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逃边外》 第一部 饥 荒 第一章 金 蝉 脱 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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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2 08:56:24 +0800 CST  
第 七 章 大公社超英趕美 小學生與會失蹤
沒用幾分鐘,我可憐的志勇哥,血已流盡,斷氣身亡。
把志勇的屍體抬回家,老奶奶已經哭得不省人事。眾人七手八腳的,掐人中,潑冷水,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叫醒過來。
老人家邊哭邊念叨:
“我苦命的孫子啊,是誰讓你們掏家雀的?是他們害了你呀!我活蹦亂跳的大孫子說沒就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麼味兒呢!”
原來,1953年那場大洪水,也是遼河大堤突然決口,洪水沖進村裏。眼看著房子搖搖欲墜,志勇他爸媽把她和奶奶放在一個米槽子裏,又綁上了兩塊大木頭。而他倆就趴在房蓋子上順水漂流。後來,米槽子裏的一老一少被人救到船上,而房蓋兒上的公母倆則葬身汪洋。剩下的這祖孫二人成了五保戶,艱難度日。冷霜單打獨根草,在這個黑夜突然奪去了這苦命孩子的小命兒,讓風燭殘年的老人怎能不悲痛欲絕呢!埋葬了志勇哥不到半年,老奶奶也撒手人寰了,這戶人家就這樣消失了。
縣裏把志勇哥追認為“除四害小英雄”,“毛主席的好孩子”。可哪位家長願意用自家孩子的小命去換榮譽呢?難道,“小英雄”“好孩子”就得像被牧羊犬驅趕著的羊羔,被暴風雨摧殘的花朵嗎?

話說我們家一行六人人,在從新臺子大車店出來,在騰鼇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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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客,到鞍山趕火車去瀋陽換乘,繼續逃荒之旅。
“咣噹…咣噹…”火車在東北大平原上飛馳。故土難離呀,我的心情不自禁地又回到了故鄉,往事如昨,歷歷在目。
1958年元旦前,我們就要期末考試了,校長突然接到社裏通知,要我們小學生,幫助一個生產隊往鄉裏送糧。校長聽到後,雖然十分不樂意,但是也無可奈何。人家社裏支書說了,大部分社員在興修水利,讓學生送糧很正常麼。學校也得聽地方領導的指示,否則就要挨整。我們三年級以上的學生不足百人,每人如果用肩扛,一次只能搬走十來 斤。來回16裏地,空人走都累得夠嗆,何況負重呢。
有人替校長想出了個主意,讓這支童子軍在新修的河上,用冰車運糧。喜歡新奇是孩子們的天性,聽說用冰車運東西,都來了精神。因為平時大家很喜歡冰上運動,由於大躍進鬧的,總幹活,累得我們沒精神玩了。這回老師領著玩兒,自然樂意。可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
所謂冰車,就是一尺多見方的木板下,釘兩根木方子,木方上再固定兩個八號鐵線。利用滑動摩擦省力原理,作為簡易冰上運輸工具或者冰上玩具。和長白山區的小扒犁原理是一樣的。
這樣,每個小冰車上裝一個三四十斤糧食袋子,五六年級的大同學多一些,有五六十斤重吧。於是,一個小小送糧隊伍就出發了。有
點像北極愛基摩人,不同的是,人家是一群狗拉一張雪橇,我們是一
個小孩子拉一個冰車,還裝一小袋糧食。
冰面很滑,同學們都一個接一個的摔跟頭。向前摔的是前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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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起大包,眼冒金星;向後摔的是後腚尖、它連著脊柱,感覺就像電擊似的,噁心,頭暈。如果摔個大仰八叉就更不好受了,輕者迷糊、頭暈,重者腦震盪。
這會兒才知道,和我們平時玩冰車不一樣。我們玩時,人坐在冰車上,雙臂支著兩根帶鐵錐子的木把冰穿,玩起來很愜意的。現在是負重前行,解決不了腳下打滑兒的問題,必然摔跟頭。有的小女孩不敢走了,嚇得直哭。有幾個哭的,跟著一群小同學都哭了。
整個冰面上坐著一群小孩子,連哭帶鬧得的也不是個事兒呀。校長著急呀,老師犯愁了。萬一那個孩子摔出點傷筋動骨的,可不好和家長交代,怎麼辦呢?最後還是想出了辦法,在每個人的腳上綁一根麻繩,增大摩擦係數。再就是,減速前進,防止摔倒。
走過者6裏地冰面,還有2裏地旱路呢。這旱路行船,誰也拉不動。校長讓老師背大同學的糧食袋子,大同學背小同學的糧袋子。多走幾趟唄。總之,師生都遭罪,沒法子,聽黨的話麼。
太陽落山的時候,這些十分疲憊的童子軍,才一步一挪的回了村子。家長等急了,有的推著獨輪車接出好幾裏地呢。有的媽媽抱著女兒,有的奶奶摟著孫子,就刷刷地掉眼淚呀。骨血連心,誰家的孩子不心疼呢。
這就是我們的大躍進,連童稚也必須參加的大躍進呀。我們
真的能為超英趕美做貢獻嗎?
時值隆冬,為何才送糧呢? 一句話,都是吹牛惹的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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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躍進最主要特點,就是發瘋、發飆、大吹、特吹。什麼比武打擂呀,大放衛星啊,的確是牛皮吹破天的時代。
當時的生產條件,如果肥料上足,伺弄得應時,玉米不過五六百斤畝產,而小麥大豆的畝產就更低了。更何況,青壯勞力大部都抽調到水利工地,或去大煉鋼鐵了。剩下的老弱病殘,婦女兒童在農田幹活兒。好歹種上了還缺苗,田間管理就更跟不上。草荒地很多,草苗一起長,到秋天打不下多少糧食。
更要命的是,秋收時不認真收割打場,而是去搞深翻地。這邊還沒割完地,深翻地的突擊隊就壓過來了,把糧食糟蹋,翻入地下。老莊稼人,看到這情景連連叫苦不迭,心裏罵著敗家子,嘴裏不敢吭一聲兒。試想一下,能不減產嗎?可是各級吹牛幹部們,卻瞪著眼睛叫喊著:“畝產一千斤,兩千斤,三千斤,五千斤。”
幹部開會時,就是比賽吹牛。這就是馳名海內外的,大躍進名句“人有多大膽,地又多高產。”我們梨樹坨,雖然沒有吹到畝產萬斤 但幾千斤是吹過了。
都說吹牛不上稅,其實不然。你吹過的畝產數位,上級已經做好了統計表,打完場後的按數交糧啊。這時生產隊長的螞蚱眼睛—長長的了。心裏叫道:完了完了,叫我到哪里去整那麼多糧食啊!
後來隊長組織社員把場院裏的秸稈反復抖落,這是杯水車薪那。
實在無法就把社員的口糧都交出去了。這就大饑荒的起因吧。
上級收不到吹牛的糧食數字,就說隊長瞞產私分,就要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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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夜裏,我們都睡著了。就被“噹噹噹”的敲門聲驚醒。爸爸點上煤油燈一看,呵!好嚇人啊。來了一幫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立目橫眉,像鬍子似得。只有一個戴眼鏡的假裝斯文。他用手指指點點,那些差役們便翻箱倒櫃兒,象抄家一般。
放到現在,早告他“侵犯人身安全罪”了,他們該賠償精神損失費的。可那是大躍進啊,莫說黑五類,就是貧下中農也照翻不誤啊。
爸爸無所適從,待在一旁。爺爺下地彎腰陪著,媽媽在被窩裏捂著小弟弟的嘴,怕他哭出聲來。兩個妹妹蒙著頭,我傻乎乎地看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奶奶麼,早已經縮成一團在瑟瑟發抖。
這夥強人翻了幾分鐘,就差掘地三尺了,仍無所獲。生產隊長趙老扁也跟在後邊,臨走時悄悄地告訴我們,這是在查隊長,看是否把隊裏的糧食瞞產私分了。剛才那個戴眼鏡的是工作隊長,其餘的是鄰村的民兵。
過後我就想,植物的生長是有規律的,不可能隨著人的意願增加產量的。照吹牛長官的說法不就是變戲法嗎?你看那魔術師,在舞臺上,撲克牌像雪片似得上下翻飛,到最後也不得不停下來,道具用完了麼。若干年後,我才知道,那些大膽的吹牛家們,就是哄著偉大領袖高興的騙子。就像皇帝的新衣,如果有人告訴他沒穿衣褲,光著身子,非得下獄不可。
1958年的冬天是這樣度過的。吃飯按照“低標準,瓜菜代”的指示,每年每人360斤原糧,每天不足一斤。冬天只能喝粥,省下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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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2 18:31:31 +0800 CST  
食春天種地時吃。所以,冬季每人每天6兩混合面子,每頓只能喝兩碗粥,就著鹹菜。如果放到現在,不是問題,因為除了糧食還有肉蛋奶,花生,豆腐,麵包,餅乾。可那時不見一滴油,沒有一兩肉,只有稀稀的一點面子粥。為使粥稠一點,媽媽撿了一些乾菜葉子,剁碎煮爛兌在粥裏。
這年冬天特冷,常常陰天飄清雪。東北人都知道,不怕鵝毛大雪天,只怕陰天飄清雪。那西北風就是硬,把窗紙吹得“撲啦啦”地響。風如再大點,就聽見“啾、啾、啾”那尖刺的聲音。那是北風把窗紙的小洞當成哨子吹呢。
大田莊稼秸稈,都在深翻地時燒掉了。隊裏只分給每戶一點豆秸和高粱橈子,根本解決不了冬季取暖。爸爸他們男勞力還都去挖塘泥積肥去了。只好由12歲的我和65歲的爺爺去搞柴禾。怎麼搞呢,錛楂管兒。就是把苞米地,高粱地裏的楂子高出地面的部分用鐮刀砍下來,每根楂子只能砍下一拃長那一小段,再積少成多裝在花籠子裏。
早上喝的粥,撒兩泡尿肚裏就沒食兒了。不到中午就餓得心發慌。可再餓也得咬牙挺著,要不晚上沒東西燒炕,明天沒柴禾做飯呢。祖孫倆,一個砍一個撿,直到下午兩點才弄了不滿兩個花籠的楂子管兒。爺爺凍得淌清鼻涕,我的手凍得貓咬一般疼。回到家裏,我就狼吞虎嚥的吃著菜粥,津津有味兒的嚼著鹹菜條。
爺爺想喝口燒酒,可哪有啊,只好喝口熱粥吧。事實證明,當你受凍時最需要的是一點熱量;當你挨餓時你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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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是一碗菜粥。雖然這菜粥平時連豬狗都不吃。
這是1959年8月末的一個晚上。我們全家都睡熟了。忽然一陣“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們驚醒。媽媽奶奶心驚肉跳,爺爺戰戰兢兢,爸爸無所適從。這都是讓民兵給嚇的。被專政的人家就是這樣,平常過日子也是誠惶誠恐,如履薄冰。
接著,又聽到喊聲:“大嬸快開門,大嬸快開門呀!”
這回聽出來了,這是我們前院鄰居快嘴鐮。他娘家姓廉,快人快語,故而得此名號。叫大嬸,是找我媽,平時她倆投脾氣。媽媽急忙下地點燈、開門。快嘴鐮的男人也是我們田姓本家,我叫三哥。這快嘴鐮就是我三嫂。三嫂有個兒子和我一般大,叫田祿寬,和我一個班級。田祿寬和我很要好,我們是一個家庭學習小組的,他的算術不太好,老師讓我帶帶他。
三嫂一進屋,沒等我們發問,就連珠炮似的說明來了來意。是田祿寬去參加遼河人民公社成立大會,直到現在也沒回來。她先找了老師,又來找我打聽准信兒。
聽說我的好朋友丟了,我睡眯眯的眼神頓時瞪起來,驚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如果他仍在沙坨子或者在半路上,就糟糕透了。
“唉呀媽呀,小寬去了哪里?難道丟了嗎!”我未加思索,脫口而出。
三嫂聽後,更加如火澆油,急忙又問:“志強老弟,你說說,你們啥時候分開的,他沒說幹啥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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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大喜日子。為了落實偉大領袖關於‘人民公社好’的偉大指示,河海縣委把全縣21個鄉鎮合併成三個大型的人民公社。說是,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工農兵學商五位一體,黨政工青婦統一領導,實現政社合一。說是,大公社可以辦大事,可以進行‘更大的生產大躍進’。可以‘一天等於二十年’,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我們大房身鄉,梨樹坨高級社併入遼河人民公社,首府在沙坨子鎮,今天是遼河人民公社成立大會,本縣三分之一的鄉鎮中小學同社員一道趕來參加慶祝大會。你能說這不是大喜事嗎!
天剛剛濛濛亮,我們梨樹坨小學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就打著旗,唱著歌,列隊出發了。趕到大房身完小的大操場太陽才升起來。等全鄉各村小聚齊才出發,向沙坨子鎮前進。
完小打頭,隊伍前是一杆大旗迎風招展。這旗是紫紅色的錦緞做的,上面用金黃色繡成“大房身完全小學校”。後面是16面彩旗分紅黃紫綠四色,彩綢做成,鮮豔奪目,輕飄漫舞。再後邊是鼓樂隊,兩面大鼓16面小鼓,12支銅號。
樂隊和旗手都統一著裝,男生全是白色衣褲,衣服肩配領章,斜披綬帶,褲線外有兩道杠杠。頭戴著儀仗隊的軍帽兒,很是氣派威武。 女生穿的白上衣,天藍色的百皺裙,統一紮了兩條髮辮,上打蝴蝶結。隨著行進的步伐,每人腦後有兩隻蝴蝶翩翩起舞,飄亮極了。
樂隊指揮驕傲地舞動指揮棒,鼓樂齊鳴,鏗鏘有力,節奏鮮明。
‘嗒滴答、嗒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答……’‘吧裏咚,吧裏咚,吧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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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裏咚,吧裏咚咚,吧裏咚咚……’。
完小體育老師是佇列總指揮,各村小的體育老師指揮各地的隊伍。進入沙陀子鎮時,旗手樂隊更加精神抖擻,意氣風發。隊伍隨著鼓點號聲的節奏,齊步行進。街道旁邊的老百姓,還熱烈的給我們鼓掌呢。
到了會場,我想歇會兒,沒門兒。會場的地面是臨時毀掉的莊稼地,(可惜那些已經拿棒上漿的玉米棵子,幾十畝地就毀了)又臨時鋪的河沙,濕漉漉的怎麼坐呀。整個會場有五六個足球場那麼大,河海縣三分之一人口的一多半都來聚會,小是容納不了的。主席臺搭在正東面,三面搭著葦席子,橫額上大書:
河海縣遼河人民公社成立慶祝大會
左右貼著一副大對聯:
學山東,人民公社就是好
趕徐水,共產主義在眼前
在政治形勢日新月異的年代,楹聯的藝術性是次要的,政治思想性才是主要的。在廣場旁邊的大樹上,掛著高音喇叭,組織者正對著麥克調動各路人馬:
‘喂!喂!民兵大隊請跑步進入會場中心!’
‘三八婦女隊,請在民兵右側列隊!’
‘機關幹部大隊請在民兵左側列隊!’
‘各中小學生請在幹部左側列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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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等了半個點兒才有了固定位置,好累呀。但也只能互相扶著站一會兒,坐是不可能的。
講評書的說,人若上千一望無邊,人若上萬無邊無沿。此言不虛,工農兵學商五個系統,七個鄉鎮的男公女婦,幾萬人彙聚在一個廣場。只見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水泄不通。只有抬頭才能看見藍天白雲。
毀了幾十畝莊稼,幾十所學校停課,幾十個單位停工停產停業,來開大會,為的何事?說起來好笑,喊口號,聽講話,造聲勢。心直口快的老貧農說,‘一群敗家子,勞民傷財,瞎胡鬧!’其實只是小聲嘀咕,否則就會挨鬥。
講話從書記、縣長往下排,一個比一個官兒小;喊口號從十幾歲到白髮老人,一陣比一陣響亮。
官僚講話內容,都是一切美好的讚譽之詞。還有“人民公社好,共產主義架金橋,大躍進戰果輝煌,鋼鐵元帥升帳了,糧食衛星上天了,等老一套。還有一位領導信誓旦旦的說:
‘1958年我們創造了人間奇跡,1959年更要創造地球神話,中國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講話中有一位首長介紹了河北徐水縣辦共產主義大食堂的經驗,限各地務必在10天內把食堂辦起來。總之,講話內容句句假大空,人人吹大牛,條條瞎胡鬧。越假越先進,越左越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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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3 09:12:42 +0800 CST  
我們小學生也跟著拼命的喊口號,一點也不會偷懶,累極了,想歇一會兒,沒地方坐,腿站得麻木了沒人管。早就餓了,把帶的東西都吃了,就盼著早點回家,可大會宣佈:
‘現在午休,下午繼續開會。
有人說是當官兒的要會餐吧,我們呢,沒東西可吃了,跑到水池子邊喝了一肚子涼水。
下午一點繼續開會,臺上坐的官兒少了,據說喝醉了,正在喝醒酒茶呢。下午的會就一個主題,各個管理區,各個大隊,比武打擂呀。
這就是新成立的遼河人民公社,原來的鄉鎮變成了管理區,原來的高級社變成了生產大隊。等於,原來是一個自然村吃一個大鍋飯,現在是幾乎半個河海縣吃一口大鍋飯了。這樣,原來鄉鎮以下的各單位都沒有了生產主動權了,全聽人民公社首長的發號司令了。
臺上的比武打擂,毫無新意。就是吹大牛,定指標,立軍令狀。這些吹手們說些啥,我一句也沒聽見,只感到肚子咕咕叫,渾身沒勁兒。可下子盼到了四點散會。’
三嫂急壞了,大叫道:
“說這些幹啥,小寬到底去哪了?”
我喝了一口涼水,繼續說下去。
“散會時,小寬到大車店去找他舅,是早晨約定的。小寬他舅是倒騰馬路過,讓小寬散會後和他騎馬回家。我也想去,老師不讓,說到了大房身有社裏的大車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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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三嫂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了。不過還是指著他二弟的
方向大罵:
“這個二鬼,我不扒了他的皮才怪呢!”
三嫂的二弟愛說大話,有個駱駝不說牛,和幹部對路子。當了馬販子,專門給隊裏倒騰牲口。大名不詳,外號二咋呼。二咋呼有個特長,特別喜歡玩牲口。從小跟他爹學喂馬、放馬、遛馬。還會治騾馬的小災小病。現在,他可以用一匹病歪歪的老馬,換一匹青壯良駒。
他有絕招,喂給馬一點中草藥,那馬就毛管兒發亮,兩眼放光,打著響鼻兒撒歡兒。至於換回去過些日子那馬如何,是你自己管理的事了,關俺屁事。有時還逗著對方找倆錢兒,多了給隊長點,少了就獨吞了。
這在以搬土坷垃為生的農村,就算能人了。
這不,他換牲口回來,想在慶祝大會上看熱鬧,他看到小寬時正是我們隊伍剛到會場外。他想讓小寬散會時,和他一塊兒回家,一馬雙跨,他爺倆常玩兒。 計畫好的事,讓另一個人給岔過去了。
這又是一個換馬的人,看中了二咋呼從遼中換回來的黃標騍馬。這馬肚子大些,二咋呼說這馬帶駒了,來年就是一傍。同時,二咋乎也看中了對方的栗色尒馬。幾番討價還價,敲定對方給他找160元。這在當時不是小數目,對方要他到於坨子去拿錢。這二咋呼一高興就把小寬的事忘得乾乾淨淨。這會兒,他姐姐來找他,他正美滋滋的喝燒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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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嫂走過去,就是一個大耳刮子。這下他可傻了,大吃一驚,非同小可,知道把外甥弄丟了,快找吧。這廉二咋呼,二話沒說,到生產隊馬號裏牽出一匹快馬,朝沙坨子飛馳而去。二咋呼騎在馬上,心裏卻“突突突”,象有幾個小兔子亂跳。心裏想,小祿寬這孩子能在哪里呢?還在大車店就好了,萬一他不在可咋辦呢?
25裏地只用了半個小時,那匹快馬已經汗濕全身,二咋胡也早已汗流浹背了。此時已近二更天,屋裏還點著油燈,車店裏的兩鋪大炕上根本沒有小祿寬,都是一些生面孔。
再到值班室,也不是老掌櫃了,值夜班的是一個年輕的後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急忙把人叫醒,打聽老掌櫃的住址。緊接著又連夜找到老掌櫃的家,聽他老伴說,昨晚被他表弟接走了。原來老掌櫃的還是好廚子,他表弟次日娶兒媳婦。他表弟的家離沙坨子還有12裏地,在紀家臺子。沒辦法,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二咋乎也要把大車店的老掌櫃的翻出來呀。
我的好朋友田祿寬究竟在哪里,二咋胡能找到他嗎?且看下章內容。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3 09:15:56 +0800 CST  
谢谢玉观音,问好。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3 21:58:33 +0800 CST  
一日之计在于晨。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4 10:13:43 +0800 CST  
谢谢 夜漫道米 先生顶贴。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4 19:10:52 +0800 CST  
作者:关中马 时间:2016-04-04 22:06:14
节日归来支持佳作!

谢谢关先生支持,问好。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5 09:19:36 +0800 CST  
因网络故障仅仅3天未上网,变化如此大,我们天涯正是人气最旺啊。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9 13:22:51 +0800 CST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09 19:58:55 +0800 CST  
第八章 共產食堂仨月垮 一隻飯碗兩家爭

再說小寬,在大車店找不到他舅舅,急得大哭。因為大車店在鎮子北頭,他就是回來也趕不上隊伍了。而且太陽已經偏西,回家無望了,這可咋辦呢?這山重水複之後會有柳暗花明嗎?有,這不嗎,大車店的掌櫃老王頭和二咋呼特熟,經常在一起喝酒。恰巧有一輛去於家村的大車,車老闆叫張順,和水滸裏的浪裏白條一個名。於家村離梨樹坨僅僅三裏路。於是,這老掌櫃拉著張老闆兒,客氣的說:“老張,可憐這孩子,祖國的花朵,社會主義接班人。請你關照一下,把他捎一段路吧。”
這個平常不愛管閒事的張順,今天扛不住王主任一頓好話,答應了。誰讓咱和這大車店有牽扯不斷的緣分呢。當這掛大車趕到岔路口時,天已經大黑了。張順不放心小孩子走夜路,索性拉回家去,安排他吃了飯睡下了。次日,早飯後,二咋乎的馬就到了。原來昨晚他終於找到了老掌櫃王主任,知道人在張順那心裏有底了。
好漢長在嘴上,好馬長在腿兒上,這好漢好馬都被二咋乎占了。馬上給張順買了兩盒“大生產”,千恩萬謝作別了事。
那天,把我累得膝蓋疼,腳脖子疼,腿胯骨疼,腳掌打了血泡。
放兩天假也沒緩過來。其他低年級的小同學也同樣, 家長們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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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孩子,背地裏偷偷地罵。五類分子只能默默忍受,而貧雇農也不敢太大聲嚷嚷。怕被拔白旗挨鬥,大躍進時代非比尋常。

你還別說,大躍進的速度還是可取的,領導辦事不拖拉,雷厲風行。昨天說的事兒今天就幹,有時連夜就幹呢。要不然就拔你白旗,說穿了,就是人隨王法草隨風。你摳得很,他就幹得快。
我們的食堂是生產隊馬號改的。把牲口換了個地兒,把糞堆搬到地裏去,黃沙鋪地面,黃泥抹牆,又刷刷白灰。一個五間房,很不錯的大餐廳,三天就搞出來了。
靠東山牆的一間半,間壁出了一間廚房,半間管理員辦公室。其餘的三間半都是社員吃飯的餐廳。靠北牆一溜大炕,炕上放著從各家各戶齊上來的小飯桌兒。地上是用大木板釘的一溜大條桌。
炊具是各家收上來的。共產主義都快到了,你個人家還要炊具幹麼?該交公的都交公,要不怎麼說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呢。
到各家去拿東西,由隊長領著民兵去。說民兵,其實就是打手、幫兇。隊長唱紅臉兒,好言相勸;民兵唱黑臉,六親不認,生搶硬奪。
偏偏有一位不聽邪的頂上了。他就是我剛出五服的二大伯—田博江。二伯是南大門的後人,三代貧農,歷史清白,分毫不差。此人身材魁梧,人稱“大江”,更倔強,於是都叫他“大強種”。
這些人,來白拿二伯的東西門兒都沒有。他的信條是,俺不占別人的便宜,別人也休想占俺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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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膀大腰圓,身高一米七八,腳大手大。割麥子,別人三四把一捆,二伯就兩把一捆,保證捆不小。二伯雖不是豹頭確是環眼,瞪起來象牛眼。滿臉絡腮鬍子,如果當土匪劫道,准能嚇到一片。二大娘子豐腴、健壯、不愛說話,人稱馬老悶兒。他兒子乳名小杠子,女兒乳名小燕子。這一家日子過得沒的說,一字兒“旺”。就在土改前也不孬。別看沒幾畝地,可有的是絕活兒。二伯會做“八盅碗”,“六大帥”的席面。祖傳的手藝,打二伯他爺爺時就幹這個,十裏八村的小有名氣。
如今,二伯主灶大廚,二娘配菜,一對兒女作二廚。配合得天衣無縫,氣勢不凡。各村人家每逢紅白大事都搶著請他們。圖意排場,省料,工錢也不貴。總之,正兒八經的好人一家。可自大躍進的以後,好人壞人都亂了套數。良善未必好報,邪惡常常威風。
生產隊早就惦記上了他家的高檔炊具,重點是那三口綠釉子蟠龍二缸,兩口16印燜飯、燉菜大鐵鍋,還有四個錚明瓦亮盛菜大鋁盆。還有那紫銅的爆炒大馬勺,削鐵如泥的大菜刀。至於碗碟就無數了。這可是二伯賺錢的資本啊。
生產隊長趙樹根,寬肩膀,大扁頭,吊眼梢,大嘴叉。不罵人時,總那麼笑容可掬,人稱“趙老扁”。
老扁很有心計,把民兵愣小子們先留在大門外,自己進院和“大強種”商量。
“二哥,咱跟你商量點事兒唄。”老扁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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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0 16:26:27 +0800 CST  
啥事兒?我的隊長大人。”
二伯故打糊塗語兒,話帶三分刺兒。
“想從你這搬走點東西,。”
老扁露出了主題,但語氣太大,連借都沒說,張嘴就要,來硬氣的了。
“別人拿啥我拿啥,多一樣都不行!”
二伯的回話乾脆俐落,斬釘截鐵。但他的算盤打錯了,一則民不同官鬥,二則這是大躍進時代,也就是發瘋的年頭,不講規矩,沒人按常理出牌。
“二哥,這幾樣東西你家有,別人沒有哇!”
老扁的理由就是共產風,一平二調,個人家的就是大傢夥的,除了老婆孩子之外。
“東西有不假,我自己花錢買的,又不是偷的、搶的。憑什麼你要我就得給呢?這也不是土改分大肚子。”
二伯更加理直氣壯,句句講的是人間常理。這常理,無論什麼社會兒,老百姓都是根深蒂固的,不會放棄的。你要硬逼他,只能是壓而不服而已。
“憑什麼!就憑辦大食堂是共產黨的號召,毛主席的指示,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唄。到了共產主義,你這些東西還有啥用啊?”
老扁也來勁兒了。他走遍了全隊幾十戶人家,都順風順水,唯有到這裏卡殼兒,這隊長還當得下去嗎?於是,一口氣搬出了這些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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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至於什麼是共產主義,馬列主義,他也不懂。不過,黨咋說俺咋幹唄。他的絕活就是軟中帶硬,笑眯眯的叼著不放口。
那幾個民兵小子們,在門外早不耐煩了。有的瞪眼,有的給他打手勢,有的躍躍欲試要搬東西。看老扁還沒談妥,知道今兒個遇上硬茬兒了。各個摩拳擦掌,做好了戰鬥準備。
“老扁你說什麼?還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呢,就這麼窮嗖嗖的,直冒冷氣,那各取所需的東西從哪來呀?你自己說。”
二伯還真有兩下子,他老伴兒、一雙兒女都拍掌叫好!連小學課本上的話也用上了,天才的雄辯家。
其實,有些道理簡單得很,幹部,老百姓都明白著呢。可總有人鬼迷心竅,想入非非,象天方夜譚那樣,把美好的東西憑想像搬過來。
然後,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弄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這趙老扁是最基層的執行者,既然在四級幹部會議上已經比武打擂了,就不能退卻,還要爭第一呢。不然就得拔白旗、挨整、下臺。想到這裏,老扁收起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色,勃然大怒:
“對不起,不行也得搬,有意見到上邊提去。”
一聲令下,五六個生龍活虎的小生荒子,一湧而進、就要抬缸,拔鍋、端盆。只聽二伯大喝一聲:
“強盜,土匪。光天化日敢明搶嗎?!誰動我就劈死誰!”
說話間,他早把開山大斧握在手中,橫在民兵面前。又大叫著:
“不要命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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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們看著這黑鐵塔輪著一柄大板斧,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嚇得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傻呆呆的楞在那兒。這些年,民兵就是跟在幹部屁股後狐假虎威,給幹部當狗腿子,作幫兇。
老扁見狀,便向領頭的遞了一個眼色。那人會意,領著手下的把木棒、鎬把、扁擔、鐵齒都操起來了。準備六民兵大戰老強種。說時遲,那時快,這田家人也毫不含糊。杠子操起一把雪亮的筒鍬,小燕兒操起一把五齒魚叉,還帶倒須兒的呢。馬老悶兒更不甘落後,握住那兩把大菜刀,互相碰撞,叮噹作響,好不威風。這正在上演一場‘全家齊上陣,誓與炊具共存亡’的大戲。
自土改以來,貧雇農在農村就是高人一等。把自家在舊社會的窮苦,全歸罪於地主剝削,與他們的祖上懶惰,敗家無關。他們是黨的依靠對象,有的當上了各級幹部,有的是地頭蛇,無冕之王。平時要和地主富農遭遇,那就是百戰百勝。因為地富及其子弟,只有退避三舍,沒人敢講什麼理,因為真理就在貧下中農一邊麼。
如果要和本階級遇上了,也就只有狹路相逢,勇者勝了。今天,大強種敢和他的領導對抗,足見其從未遇見過對手。同時心中抱著一個古老的定理,硬拿東西就是明搶,就是強盜。媽的,俺怕他屌,要和強盜鬥爭到底。所以全家無所畏懼,大義英風。
幾分鐘的武裝對峙,民兵有點發毛了。這開山斧真的劈下來,就是程咬金上陣,一劈兩半兒呀!那筒鍬掄起來不死帶傷啊,那魚叉下來就是五個眼子,沒見拿大黑魚被紮的情景嗎?他們幾個都冒出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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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不得不漸漸後退。
老扁何許人也,老油條一個呀。兵法曰,逢強智取,遇弱活擒那,
緩一步再說。主意打定,臉色立馬陰轉晴了。很客氣的說:
“我的好二哥呀,何必呢,為了大傢夥的事兒,咱哥倆可別傷了和氣呀。哈哈,哈哈。”
說完作揖抱拳別過。回頭一揮手,全體撤了。
“不送了,隊長大人。”
二伯以得勝的口氣,目送老扁他們退去,心裏以為萬事大吉了呢。其實,大禍臨頭了。
這天午夜,二伯家的院子裏響起了槍聲。先把看門狗打死了,民兵這麼起早貪黑的幹,也得給自己犒勞一下呀。這狗肉就是戰利品麼。
緊接著,門被砸開,在烏黑的槍口下,待他們穿好衣服後個個五花大綁。民兵好解恨啊,叫道:
“你們不是凶嗎,再凶啊!”
說完押到大食堂。打這以後,這食堂除了吃飯,便是開會、整人的場所了。主事兒的,今晚不是老扁,是本隊食堂管理員,大隊民兵副連長王懷順,就是那個“王壞水兒”。他們把人犯扔在外屋先晾著,壞水領著民兵吃狗肉,喝燒酒。酒足肉飽之後,對主犯開打了。六個民兵抽出皮帶,每人打20下,輪番進行。讓杠子和老悶兒在一旁看著,殺一儆百麼。人犯嘴裏都塞上破抹布,叫喊不出聲來。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0 16:30:34 +0800 CST  
小燕兒卻被壞水拉倒小屋裏,反手把門關上。並陰險的對小燕說:
“你聽聽,你爹被打的多可憐啊。現在就你能救你爹,根據他的言行,可以定為現行反革命了,立即逮捕發辦。如果你能跟我親近一次,我保證立即放人。”
這時的大屋裏,皮帶抽打爹的皮肉的“啪/啪/ 啪/啪”聲,兇手們“吭哧、吭哧”的喘氣聲,和他爹痛苦的呻吟聲,她聽得一清二楚,撕心裂肺。憤怒的潮水在姑娘心中洶湧彭拜,使胸前的兩個小山包一起一伏地抖動。
這情景瞧入色狼王壞水的眼裏,令他欲火中燒,也給他這個惡魔找到了一條作惡的理由,這朵花太可愛了,此時不采又待何時啊。
一頭野獸猛地跨上了這個16歲女孩兒身上,扒掉褲子。一根黑吧溜丟的大雞巴,狠狠地摧殘著這朵尚未盛開的花骨朵,上演著人間少有的惡劇、醜劇。這時,小燕子拼命抵抗,弄掉了嘴裏的毛巾,一口咬住了惡鬼的鼻子。這惡鬼疼得大叫:
“別打了,停止!”
裏屋、外屋都在血腥中結束了。裏屋是倆人的血,外屋是一個人的血。二伯被他們打得皮開肉綻,傷口黏住了衣服,渾身血葫蘆一般。這些民兵,既無獨立思考的政治頭腦,也無善惡分明的獨立人格。他們就是當權者的馴服工具,逐漸形成了折磨別人快樂自己的畸形品格。有時還能撈點油水,並以此為榮,完全不知道助紂為虐是對人類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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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沒召開批鬥大會拔白旗,沒公開田博江的“罪行”。一則田博江是貧農,二則是被打得鮮血淋淋,更何況還有一樁強姦案跟著呢。換言之,也是為了保護王懷順及背後策劃者。天快亮時,才送田家四口回去。
到家一看,不但食堂要的東西全不見了,還丟了一些細軟等值錢的物件。那都是前幾年他家耍手藝掙得錢,買下的為兒女準備的。沒成想,被洗劫一空。沒人作證,有冤無處告,只好打掉牙往肚裏咽,強忍著。
平地一聲雷,禍從天上降。好好的人家,被整得如此悲慘,令人髮指。二伯渾身是血口子,衣服和傷口黏在一起了,清洗傷口時鑽心的疼。醫生的手在顫抖,禁不住淚下如雨,二大娘的眼淚已經流幹,傻人一樣。 小燕兒的傷痛是難以治癒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罵,眼看要瘋了。二娘一邊勸二伯一邊勸燕姐。燕子,想開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杠子哥用一把刀鋸做了一把寶劍,磨得鋒銳極快,每天晚上在院子裏耍。
三四天后,老扁帶上四隊的馬隊長來了。原來馬隊長是二大娘一父兩母的哥哥。老扁假惺惺的說:
“二哥,我看著馬隊長的面子,沒把你污蔑共產主義的話上報。要不,連你武裝對抗加一塊兒,定你現行反革命,是順手的事。你一旦帶上反革命的帽子,就是五類分子,就必須一輩子接受改造,拐帶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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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跟著受氣呢。”
老扁裏外裝好人,暗地裏打一悶棍,這會兒又假裝送顆大甜棗。他很欣賞自己,在共產黨政權和老百姓之間,玩兒陰謀詭計。
“這麼說,我得好好謝謝你隊長大人了!”
二伯沒好氣腔,一肚子憤恨,躺在炕上又沒轍。
“不過,那天晚上的事,我真不知道哇,是民兵連採取的行動。讓你受苦了,我代民兵向你道歉。咱貧下中農要有海量啊。”
果然好手段,老扁既逃避了血淋淋的一幕,又對王懷順的惡行裝作不知。既掩護了壞水,又保住姑娘的聲譽,內心陰毒外表八面見光。 扁隊長的如意算盤打得如此漂亮,表面上自己表現很有同情心,又向同僚馬隊長買了個好。他私下說,這不叫陰謀,這是心計、策略。
馬隊長連連點頭稱是,還向老扁千恩萬謝。最後把妹妹妹夫批評了一頓,告誡他們,胳膊永遠擰不過大腿,至少當下中國是這樣。打那以後,大強種田博江象老綿羊,只是壞水的一個兒子淹死了。
一個月以後,快到中秋節了。大人孩子都想抓幾條魚吃。大食堂的飯菜太沒油水,全面饅頭南瓜湯。還不如吃素的和尚呢,人家還常吃豆腐呢。王懷順的11歲兒子小亮,吃完早飯就抓魚去了,直到晚上點燈還沒回家。
我們梨樹坨村三面環水,東面有大葦塘,上百畝的面積,岸邊長著蘆葦,水不深,年年隊裏在這漚麻,也叫漚麻泡子。西面的湖叫西坑子,面積和大葦塘不相上下,東側是沙子底兒,水不深是我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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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然浴場,歷經百年,長滿了菱角,雞豆米(芡實)。村北面是老太后溝,東西長條形的,面積二百多畝,很深,岸很陡,平時小孩是不敢去的。只是打魚郎最喜歡,那裏有大魚,鯉草鰱鱅四大家魚都幾斤、十幾斤重,還有鬍子鯰,大黑魚,甲魚,河蟹多極了。
孩子一天沒回家,壞水兩口子急壞了,這三個泡子都找遍了,動用了隊裏的好幾條船呢也沒結果。
眼擦黑兒的時候,在大葦塘東岸邊發現小亮的一隻鞋,又發動了一些民兵和社員幫著找。手電筒、燈籠、火把照耀得水面如同白晝。最後用大網拉,幾百米長的大拉網拉了半宿,終於在泡子中心找到了孩子的屍體,手裏抓著黑泥,身子泡得灰白。
大葦塘有個特點,從淺到深是逐漸過渡的,沒有陡坎。從岸邊向裏走十步也差不了半尺深。秋天,魚都喜歡到水淺的東邊去覓食,哪里長蘆葦呢,水溫較高有魚蟲兒。所以,村裏人都說,不一定是失足淹死的,可能是他爹造的孽呀。
提起王懷順,無人不曉。他家原來是梨樹坨南邊王家窩棚人。他爺爺王大奎那輩子也是殷實人家。百十畝地,兩掛馬車,忙時種地,閒時拉腳。四合大院,青磚亮頂,是王家窩棚少有的富戶。如果那時土改,最低也得定個小地主。誰知,王家出了個敗家子,正是王懷順他爹王繼業。
怪在王大奎只會掙錢,不會教子,任其自流。少時王繼業就跟一個二流子胡混,二流子騙他的錢。他也樂意,圖個自由快活,免去了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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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煩惱。立事之後,他就抽大煙,逛窯子,下館子,進賭場。總之,什麼壞事都幹,什麼好事都不幹。十多年功夫,把地賣光了,房子只剩兩間場院房兒,土牆草蓋兒那種,暫且起身而已。他爹娘被雙雙氣死了,人送外號“王作孽”。
鴉片這東西,上了癮很難戒掉的。為抽鴉片,王作孽非騙即偷,親朋好友都借遍了,借了不還,不也是騙嗎!騙遍了就只剩下偷了。
有一次,王作孽摸進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閨房。抱起首飾盒就要溜,又見睡熟的小姐冰肌玉膚,貌若天仙。饞得流哈喇子,便見色起意生淫心,還要強姦。道上說“奸盜合一乃大忌也”。
小姐驚醒大叫救命。於是,家丁趕到抓住他一頓亂打,扔到荒郊野外。連驚嚇,加凍餓,大病不起,不久便一命嗚呼了。那時,王懷順才十多歲。
王懷順長大後,幾乎繼承了他爹的所有壞品行。花言巧語,坑繃拐騙,小偷小摸,調戲婦女,占奸取巧,遊手好閒。人們都說,黃皮子下豆雛子,一輩不如一輩,隨根兒。
土改前一年,王懷順在王家窩棚像狗屎一樣,人見人躲,實在住不下去了。便托他姥家人說和,搬到梨樹坨村住了。
土改時,這位地無一壟,房無一間的赤貧,便成了工作隊的依靠物件。加之他花言巧語,投其所好,把個老八路哄得滴溜亂轉。工作隊讓他入黨,當上了貧協會員,民兵小隊長。鬥地主,分浮財,他樣樣衝鋒在前,因為這是他的老本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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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幹時,他很懶,一樣的地在他手裏打不了多少糧食,還真的蔫了幾年。後來搞合作化運動,他又洋巴起來了。他很鬼,謀劃了一個清閒的活兒——倉庫保管員,大隊民兵副連長。力氣活兒不幹,工分不少掙。還時常往家裏偷點兒糧米粉條凍肉什麼的。反正監守自盜,沒人監管,比如偷出20斤豆種,來年春天種地稱種子時,就找巴回來了。
大家私下議論,壞水這次吃了啞巴虧,不知今後能否改過。也有人說,狗改不了吃屎,他就是個小混混,好不了。
9月16日,據說這是個吉日。遼河人民公社,大房身管理區,梨樹坨大隊6個生產隊同時成立大食堂。比縣裏的要求提前兩天。這是大隊書記田博駒和大隊長田金鼎決定的。說這樣可以把聲勢搞得大大的,把氣氛搞得濃濃的,把幹勁兒鼓得足足的。全大隊,光彩紙就買了一刀。紅黃綠粉,各色標語貼滿了大街小巷。內容麼,在原來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人民公社萬歲”“三面紅旗萬歲”“學山東趕徐水,辦好大食堂。”“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公社食堂就是好,男女老少喜洋洋”等左到壕溝的口號好多。
我們二隊食堂大門用松樹枝紮得凱旋門。兩側各有一塊大木板。寫一副對聯:
饅頭隨便吃,人民公社就是好;
幹勁拼命鼓,共產主義早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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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0 16:47:17 +0800 CST  
橫批:大食堂萬歲
一掛三千頭的“十響一咕咚”,放完後,正式開飯。隊裏殺了一口肥豬,每人一碗豬肉燉粉條子,大饅頭管夠吃。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吃飯不要錢,幹活兒不掙錢,真是共產主義了。
食堂的餐廳開了兩道門,東門挨著廚房是上等門;西門挨著西山牆是下等門。凡是硬茬幹部家屬,黨員及硬氣的貧下中農,地頭蛇走東門。他們是這個小王國裏的貴族。離廚房近,盛飯菜方便,遇到好吃的可多盛點兒。
西門是平民,五類分子及子孫們常進出的門。他們不奢望占一丁點便宜,只求吃飽飯,吃口消停飯就足夠了。巴不得離貴族們遠一些。
炕上是婦女和孩子們的地盤兒。媽媽領我們在炕西頭一張桌上吃飯,爸爸伺候著奶奶在大條桌西頭吃飯。爺爺愛吃辣椒,奶奶就在飯前用燈火燒兩隻,剪碎了放在爺爺的菜碗裏。
飯食呢,一共吃了五天白麵饅頭,以後全是黑面兒的全面饅頭。菜呢,以角瓜,土豆,白菜,蘿蔔為主。開始見一點油星,以後就白水煮菜加點鹹鹽。人們的笑容不見了,代之的是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歎氣也耽誤不了熱鬧。三個女人一台戲,一群女人勝趕集。三四十個女人,五六十個孩子,鬧鬧哄哄,敲盤子敲碗,比趕大集還熱鬧呢。尤其是餐廳東頭,貴族堆裏,挑碗筷,搶位子,孩子吵著,大人護著,免不了有些爭執。說著說著,這兩個主兒,狹路相逢,鬥上了。一個是政治隊長豐水餘的二女兒蘆花,另一個是食堂管理員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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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的大丫頭彩翎。起因是二人搶一隻碗,一隻青花細瓷的大號飯碗。
食堂的碗來自於各家各戶,千姿百色,五花八門。有粗瓷黑色的,象從古墓裏挖出來的;有厚實的藍邊小飯碗,有放著都不穩當的白色二大碗,最多的是供銷社買的那種青白色瓷碗,稍有花紋兒,挺厚實。
這細瓷碗總共也沒幾隻,象這只青花細瓷碗,絕對與眾不同。就是卵石中的夜明珠,雞群裏的金鳳凰。如果放在今天,早就被文物販子淘走了。
仔細看它,就象欣賞出浴的美人兒,無處不可愛。乳白色的胎,青白的釉,海藍色的花紋,通體畫的是喜鵲登梅圖。一支雄健如鐵的幹枝梅,那梅花有盛開的,有花骨朵,姿態各異,錯落有致,疏密得當。
那喜鵲,是一對兒。那只母鳥深情的望著公的,那只公鳥兒正引頸高歌。碗邊畫的是通透的雲子卷紋飾。拿起碗對著太陽一照,就像乳白的臺燈透過一樹雀梅,發出柔和的光。拿起來用手指彈一下,便錚錚作響,象出土的編磬發出清脆、有迴旋的樂音,美妙極啦。
王懷順的大女兒,當年13歲,名叫彩翎。比淹死的弟弟大兩歲。常跟他爹到食堂轉悠,遇上幹部們喝酒吃小灶,她也跟著抓點。久而久之,大家習以為常,把她慣壞了。
有個炊事員叫麼姑,常逗她玩兒,也是討好頂頭上司管理員麼。麼姑拿起這只大花碗給他看:
“彩翎啊,你看這碗多好,細瓷細釉,還有喜鵲蹬梅圖呢。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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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呢,包你能找個好婆家。”
彩翎聽麼姑這麼一忽悠,樂得眉飛色舞,立刻把這碗拿過來左看右看,稀罕不得了。還用鉛油在碗底寫個王字,算是號下了。
豐水餘的二女兒蘆花,今年14歲,比彩鈴大一歲,個頭也比她高出半個頭。原本不想爭這只碗,不就吃飯嗎,吃飽就得唄。可她看著來氣,嫉妒,心裏早就罵開了。王彩翎,你別臭美,不就仗著你爸
當管理員麼,想霸什麼就霸什麼,今天本姑奶奶就給你直羅鍋了。
主意拿定,開飯前半個小時,蘆花就來到食堂。把那只細瓷大花碗摟在懷中,又找到一雙象牙筷子,這也是共產上來的稀罕物。坐在炕頭,悠閒自得地敲著玩兒。這象牙筷子敲那細瓷花碗,清脆響亮,聲音美極啦。可惜這蘆花不懂樂譜,就只好演奏學校鼓樂隊的鼓點兒。
炊事員們,哪個敢管閒事啊,政治隊長的女兒,不是公主也是郡主,上眼皮麼。
彩翎走到食堂院子裏,就聽見“巴拉巴拉咚,巴拉巴拉咚,巴拉咚,巴拉咚,巴拉咚咚。”的聲音,而且是用那細瓷碗敲出來的鼓點兒。不好,有人動我的碗了。因為食堂上百隻碗中只有這只才能敲出如此美妙的聲音。
怒氣衝衝的王彩翎,推門一看,果然有人在侵犯他的特權。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紅頭漲臉,飛跑過去就奪碗。
哪知蘆花早有準備,從容地用左手臂把碗攬在懷中,用右手當胸一推,就把蘆花頂個趔趄。彩翎明知蘆花力大,打不過。那就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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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蘆花的鼻子大聲叫駡:
“把碗還給我,蘆花你這小浪逼兒!”
“憑什麼給你,王彩翎你這小婊子兒!”
“我用多天了,別人都不爭,你姓豐的憑什麼?”
“食堂的碗是大傢夥兒用的,為什麼你霸佔好的?你個小騷貨。”
兩個丫頭越罵越狠,句句帶髒字。蘆花自以為占理兒,想在老少
輩兒面前讓王彩翎難堪,更想顯示一下豐家二小姐的威風。彩翎絕不
甘心失敗,丟碗事小,讓人攫了面子事大,戰鬥下去,絕不退卻。於是反唇相譏道:
“你才是小騷貨,你爸是個大騷貨!”
王彩翎要撈幹的了。圍觀的人們終於看到戲眼上了。嘴裏不說,心裏都暗暗叫好。
這時蘆花早已準備好了炮彈,不用回家取,張口就來:
“你爸才是真正的大騷貨,大強姦犯!哈哈,哈哈。”
這蘆花一劍封喉,直逼對方要害。聽著都明白,指的是糟蹋小燕子那事兒,都向蘆花投去了支持的目光。有人站在彩鈴後邊,直接給蘆花豎起了大拇指,意思是,支援你,真棒。而王彩翎也絕不示弱,拋出了撒手鐧:
“你爹是大貪汙犯,隊裏殺年豬,他貪汙了半付下水。”
這致命一擊,令在場的社員都躁動起來了,對呀,隊裏殺豬咱只吃到肉了,沒見下水呀!另一半莫非……。大家越想越來氣,有的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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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開始小聲罵上了,這兩個敗類,一對混蛋。聽著吧,好戲才開場。
“你爸偷了一副板油,大食堂沒油吃,你家葷油拌糖吃。”
豐蘆花這一劍直刺對方心窩。一個老貧農大罵開了:
“管理員是大混蛋,幹部沒有好東西!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
再說這彩翎毫無懼色,決心奉陪到底。從老箱子底下找出重磅炸彈:
“你爸勾結土匪是大漢奸!”
大家都明白,多少年來村裏人都知道,就無人出來揭發他姓豐的啊。他一屁股屎,還耀武揚威當幹部,多無恥,多卑鄙呀!於是,人們用眼神給彩翎投去了支持的一票。
但蘆花不認為是罪過,好像他爹是英雄。他要辯解:
“我爸說了,那叫革命,分地主浮財麼。”
“不嫌可恥,敢說革命?明明是勾結土匪,搶富人的東西,還把你二叔的命都搭進去了。還有,你爹是大破鞋,把社員打發下地他去搞人家媳婦。”
這彩翎的炮彈越來越有威力了。彈無虛發,擊中要害。逗得老少爺們哄堂大笑。也有的青年少婦吃不住勁了,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蘆花咬住嘴唇,告誡自己,一定要頂住,絕不退卻。事兒是自己挑起來的,不獲勝可太掉價了。於是,又一發炮彈上膛了:
“你爺爺是大煙鬼,還逛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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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0 16:51:55 +0800 CST  



彩翎也不反駁,如其防守倒不如大膽進攻來得痛快。又叫道:
“你爹階級界限不清,跟地主家媳婦搞破鞋。”
這時媽媽給我遞了一個眼色,我明白了彩翎說這事與咱家有關。
我大奶的兒子,也就是我的二叔叫田博棟,土改那年剛好20歲。二嬸兒已經過門兩年了,二嬸兒名叫趙蘭香。她家也是地主成分,是在十幾歲時雙方老人給定的娃娃親。
二嬸兒比二叔大三歲,是於坨子人。我大奶也是於坨子人,二嬸兒於蘭香是大奶的出五服的遠房侄女。打小大奶就喜歡蘭香,因為小姑娘不但長得水靈標緻,還特會說話,嘴特甜。見面就是姑姑長姑姑短地叫著,大奶每次見到蘭香總是順手送給她點小頭飾,小玩物。
土改前十年我家正在興旺時期,十裏八村的姑娘都希望嫁到田家北大門。因為我們北大門前清時出過一個秀才,一個舉人。地地道道的是詩禮之家,顯赫門庭。於家就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托人帶了彩禮來說親,當時蘭香15歲,我二叔田博棟才12歲。
一拍即合,大奶滿心願意,二叔太小不懂啥事兒。當時說好了,等男方18歲就成親。成親那會兒,二叔國高文化,在大房身鎮郵電局上班。相貌雖然不很出奇,卻也是體格魁梧、神清氣壯。上下班騎著自行車十分瀟灑。毋庸置疑,新婚後小倆口感情甜蜜,夫唱婦隨。可是土改後原有的人事情由就要從新洗牌了。
遼南地區48年土改,當時豐水餘是貧農協會武裝隊長。30幾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眼睛不大卻很毒,能看透領導心,更能看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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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每天帶著八路帽兒,腰紮武裝帶,肩背三八大蓋兒槍,腳下穿著從浮財裏淘來的一雙黑皮馬靴,不可謂不威風瀟灑。
這人就是個變色龍。土改前給地主護村隊當武裝隊長,又勾結土匪,兩面三刀,八面見光。他家祖上就是以漁獵為生,土地很少,自然定了個貧農。這位豐水餘見風使舵是他的長項,對土改工作隊長盡極溜鬚拍馬之能事,燉上幾條大黑魚,請工作隊長喝燒酒,把那位老八路哄得滴流亂轉。這酒一喝上,那還有什麼原則呀?反正人家是貧農,儘管村子裏好多幹部都向工作隊反應,說豐水余給地主當武裝隊長,有勾結土匪的劣跡等罪過,老八路齊排長還是力排眾議,任命豐水餘當上了貧農會的武裝隊長。
子系中山狼,得志更倡狂。自從豐隊長上任後假借保衛的名義,趁亂偷盜已經沒收的地主浮財。待一切安頓好以後就開始踅摸年輕的姑娘媳婦,供他享樂。
豐水餘對我二嬸兒於蘭香早就垂涎三尺了。我們就是東西院的鄰居,這個豐水餘沒事就在他家的柴禾棚子裏從杖子縫兒朝我們這院子裏看。
其實,當時我才幾歲,處於剛剛記事的少兒時期。我也看出來我二嬸子的的確確好看。23歲的於蘭香比18歲的姑娘更加美麗、漂亮、成熟。二嬸子高個兒頭,少說也有一米六七。特標準的瓜子臉,大眼睛水汪汪的能照進個人去,挺鼻樑,薄嘴唇。兩條烏黑的大辮子襯著苗條的身腰,招人喜愛。再看那乳峰高聳,後臀微翹。站如婷婷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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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翠竹,行如嫋嫋娜娜的絲柳。可以這麼說,在我十幾歲見過的女人當中,頂數我二嬸子最美。二嬸子還有一個特長,就是歌喉遼亮,音域寬,音色美。當時流行的解放區歌曲,她聽了幾遍准會唱。她一唱歌半個梨樹坨子的人都聽著呢。也就是這會唱歌,給了豐水餘下手插入的機會。
那時貧農會辦識字班,也學唱革命歌曲。人家貧下中的姊妹妯娌都結伴去農會學習唱歌,可是我二嬸子卻不能夠。地主的兒媳婦麼,哪有資格呀?
二嬸子呢就在識字班的窗外偷著學。這時豐水餘不失時機地走到二嬸子身旁很和氣地說:
“於蘭香,你要學歌嗎,到屋裏學吧。”邊說邊打開門把於蘭香讓到室內學歌。二嬸兒人緣好,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後來豐水餘和貧農會長要求允許地富子弟妯娌,正式和貧下中農一塊兒學文化,學唱革命歌曲。他的目的很清楚了,既是為了得到我二嬸兒創造條件。
後來的事就很明白了。於蘭香天天晚上去學歌,豐水餘天天晚上當護花使者。而且每晚都是於蘭香留下清掃教室,姓豐的陪著。什麼骯髒的挑逗語言不知說了多少,二嬸子終於沒有擺脫風水餘強追緊貼,投入了他的懷抱。
大奶在家成天敲山震虎地罵,於蘭香大蘿蔔臉不紅不白。這時候豐水餘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爸爸,、只是他老婆又老又難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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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叔去鞍山出差那一周,豐水餘乾脆把於蘭香死死地扣住,不讓他回家,和他在農民會裏明明白白地搞“工作”了。二叔回來後,就和二嬸兒離婚了。那時誰家的媳婦被別人霸佔了,是十分可恥的事,令這家的老少輩兒都抬不起頭來。於是,二叔乾脆辭掉了郵電局的工作,領著大奶奶到鞍山謀生去了。
這個惡棍拆散人家的好夫妻,無恥已極。象王懷順,豐水餘這樣的人竟成為了共產黨的好黨員、好幹部。人民之苦,國家之難皆由此等人而造孽是也。
“嘩啦”一聲響,青花細瓷碗,被砸得粉碎。原來豐水余和王懷順各自把女兒領走了,這場戲就這樣草草收場。可惜了那青花細瓷碗,文物級的東西就白白毀掉了。
這兩個丫頭吵架,牽出了好幾個案子。有的是早就知道的,有的是頭一回聽說,大傢夥感到吃驚的。總之小孩兒掏實話,不會有假。
即便如此,平頭百姓又能怎樣呢?多少年來,幹部一手遮天,便宜他們占著,吃虧是老百姓的事。在人堆兒裏,幹部人模狗樣的裝,說的話冠冕堂皇,背地裏什麼損事兒都幹過。這種惡習的餘毒還在呀。
也有人說,這兩家是狗咬狗,一對混蛋。也有的說,這兩個丫頭是飽飯撐的,那麼這飽飯到底能吃多久呢?
白麵饅頭,僅僅吃五天就停了。豬肉粉條也就那麼一頓。一口豬,大家吃一頓,幹部再瓜分點兒,還有啥呢?
接到人民公社的指示,食堂要節約,糧食首先要保證完成國家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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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接下來,就吃黑饅頭。
後來人都知道,在蘇聯的列寧時代,國家困難吃黑麵包,很少有人知道,中國大躍進時代吃黑饅頭。因為麥麩子全在裏面,所以既黑又粗,趁熱吃還勉強,涼了就硬了,粗拉拉的刮舌頭、刮嗓子。
一個月,小麥吃光了,就吃剛剛硬殼的玉米和剛剛定漿的高粱。邊收邊曬,邊磨面子。隊裏有一半兒人弄吃的,也就剛剛供上嘴兒。
早午兩頓餅子,晚上一頓稀粥。菜湯沒有油,只用一點鹽調味而已。上級強調節約,只准吃原糧就是連皮吃。
秋糧上場後,要求完成或超額完成,國家徵購糧任務。農民口糧降到每年360斤原糧,分兩次給,夏糧100斤,秋糧260斤。
原來吃大鍋飯,名曰“吃大肚兒”,毫無計畫,順水推舟。結果每人每天吃進去2斤多糧食,現在一下子減去一半兒,就只能定量吃,分著吃。歡聚一堂的就餐大場面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兩頓餅子一頓粥,只能按時定點到食堂來打飯。
這樣,梨樹坨大隊又增加了一道風景,聽哨子聲來打飯。而且你一定要掐準時間,別搞錯了。因為一共有三件事吹哨子。
稍早一點的是,第一遍倒尿罐兒。為了給隊裏積肥,各家都把夜裏的撒的尿攢起來,早晨天剛亮,聽到哨子聲都出來倒尿罐兒。外邊正有一位大伯挑著尿桶等著呢。
稍晚一點兒是放豬哨子聲。生產隊要求每戶養一口豬,又沒有飼料喂,只能是放牧打野食兒,長得啥樣你別管。隊裏安排一個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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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樣掙公分,一般情況下風雨不誤,當然冬季就行不通了。大約八點左右,“嘟…嘟…嘟…嘟…”那遍哨子就是告訴各戶社員打開豬圈們把豬趕出來。如果遲了,那餓極了的克朗豬,就會象運動員似得飛躍圈牆。
最後說的是,在倒尿桶之後,放豬之前的那次哨子聲,就是打飯的哨子聲。當然中午飯、晚飯同樣聽哨音打飯。還有,晚上放豬的回來時也要吹哨子。總之,這一天,你必須分清楚這六遍哨子聲,否則就亂套,誤事了。或者倒不成尿,或者打不到飯,或者放不了豬。你別笑,真真兒的不差,不信你去問問當地年歲大的人。
由於定量,這飯食的金貴不言而喻了。那做飯的大師傅,管理員,大小幹部都想佔便宜,多抓撓點兒。丟失餅子,丟失面子的事便常常發生。無奈,老扁隊長把一干人等全打發了,只留管理員和會計專管分面子,一天一次,防止吃探頭糧。原來收上來的炊具也都物歸原主了。損壞的就活該倒楣了。更何況,往回拿東西,就不象當初向上收那麼簡單了。過去想拿你啥東西隊裏說了算,現在,你要回的東西,沒人給你做主了。大的物件還勉強,小的如碗盆勺子等就誰硬氣誰就多拿點。這回大食堂名存實亡了。
後來有人說這是“共產風兒”,我看不象,倒像是小孩兒過家家。咱說玩兒就玩兒,說不玩兒就散夥兒。誰也不用擔任何責任,多自由啊。什麼國家呀,集體呀,老百姓呀,上邊信口胡說,下邊隨意胡鬧!
有個老貧農張快嘴,大高個,大嗓門兒。他大兒子是團級軍官,这老张头老远就冲着老扁大大喊大叫,欲知张老汉喊叫啥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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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0 17:10:34 +0800 CST  
流转得好快呀。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1 12:02:40 +0800 CST  
@得味斋主2016

作者:关中马 时间:2016-04-11 21:51:05
叙事的语言很好,值得好好品味!

xxguanlaoban!wenhao.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2 14:02:52 +0800 CST  
第 二 部 人 荒
第 九 章 攀樹斷骨蒙倭寇 未明時勢錯投軍
这位张姓老贫农,老干属大喊大叫着说,“我说愁老扁你不要一天等于20年吗?你不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吗?你都快跑啊?”
你猜老便如何应对?他才不敢言语呢。一则理短,二则怕人家的势力啊。看人下菜碟是老扁这代干部的一大特色。对贫下中农如老鼠见猫,对我爸那帮人才吹胡子瞪眼睛耍威风呢。

爸爸生於1927年8月。當時中國南方正是老蔣和共產黨翻臉時期。紅軍武裝暴動,國軍大規模圍剿。東北是張大帥的天下,還算太平。
當時,我們田家又從北大門分出來了,曾祖父母尚健在。不用說,封建家法等級森嚴。奶奶是北邊柳家窩棚人,娘家是自食其力的中農。由於門不當戶不對,所以,奶奶過門兒後就受氣。
奶奶是續弦,之前爺爺已娶過兩房太太,因病英年早逝。各留下一個女兒,那就是大姑和二姑。奶奶除了要盡心伺候好這兩個先房女兒,盡繼母之責,還要做家務。如洗衣、做飯,農忙還要下地薅草,伺弄菜園子。而奶奶的妯娌,即大奶、三奶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陪送的嫁妝又特厚,自然就清高、自負,擺老資格。每日遊手好閒,打牌,繡花是營生。
爺爺是出名的孝子,對太爺太奶的家法,不敢有絲毫反抗,只能絕對服從。奶奶特憋氣,窩火、委屈極了。不知不覺就患上了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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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爸爸之前,已經生過一男一女,都因不受待見而夭折於繈褓之中。頭一胎是女兒,不到三天就走了,皆因奶奶坐月子沒人管,真個來也艱難,去也匆匆第二個是男孩兒,兩歲時出天花死的。奶奶為此大病一場,一連幾天高燒不退,曾祖母不給治,虐待狂麼。後來還是我大奶,用她自己的私房錢,請來了老中醫,給奶奶喝了幾副湯藥,才好。正是這場大病,高燒時間太長,奶奶滿口牙全部掉光。那時她才30多歲,多可憐啊。直到後來曾祖父母雙雙去世,爺爺當家,我的奶奶才過上舒心的日子。
母以子貴,這是中國人幾千年的老傳統。為再得一子,奶奶請了觀音菩薩,入了佛門。吃齋念佛,每月初一,十五各吃三天素,成了忠實的佛教徒。又請來了“張仙打狗”,都供在家中顯要位置。凡給菩薩燒香、上供、磕頭,皆少不了張仙的。那張仙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頭戴金冠,頜下長須,左手抱著一個胖娃娃,右手拿著弓箭。身邊圍著好多孩子,男女不等,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畫像的兩邊有一副對子:
打出天犬去,
引進子孫來。
在神仙的眷顧下,奶奶終於生下了爸爸。乳名拴住,大號田博梁。爺爺私塾打底兒,國高畢業,對儒家經典滾瓜亂熟。骨子裏也是浸透著“生男必報國,生女善理家。”的觀念。
爸爸在祖父母的心中就是掌上明珠。儘管鬼子虐待亡國奴,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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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還是虧不著的,吃喝穿戴皆不在話下。上學先入私塾,什麼“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等啟蒙教材必讀無疑,然後是“四書五經,春秋、大學、中庸、易經等儒家經典”通讀、精讀。接著上了兩年的國高,又考入海城師道學校。
海城師道,九一八前的海城師範學校。其前身為張學良創辦的同澤國學,校舍規範,師資雄厚。小鬼子來了後,改了校名,更改了辦
學宗旨。原來培養的是民國的人民教師,實行國民素質教育;而今培養的是亡國奴,進行奴化教育。
學校實行半天上課,半天軍訓。同兵營差不多,師生住校,軍事化管理。校服是整齊的立領黑色操衣,帶著日本軍人的戰鬥帽兒。語文以日語為主,國語其次。低年級學生給高年級學生敬禮,否則對方就打你耳光。
軍訓課系實戰訓練,開槍、打炮、摔跤、刺殺、擲手雷、急行軍、白天攀登,夜間偵查,各種科目,一應俱全。更有甚者,鬼子當局,竟把學生拉倒郊外殺人場, 近距離觀看劊子手端著刺刀,刺進“反滿抗日分子”的胸膛。眼看著,自己的同胞被鬼子開膛破肚,內臟盡出,血流如注,死在面前。在場的學生無不心如刀絞,滿腔憤怒!
爸爸回來後,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閉上眼睛就是噩夢。中國學生都氣的鼓鼓的,認為被害者是中華民族的大英雄,他們敢於鬥爭,不怕犧牲,了不起呀。
光復前兩年,離畢業還有一個月了。有一位和爸爸私交甚篤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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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學生,悄悄地說了一個秘密。關東軍要在學校抽調一部分人當兵,下南洋,以補充兵力不足。主要招後勤兵,不敢招戰鬥員,怕中國人戰場倒戈。
這一夜,爸爸輾轉反側,思緒滾滾,心似油煎。同胞們淋漓的鮮血,愛國志士的五臟六腑,控訴著日本鬼子的滔天罪行。那“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一定要把侵略者趕出中國去”的口號聲,在耳邊反復
迴響,揮之不去。
孟子說,“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此之為大丈夫也。”這些犧牲的抗日志士不就是大丈夫,大英雄嗎!他們是在敵人後方虎口拔牙時被捕的,在中國廣褒的大地上,還有成千上萬的英雄好漢,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呢。自己已經是亡國奴了,如再助紂為虐,不就更加罪孽深重了嗎?!
第二天清晨,同學們作早操時,發現爸爸躺在一顆大樹下,手裏還拿著兩個烏鴉蛋。腿已經不能動了,醫生檢查後發現右腿脛骨折斷。老師問他為啥爬樹,他說想抓一隻烏鴉,給生物實驗室做標本。班主任就是日籍生物老師,頭幾天老師的確說過這話,聽後當然深信不疑。還上報學校給予表揚。
爺爺聞訊,火速趕到海城,到醫院一看,爸爸的腿骨已經接好,打上了石膏簾子,躺著呢。一個月後,爸爸出院回家了,學校給辦了畢業文憑。
學校果然招兵走了大部分人,開赴太平洋戰場殉葬去了。對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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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長謊稱外出實習。爸爸的秘密只有那個報信兒的日本同學能猜到。後來憲兵隊去調查時,他依然守口如瓶,這條苦肉計算成功了。過後爸說,如果當時摔死了,也比死在戰場強啊。實際上,下南洋的
同學幾乎全軍覆沒,在菲律賓都被美國飛機炸死了。
1945年初春,剛剛化凍。春江水暖鴨先知,果然如此。麻鴨子、大白鵝在泡子裏歡鬧嬉戲,擇機配偶。柳條兒的芽苞兒已變成了毛毛狗。壩崗子的陽坡已看見一小片、一小片的黃綠色。小草芽兒迫不及待的往出鑽。早醒的蒲公英已見金光閃閃的花骨朵。各種候鳥都飛回來了,有杜鵑、百靈、白頭翁、佰勞、小翠鳥,還有最肥胖的大串兒雞了,比烏鴉略小,比鵪鶉稍大。它們沿著湖邊、壩崗子,急切的尋找剛剛蘇醒的蟲兒,以補充長途北歸所消耗的體力。這些捷足先登的鳥,正滿懷激情地擇偶、戀愛、結婚,繁育下一代。多麼美好的春天,這就是所有生靈都嚮往的,生機勃勃的春天啊。在梨樹坨東邊的壩崗上,來了一個年輕人。一米六七的個頭,大分頭,腰板兒挺直,步法輕快而富有節奏感。穿著一身學生裝,上身敞著懷兒,露出鮮亮的紫紅色毛坎肩兒。在正午的陽光下,面如冠玉,一雙大眼睛,就是嵌在這塊玉上的兩顆黑珍珠。兩道濃眉,如同高明的書畫家,飽蘸濃墨,在潔白的宣紙上橫掃兩筆,自然、粗壯、瀟灑。他左手拎著一串鐵夾子,右手提一個小網袋子,內裝十幾隻剛剛夾住的鳥兒。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2 20:50:19 +0800 CST  
這就是我爸爸,一生吃盡了苦頭的爸爸——田博梁。四姑已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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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等候多時了,對爸說:
“大哥,家裏來了貴客,二伯讓你在下屋整理一下再去拜見。
爸爸簡單的洗把臉,攏攏頭,撣撣塵土,系好紐扣來到客廳。
只見八仙桌旁坐一位大漢,頭戴咖啡色禮帽,穿一身青緞子褲褂,腳蹬全牛棕色亮皮鞋。肩寬胸闊,臉膛紫紅,雙目炯炯放光,透著一股英氣。一米七八的個子,右手有一道疤痕。打冷眼看,斯公有軍人氣質,武官威風。
不錯,此人正是一位軍人。是三奶的弟弟,也就是四姑的親舅舅,
名叫楊威,是國軍某部上校參謀長。參加過淞滬會戰,長沙保衛戰,是一位久經沙場的猛將。
論輩分,爸爸應稱它為舅舅。幾句寒暄過後,談到正題。這位參謀長舅舅打開了話匣子。
“世界反法西斯戰場形勢大好,歐洲戰場,美蘇正在大反攻。墨索里尼已經垮臺,希特勒也頂不幾天了。東方戰場,日軍在太平洋被美軍炸得稀裏嘩啦,咱們中緬遠征軍已經反攻到雲南了。一句話。日本人快滾蛋了,我們快勝利了。”
爸爸聽得好過癮啊,情不自禁地叫道:
“好!太好啦。”
說完繼續聽客人講。
“為使小鬼子快點垮臺,我這次回來就是秘密招募一批先遣軍。待國軍打來時立即入伍。既然是至親,我絕不讓他上前線。不過,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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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必須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爸爸聽了很振奮,樂意去。一則這些天呆得無聊,二來好男兒怎能不報效國家。奶奶不同意,當兵離槍子兒就近,難保不出危險。爺
爺不加可否,由爸爸自己定。
最後,參謀長告訴爸爸,在家聽信兒。說完連飯也沒吃,急匆匆的離去。
小鬼子的氣焰何等囂張!不可一世。現在被蘇聯的喀秋莎大炮給打得暈頭轉向;被美利堅的兩顆核子彈炸的無條件投降了。日寇鐵
蹄踐踏14年的東北,終於回到祖國懷抱。爸爸還等著參軍打鬼子呢,沒想到這麼快它繳械了,灰溜溜的滾蛋了。萬民歡呼,舉國同慶,這個勝利太不容易了,人民期望和平太久了。
1946年夏,爸爸終於收到了參謀長的信,告訴了找他的地址。
原來,楊威的部隊出關以來戰事不斷。國共拉鋸,爭奪地盤兒,炮火硝煙中,這信始終沒寄出。這回部隊整編成新七軍,屬於鄭洞國部隊。駐防長春相對安全。其實,就連楊威也不知道,此時的長春,不久要被解放軍甕中捉鼈了。
那時的東北農村,遠離戰場,消息閉塞。爸爸根本不知道東北的局勢,不知道人民解放軍,很快就要佔領東北的半壁江山了。所以盲人騎瞎馬,錯誤投軍,在所難免了。也是在改朝換代的大變革中,一朝不慎,將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奶奶最捨不得這株獨苗,可咋攔也攔不住啊。媽媽新婚不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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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依依不捨。爺爺戳著雙手,不知所措,總覺得哪里不對頭。好像不是去奔錦繡前程,大有“風蕭蕭易水寒兮,壯士一去不會還”之感。就是這一去,雖未馬革裹屍,卻造成了終生的遺憾。
爸爸在長春找到了楊威,他已是少將師長,鄭洞國的心腹愛將。
師座讓爸爸先做師部文書,負責文件收發和普通電報的翻譯工作。因為是親屬,師座個人的事也要爸爸去辦,信得過麼。
住大樓,吃小灶,穿的是美國將校尼軍裝,神氣、威武、瀟灑。爸有些陶醉了,陶醉在錦衣玉食,受寵若驚之中了。雖說部隊的作息時間有些刻板,但爸是經過師道學校軍訓出來的後生,有准軍人素質。完全適應得了。而昔日是受小鬼子擺佈,如今是參加自己的軍隊,為國效力,所以信心百倍。
每週還有舞會,一身戎裝,詩情劍氣,和女學生旋轉起來,好不瀟灑啊。
開頭幾個月工作很順,各方面都很融洽。文字方面自不必說,幫領導起草檔,言簡意賅,乾脆俐落,符合部隊文體。同各團文書之間的聯繫,懂禮貌,處事謙虛謹慎,不卑不亢,師座看在眼裏,喜在心上。
有一天,師座拿出一張表,讓爸填上。那是國民黨入黨申請表。
師長看爸疑惑不解,就說:
“小田,你填了這張表,就算黨員了,以後待遇會提高的。”
果然,沒多久,職銜和薪水都向上晉一級呢。由原來的“上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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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提高到“準尉稽查員。”
看到“稽查員”這仨字,爸如芒刺在喉,特別反感。這稽查員不
就是特務嗎?傷天害理的事我不幹。馬上對師長說:
“大舅,我可不當特務,這稽查員還是免了吧。”
“嗨,你誤會了,你還是文書,稽查員是虛銜,為了多領點薪水罷了。要不,在這城裏,你那點錢夠花嗎?不要怕,有我呢。”
師長解釋著,說不要怕,指的是國軍內部告他作弊;而爸擔心是,莫做傷天害理的事,免遭報應。
在當時,國軍內部,冒領空餉,冒名頂替的事常有,已是不成文的潛規則。就象後來我們個別幹部受賄、賣官一樣,大面上冠冕堂皇,私底下心照不宣。
書生心理,直奔前程,不做惡事,奶奶不是信佛嗎,爸爸就從他老人家那潛移默化傳承下來的。
轉過年來,從收音機裏可以聽到,解放區新聞。漸漸地知道了許多新內容。共產黨領導的民主聯軍,在東北已經發展到50多萬人,和國軍平起平坐了。而且,北滿全部,東滿、西滿大部分地區都成了解放區。人家正在清匪、反霸、搞土改,鞏固地方政權呢。只剩下北寧線,中長線鐵路沿線的十幾座孤城了。從師長的神態看,形勢不容樂觀啊。
爸爸翻看了國軍的內部文件,當初國軍出關時和共軍搶地盤兒,還搶偽軍。開始幾十萬偽軍收入國軍賬下。國軍發餉,共軍不發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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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都往國軍裏跑。後來,不知是糧餉不足,還是什麼其他原因,把這些偽軍都裁撤掉了。偽軍無處可去不得不投降了共軍,好歹共產黨軍能吃飽飯啊。看來當兵吃飯,是很多扛槍人的心裏所想。這東北民主聯軍,本來就是共產黨的軍隊為主,聯合了各路曾經抗日的隊伍,現在,為了對付新對手,連曾經給鬼子當走狗的偽軍都照單全收了。他們有槍,有軍裝,管他什麼顏色,只要跟共產黨走差不多就中了。看來“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這句話,是相對真理了。
非但如此,民主聯軍,還接受了部分投降的日軍,包括,炮兵、機械兵、工程兵、醫務兵、還有空軍,這些都是共產黨奇缺的人才。更主要的是,人家採用的是“讓開大陸佔領兩廂”的高明戰略。他們在解放區迅速擴兵備戰,籌集糧秣,發動群眾,聲威大震。
1947年的民主聯軍的夏季攻勢後,國軍在東北只剩下吉林、長春、瀋陽、四平、錦州,及周圍的幾座城市。鐵路不通,補給跟不上。國軍士氣日益低落,就這樣,城裏的腐敗奢靡之風仍舊不減,可見國府大勢已去了。
日寇投降後,接收大員們,以沒收漢奸不義之財為名,瘋狂地掠奪房產、商鋪、金銀、古董。個別的甚至不惜巧取豪奪,草菅人命。
而從戰場下來的一線野戰部隊長官,早已看著眼紅心熱,妒火中燒。心裏想,老子在前線提著腦袋拼命廝殺,幾經生死,到頭來兩手空空,這太不公平了。於是,這後起之秀們,便明目張膽地侵佔國家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2 20:54:58 +0800 CST  
資財,搜刮民脂民膏。還大言不慚的喊叫,“你不犒賞國軍,難道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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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留給共軍嗎?!”
有一位大校副師長,在遠征軍對日作戰時,曾身負三處重傷,立 大功一次,二三等功各兩次。軍功章戴了一胸脯子。從一個中尉連長,
很快晉升為少校團長。有一次戰鬥,打阻擊,在犧牲半數的戰況下堅守陣地48小時,是一個真正的大英雄。這次來東北,邊走邊擴兵,又晉升為大校師長。
此人一米六五身高,肩寬腰闊,手腳碩大,典型的車軸漢子。
虎目鷹眉,高鼻樑子,大嘴叉。環眼賽張飛,絡腮鬍子鋼針一把,人稱貓頭鷹長官。這貓頭鷹長官名曰王三鐵。是鐵匠出身,排行老三,當過土匪頭兒,後因抗日愛國才投了國軍。
三鐵大校,進駐長春之後,主要任務就是整軍備戰,籌集軍資,清算漢奸。這正中下懷,大校志得意滿。
偽滿新京市一個稅務局長,被大校鎖定。無外乎一抓,二審,三抄家。果然弄出好多財寶,一大箱子大洋,一大箱子金條,一大箱子古代字畫,一大箱子美玉珠寶,一大箱子瓷器古玩,還有兩箱子裘皮、綢緞。
一個雙手沾滿人民膏血的偽滿大官僚,效忠日本人的漢奸走狗,搞他也不冤。結果銀元作軍餉,字畫給上級欣賞,其餘的全歸大校了。
偽局長有個女兒,青春妙齡,絕色靚麗。丹鳳眼,柳葉眉,面如粉團兒。嘴唇不大但很紅,不塗胭脂也很紅,紅得象早晨的紅玫瑰花。亭亭玉立的身材,垂著兩根烏黑透亮的大辮子。辮稍兒上綴著兩顆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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甸產的翡翠玉鳳兒,走路叮噹作響。
大校老家有原配夫人,但遠水不解近渴呀。但看著這丫頭的丹 鳳眼,連嗔怒時都十分妖媚。大校早就心猿意馬了,可此女子,卻嫉
惡如仇,堅決不從。
原來這女子自幼飽讀詩書,又遠渡扶桑留學,是東京帝國大學的高材生。如此俊俏的才女,如何能屈服於一個粗魯的軍官。他反對日本侵略中國,也反對他父親當漢奸,他對滿洲國垮臺抱有樂觀的態度。希望新中國政權,能廉潔公正,為民謀福利。當他發現大校的醜行,就恨得咬牙切齒了,安能如此就範。
這三鐵不慌不忙,先把她弄到後宅,媒婆苦勸,曉以利害。表明如從了大校,可保你家豪宅,可保你爹性命無憂。
誰知這女子心如鐵石,任你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就是咬緊牙關不答應。
大校主意拿定,不達目的誓不甘休。老子當年連日本鬼子的大兵團都無所畏懼,難道還征服不了小丫頭片子嗎。
可這三鐵哪里知道,抗日是驅寇衛國、保家護民呀!是為了民族的振興,人民獲得自由幸福的生活呀!這女孩兒的老子是漢奸,她這青年學生無罪呀,憑什麼非要霸佔人家呢?這正是,失去了監督的權力,也是可能製造罪惡的權利。
三鐵,曾經的山大王,拿出了當年的手段。令人把姑娘置於避人之處,扒去所有的衣服,只留比基尼護住羞處,此處只留他一個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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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下,這美女通體上下羊脂玉般的乳白,白裏透著粉紅。尤其
那兩座隆起的小山包,還有那高高翹起,圓溜溜的小屁蛋兒,嬌嫩欲
滴,早令他神魂顛倒了。
大校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能造次,而要象騎士馴服烈馬一樣,有節奏的慢慢來。
於是他命人用柔軟的,細細的皮鞭抽打美女。每一鞭子下去,立刻腫起一道青紫色鞭痕。間或用手術刀劃幾道口子,出點鮮血。而且這一切操作,都是讓姑娘面對一面大鏡子。讓她自己看著,就在這白嫩嫩的肌膚上,鞭傷累累、鮮血淋淋。自然,姑娘每時每刻也都在忍受著鑽心的劇痛。眼淚刷刷地往下掉。
這位美人的痛苦還要挨到幾時?最後她能就範嗎?且看下文分解。





楼主 得味斋主2016  发布于 2016-04-12 20:56:55 +0800 CST  

楼主:得味斋主2016

字数:158317

发表时间:2016-03-18 01: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2-19 19:48:33 +0800 CST

评论数:26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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