手，沒人時親親嘴兒，也是常有的事麼。
她倆都是學文學的，經常在一起切磋寫作技巧。他們都雙雙找過王實味，請求對自己的文章提出修改意見，請求對自己的寫作技巧給予指導。由於王實味本人除教學外，每天還要給雜誌報紙寫文章。忙得很，加之王孤僻高傲，找了好多次才會見她倆一次總共不到10分鐘，也就無外乎閱讀文稿，談談修改意見。說水秋蓮的文章還有點修改價值，而隋奉來的就是重寫。總之，這是一次很平常的交談，僅限於文字，沒涉及政治。
後來王實味的事兒，在康生的一手操辦下，越搞越大。從一個愛提意見的知識份子，一下子變成了託派，反革命特務。凡是同王實味有接觸的人，皆進行隔離審查。當時延安整風麼，就是抓特務，抓託派，抓叛徒成風。有好幾千人被抓起來審查。一時間，奸細成幫，特務如麻，黑雲壓城，草木皆兵。夜夜逼供信，天天車輪戰。大會批鬥，小會勸說，互相監督，互相檢舉成風。把這些涉世不深的小青年搞得惶恐不安，日夜啼哭。
這時，王實味反黨集團的罪名已經坐實。隋奉來，水秋蓮也被牽扯進來，就叫沾邊賴吧，二人同樣被抓、被審。開始兩個人一塊審，後來就分開審。並分別對她倆說，對方已經交代了和王實味勾結，狼
141
狽為奸的事實。你要劃清界限，大膽揭發，否則你也是反革命。水秋蓮一言不發，明知辦案人是在詐她。而這個隋奉來卻靠不住了。胡謅一氣，順著辦案人的引供誘供胡說八道。說“水秋蓮也要參加託派，象王實味那樣寫文章罵共產黨。”
好人死在證人手。隋的口供，立刻變成了水秋蓮的反革命證據。這個可憐的姑娘，便從拯救對象變成了打擊對象。水小姐氣憤萬分，悔恨交加，哭訴無門，一頭撞在監獄的門柱子上。
欲知水小姐的性命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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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動口號。參加過“日軍佔領南京”的慶祝遊行。國民黨時又參加了三青團、國民黨。鎮反（鎮壓反革命），肅反（肅清反革命）時多次審查，都已經交代清楚的事了，結論是沒有實際的反動行為，屬於一般歷史問題。
在肅反時有人在他背後大喝一聲，竟然把他嚇暈了。當時的工作組還以為他有多少問題沒交代清，又專門審查了好幾個日夜，一連幾天連軸轉，不休息。可他總是說:
“我有罪我該死，我有罪我該死”。
後經反復內查外調，還是那點小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聽了大會報告，不由得他心裏不畫魂兒。大鳴大放，幫黨整風，是真是假？真的，不發言就是落後分子；假的，說了真話就上套兒，上了套兒就抓你右派，這不左右為難嗎？
教導主任劉德，是留學德國嗎，非也，他是爸爸的學長，海城師道畢業。他才36歲，和共產黨同齡。他的記憶就是日偽時期當亡國奴，還有國共拉鋸時的兵荒馬亂。他從舊學校進入到共產黨的新學校，感到解放了，萬象更新，心裏豁亮。他決心配合校長，做好教學工作。他想提兩條教學管理方面的意見，對黨負責麼。可絕沒想到會當右派。
爸爸呢，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肅反時，對他的檔案裏寫的“準尉稽查員”一說，已經審查多次。經反復調查，有稽查員的紀錄，沒有當特務的事實，最後作為懸案放下。懸案者，無結論，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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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之意也，啥時要整你沒商量。上午開會，說得好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那皇帝是隨便好拉的嗎？這一身剮，也是非平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嗎！特別是自己的歷史，在共產黨的對立陣營裏呆過，共產黨真的信任咱嗎？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還敢提意見，先看看再說吧。
下午，工作隊召集各鄉鎮的工作組和骨幹分子開會。大房身鄉與會的有，大房身鄉教育科長隋奉來，校長陸仲凱，大隊輔導員李智慧還有三個都是黨員的初小校長。
這次會還是張組長主導講話，主要是傳達內部檔精神。所謂精神即不傳達原文，而是根據原文的大意由工作隊長口頭講。與會者，只許聽不准記錄。為何如此神秘，為何不光明正大呢？有何見不得陽光的貓膩嗎，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奇怪極了。別瞎猜，接著看就知道了。接著，長勝組長很嚴肅地說：
“ 1、各校領導要大力支持鳴放，不要怕燒到自己頭上，黨團員要和群眾一起放，不要反駁，要沉住氣；
2、要認識到，右派分子是由本質所決定上，必能放出反黨言論。要引導他們放，讓他們感到時機成熟，沉不住氣就跳出來了；
3、小組長和骨幹要帶頭放，使右派和群眾解除顧慮。‘引蛇出洞’才是中央精神；
4、領導要善於忍耐和等待，積極鼓勵鳴放者的發言。給右派分子創造適宜的氣候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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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鼓勵鳴放者，打消顧慮，不要怕得罪領導，不要怕抓辮子報復，主要目的是讓右派分子放下包袱，把毒都放出來；
6、總原則是鼓勵左派，安定中間派，麻痹右派；
7、此次會議精神嚴格保密，洩密者以右派分子論處。與會者已登記在案，一旦洩密，嚴格追查，絕不姑息。”
這次會議時間不長，簡明扼要，目的明確。讓各個鄉鎮學校的領導和骨幹，吃透中央精神——引蛇出洞。即所有的骨幹積極分子，都必須學會下套子、放誘餌、挖陷阱。
陸仲愷校長再也不疑惑了，把黨中央、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全搞清楚了。原來是一個領袖，率領他的黨設計了一個天大的騙局。讓各級幹部當騙子，去欺騙數以百萬的知識精英。這些人都是對黨忠心耿耿的呀。他們都在嘔心瀝血，心無旁騖地為黨工作，為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而奮鬥啊！不要說無產階級的領袖，就是幾千年的封建王朝又有幾個皇帝這樣幹過呢？陸校長百思不得其解。
8月12號，河海縣教育系統，整風鳴放開始了。在大房身鄉的分組現場，組長隋奉來作開場白，他是“引蛇出洞”的帶頭人麼。
隋領導是胖身子，胖腦袋，腫眼泡，重眉毛，小眼睛。雖然他說話公鴨嗓兒，但精神頭很足，語言乾脆。
“老師們，同志們，黨中央，毛主席對整風非常重視。真誠地希望各位說心裏話，把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讓黨的組織和黨員幹部，去掉灰塵，輕裝上陣。這是對黨的建設，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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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發展繁榮都會起到促進作用。…。”
科長按照骨幹會上的戰略部署，簡單扼要鼓勵一番，把大量的時間留給群眾。有人瞭解隋科長，是一位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物。
1941年，他和北平流亡的學生十幾人，一路艱難曲折奔赴延安。次年就趕上了延安整風。當時他們陝北公學的學生，都很欣賞大作家王實味的文風。聽他的課，如佛教徒聽玄奘講經，非常崇拜。
隋奉來的同學中有一位女生老鄉，名叫水秋蓮。出身書香門第。他父親是東北大學的教授。水教授一家不甘心做亡國奴，一家三口逃了出來，父母去了昆明，女兒與一幫同學們投奔延安。秋蓮和隋奉來一路同行，隋對水關照備至。特別是在路過封鎖線時，遭遇到了一夥偽軍。這夥日寇的走狗要是和遊擊隊相遇，肯定被打個稀裏嘩啦。可是眼前是一撥手無寸鐵的學生娃子。
學生隊伍裏18個人，僅有6個拿槍的遊擊隊員隨行保護。敵人有一個排，50多人。看到學生隊伍裏有一半是女生，那幫黃狗子樂壞了，成一個扇形圍過來了，形勢非常危急。他們所處的地形是，學生在一個小山包上，敵人在山下，山的後邊是一條河，一條波濤滾滾的河。這時隋奉來讓那6個遊擊隊員，先佔領有利地勢阻擊山下的偽軍，他領著學生跑到河邊。俗話說忙中易出錯，一點不假。這不，水姑娘的一隻腳崴了，疼得直哭。這隋奉來一點也不含糊，一邊指揮學生涉水過河，一邊背起水秋蓮漟這水過河，拼命地跑啊跑啊，終於把敵人甩開了。遊擊隊員全部犧牲，一個學生受了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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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後，水秋蓮就和隋奉來逐漸好上了。覺得隋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又是東北老鄉，年歲學歷都差不多，長得不帥也不醜啊。學習、上課、討論形勢，研究學問，形影不離。至於禮堂的舞會呀，延河邊散步呀，有人時拉拉手，沒人時親親嘴兒，也是常有的事麼。
她倆都是學文學的，經常在一起切磋寫作技巧。他們都雙雙找過王實味，請求對自己的文章提出修改意見，請求對自己的寫作技巧給予指導。由於王實味本人除教學外，每天還要給雜誌報紙寫文章。忙得很，加之王孤僻高傲，找了好多次才會見她倆一次總共不到10分鐘，也就無外乎閱讀文稿，談談修改意見。說水秋蓮的文章還有點修改價值，而隋奉來的就是重寫。總之，這是一次很平常的交談，僅限於文字，沒涉及政治。
後來王實味的事兒，在康生的一手操辦下，越搞越大。從一個愛提意見的知識份子，一下子變成了託派，反革命特務。凡是同王實味有接觸的人，皆進行隔離審查。當時延安整風麼，就是抓特務，抓託派，抓叛徒成風。有好幾千人被抓起來審查。一時間，奸細成幫，特務如麻，黑雲壓城，草木皆兵。夜夜逼供信，天天車輪戰。大會批鬥，小會勸說，互相監督，互相檢舉成風。把這些涉世不深的小青年搞得惶恐不安，日夜啼哭。
這時，王實味反黨集團的罪名已經坐實。隋奉來，水秋蓮也被牽扯進來，就叫沾邊賴吧，二人同樣被抓、被審。開始兩個人一塊審，後來就分開審。並分別對她倆說，對方已經交代了和王實味勾結，狼
141
狽為奸的事實。你要劃清界限，大膽揭發，否則你也是反革命。水秋蓮一言不發，明知辦案人是在詐她。而這個隋奉來卻靠不住了。胡謅一氣，順著辦案人的引供誘供胡說八道。說“水秋蓮也要參加託派，象王實味那樣寫文章罵共產黨。”
好人死在證人手。隋的口供，立刻變成了水秋蓮的反革命證據。這個可憐的姑娘，便從拯救對象變成了打擊對象。水小姐氣憤萬分，悔恨交加，哭訴無門，一頭撞在監獄的門柱子上。
欲知水小姐的性命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十三章 引導發言施誘餌 爭先恐後中陽謀
當時延安的窯洞突擊建設，品質很差。你想一下，原來陝北就是貧困地區，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不可能按部就班的搞建設，只能是突擊性地快速掏窯洞，砍幾棵樹，簡單扒去樹皮，頂在窯洞裏。連幹部宿舍都如此，何況監獄了。
所以，水小姐這一頭撞在一根柱子的樹節子上。紮透了太陽穴，血流如注，斷氣身亡，同時流產了一個不滿四個月的男嬰。
而見風使舵的隋奉來，煞有介事地檢查說自己受騙上當了。真的同水秋蓮劃清了界限，在甄別時獲得解放。他的這種背信棄義，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徑，遭到了同志們的恥笑，痛斥。大家還了編一套順口溜曰：
“隋奉來，隨風來，害死了媳婦，殺死了孩兒。”
其實，他當時只要和水秋蓮一樣，一言不發，最後照樣啥事也沒有。可他為了自己的前程，害死了才貌雙全的妻子，也害死了未出世的小兒子。即便別人不罵他，自己也窩囊死了。
聲名狼藉的他，在陝北呆不下去了，要求到山東八路軍一個支隊工作，後來隨軍隊到東北。解放後轉業，安排他到大房身鄉當教育科長。這才有隋大科長當上整風骨幹的故事兒。
全鄉教師分成兩個大組，一組是各村初小的老師們在一個大教
143
室，另一組是完小的老師和文化站的幾個同志在一個屋子裏。
完小這個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意先發言。出頭椽子先爛麼。又等了一個點兒，還這麼耗著，沉悶的空氣，正積蓄能量，好像隨時都要爆炸似得。癮君子們點上了煙捲、煙鬥，那煙霧從窗口一股一股向外冒。在座的人恨不得自己變成一縷青煙飛出去，到大自然中去，去享受輕鬆和自由。
隋科長看看陸校長，校長會意。連忙說：
“請黨團員先說說。”說完就用煙鬥敲敲小李的膝蓋，這李智慧也不推辭亮亮嗓子，開腔了：
“那好，我來拋磚引玉吧。鄉黨委時常讓我們小學生去農業社裏幹活兒，這欠妥吧。比如，間苗、薅草、捉蟲、秋收、撿地等。這次數太多了吧，不但影響了學校的正常授課，對學生的身心健康也很不利呀。大家可以討論一下，我說的對否。小柴你說呢吧？”
說完，他把話茬丟給了柴一彪。
柴一彪和李智慧年齡相仿，完小體育老師。別看人長得膀大腰圓，魁梧健壯，但說話急時有點口吃。
“我…我…就我說也不對。就…就…連小學課本裏都說，工人愛機器，農民愛土地，戰士愛槍又愛炮，學生最愛書和筆呢。”
這位怕卡殼在在這會場丟人，乾脆就背課文，唱著說。
“我們小學主要是基礎教育，而不是勞動教育呀。”
“農民緊緊手就把活兒趕出來了，非得攀著小孩子們嗎？他家沒有
144
孩子嗎？”
“這事兒，幹部要有一個正確的認識，總讓孩子們幹，把社員都慣壞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插話式的發言，很熱烈，話題也很集中，不失為一個好方式。可惜的是和“引蛇出洞”的總原則不符，先別急，且看後話。
下午的安排是各組成員，各自準備發言提綱，縣裏工作隊聽取各組彙報。那姓張的欽差大人儼然是一場大戰役的總指揮，隨時都要掌握各部隊的進攻進度啊。總指揮聽了彙報後，發現全縣22個鄉鎮除
縣一中和縣實驗小學外，都是一個問題——顧慮重重。不要說怕打右派的人顧慮多，就是黨團員骨幹分子，也顧慮重重。為什麼呢？很簡單，既然是引蛇出洞，那麼帶頭兒引蛇的人，是好人還是毒蛇呀？
13日上午，大會集中。安排小組發言中，有深度的幾位老師(現在還不是蛇)，在大會上作表率發言。
第一個發言的是，縣教育局督導員甄道義老師。他就是我前面說過我的班主任甄子才老師的父親。這位老學究50多歲，中等身量，腰板兒挺拔，衣著整潔中山裝，大背頭、國字臉、鼻樑倍兒直，二目熠熠放光。甄老師偽滿時就在國高任教，是地下黨的週邊骨幹。由於曾留學蘇聯精通俄語，在蘇軍進入東北後就做翻譯。有功之臣，說話自然慷慨、直率。
“我認為，學生的家庭出身，不應該影響他入黨入團及升大學。無
145
論是何種成分的家庭出身，都是黨培養的接班人，都是國家的寶貴財富。當前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怎能因他們的出身成分而影響升學深造呢？”
他的講話，令有識之士點頭贊許；令被整過的倒楣蛋驚愕、惶恐；令黨團員反感，認為立場有問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全場鴉雀無聲，傾耳靜聽，唯恐漏掉一字一句。其實漏不掉，臺上的錄音機正在工作。
“世界各國的競爭，主要是人才的競爭。二戰時期，蘇聯搶設備，美國搶人才，象愛因斯坦那樣的大科學家搶了不少，給美利堅的飛速發展，貯備了雄厚的人才資源。”
他的話音剛落，全場便爆發了極其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發言的是，一中教導主任何鐘鼎。此公四十多歲，清瘦、筆挺、虎目、劍眉，長掛臉，鼻頭微翹，嘴角上提，平常就一副笑模樣。講課幽默，多有風趣。常常舉例說明。他的話匣子一打開，會場變活躍了。
“高二某班的語文老師正在上課，利用自習課佈置寫作文。這時團委要開會，十幾名團員，七八名積極分子都走了。這課還有法子講嗎？這個損失誰來負，丟掉的時間向團幹部要嗎？這太難為我們的共青團了吧！”
嘩！全場哄堂大笑。
“我覺得，黨團組織活動不要幹擾教學，最好選擇在課外進行，週六、周日、放學後，都可以麼。在學校必須貫徹教學至上的原則，
146
否則就改成團校，黨校算啦！”
何老師聲若洪鐘，諧趣自然，予情於理，輔以手勢，大顯講演才華。其內容句句中的，人人稱道。末了，全場哄堂大笑，竟然代替了掌聲。
最後一個發言的老師名叫劉師哲。一中政治課老師，文科教研部主任。劉老師，38歲，一米七的個頭，一身咖啡色的中山裝。國字臉上兩道濃眉斜插鬢角，一雙丹鳳眼上夾著一副金邊眼鏡。平頭板寸，如千萬根漆墨鋼針倔強的倒豎著。整個人，英氣滿滿，呆氣十足。此人是民盟會員，他的發言如石破天驚。
“我發言的題目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立國之本，應該是國家利益至上 ，黨派利益次之”。
此言一出，滿場驚懼。就象大廳裏有一顆重磅炸彈，正掛在一根兒頭髮絲上，隨時都有落地爆炸的可能。人們屏住呼吸，靜聽下文。
“國家者，六萬萬人民之國家也，非幾百萬或幾千萬黨員之國家。
國家包括政府、人民、疆域、武裝，歷史、文化等。而黨只是一個團體，是一夥志同道合的人們組成的團體。他可以是執政黨，而不能把執政權利和監督權力合二為一。就象運動場上，運動員、發令員、裁判員，不能讓同一夥人幹，否則就無法保障公平正義。更不要說腐敗，舞弊，官官相護，為所欲為了”。
讀者看到這裏，感到劉老師好像說現在。如果那時我們的領袖採
當時延安的窯洞突擊建設，品質很差。你想一下，原來陝北就是貧困地區，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不可能按部就班的搞建設，只能是突擊性地快速掏窯洞，砍幾棵樹，簡單扒去樹皮，頂在窯洞裏。連幹部宿舍都如此，何況監獄了。
所以，水小姐這一頭撞在一根柱子的樹節子上。紮透了太陽穴，血流如注，斷氣身亡，同時流產了一個不滿四個月的男嬰。
而見風使舵的隋奉來，煞有介事地檢查說自己受騙上當了。真的同水秋蓮劃清了界限，在甄別時獲得解放。他的這種背信棄義，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徑，遭到了同志們的恥笑，痛斥。大家還了編一套順口溜曰：
“隋奉來，隨風來，害死了媳婦，殺死了孩兒。”
其實，他當時只要和水秋蓮一樣，一言不發，最後照樣啥事也沒有。可他為了自己的前程，害死了才貌雙全的妻子，也害死了未出世的小兒子。即便別人不罵他，自己也窩囊死了。
聲名狼藉的他，在陝北呆不下去了，要求到山東八路軍一個支隊工作，後來隨軍隊到東北。解放後轉業，安排他到大房身鄉當教育科長。這才有隋大科長當上整風骨幹的故事兒。
全鄉教師分成兩個大組，一組是各村初小的老師們在一個大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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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另一組是完小的老師和文化站的幾個同志在一個屋子裏。
完小這個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意先發言。出頭椽子先爛麼。又等了一個點兒，還這麼耗著，沉悶的空氣，正積蓄能量，好像隨時都要爆炸似得。癮君子們點上了煙捲、煙鬥，那煙霧從窗口一股一股向外冒。在座的人恨不得自己變成一縷青煙飛出去，到大自然中去，去享受輕鬆和自由。
隋科長看看陸校長，校長會意。連忙說：
“請黨團員先說說。”說完就用煙鬥敲敲小李的膝蓋，這李智慧也不推辭亮亮嗓子，開腔了：
“那好，我來拋磚引玉吧。鄉黨委時常讓我們小學生去農業社裏幹活兒，這欠妥吧。比如，間苗、薅草、捉蟲、秋收、撿地等。這次數太多了吧，不但影響了學校的正常授課，對學生的身心健康也很不利呀。大家可以討論一下，我說的對否。小柴你說呢吧？”
說完，他把話茬丟給了柴一彪。
柴一彪和李智慧年齡相仿，完小體育老師。別看人長得膀大腰圓，魁梧健壯，但說話急時有點口吃。
“我…我…就我說也不對。就…就…連小學課本裏都說，工人愛機器，農民愛土地，戰士愛槍又愛炮，學生最愛書和筆呢。”
這位怕卡殼在在這會場丟人，乾脆就背課文，唱著說。
“我們小學主要是基礎教育，而不是勞動教育呀。”
“農民緊緊手就把活兒趕出來了，非得攀著小孩子們嗎？他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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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嗎？”
“這事兒，幹部要有一個正確的認識，總讓孩子們幹，把社員都慣壞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插話式的發言，很熱烈，話題也很集中，不失為一個好方式。可惜的是和“引蛇出洞”的總原則不符，先別急，且看後話。
下午的安排是各組成員，各自準備發言提綱，縣裏工作隊聽取各組彙報。那姓張的欽差大人儼然是一場大戰役的總指揮，隨時都要掌握各部隊的進攻進度啊。總指揮聽了彙報後，發現全縣22個鄉鎮除
縣一中和縣實驗小學外，都是一個問題——顧慮重重。不要說怕打右派的人顧慮多，就是黨團員骨幹分子，也顧慮重重。為什麼呢？很簡單，既然是引蛇出洞，那麼帶頭兒引蛇的人，是好人還是毒蛇呀？
13日上午，大會集中。安排小組發言中，有深度的幾位老師(現在還不是蛇)，在大會上作表率發言。
第一個發言的是，縣教育局督導員甄道義老師。他就是我前面說過我的班主任甄子才老師的父親。這位老學究50多歲，中等身量，腰板兒挺拔，衣著整潔中山裝，大背頭、國字臉、鼻樑倍兒直，二目熠熠放光。甄老師偽滿時就在國高任教，是地下黨的週邊骨幹。由於曾留學蘇聯精通俄語，在蘇軍進入東北後就做翻譯。有功之臣，說話自然慷慨、直率。
“我認為，學生的家庭出身，不應該影響他入黨入團及升大學。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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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是何種成分的家庭出身，都是黨培養的接班人，都是國家的寶貴財富。當前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怎能因他們的出身成分而影響升學深造呢？”
他的講話，令有識之士點頭贊許；令被整過的倒楣蛋驚愕、惶恐；令黨團員反感，認為立場有問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全場鴉雀無聲，傾耳靜聽，唯恐漏掉一字一句。其實漏不掉，臺上的錄音機正在工作。
“世界各國的競爭，主要是人才的競爭。二戰時期，蘇聯搶設備，美國搶人才，象愛因斯坦那樣的大科學家搶了不少，給美利堅的飛速發展，貯備了雄厚的人才資源。”
他的話音剛落，全場便爆發了極其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發言的是，一中教導主任何鐘鼎。此公四十多歲，清瘦、筆挺、虎目、劍眉，長掛臉，鼻頭微翹，嘴角上提，平常就一副笑模樣。講課幽默，多有風趣。常常舉例說明。他的話匣子一打開，會場變活躍了。
“高二某班的語文老師正在上課，利用自習課佈置寫作文。這時團委要開會，十幾名團員，七八名積極分子都走了。這課還有法子講嗎？這個損失誰來負，丟掉的時間向團幹部要嗎？這太難為我們的共青團了吧！”
嘩！全場哄堂大笑。
“我覺得，黨團組織活動不要幹擾教學，最好選擇在課外進行，週六、周日、放學後，都可以麼。在學校必須貫徹教學至上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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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就改成團校，黨校算啦！”
何老師聲若洪鐘，諧趣自然，予情於理，輔以手勢，大顯講演才華。其內容句句中的，人人稱道。末了，全場哄堂大笑，竟然代替了掌聲。
最後一個發言的老師名叫劉師哲。一中政治課老師，文科教研部主任。劉老師，38歲，一米七的個頭，一身咖啡色的中山裝。國字臉上兩道濃眉斜插鬢角，一雙丹鳳眼上夾著一副金邊眼鏡。平頭板寸，如千萬根漆墨鋼針倔強的倒豎著。整個人，英氣滿滿，呆氣十足。此人是民盟會員，他的發言如石破天驚。
“我發言的題目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立國之本，應該是國家利益至上 ，黨派利益次之”。
此言一出，滿場驚懼。就象大廳裏有一顆重磅炸彈，正掛在一根兒頭髮絲上，隨時都有落地爆炸的可能。人們屏住呼吸，靜聽下文。
“國家者，六萬萬人民之國家也，非幾百萬或幾千萬黨員之國家。
國家包括政府、人民、疆域、武裝，歷史、文化等。而黨只是一個團體，是一夥志同道合的人們組成的團體。他可以是執政黨，而不能把執政權利和監督權力合二為一。就象運動場上，運動員、發令員、裁判員，不能讓同一夥人幹，否則就無法保障公平正義。更不要說腐敗，舞弊，官官相護，為所欲為了”。
讀者看到這裏，感到劉老師好像說現在。如果那時我們的領袖採
納忠言，何至於有今天的貪腐和不公。再聽劉老師繼續講下去。
147
“我中華大國，早有盤古開天，殷湯周武；後有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康乾盛世的文治武功；有孔孟儒聖，唐詩晉字的文化奠基；才有今天遼闊的疆域和燦爛的文化、悠久的文明。這是這個國家的，這個民族的，而不是那個黨派的。”
“無論是哪個黨、那一位領袖取得了政權，他都必須以振興國家，復興民族為己任，必須以億萬人民的幸福為宗旨。否則他就是這個民族的叛逆。”
在場的人似乎在聽歷史或哲學課，在欣賞一位國學大師的精闢高論。就象列寧所說，一位高明的演講者，應該是一上臺就把你的聽眾牢牢地俘虜住。
“如果讓一個政黨淩駕於國家或民族之上，那就錯了。最起碼說明這個政黨打天下的目的不純。不是為了還政於民，而是為了坐天下，讓自己和功臣們享受勝利果實。那就是歷史的簡單重複，人民還是隨意受指使、受苦受難的下等人。”
“ 別聽那動聽的口號，喊得多麼響亮，實際上是為他們自己的集團利益服務。窮人雖然分得了土地，搞合作化又收回去了，等於沒分。
人民的生產生活沒有一點自主權利，象喘氣兒的機器供驅使。”
這時，一中的馬校長走過去在劉師哲的耳邊說了幾句，他點點頭，
又滿不在乎的接著講。
“我們這個黨的領袖，搞經濟不按經濟規律辦事，任意發號司令，由各個基層書記組織實施。大家盼著領袖開恩，可以類似歷代開國皇
148
帝那樣，輕徭薄賦，讓人民休養生息。如果領袖心血來潮瞎指揮，諸如大躍進，大食堂之類，那人民就可能繼續受苦受難。總之，人民無權干涉領袖的意志，只能無可奈何地默默忍受。還得高聲頌揚“萬歲，大救星。”
在場的人全神貫注地聽著，大家振奮、驚愕，也為他擔心。意識到，這位大將是抱著“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態度，要把壓在心頭的話都講出來呀。
“黨說得好，讓人民當家作主。請問一言堂，連共產黨內都容不下不同意見，何況廣大人民群眾能作得了主嗎？
一手遮天、搞獨裁不得人心。袁世凱獨裁，就破壞議會、暗殺議長，蔣介石搞獨裁，就拼湊偽國大，所以他們都垮臺了。”
嘩…..，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現在共產黨說無產階級專政，誰又看見哪位工人師傅掌權了，那個工會組織來實行專政呢？還不是假冒其名嗎？當年法國的巴黎公社還不是曇花一現嗎？如果今天偉大領袖非要這麼說，無異於掛羊頭賣狗肉了。”
嘩…嘩…嘩，哈…哈…哈。掌聲和哄笑聲，如巨大的和絃交響樂，震得天棚上的白灰唰唰往下掉。奇怪的是，由於他的直率，他的大膽，使替他擔心的人反倒輕鬆了。至於他本人，已將榮辱、生死置之度外，
因而師哲老師，是帶著勝利者的驕傲走下講臺的，還向鼓掌的同志們揮手致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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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聽說，劉師哲老師的父親，是輔仁大學的著名教授，當代國學大師。師哲自幼受家學啟蒙，在西南聯大又得聞一多先生的真傳，家國情結重於泰山。他主攻哲學，兼修文史，立志要為振興民族而奮鬥終生。父親是民盟成員，是羅隆基的好友。北京今春的故事，他瞭若指掌。父親已經挨整了，他決心和父親前僕後繼。今天的發言已把坐牢置之度外，就是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中，宣講他的國事高論。從聽眾的反應看得出，已經收到了預期效果。
他走下講壇時的樣子，既象一個從戰場歸來的勇士；又象奔赴刑場的義士；更象封建王朝那冒死苦諫的言官，寧可粉身碎骨，也要千古流芳。
憋了半個多月的雨，終於下來了。轟隆隆電閃雷鳴，嘩啦啦大雨傾盆。空氣頓時清爽許多，人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聽了13日的大會示範鳴放，同志們頗有感觸。三位元老師鳴放的內容和深度，使大家深感意外。又過了兩天沒有什麼動靜。既沒抓捕，也沒批判。很多人都放下了包袱，覺得我們黨真的胸懷坦蕩了吧，是真的要大家幫他去掉灰塵吧。於是，大房身教師的鳴放發言也逐漸積極踴躍起來了。 這些內容分別是：
“黨群關係大不如前，那時前方打仗，後方支前，真是魚水情深啊。
現在的幹部，有人高高在上，不關心群眾疾苦，只管以官僚作風發號司令，造成了老百姓的怨聲載道。”
這條意見，是一位農村的初小校長提出來的。他曾參加過土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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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參加過支前。
“鄉長隨意往學校派老師，無論此人的文化水準高低，只因親友所托而送人情。教育是百年大計，要講科學，只有優秀的教師才能教出優秀的學生。怎麼把這當成他家的私事呢？”
這是二臺子初小的一位老教師提的，教他女兒的二年級老師是村書記安排的，語文寫錯字，珠算都不會。
最多的還是糧食統購統銷問題，合作化問題。因為大多數老師都是人在學校，家在農業社裏。這問題直接影響到他家的生活，所以感觸良多麼。
“單幹時，農活兒很輕鬆，農民很自由。吃穿夠用，還有零花錢。入社後，青黃不接時常常挨餓，平常也沒錢花。連買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的錢都困難。”
“布票不夠用，大人多的人家最困難。做棉衣時用夏衣作裏子，到了夏天，在把棉衣的皮兒扒下來當夏衣。我常去破爛攤兒買些破爛兒打袼褙做鞋子。”
這是一位農村的女老師說的，很中肯很實在，設身處地麼。
“教育對每個學生都應該是平等的，不管他是地主富農的子弟，還是貧下中農家的孩子，都應該一視同仁。因為他們都是祖國的未來的建設者，現在都在學習本領準備將來為國家出力。如果我們把他們分等對待，那會傷他們的自尊，損傷他們的學習積極性的。
還有一點，管教育的幹部應該站在老師、校長的角度看問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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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是啟迪學生智慧，培養良好的品德的工作。老師是塑造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是搞階級鬥爭的政工幹部。”
這就是梨樹坨初小，我的老師甄子才的發言。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急性子，忠義耿介之人。當年參加他的觀摩課的教育科長正是整風工作組組長隋奉來。甄老師的發言令隋大科長喜上眉梢，他在一邊正偷著樂呢。早就想整姓甄的，今日機會終於來了，大科長焉能不樂！
“解放初期，一些物資還不算緊張，可以買到。現在不行了，不好買，特別是有的日用品。”
這又是一位女老師的發言。
“合作化成全了一些懶漢，幹農活兒耍奸頭，少出工，不出力。他是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還得照顧他。”
這是一位初小老師說的。
“統購統銷好不好，比一比就知道了。之前，城鄉都有飽飯吃，想買什麼雜糧都有。比如女人坐月子吃的小米，做大醬的黃豆，打香油的芝麻，樣樣有。現在，取消了糧食市場，上哪里去買呀？憑證買糧，數額有限，每日精打細算也不夠吃，可苦了餓著肚皮上班的人了。誰難受誰知道啊。”
說這話的女老師叫曲亞男。偽滿國高畢業。在日偽讀書時加入了地下國民黨，照理說也是一位抗日的愛國青年。眼下在大房身完小教五年級。她是家庭主婦，兩個老人，兩個孩子，還有一個小叔子，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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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華大國，早有盤古開天，殷湯周武；後有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康乾盛世的文治武功；有孔孟儒聖，唐詩晉字的文化奠基；才有今天遼闊的疆域和燦爛的文化、悠久的文明。這是這個國家的，這個民族的，而不是那個黨派的。”
“無論是哪個黨、那一位領袖取得了政權，他都必須以振興國家，復興民族為己任，必須以億萬人民的幸福為宗旨。否則他就是這個民族的叛逆。”
在場的人似乎在聽歷史或哲學課，在欣賞一位國學大師的精闢高論。就象列寧所說，一位高明的演講者，應該是一上臺就把你的聽眾牢牢地俘虜住。
“如果讓一個政黨淩駕於國家或民族之上，那就錯了。最起碼說明這個政黨打天下的目的不純。不是為了還政於民，而是為了坐天下，讓自己和功臣們享受勝利果實。那就是歷史的簡單重複，人民還是隨意受指使、受苦受難的下等人。”
“ 別聽那動聽的口號，喊得多麼響亮，實際上是為他們自己的集團利益服務。窮人雖然分得了土地，搞合作化又收回去了，等於沒分。
人民的生產生活沒有一點自主權利，象喘氣兒的機器供驅使。”
這時，一中的馬校長走過去在劉師哲的耳邊說了幾句，他點點頭，
又滿不在乎的接著講。
“我們這個黨的領袖，搞經濟不按經濟規律辦事，任意發號司令，由各個基層書記組織實施。大家盼著領袖開恩，可以類似歷代開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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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那樣，輕徭薄賦，讓人民休養生息。如果領袖心血來潮瞎指揮，諸如大躍進，大食堂之類，那人民就可能繼續受苦受難。總之，人民無權干涉領袖的意志，只能無可奈何地默默忍受。還得高聲頌揚“萬歲，大救星。”
在場的人全神貫注地聽著，大家振奮、驚愕，也為他擔心。意識到，這位大將是抱著“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態度，要把壓在心頭的話都講出來呀。
“黨說得好，讓人民當家作主。請問一言堂，連共產黨內都容不下不同意見，何況廣大人民群眾能作得了主嗎？
一手遮天、搞獨裁不得人心。袁世凱獨裁，就破壞議會、暗殺議長，蔣介石搞獨裁，就拼湊偽國大，所以他們都垮臺了。”
嘩…..，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現在共產黨說無產階級專政，誰又看見哪位工人師傅掌權了，那個工會組織來實行專政呢？還不是假冒其名嗎？當年法國的巴黎公社還不是曇花一現嗎？如果今天偉大領袖非要這麼說，無異於掛羊頭賣狗肉了。”
嘩…嘩…嘩，哈…哈…哈。掌聲和哄笑聲，如巨大的和絃交響樂，震得天棚上的白灰唰唰往下掉。奇怪的是，由於他的直率，他的大膽，使替他擔心的人反倒輕鬆了。至於他本人，已將榮辱、生死置之度外，
因而師哲老師，是帶著勝利者的驕傲走下講臺的，還向鼓掌的同志們揮手致意呢。
149
後來聽說，劉師哲老師的父親，是輔仁大學的著名教授，當代國學大師。師哲自幼受家學啟蒙，在西南聯大又得聞一多先生的真傳，家國情結重於泰山。他主攻哲學，兼修文史，立志要為振興民族而奮鬥終生。父親是民盟成員，是羅隆基的好友。北京今春的故事，他瞭若指掌。父親已經挨整了，他決心和父親前僕後繼。今天的發言已把坐牢置之度外，就是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中，宣講他的國事高論。從聽眾的反應看得出，已經收到了預期效果。
他走下講壇時的樣子，既象一個從戰場歸來的勇士；又象奔赴刑場的義士；更象封建王朝那冒死苦諫的言官，寧可粉身碎骨，也要千古流芳。
憋了半個多月的雨，終於下來了。轟隆隆電閃雷鳴，嘩啦啦大雨傾盆。空氣頓時清爽許多，人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聽了13日的大會示範鳴放，同志們頗有感觸。三位元老師鳴放的內容和深度，使大家深感意外。又過了兩天沒有什麼動靜。既沒抓捕，也沒批判。很多人都放下了包袱，覺得我們黨真的胸懷坦蕩了吧，是真的要大家幫他去掉灰塵吧。於是，大房身教師的鳴放發言也逐漸積極踴躍起來了。 這些內容分別是：
“黨群關係大不如前，那時前方打仗，後方支前，真是魚水情深啊。
現在的幹部，有人高高在上，不關心群眾疾苦，只管以官僚作風發號司令，造成了老百姓的怨聲載道。”
這條意見，是一位農村的初小校長提出來的。他曾參加過土改，
150
也參加過支前。
“鄉長隨意往學校派老師，無論此人的文化水準高低，只因親友所托而送人情。教育是百年大計，要講科學，只有優秀的教師才能教出優秀的學生。怎麼把這當成他家的私事呢？”
這是二臺子初小的一位老教師提的，教他女兒的二年級老師是村書記安排的，語文寫錯字，珠算都不會。
最多的還是糧食統購統銷問題，合作化問題。因為大多數老師都是人在學校，家在農業社裏。這問題直接影響到他家的生活，所以感觸良多麼。
“單幹時，農活兒很輕鬆，農民很自由。吃穿夠用，還有零花錢。入社後，青黃不接時常常挨餓，平常也沒錢花。連買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的錢都困難。”
“布票不夠用，大人多的人家最困難。做棉衣時用夏衣作裏子，到了夏天，在把棉衣的皮兒扒下來當夏衣。我常去破爛攤兒買些破爛兒打袼褙做鞋子。”
這是一位農村的女老師說的，很中肯很實在，設身處地麼。
“教育對每個學生都應該是平等的，不管他是地主富農的子弟，還是貧下中農家的孩子，都應該一視同仁。因為他們都是祖國的未來的建設者，現在都在學習本領準備將來為國家出力。如果我們把他們分等對待，那會傷他們的自尊，損傷他們的學習積極性的。
還有一點，管教育的幹部應該站在老師、校長的角度看問題。教
151
育是啟迪學生智慧，培養良好的品德的工作。老師是塑造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是搞階級鬥爭的政工幹部。”
這就是梨樹坨初小，我的老師甄子才的發言。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急性子，忠義耿介之人。當年參加他的觀摩課的教育科長正是整風工作組組長隋奉來。甄老師的發言令隋大科長喜上眉梢，他在一邊正偷著樂呢。早就想整姓甄的，今日機會終於來了，大科長焉能不樂！
“解放初期，一些物資還不算緊張，可以買到。現在不行了，不好買，特別是有的日用品。”
這又是一位女老師的發言。
“合作化成全了一些懶漢，幹農活兒耍奸頭，少出工，不出力。他是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還得照顧他。”
這是一位初小老師說的。
“統購統銷好不好，比一比就知道了。之前，城鄉都有飽飯吃，想買什麼雜糧都有。比如女人坐月子吃的小米，做大醬的黃豆，打香油的芝麻，樣樣有。現在，取消了糧食市場，上哪里去買呀？憑證買糧，數額有限，每日精打細算也不夠吃，可苦了餓著肚皮上班的人了。誰難受誰知道啊。”
說這話的女老師叫曲亞男。偽滿國高畢業。在日偽讀書時加入了地下國民黨，照理說也是一位抗日的愛國青年。眼下在大房身完小教五年級。她是家庭主婦，兩個老人，兩個孩子，還有一個小叔子，再
加他們兩口子，總共七口之家。上有老，下有小，每頓飯定量下米。
152
曲老師看著飯盆，等六口人都吃完了她才動筷子，剩多少，吃多少。所以，常常餓著肚子來上班。沒等他說完，已經熱淚盈眶了。
“初級社還沒搞好呢，就變成了高級社。幹部素質低，管理跟不上。形式上起早貪黑，可是有些人出工不出力。種地缺苗，鏟地砍苗，社員不心疼。人懶了，地荒了，產量下去了，徵購糧的數字上來了。農民的口糧更不足了，青黃不接時挨餓，可有的幹部卻撈個曩滿腸肥。”
說這事兒的老師在社裏當過會計，現在是於坨子小學副校長。
“粛反運動甯左勿右，懷疑就抓，抓了就逼供信。我們鄰居是個小業主，解放前就開個雜貨鋪。日本逃走時他撿了一個小女孩兒，街道有人舉報說他是日本潛伏特務，還說他有一部電臺。吊打兩天，第三天夜裏他上吊死了。搜遍了所有的家當，在他撿的破爛堆裏，發現一個破舊的收音機外殼，還見他媳婦摟著那個小女孩，蹲在炕角裏瑟瑟發抖。”
說這話的是年近六旬的老堂役。
“黨團員在學校裏應該是業務尖子，如果感到自己有差距，就應該虛心向老教師學習。不要以為自己有了紅色頂戴，就翹尾巴。在學校裏，中心工作就是教學，誰把學生教得好，誰就是模範。也建議黨團組織，在審查新成員加入時，要看看他的教學水準，工作成績。如果你的本職工作都沒能做好，怎麼證明你進步呢？就是說，政治掛帥應該看工作表現，而絕不是空頭政治。”
發言者正是完小教導主任劉德。老師們認為他的發言點到要害
153
了，很有水準。而党團員積極分子都用嗔怒的目光瞪著他。她全然不顧，還很高興，覺得自己平時沒機會說得如此深刻，如此到位。但他忘了，他是地主子弟，本人又是非黨幹部。他更不會知道，他的大名早已經欽定了。
由於大家發言爭先恐後，大多數人都鳴放過了，共提了200 多條意見，有很多雷同內容在所難免。大房身鄉八所初小，兩所完小，七八十名教師，計畫八天的任務，六天就完成了。
其中有一天，爸爸想發言，坐在他身邊的陸校長拉他一把，他會
意的假裝去廁所，就岔開了。
這位陸校長很有正義感。尤其看好爸爸的教學水平。爸教的六年二班，年年在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中都名列前茅，沒低於前五名。培養的尖子學生參加了省裏的作文競賽，榮獲一等獎，給學校掙來一面獎旗。一句話，校長不想爸爸成右派。
最後，根據縣裏工作隊的安排，每人都得把發言的內容重新整理成文字材料，連同本人履歷一塊兒交上去。這等於讓每人必須最少
交一份鳴放材料。
爸爸和張孝民老師對視一下，意思是寫材料不要傷到組織，不要碰到深水雷區。
張老師寫的是，“有一部分工農幹部家的孩子，不守紀律，成績也不好。希望黨員幹部多抽出點時間管管孩子。無產階級接班人需要又紅又專的麼。”
154
這也不是意見，似乎為合理化建議。爸爸的寫的呢是講報紙上說的一件事。
“紅軍長征多虧有陝北根據地落腳，否則革命還要遭受更大的損失。建議中央厚待劉志丹，謝子長，習仲勳的家屬以及其他革命烈士的後代。”
說實在的，這不是什麼意見。只不過根據報上的資訊發一點個人感慨或者說建議而已，而且目的完全是為了共產黨的長遠利益。當然也包括高崗後代，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夏末的雨後，涼快一些了。天上仍然有一塊烏雲在白雲之間翻卷著，折騰著。
承蒙領導的恩典，又放假兩天。人們帶著如釋重負的心情，在街上閒逛。洗洗澡，理理髮，女老師給孩子買點不要票的小吃食，男老師買個刮胡刀，給老人買根拐杖，農村老師買點菜籽，回去正是種秋菜時節。還有幾位老同志，在宿舍裏讀書看報，下棋抽煙兒。他們覺得不會這樣輕易結束吧。
運動真的還沒結束嗎？且看下章便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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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老師看著飯盆，等六口人都吃完了她才動筷子，剩多少，吃多少。所以，常常餓著肚子來上班。沒等他說完，已經熱淚盈眶了。
“初級社還沒搞好呢，就變成了高級社。幹部素質低，管理跟不上。形式上起早貪黑，可是有些人出工不出力。種地缺苗，鏟地砍苗，社員不心疼。人懶了，地荒了，產量下去了，徵購糧的數字上來了。農民的口糧更不足了，青黃不接時挨餓，可有的幹部卻撈個曩滿腸肥。”
說這事兒的老師在社裏當過會計，現在是於坨子小學副校長。
“粛反運動甯左勿右，懷疑就抓，抓了就逼供信。我們鄰居是個小業主，解放前就開個雜貨鋪。日本逃走時他撿了一個小女孩兒，街道有人舉報說他是日本潛伏特務，還說他有一部電臺。吊打兩天，第三天夜裏他上吊死了。搜遍了所有的家當，在他撿的破爛堆裏，發現一個破舊的收音機外殼，還見他媳婦摟著那個小女孩，蹲在炕角裏瑟瑟發抖。”
說這話的是年近六旬的老堂役。
“黨團員在學校裏應該是業務尖子，如果感到自己有差距，就應該虛心向老教師學習。不要以為自己有了紅色頂戴，就翹尾巴。在學校裏，中心工作就是教學，誰把學生教得好，誰就是模範。也建議黨團組織，在審查新成員加入時，要看看他的教學水準，工作成績。如果你的本職工作都沒能做好，怎麼證明你進步呢？就是說，政治掛帥應該看工作表現，而絕不是空頭政治。”
發言者正是完小教導主任劉德。老師們認為他的發言點到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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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很有水準。而党團員積極分子都用嗔怒的目光瞪著他。她全然不顧，還很高興，覺得自己平時沒機會說得如此深刻，如此到位。但他忘了，他是地主子弟，本人又是非黨幹部。他更不會知道，他的大名早已經欽定了。
由於大家發言爭先恐後，大多數人都鳴放過了，共提了200 多條意見，有很多雷同內容在所難免。大房身鄉八所初小，兩所完小，七八十名教師，計畫八天的任務，六天就完成了。
其中有一天，爸爸想發言，坐在他身邊的陸校長拉他一把，他會
意的假裝去廁所，就岔開了。
這位陸校長很有正義感。尤其看好爸爸的教學水平。爸教的六年二班，年年在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中都名列前茅，沒低於前五名。培養的尖子學生參加了省裏的作文競賽，榮獲一等獎，給學校掙來一面獎旗。一句話，校長不想爸爸成右派。
最後，根據縣裏工作隊的安排，每人都得把發言的內容重新整理成文字材料，連同本人履歷一塊兒交上去。這等於讓每人必須最少
交一份鳴放材料。
爸爸和張孝民老師對視一下，意思是寫材料不要傷到組織，不要碰到深水雷區。
張老師寫的是，“有一部分工農幹部家的孩子，不守紀律，成績也不好。希望黨員幹部多抽出點時間管管孩子。無產階級接班人需要又紅又專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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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是意見，似乎為合理化建議。爸爸的寫的呢是講報紙上說的一件事。
“紅軍長征多虧有陝北根據地落腳，否則革命還要遭受更大的損失。建議中央厚待劉志丹，謝子長，習仲勳的家屬以及其他革命烈士的後代。”
說實在的，這不是什麼意見。只不過根據報上的資訊發一點個人感慨或者說建議而已，而且目的完全是為了共產黨的長遠利益。當然也包括高崗後代，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夏末的雨後，涼快一些了。天上仍然有一塊烏雲在白雲之間翻卷著，折騰著。
承蒙領導的恩典，又放假兩天。人們帶著如釋重負的心情，在街上閒逛。洗洗澡，理理髮，女老師給孩子買點不要票的小吃食，男老師買個刮胡刀，給老人買根拐杖，農村老師買點菜籽，回去正是種秋菜時節。還有幾位老同志，在宿舍裏讀書看報，下棋抽煙兒。他們覺得不會這樣輕易結束吧。
運動真的還沒結束嗎？且看下章便知曉。
漆黑的雲空，轟隆隆，轟隆隆，啪嚓嚓！一個個滾雷在禮堂上炸響。
159
緊接著，嘩啦啦，大雨如注，傾瀉而下，操場頓時一片汪洋。這雷雨聲是給耿忠義的送別曲，也是下一幕批判劉師哲的開場鑼。
只聽有人大喊一聲：
“把大右派劉師哲帶上來！”
隨著喊聲，兩個員警把劉老師倒剪雙臂押了上來。隨之，口號喊聲震撼屋宇，好象要同那雷聲比個上下高低。
“打倒右派分子劉師哲！
堅決反擊右派分子的倡狂進攻！
劉師哲必須低頭認罪!
劉師哲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喊口號的便是大房身的李智慧。助喊的是柴一彪。他倆領喊一遍，在座的每個人必須照樣振臂高呼，真是異口同聲，震耳欲聾。再看劉師哲老師，站在臺上，胸前掛了一塊大牌子。上寫著:
“打倒資產階級右派分子劉師哲!”
上臺批判的人，早已寫好了發言稿。這都是人家張隊長安排的井井有條。雖然要發言的人爭先恐後，但大多是把劉老師的鳴放內容上綱上線，或扣上幾頂大帽子罷了。例如：
“劉師哲，你這個反動透頂的傢夥，企圖否定無產階級專政，否定黨的領導，你就是反動派，你就是資產階級大右派。”
“反對共產黨，就是反動派，就是大右派！”
“多虧了毛主席引蛇出洞，及時地暴露了你這個大右派。我們無產
160
階級要和你這個右派分子勢不兩立，堅決把你打到、鬥臭！”
以上的發言，雖然聲嘶力竭，但沒有新內容，多是為了敷衍，應付差事而已。哪個人同劉師哲也沒有個人恩怨，對他的主張更沒有反
感，相反好多人覺得他說的很對。簡直就是替大家打抱不平。
突然，有個人接著發言批判，讓在場的人吃驚不小。只聽他有板有眼的說：
“劉師哲，那天你對我說，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一點也不科學。消滅階級，世界大同，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思想覺悟極大提高，生活物質極大豐富。你說你這根本不可能實現，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罷了。你這是對馬克思的經典理論釋放的毒箭，你就是反動派，就是帝國主義的走狗。”
大家一看，此人尖嘴猴腮、獐眉鼠目，個頭不高兒，戴頂鴨舌帽兒，20多歲。名曰賈世貴，現在是一中舍監老師。
這賈世貴自幼父母雙亡，寄養在叔叔家裏。其叔叔遊手好閒，懶人一個。在社裏掙的工分兒，連一家四口人的口糧都領不回來，生活很困難。劉老師心眼好，常常接濟他們。他們家的衣服都是劉老師給的，他讀書的學費，書本費都是劉老師墊付的。這賈世貴也覺得劉老師夫婦如再生父母，對著這公母倆既感激又尊敬。
這點關係，被工作隊捕捉到了，是誰告的密，先不細說。反正在階級鬥爭年代，是投機專營者的天賜良機。當時有人私底下說了一段順口溜曰：
161
“不出力，不花錢，看准機會發一言，不作黨員作團員，當個幹部不費難。” 就是說，奸猾的人就是趁此良機升官提幹的。
昨天，工作隊張隊長找到了這個賈世貴兒，要他和劉劃清界限，
揭發劉的反動言論。否則，賈脫不了幹係，撤掉舍監，回家種地。
這可嚇壞了賈世貴，張隊長是特命欽差大臣啊，全縣兩三千名教師的小命在人家手裏掐著呢。於是這個猴頭立馬投降，同他恩師決裂。
至於這師生對話，是在上個月10號，劉老師45歲生日那天。賈同學給老師做了一張生日賀卡送來了，自然老師請他入席喝酒啊。席間閒聊，賈同學問老師：
“老師，您說這共產主義啥時候能實現呢？”
劉老師只顧喝酒夾菜，對此問題笑而不答。而這賈世貴又苦苦追問，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如果換了別人，一定說我也不知道。可劉大學究覺得，在學生面前說個不字有失老師尊嚴，便說了幾句真話。
“馬克思是個大哲學家，他的《政治經濟學》和《唯物辯證法》我都認可，並虛心地學習、運用。然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我就不敢苟同了。
由於人們的思想不可能都達到那麼崇高境界，既便社會物質極大豐富了，各取所需也無法實現。各盡所能也不行。因為社會好比一台大機器，何處組裝什麼零件都必須嚴格規定，不允許隨意為之。必須有明確分工，否則非亂套不可。比如說，一所學校只能有一個校長，如果大家都要當，還不得吵架嗎？所以，人在社會裏幹什麼，也不可
162
隨意的。總之，科學社會主義並不科學，權當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
就這樣，師生在家宴上的閒聊，也成了罪狀。在反右鬥爭中，此類落井下石的事兒多去了。後來人們終於發現，自從領袖發動各種運動後，中國人的正義、良心、友情、親情、都統統扔到垃圾堆裏去了。剩下的便是利害關係，喪盡天良，溜鬚拍馬，見風使舵，投機鑽營。而且，越這樣越理直氣壯，越趾高氣揚，並毫無羞恥感。
事實證明，喪盡了禮義廉恥的人，他什麼都敢幹。以至於後來逐漸形成潛規則的貪汙受賄，賣官鬻爵，坑害國家，騙財騙色等醜事層出不窮。這個賈世貴，很快就被工作隊樹為典型，不久火線入黨了。
爸爸心裏說，不好，照他學的還有啊。後邊的發言批判者，除了惡狠狠地上綱上線，侮辱謾駡罵。
“你他媽地劉師哲，你就是個混蛋！”
“你對抗馬列主義，你媽隔逼的就是大反革命，大右派!”
“打到他，猛抽他。打呀！”
緊接著上來一些人對劉師哲老師拳打腳踢。這位文弱學者能經得住這樣地亂打嗎？欲知刘老师伤势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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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嘩啦啦，大雨如注，傾瀉而下，操場頓時一片汪洋。這雷雨聲是給耿忠義的送別曲，也是下一幕批判劉師哲的開場鑼。
只聽有人大喊一聲：
“把大右派劉師哲帶上來！”
隨著喊聲，兩個員警把劉老師倒剪雙臂押了上來。隨之，口號喊聲震撼屋宇，好象要同那雷聲比個上下高低。
“打倒右派分子劉師哲！
堅決反擊右派分子的倡狂進攻！
劉師哲必須低頭認罪!
劉師哲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喊口號的便是大房身的李智慧。助喊的是柴一彪。他倆領喊一遍，在座的每個人必須照樣振臂高呼，真是異口同聲，震耳欲聾。再看劉師哲老師，站在臺上，胸前掛了一塊大牌子。上寫著:
“打倒資產階級右派分子劉師哲!”
上臺批判的人，早已寫好了發言稿。這都是人家張隊長安排的井井有條。雖然要發言的人爭先恐後，但大多是把劉老師的鳴放內容上綱上線，或扣上幾頂大帽子罷了。例如：
“劉師哲，你這個反動透頂的傢夥，企圖否定無產階級專政，否定黨的領導，你就是反動派，你就是資產階級大右派。”
“反對共產黨，就是反動派，就是大右派！”
“多虧了毛主席引蛇出洞，及時地暴露了你這個大右派。我們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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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級要和你這個右派分子勢不兩立，堅決把你打到、鬥臭！”
以上的發言，雖然聲嘶力竭，但沒有新內容，多是為了敷衍，應付差事而已。哪個人同劉師哲也沒有個人恩怨，對他的主張更沒有反
感，相反好多人覺得他說的很對。簡直就是替大家打抱不平。
突然，有個人接著發言批判，讓在場的人吃驚不小。只聽他有板有眼的說：
“劉師哲，那天你對我說，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一點也不科學。消滅階級，世界大同，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思想覺悟極大提高，生活物質極大豐富。你說你這根本不可能實現，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罷了。你這是對馬克思的經典理論釋放的毒箭，你就是反動派，就是帝國主義的走狗。”
大家一看，此人尖嘴猴腮、獐眉鼠目，個頭不高兒，戴頂鴨舌帽兒，20多歲。名曰賈世貴，現在是一中舍監老師。
這賈世貴自幼父母雙亡，寄養在叔叔家裏。其叔叔遊手好閒，懶人一個。在社裏掙的工分兒，連一家四口人的口糧都領不回來，生活很困難。劉老師心眼好，常常接濟他們。他們家的衣服都是劉老師給的，他讀書的學費，書本費都是劉老師墊付的。這賈世貴也覺得劉老師夫婦如再生父母，對著這公母倆既感激又尊敬。
這點關係，被工作隊捕捉到了，是誰告的密，先不細說。反正在階級鬥爭年代，是投機專營者的天賜良機。當時有人私底下說了一段順口溜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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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力，不花錢，看准機會發一言，不作黨員作團員，當個幹部不費難。” 就是說，奸猾的人就是趁此良機升官提幹的。
昨天，工作隊張隊長找到了這個賈世貴兒，要他和劉劃清界限，
揭發劉的反動言論。否則，賈脫不了幹係，撤掉舍監，回家種地。
這可嚇壞了賈世貴，張隊長是特命欽差大臣啊，全縣兩三千名教師的小命在人家手裏掐著呢。於是這個猴頭立馬投降，同他恩師決裂。
至於這師生對話，是在上個月10號，劉老師45歲生日那天。賈同學給老師做了一張生日賀卡送來了，自然老師請他入席喝酒啊。席間閒聊，賈同學問老師：
“老師，您說這共產主義啥時候能實現呢？”
劉老師只顧喝酒夾菜，對此問題笑而不答。而這賈世貴又苦苦追問，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如果換了別人，一定說我也不知道。可劉大學究覺得，在學生面前說個不字有失老師尊嚴，便說了幾句真話。
“馬克思是個大哲學家，他的《政治經濟學》和《唯物辯證法》我都認可，並虛心地學習、運用。然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我就不敢苟同了。
由於人們的思想不可能都達到那麼崇高境界，既便社會物質極大豐富了，各取所需也無法實現。各盡所能也不行。因為社會好比一台大機器，何處組裝什麼零件都必須嚴格規定，不允許隨意為之。必須有明確分工，否則非亂套不可。比如說，一所學校只能有一個校長，如果大家都要當，還不得吵架嗎？所以，人在社會裏幹什麼，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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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的。總之，科學社會主義並不科學，權當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
就這樣，師生在家宴上的閒聊，也成了罪狀。在反右鬥爭中，此類落井下石的事兒多去了。後來人們終於發現，自從領袖發動各種運動後，中國人的正義、良心、友情、親情、都統統扔到垃圾堆裏去了。剩下的便是利害關係，喪盡天良，溜鬚拍馬，見風使舵，投機鑽營。而且，越這樣越理直氣壯，越趾高氣揚，並毫無羞恥感。
事實證明，喪盡了禮義廉恥的人，他什麼都敢幹。以至於後來逐漸形成潛規則的貪汙受賄，賣官鬻爵，坑害國家，騙財騙色等醜事層出不窮。這個賈世貴，很快就被工作隊樹為典型，不久火線入黨了。
爸爸心裏說，不好，照他學的還有啊。後邊的發言批判者，除了惡狠狠地上綱上線，侮辱謾駡罵。
“你他媽地劉師哲，你就是個混蛋！”
“你對抗馬列主義，你媽隔逼的就是大反革命，大右派!”
“打到他，猛抽他。打呀！”
緊接著上來一些人對劉師哲老師拳打腳踢。這位文弱學者能經得住這樣地亂打嗎？欲知刘老师伤势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得味斋主2016
作者：ffz8160588 时间：2016-04-25 19:48:52
看了几章，楼主是故事中的我吗？
有的是作者的亲身经历，有的是亲人，朋友和所见所闻。在纪实的基础上又有塑造和加工。谢谢您的关注，问好。
作者：ffz8160588 时间：2016-04-25 19:48:52
看了几章，楼主是故事中的我吗？
有的是作者的亲身经历，有的是亲人，朋友和所见所闻。在纪实的基础上又有塑造和加工。谢谢您的关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