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庚子年正月十四。

叶老汉坐在屋前的靠背椅子上吸着烟。

他喜欢坐这种椅子，总觉得这种老式靠背椅让人自在，舒坦。这椅子的靠背倾斜得正好，高矮也正好，而买的椅子不但椅面高，靠背也直挺挺的，强迫你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坐长了就腰酸背痛。这椅子左右两边的两条腿是一整根原木做成，榫卯结构。在两个膝脚拐弯处恰到好处地挖去里面的木芯，留下薄薄的靠近韧性更强的树皮的一层以火烤弯转，包住横向插入的木料，以作连接。这种手艺估计现在的木匠没人会了。老叶惜物，每隔两三年就给椅子打一次桐油。打桐油时老伴陪嫁来的木桶等木器东西也一并刷了。这些木器打油一新，不只油光锃亮，还耐用。老一辈人说桐油是木里生的，养木头，此言非虚，老叶认为。这些木器原来有些细缝渗水的，刷了桐油就好了，只是桐油现在不容易买到了。
现在，他依旧半靠在椅子上，手上是邻居周家的儿子周思远饭后出门打电话，见他仍坐屋前着，递给的一支好烟。小伙子递了烟就一旁打电话了。这烟的价格老叶知道，一支顶他平常抽的三支呢，他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却吸不出香醇滋味。

他在焦躁地等着老伴回家。

春节过后快半个月了，家家户户仍被封在家，不让出门，不让走亲访友，村里也不开会。恰值农闲时节，大家都没啥事干。明天才是元宵节了，过了正月十五才叫过完年，大过年的不必做啥事，大家就都成天闲着玩，吃了睡，睡了吃，却都闲得慌、睡得累了。

叶建国早上起床后，照例将黄历翻到今天的日子，他顺便瞟了一眼黄历，想着没什么大事，就没细看。他眼睛老花了，看近处的文字得戴眼镜才行，他一般懒得戴。因此，他不知今天“开市”做生意是犯忌的。

他的卧室墙头挂着一本黄历，黄历本上写着今天的宜忌事项是“会亲友 求嗣 理发 结网 捕捉 开光”，忌“动土 破土 安葬 开市”。叶建国每年都要买一本黄历日历本，偶尔谁家有大事，尤其是红白喜事、出远门，他都会看看黄历宜忌，起个参考。黄历也让他知晓农历节气，好安排农事。当地农村老人习惯了说阴历日子，家里如果没人上学、上班，平常的日子陡然问他今天是阳历的哪一天、星期几，他们一般不会知道，要掏出手机看。而叶建国的老伴李秀枝却连手机也不用，他家只老叶有一部手机。

老叶身体硬朗，老伴也能配合下田劳作，种了一亩多地。他种的粮食自己家吃不完，儿子每年过年返回时会随车带走两袋好米，富余的就卖了钱过生活，以免向儿子伸手。老叶从不主动向儿子要钱，觉得儿子在还房贷，压力也不少，自己能做得动就多动一些，能帮衬他们就帮衬。他家留给自己吃的米是一块单独的田地产的，种田时他会尽量少用一些农药，而肥料尽量用农家肥。春节前，他家“自产自销”的农家肥却不够用，因为他计划儿孙回家过年，菜园里多种了些菜，现在他们两口和邻居周家两家人一起吃也吃不完。

他昨天跟老伴商量说，要不到菜园扯两框菜到镇上去卖吧？这段时间晴日子多，园里的白菜、菠菜、紫菜苔和萝卜都长得快。我们她老伴就点头同意，说半个月没上街了，只是他们这样说那样说，明天我亲眼上街瞧瞧情况怎么样。

往日他俩也常挑菜到街上去卖，两人有分工，卖菜的事基本上都是他老伴一人做，而他是沙和尚，只负责挑担。真正卖菜时，他往往是在一旁闷头抽烟。她有耐心，会讲价，说话也灵活，跟客人打交道不吃亏，这事他做不来。老伴总说他性子急，说话直，不会绕弯子，埋怨他爱跟客人争执。这段时间新冠肺炎封路，听说街上不让人随便走动，他就跟老伴说这次你一人去吧。

今天一早，他俩去园里各样菜扯了些，捆成一把把的。将菜装了两篮框，一篮有十几二十斤的样子，怕多了老伴走几里路挑得吃亏。他帮着把菜挑出大路的村口，过了封路的障碍，就由老伴挑着，慢慢走到街上去卖。

看着老伴挑着菜篮子沿着田埂向外走的背影，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事来，对老伴喊：“秀枝，还有电视遥控器电池没电了，换台不灵，你买几节电池回来，记住是五号的，五号的记得哈！”

昨天他跟老伴备好了零钱，以便她找零用。他见袋子里的零钱不多，去找邻居周家换了些。周家四口人天天在家无聊，杀“家麻雀”，打牌也要零钱，他没能换回多少。现在年轻人流行的移动支付，几个月后年满七十岁的李秀枝是不会用的。他俩都不会用智能手机，不懂微信和支付宝，也没二维码，更不知绑定银行卡。

他隔一会就掏出一部老年手机，看下时间。其实他听到自家堂屋的自鸣钟每个时间时点的播报，上一次播报的是“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一点整”。这钟还挺懂事，晚上七点到早晨六点期间就不报，知道老年人习惯早睡早起。

早该回了呀，午饭还没做呢。

等待中，似乎肚子饿得更快。闲不住的叶老汉，已把腊香肠切了两截放在平盘里，打算电饭煲蒸饭时一起蒸熟，等下切片就可以吃了。电饭煲的米也已洗淘好，加了水，就等插电。他又准备了一盘白菜苔，萝卜片也洗净切好，又切了几片腊肉准备一起煮萝卜。萝卜片切得厚薄不均，片不像片、块不成块的，他已尽力了。两盘菜在灶台上搁着，就等老伴回来下锅。

他一辈子没下过厨，这样已不错了。

只两浅篮框子菜，往日早就回了呀，今天怎么还没回呢？

这是一部中篇，“新冠病毒疫情”题材的小说，但风格写实，在平实的描述中讲述普通山村百姓的苦乐生活，以及事件对湖北人民日常生活的巨大影响！

接上

早上老叶两口子在菜园里劳作时，旁边一块菜园的主人刘保策也在忙活，他浇水、施肥，之后扯菜回家，没戴口罩，大概像村里许多家里一样，也是没有的吧。

刘保策的老婆杨红梅初六那天病情严重，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被抬出村送到镇医院，镇医院不敢接收，直接转到市发热定点医院，两日后确诊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而且是重症患者。刘保策对村民说，孩子娘回家后症状严重，也担心传染，生活上隔离了，她单独吃睡，现在他和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发烧、不咳嗽，也不乏力、拉肚子，没有什么症状。那意思，他认为他和孩子都是健康人。但村里人背后都说，按电视宣传的“四类人”标准，他们应属于“密切接触者”，应当隔离的，他家的前后门已被村委会封闭，用木条钉上了，不知啥搞的，他却跑了出来，大概是从窗户溜出来的。

他家还有一个老爹，患有多年的“老慢支”，长年咳嗽。据他隔壁的两家人说，刘老头的咳嗽这几天加重了，他咳的声音大了、密了，吐痰、喘气的声音也重。大家认为他应该属于“四类人”中的“疑似患者”的。只是，农村没有条件，不能将他家人都拉到医院做检查。听说市医院查这个病需要做两遍核酸、肺部CT和验血的，他们要做这样的检查只能到市医院住院，而市医院现在一床难求，门诊病人排队五六个小时才能看病，想住院找关系打招呼也不管用，哪会轮到刘家呢。

老叶两口知道刘保策家的情况，李秀枝看到他在菜园就有些怕，停脚扯住老叶，头向园里扬了扬，问怎么办？叶问问，你带了口罩了吧？戴上。我忘了，没事，等下与他保持距离，离远点。老伴就忙把口罩戴上，一起走进菜园。照理，刘保策年轻，看到熟悉的年长者应当主动打招呼，但他知道这段时间人们对他和家人如避瘟神一般。他见老叶挑着水桶，他老伴挑着菜篮框走上田埂的岔口，就放下手上的事，老远对他们拱了一下手，重重点个头，老叶也点了头算作回礼。两边就各做各的，都不说话。

各自忙了一会儿，老叶担桶去塘里挑水，走到塘边的阶梯口时，正巧刘保策挑了一担水上来，老叶就停了脚步。刘保策上了台阶，并不走，而是向一边放下担子，掏出一盒烟来，他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拿，而是向老叶伸直手把烟盒掂了掂，烟盒里就跳出两支烟来，他示意老叶拿烟抽。人家客气相待，老叶不能失礼，就尖着两根手指拈出一支烟，放到嘴里。刘保策就掏出火机，拢来给他点上，又紧抿着嘴对老叶点头，挤出一丝笑容，仍不说话，就回身自己也掏出烟点着，挑起水走了。

老叶夫妇俩在菜园忙活时，刘保策已恍然走了。

坐在屋前的老叶终于听到自家的狗欢快地叫了，先是冲他叫了两下，后就低声吠叫着向屋后跑了去。

那狗叫大黄，农家土狗。儿子有一次对它发感慨，说它祖宗的学名还挺好听、挺雅致呢，叫“中华田园犬”，可惜这狗东西种不纯啦，是杂交的，听说纯种的中华田园犬也很值钱呢，只是很难碰到了。

好在大黄继承了祖宗的聪明，用隔壁小伙周思远有时逗它时的话说，这狗比别家的狗鸡贼。老叶第一次听“鸡贼”这词时还纳闷，问他，你说它什么？他说，我说这狗挺鸡贼呀。老叶听明白了他说的，却不理解难道鸡比狗还贼么？可我一辈子从来只见狗欺负鸡呢。但听口气人家是在夸奖他家的狗，说的好话，他就没再多问。

当初抱它回家时，它才二、三个月大，正好叶家独孙儿叶紫子暑假回家。孙子已知道五颜六色了，特别喜欢跟他玩，叫它叫大黄。虽然它现在身上黄的少见，反而是杂七杂八的灰黑，或白不白黄不黄的颜色占了主流，长相也不伦不类，但它小时候的确奶黄奶黄的，肥嘟嘟。小叶紫子不知道的是，大黄是一种植物，也是一味清热泻火的中药名。

大黄欢快地迎到屋侧面去，不一会，那狗摇着黄得还算比较浓正的尾巴跑了出来。老伴李秀枝走在狗后面，神色萎顿，拖着步子从屋侧面现了身。

李秀枝空着双手，早上她是挑了两篮子菜出的门，现在怎么空着双手回来了？老叶有些疑惑。叶建国似乎看到老伴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人还没近前来，她就有了哭腔，诉出了声。

“都怪你，一早让我挑菜到街上卖！还说卖了菜买电池、口罩。这下好，只折大了，卖了三十几块钱，一称杆称被踩烂了，菜都掀了踩了，菜篮子踩瘪了，我要捡回来，他们不让，说不让我再挑菜篮上街！”

老伴李秀枝忽然说出这番话来，边诉说边夹杂着呜呜的哭腔。

她哭的时候嘴瘪着，像门牙拔光了的老太婆似的。当然，她的门牙也是拔了两颗，对面容有些影响，但这一哭就夸大了，瘪得更厉害。她也快七十了，还有五个月就古来稀，混浊的两行泪淌出眼角。两鬓花白的头发此时显得更多苍白，而她眼角的鱼尾纹正迎着太阳，在泪光的衬映下被放得更加粗大起来。

叶老汉不记得他老婆上次这样委屈的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怕有二十年了吧，他也记不起来她上次哭是为了什么，似乎是为孩子的事吵架？记不清了。

他对她多年未见的哭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我还是一个胖警察开车送到湾子口的呢，平生第一次坐了警车呢！呜呜……”她又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哭，哭，哭个什么嘛？”叶建国掏出烟，点着火吸一口。

她说的他没听出个头绪，就恼了火，对她吼出一句。

“你倒是说明白怎么回事么？哭有什么用？一早出门被鬼打昏了吧！”他火气不小。

隔壁家周谦宏的老婆严小蓉在家，她家堂屋的大门开着。她在侧厢屋里和老公一起看电视，听到动静就好奇，早知道李嫂一早出门卖菜没回来，就立即戴上口罩，出门拢了来。

他们两家说是隔壁，其实并不邻墙，两屋隔了近十米，房子的坐落错着，朝向也不一致，都是两层的砖瓦房。区别是叶家的外墙粉刷了，是盖瓦的斜屋顶，而周家是原生态的平屋顶，二层后半边有房屋前半边是露台，外墙砖缝砂桨的纹路裸露着。

她老远就扯着嗓门问：“叶家嫂这是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警察和戴袖章的，说我没戴口罩，又说都要居家隔离，不让出门，更不能摆摊做生意，就把我的菜掀了，称也毁了，菜篮子也踩扁了。”李秀枝回答。

“你怎么不戴口罩呢？你不是有两个么？”

“你家思远有心是给了我们一人两个，我的一个脏了一早洗了晾着，另一个放在这几天穿的枣红色袄子兜里。我早上弄了菜回家喝口水，临出门想到那袄子穿了好些时，就换了这件宝蓝的，新的，到了半路看到别人都戴口罩才想起来我忘戴了。想着我卖了菜是要买口罩的，这点菜往日不一会儿就卖了。那知道菜篮子刚摆到街口没一会，警察带着戴袖章的人就拢来了。”

“那是防疫联防队的，都是街道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有附近村里抽调的党员和民兵，我一个表弟也在里面。”

“他们太欺负人了，根本不讲理，我还没买到三十元，就把我东西都砸了，还把拉我到街道办事处门口的小广场，跟几人一起用绳子圈起来不让走，有几个干部轮流批评训话。跟我一起的也有没戴口罩的，逛街买东西的，有三个老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小伙子，还有一个人好像不太清白，脸上乌眉糟眼，几天没洗过脸，衣服脏兮兮的不成样，我好像在别家红白喜事宴席上见过他去讨饭的。你说这个傻子讨饭过生活，现在红白喜事都不操办，大街小巷没人，都不做生意了，不知他每天吃啥？也不知他有没有米菜，能不能自己做饭吃，也不知他爹妈还在不在？养了这个儿怎么办哟！”

老叶就说:“你操的不是心！他那样的人叫五保户，政府保吃、保穿、保医、保住，还保葬，死了送他上山埋咧！”

“现在村长干部自己都不出门了，除了他家里人，谁还去管他哟？也不知他家有没人。干部吼我们，说，你们不准说话，不准交头接耳，要像学生上课一样守规矩，现在是在办你们的学习班呢。”

李秀枝说起当时的情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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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叶夫妇在菜园里劳作时，旁边一块菜园的主人刘保策也在忙活。他浇水、施肥，之后扯菜回家。他没戴口罩，大概像村里许多家里一样，也是因为没有才没戴吧。

他老婆杨红梅初六那天病情严重，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被抬出村送到镇医院，镇医院不敢接收，直接转到市发热定点医院，两日后确诊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而且是重症患者。刘保策对村民说，他看孩子娘回家后症状严重，也担心她把感冒传给孩子和老人，生活上隔离了，她单独吃睡。现在他和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发烧、不咳嗽，也不乏力、拉肚子，没有什么症状。那意思，他认为他和孩子都是健康人。但村里人背后都说，按电视宣传的“四类人”标准，他们应属于“密切接触者”，应当隔离的。他家的前后门已被村委会封闭，用木条钉上了，不知啥搞的，他却跑了出来，大概是从窗户钻出来的吧。

各自忙了一会儿，老叶担桶去塘里挑水，走到塘边的阶梯口时，正巧刘保策挑了一担水上来，老叶就停了脚步。刘保策上了台阶，并不走，而是向一边放下担子，掏出一盒烟来，他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拿，而是向老叶伸直手把烟盒掂了掂，烟盒里就跳出两支烟来，他示意老叶拿烟抽。人家客气相待，老叶不能失礼，就尖着两根手指拈出一支烟，放到嘴里。刘保策就掏出火机，拢来给他点上，又紧抿着嘴对老叶点头，挤出一丝笑容，仍不说话，就回身自己也掏出烟点着，挑起水走了。
老叶夫妇将菜装进篮框时，刘保策已走了。

李秀枝接着说，可那傻子忽然聪明起来，点头答话说我晓得我晓得，他是电视里一个老头，都说他看病顶厉害。我见过，老头戴个眼镜。

干部接过话，嗯，算你说的对。他是传染病顶级专家，他的话你们都还不听，我看你们是想死么？看你们都一把年纪，我不想骂，但关键时刻不听招呼是要死人的啊，死人懂不懂？几人低着头，面无表情，傻子拼命点头表示很懂。

干部东扯西拉说了好半天，那傻子忽然像个小伢一样低声哭，捂着肚子。台上的干部瞪着他问，你好好的哭什么？他说，我饿，早就饿了，还没吃早饭。问他为什么没吃，他说湾子里的人昨天跟他说街上有名的牛嫂牛肉面馆开张了。他们说牛嫂面馆的味道好，你去了不用排队，不用给钱，也不必弹琴打鼓唱歌，人家一看你来了就会免费给你一碗，还会给你好大几坨牛肉呢。我今天早早起了床到街上来，满街找不到开张的面馆，然后你们就把弄上车、拖这儿来了。

那干部就叫人去办公楼找吃的，一会儿有人找来两个干馒头，一看就是放了几天的，皮都干起了壳，也没说给他带杯水。那傻子也不知道要水，就啃起来，噎得他打嗝。那

干部也不管，继续说他的。

他说，你们自己说，别人哪个知道你接触了谁？你接触的人中，谁感染了谁没感染，你哪里知道！有的潜伏期没症状，不发烧、不咳嗽，跟正常人一样，但他照样传染你，要你的命！

李秀枝说，他啰哩吧嗦，说了半天的，我们都在电视上看过，我们就都懒得答理他。那傻子啃干馒头噎得眼睛发直，也没回答。他还问，你们未必不看电视的，啊？还敢出来逛街、买菜、做生意，还不戴口罩！菜一顿不吃不要紧，万一感染了会要你们的命。还有敢挑上街卖的，你一篮子菜值得几多钱？你不戴口罩万一染上病呢？你们被感染了不说，接下来就是传播别人知道不？你们是想染上病毒呢还是传播病毒呢？想抓起来关几天么？下次再看到你们就不是办学习班、写悔过书这么简单，违反防疫政策是铐起来扣留的！恶意传播病毒，手机上看到的向别人门上吐口水这种的行为，是要判刑的！你们这样乱出门也是犯罪，犯罪懂不懂？

李秀枝说，那人批评了我们好半天，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苦口婆心，我看他就是，他的嘴角说起了一撮白沫，像前两天电视里的骆驼。他还说，你们都不是小伢，要明白事理，听招呼，下回再抓到你们就关进猪栏，饿你们一天！我听说猪其实很听话，其实很讲卫生咧，他说。你说这狗日的不是骂我们猪都不如么？

他说到此停顿一下，那傻子以为他说完了，又带头拍巴掌喊好。他又问，我说的道理你们听懂了没有？傻子抢着说，听懂了，夫妻都要少亲嘴。他又要下面的人都说听懂了没有，还要大家一起大声说听懂了，要整齐，不然不让回去。下面的喊了几次，终于整齐了，声音也大了。那傻子声音最大，扯着嗓子喊，声音炸耳朵，你说他那哪大的劲？

李秀枝说到这儿，周谦宏笑着插话说，原是傻嘛，吃饱了用劲喊喊好促消化。

李秀枝接着说，后来又上来一个干部，这个人说的不怎么样，磕磕巴巴，啰哩啰嗦，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我们就晒太阳打瞌睡。我侧面一个老头儿手上夹的烟快烧到屁股头了，烟头又快挨着衣服，他却钩着脑壳直点头，细看他，口角流着涎，原来在打瞌睡，我好心踢了他几下。那个干部好不容易说完了，就每人发了纸和笔，又叫我们各自端一个凳子放在前面，爬着写悔过书，保证不再出门、要戴口罩、做好防护等等，自己写的要大声念，拿手机拍了才放，说是他们领导要检查。”

几人听她说着，都忍俊不禁，努力憋着不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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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骂的X”，李秀枝忽地愤愤然，“欺负我没文化。我说不会写，他们就找来一份别人写的短的让我抄，可我抄也不会呀。我就说我没念过书，不会拿笔写字，我要是有文化会这样？他们就让我和那傻子旁边坐着，等其他几个搞完走了，再由他们说一句我们跟着念一句，我们念的声音小了，打结巴了，他们还不许，拍了几次过不了关。”

李秀枝接着说：“我们上课时，听到旁边一个干部跟手下说事。他们说街南头沿街一排门面的人不听劝，喜欢三三两两在一楼门面外聊天、晒太阳，还有的打起麻将来，围起一圈人看，甚至还有隔壁左右的年轻人约在一起诈金花，被人拍了发到朋友圈，又传到上面领导看到了，追查到是这里的，影响很坏。那第一个讲话的干部叫手下的人准备好木方、铁管，说下午去把那些门面的大门都封了。有人说，封了门他们要买东西怎么办？那当头的说他们会有办法，用绳子从窗户吊！再说那一排门面大多留有后门。有人就说，那他们又从后门出来了呢，还是打麻将、聚众聊天呢？当头的就说，你们注意去看看，他们要真搞斜了不听招呼，把他们后门干脆也封了。有人担心说，前后门都封了人家万一有老人、小孩生病了怎么搞？那头头说，管不了那多，至少这两天街面上不能有人晃，听说向市长明天要来我们这一带检查。他跟手下说，你们晓得，防疫现在是最大的事，其他的暂时放一边再说，省委书记都免职了，人家是中央委员呢，都混到这地步，说免不免了。咱们乡的张乡长也被撸了，听说还要追加处分。放心，他们封在家真有事会打电话求救的。有一人追着问，哪万一封在家的人搞不清楚，有不知道求救的呢？干部就烦了，指着他脑袋说，到时再说嘛，你这人怎么这爱钻牛角尖呢？你脑袋也是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