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逃边外》 第一部 饥 荒 第一章 金 蝉 脱 壳
@得味斋主2016
第十五章 愚妹子傻姐夫一瘋一死 假黨員偽醫生亦鬥亦抓
說時遲那時快，在這緊急時刻，有兩名公安干警一左一右站在了劉老師身旁緊緊護著。使某些人的陰謀沒有得逞，否則師哲老師就慘了。這兩個公安也是劉老師的學生，他們也氣不公，無可奈何而已。
接著又批判了何鐘鼎校長。道具及醜化形象如法炮製。發言者以團員居多，這回逮著報仇機會了，以攻其白專道路為題，萬炮齊發。口號聲此伏彼起，好像是人人義憤填膺，各個群情激奮的樣子。張大組長的戰略部署果然不凡。團員們給何校長歸結為：
“你不支持團的工作，就是不支持黨的工作，不支持黨的工作就是反黨，就是資產階級反革命右派分子。”
反正批判者步步拔高，上綱上線，痛打落水狗；被批判者彎腰俯首，毫無申辯的機會和可能。
這一天共批判了三個右派，而且是極右分子，戴銬收監四個，其中小耿的材料沒整理好，留待下次一塊批。
根據規律，大會之後必然是小會。要不然幾百個右派怎麼抓得了呢。據說要達到百分之十一的標準才合格。大學要多一點，中小學要少一點，最起碼也得百分之八九左右吧。
又經過一天的準備，以各鄉鎮為單位的反右批判會開始了。大房身鄉反右鬥爭領導小組，經過一天的準備，現在開始了。所謂的準備
164
就是工作組對全鄉教師按家庭成分、本人歷史、日常表現、鳴放內容，綜合排隊。參加這次排隊的領導有，工作組長隋奉來，副組長陸仲愷，記錄員李智慧，還有各村初小的校長。
自然，排隊前已到教育局查閱了檔案。因為中國大大小小的知識份子，和各類公職人員都有檔案，除了農民和廟上的僧人吧。這檔案，記錄著你從讀書到工作的經歷，特別是經過三朝兩代的人記錄的更詳細了。以後每次運動繼續向檔案裏充實內容，使你的家庭成分，社會關係（三族），本人履歷都很詳細地記錄在案。就是說，每個人都有大小不等的尾巴在黨的手裏攥著。不老實就拽出來折騰一下，讓你時時事事，膽戰心驚，誠惶誠恐。又如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圈，唐三藏不樂意時就念那緊箍咒，令逢山開路的齊天大聖，疼的死去活來。這在人類歷史上也是一大發明，也要寫到《資治通鑒》的續篇裏去吧。讓世人都知道，無產階級專政是何等的鋼幫鐵牢。當然也有不足，那就是域外間諜和罪大惡極的人，會千方百計的偽造檔案，變臉整容，蒙混過關的。
開會伊始，由組長隋奉來宣佈首批重點右派名單。
曲亞男、女、1921年生，家庭成分地主、日偽國高畢業。讀書時曾參加過“櫻花文學社”，寫過歌頌日偽統治的詩文。丈夫阮德琛系歷史反革命，在肅反時被鎮壓了。這次鳴放的內容是，污蔑黨的統購統銷政策，胡說城鄉人民吃不飽。
劉德、男、1920年生，家庭成分地主。歷史上曾參加過三青團。
165
鳴放的內容是，打擊中國共產黨的助手--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破壞黨團幹部的正常工作，利用職務之便，阻撓、限制黨團幹部的日常工作。反黨反社會主義。
田博梁，男1927年生，家庭成分富農。偽滿海城師道畢業。曾參加過國民黨軍隊，並加入了國民黨，當過上士文書，準尉稽查員。曾收養國民黨少將的兒子。書面鳴放材料，為高崗反革命集團鳴冤叫屈，詆毀偉大領袖毛主席。
張孝民、男、1925年生，家庭成分地主。偽滿海城師道畢業，在讀書時，曾多次呼喊反動口號，為日本軍國主義鳴鑼開道。國民黨時期，參加過三青團，國民黨。書面鳴放材料是侮辱革命幹部，打擊幹部子女。
毋庸諱言，這個准右派名單，是早已經內定的。全鄉87名教師，鳴放了200多條言論。有的黨員幹部提的意見比這幾個人的尖銳多了，而無人提及。很明顯，這是因為這幾人的家庭出身和歷史問題，
被抓了典型。不禁讓人們想起報上說的話：有罪不放也有罪，無罪放
了也無罪。正如老百姓歸納的：說你是、不是也是，說你不是、是也不是。再簡單一點說，只憑印象不要證據。看來偉大領袖的名言：實事求是只是用來要求、限制別人的，不包括他自己。
好多歷史問題，經過肅反運動的反復調查，都基本澄清了。根據肅反條例，普通國民黨、三青團，不做歷史問題對待。當過國兵，如無血債，也不算問題。至於日偽時期的青年學生，隨聲附和地喊幾句
166
口號，更不是問題了。“大日本皇軍”命令你，哪個亡國奴敢不服從呢？
說到出身，更是身不由己呀！中國革命的早期領導人，有幾位是純粹的工人、貧下中農出身呢？再說，那些殺人放火的刑事犯，難道都不是工人、貧農出身嗎？這才是不折不扣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經過歷次運動的人都說，中國的反右運動是最不講理的瞎胡整。
會場安排在一個大教室裏。把課桌椅都搬出去了，全鄉的老師站得滿滿的一屋子。這四個受批判者，帶著大尖兒帽子，掛著大牌子，站在前面。陸校長早就傻眼了，這四位老師都是本校的骨幹力量啊，失去了他們，學校的教學品質從何談起。在小組會上，他的意見是少數，隋奉來領著幾個青年積極分子的意見占絕對多數，儘管這些人裏，有好幾個都向隋大科長學習了，隨風倒隨風來麼。眼看著大房身完小的王牌教師就這樣打倒了，真的令人痛心疾首啊。
頭幾分鐘，沒人發言，冷場了。多數人打不開情面。平時大家在
一起朝夕相處，感情投合，這四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忽然當做敵人批判，有些轉不過彎來。
就在此刻，隋奉來向幾個積極分子遞了眼色。意思說，按著既定方案進行，頓時口號聲接連響起。
“堅決反擊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倡狂進攻！
堅決打倒右派分子曲亞楠！
堅決打倒右派分子劉德！
167
堅決打倒右派分子田博梁！
堅決打到右派分子張孝民！”
這口號聲把水攪渾了，情面就打破了，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於是大家七言八語，長槍短炮，發言人人踴躍，各個爭先。把這四個人的鳴放內容往原則上一拉，最後都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壞蛋。一句話，單個發言，扭扭捏捏；可群起而攻之，則聲色俱厲，慷慨激昂。可能這是人性的一個弱點吧，這是延安整風時的發明，現在隋奉來照樣搬來了，還真管用。
後來，乾脆讓四個右派站在會場中間，被人們團團圍住。於是，謾駡，侮辱，都上來了。
“你曲亞男哭窮、裝熊，你家他媽地都是囊食飽，不夠吃、挨餓、活該！”
“你和你的反革命丈夫是一丘之貉，都是革命人民的死敵。”
“田博梁，你本來就是國民黨反動派。讓你當新社會的人民教師，已經高抬你了，你還攻擊黨的肅反政策，你居心何在？”
“劉德，你這個混蛋，地主還想反把倒算。竟然敢和共青團作對，你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堅決打到你！”
“張孝民，你這個王八蛋，給你那皇軍乾爹賣命去吧，你絕沒有好下場！堅決打到你，鬥臭你，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雖然車軲轆話多了一些，但卻很熱烈。因為，發言不記錄，大家
第十五章 愚妹子傻姐夫一瘋一死 假黨員偽醫生亦鬥亦抓
說時遲那時快，在這緊急時刻，有兩名公安干警一左一右站在了劉老師身旁緊緊護著。使某些人的陰謀沒有得逞，否則師哲老師就慘了。這兩個公安也是劉老師的學生，他們也氣不公，無可奈何而已。
接著又批判了何鐘鼎校長。道具及醜化形象如法炮製。發言者以團員居多，這回逮著報仇機會了，以攻其白專道路為題，萬炮齊發。口號聲此伏彼起，好像是人人義憤填膺，各個群情激奮的樣子。張大組長的戰略部署果然不凡。團員們給何校長歸結為：
“你不支持團的工作，就是不支持黨的工作，不支持黨的工作就是反黨，就是資產階級反革命右派分子。”
反正批判者步步拔高，上綱上線，痛打落水狗；被批判者彎腰俯首，毫無申辯的機會和可能。
這一天共批判了三個右派，而且是極右分子，戴銬收監四個，其中小耿的材料沒整理好，留待下次一塊批。
根據規律，大會之後必然是小會。要不然幾百個右派怎麼抓得了呢。據說要達到百分之十一的標準才合格。大學要多一點，中小學要少一點，最起碼也得百分之八九左右吧。
又經過一天的準備，以各鄉鎮為單位的反右批判會開始了。大房身鄉反右鬥爭領導小組，經過一天的準備，現在開始了。所謂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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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工作組對全鄉教師按家庭成分、本人歷史、日常表現、鳴放內容，綜合排隊。參加這次排隊的領導有，工作組長隋奉來，副組長陸仲愷，記錄員李智慧，還有各村初小的校長。
自然，排隊前已到教育局查閱了檔案。因為中國大大小小的知識份子，和各類公職人員都有檔案，除了農民和廟上的僧人吧。這檔案，記錄著你從讀書到工作的經歷，特別是經過三朝兩代的人記錄的更詳細了。以後每次運動繼續向檔案裏充實內容，使你的家庭成分，社會關係（三族），本人履歷都很詳細地記錄在案。就是說，每個人都有大小不等的尾巴在黨的手裏攥著。不老實就拽出來折騰一下，讓你時時事事，膽戰心驚，誠惶誠恐。又如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圈，唐三藏不樂意時就念那緊箍咒，令逢山開路的齊天大聖，疼的死去活來。這在人類歷史上也是一大發明，也要寫到《資治通鑒》的續篇裏去吧。讓世人都知道，無產階級專政是何等的鋼幫鐵牢。當然也有不足，那就是域外間諜和罪大惡極的人，會千方百計的偽造檔案，變臉整容，蒙混過關的。
開會伊始，由組長隋奉來宣佈首批重點右派名單。
曲亞男、女、1921年生，家庭成分地主、日偽國高畢業。讀書時曾參加過“櫻花文學社”，寫過歌頌日偽統治的詩文。丈夫阮德琛系歷史反革命，在肅反時被鎮壓了。這次鳴放的內容是，污蔑黨的統購統銷政策，胡說城鄉人民吃不飽。
劉德、男、1920年生，家庭成分地主。歷史上曾參加過三青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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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放的內容是，打擊中國共產黨的助手--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破壞黨團幹部的正常工作，利用職務之便，阻撓、限制黨團幹部的日常工作。反黨反社會主義。
田博梁，男1927年生，家庭成分富農。偽滿海城師道畢業。曾參加過國民黨軍隊，並加入了國民黨，當過上士文書，準尉稽查員。曾收養國民黨少將的兒子。書面鳴放材料，為高崗反革命集團鳴冤叫屈，詆毀偉大領袖毛主席。
張孝民、男、1925年生，家庭成分地主。偽滿海城師道畢業，在讀書時，曾多次呼喊反動口號，為日本軍國主義鳴鑼開道。國民黨時期，參加過三青團，國民黨。書面鳴放材料是侮辱革命幹部，打擊幹部子女。
毋庸諱言，這個准右派名單，是早已經內定的。全鄉87名教師，鳴放了200多條言論。有的黨員幹部提的意見比這幾個人的尖銳多了，而無人提及。很明顯，這是因為這幾人的家庭出身和歷史問題，
被抓了典型。不禁讓人們想起報上說的話：有罪不放也有罪，無罪放
了也無罪。正如老百姓歸納的：說你是、不是也是，說你不是、是也不是。再簡單一點說，只憑印象不要證據。看來偉大領袖的名言：實事求是只是用來要求、限制別人的，不包括他自己。
好多歷史問題，經過肅反運動的反復調查，都基本澄清了。根據肅反條例，普通國民黨、三青團，不做歷史問題對待。當過國兵，如無血債，也不算問題。至於日偽時期的青年學生，隨聲附和地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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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號，更不是問題了。“大日本皇軍”命令你，哪個亡國奴敢不服從呢？
說到出身，更是身不由己呀！中國革命的早期領導人，有幾位是純粹的工人、貧下中農出身呢？再說，那些殺人放火的刑事犯，難道都不是工人、貧農出身嗎？這才是不折不扣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經過歷次運動的人都說，中國的反右運動是最不講理的瞎胡整。
會場安排在一個大教室裏。把課桌椅都搬出去了，全鄉的老師站得滿滿的一屋子。這四個受批判者，帶著大尖兒帽子，掛著大牌子，站在前面。陸校長早就傻眼了，這四位老師都是本校的骨幹力量啊，失去了他們，學校的教學品質從何談起。在小組會上，他的意見是少數，隋奉來領著幾個青年積極分子的意見占絕對多數，儘管這些人裏，有好幾個都向隋大科長學習了，隨風倒隨風來麼。眼看著大房身完小的王牌教師就這樣打倒了，真的令人痛心疾首啊。
頭幾分鐘，沒人發言，冷場了。多數人打不開情面。平時大家在
一起朝夕相處，感情投合，這四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忽然當做敵人批判，有些轉不過彎來。
就在此刻，隋奉來向幾個積極分子遞了眼色。意思說，按著既定方案進行，頓時口號聲接連響起。
“堅決反擊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倡狂進攻！
堅決打倒右派分子曲亞楠！
堅決打倒右派分子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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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決打倒右派分子田博梁！
堅決打到右派分子張孝民！”
這口號聲把水攪渾了，情面就打破了，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於是大家七言八語，長槍短炮，發言人人踴躍，各個爭先。把這四個人的鳴放內容往原則上一拉，最後都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壞蛋。一句話，單個發言，扭扭捏捏；可群起而攻之，則聲色俱厲，慷慨激昂。可能這是人性的一個弱點吧，這是延安整風時的發明，現在隋奉來照樣搬來了，還真管用。
後來，乾脆讓四個右派站在會場中間，被人們團團圍住。於是，謾駡，侮辱，都上來了。
“你曲亞男哭窮、裝熊，你家他媽地都是囊食飽，不夠吃、挨餓、活該！”
“你和你的反革命丈夫是一丘之貉，都是革命人民的死敵。”
“田博梁，你本來就是國民黨反動派。讓你當新社會的人民教師，已經高抬你了，你還攻擊黨的肅反政策，你居心何在？”
“劉德，你這個混蛋，地主還想反把倒算。竟然敢和共青團作對，你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堅決打到你！”
“張孝民，你這個王八蛋，給你那皇軍乾爹賣命去吧，你絕沒有好下場！堅決打到你，鬥臭你，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雖然車軲轆話多了一些，但卻很熱烈。因為，發言不記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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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忌憚。多數人最喜歡在別人的後面說壞話，特別喜歡搶著說話。喜歡亂糟糟的瞎吵吵，深淺輕重，受批判著分辨不清，不傷具體的人。還有的人借機取樂，尋開心，常常接個話把，鑽個空子，諷刺挖苦嘲笑。一句話，四個人，四位完小的骨幹教師，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們又是四隻猴子，任積極分子和革命群眾耍著玩兒。
以整人為樂趣，拿著同類尋開心，也是無產階級專政的一大特點。一直到後來的文革，達到高潮。殊不知，今天你為魚肉他為刀俎；明天可能是他為魚肉、另外的人又成為新的刀俎。
當時的黨團員、積極分子，多是青年人，科班出身的不多。在學校的具體工作中，挑不起重擔。工資待遇相對低一點兒。這成為了他們嫉妒老教師、骨幹教師的理由。嫉妒是人類的劣根性，古往今來不乏其例。但在正常情況下，這種惡劣的品質得不到施展，得不到發揮。而在階級鬥爭年代就給有嫉妒心的人，創造了大展才華的機會。而且展示得淋漓盡致，又冠冕堂皇。這反右運動又給了他們了新的機遇。他們恨不得把這些老傢夥統統撤職法辦，給他們留下空位子，好展示黨團積極分子們的新招數。
古人曰，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大房身完小青年教師田志春是我們梨樹坨人。是我爸的遠房侄子，又是他的心愛弟子。受志春他爸委託，他這位大伯兼恩師，對他呵護有加，關懷無微不至。志春小學畢業後，爸爸輔導他考上了河海縣初師班。畢業後又托陸校長把他要回大房身完小，準備好好帶帶他。使他儘快成為教學硬手。
昨天晚飯時，李智慧端著飯菜坐在了田志春身邊。並關心地說：
169
“聽隋科長講，運動結束後，要發展一批積極分子入黨。你寫申請了嗎？”
“我都寫五份了。”
“可你就缺少一份用實際行動寫的申請書了。”
說完，小李端著飯盒揚長而去。只剩下田志春在這傻想著。飯在嘴裏忘了下嚥，反復琢磨運動領導小組的副組長，大隊鋪導員李智慧的話外之音。……啊哦，明白了，他是要我在運動中積極表現，揭發我大伯田博梁，我的恩師。一邊是親情友情，一邊是政治前途，怎麼辦，怎麼辦？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有兩個田志春在腦海裏激烈鬥爭。田志春甲說：
“大伯是我恩人，如果沒有大伯關照，我家生活困難不可能好轉，我的學業都不可能完成，我不能背叛他；”
田志春乙說：
“反右派鬥爭，是黨中央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不積極向右派分子作堅決鬥爭，就是不革命，就沒有前途。”
这甲又說：
“沒有前途又如何?還不照樣教書育人嗎？還不照樣為國家培養人才嗎？”
而乙接著反駁說：
“你不是革命的人民教師，你能教出共產主義的接班人嗎？共產黨
170
會信任你媽？不信任你又怎麼工作？”
甲無奈地辯解著說：
“古人曰，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如果我向恩師開炮，我會有負罪感的，我會良心不安的。”
乙又安慰他說：
“當下的反右鬥爭又不是你田志春搞得。是在全國範圍內，由黨中央毛主席發動的。對錯責任不在你呀！你只不過是大浪淘沙中的一粒小沙子而已。你能阻擋住這滔天的巨浪？你能保護得了你恩師嗎？”
田志春甲徹底向田志春乙繳械投降了。無可奈何地說：
“哎——，豁上了，為了實現後者，不得不犧牲前者；為了個人前程，只好不管恩師了。魚和熊掌不可兼而有之啊。是啊，恨！就讓他恨共產黨吧。”
一個人要想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其實很簡單，中國的成語、寓言太豐富了，你往哪個方向解釋，道理就在哪里。
正在大家圍著四個右派胡打亂敲時，李智慧向田志春投以鼓勵的目光。意思說，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還猶豫什麼呢？
鼓足了勇氣的田志春，精神抖擻，鬥志昂揚。挽起袖子，手指著他的恩師，氣勢洶洶地說：
“我揭發田博梁兩條罪行。
第一條是，有一天，他用自行車帶著我上學，忽然來了一大塊烏雲。田博梁說，這天要變了得快點兒蹬啊。表面上說天氣，實際上說
171
蔣介石要反攻大陸了；
第二條是，田博梁總看報紙，他是想從報上聞出點什麼味兒來呀。
是盼望老蔣打回來呀。”
接著又跺著腳地喊口號：
“打倒右派分子田博梁！”
好傢夥，上來就是兩條罪狀。同志們都聽出來了，這是無中生有的污蔑。老師用自行車馱學生上學，反被學生狠狠地咬了一口，何其毒也！把天氣的自然變化，硬生生地往蔣介石反攻大陸上扯，不是太牽強了嗎？
魯迅說，“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人生無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是的，在中國的歷次運動中，家族的親情、師生的友情，就這樣被輕易毀滅了。而那投機鑽營、見利忘義的虛假嘴臉也被自己撕扯得殘缺不全了，而這一切的助力劑就是兵法裏的反間計。兵者詭道也，對和善的老百姓，用對敵鬥爭的方法來搞，難道不覺得無恥嗎？
後來的田志春，多次受到鄉縣兩級工作組的表揚，也光榮地參加了左派隊伍。這也進一步驗證了,偉大領袖的‘打擊右派，團結中間派，鍛煉左派’的戰略構想。
運動搞起來了，悲劇就不可避免的上演了。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批判張孝民時，突然間殺出了一匹黑馬，還是一匹牡馬。
“張孝民！你仍然留戀過去地主家的生活。去年春節時你說，現在
172
過年不如以前熱鬧，好多東西買不到。過去連接神祭天都十幾樣菜呢。
現在啥都憑票供應，好多年貨買不到啊。這話啥意思？分明是對新社會不滿麼。”
全場先是一陣可怕的安靜，接著就是嘁嘁喳喳的交頭接耳。之後就又掀起一個大批判高潮。
“張孝民對新社會不滿就是反革命，堅決打到！”
“張孝民留戀地主生活就是反革命，堅決打到大右派張孝民！”
“張孝民反對新社會，絕沒有好下場！”
具體的批判聲和籠統的口號聲交織在一起，聲浪一排高過一排，大批判的人們一個比一個義憤填膺。
在大房身完小，人人都認可的大老實人張孝民，我們的六年一班班主任，現在已經威風掃地，面色蒼白，汗如雨下，四肢發抖。
剛才揭發張孝民的女教師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妹、小姨子袁玉珍。這個袁玉珍也在完小工作，剛參加工作一年多。姐夫掛著大牌子
挨批鬥，她就十分尷尬。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不是個滋味兒。
這情景，讓隋奉來看在眼裏，立馬指示李智慧趁機下手，作袁玉珍工作，讓她從背後狠狠地捅張孝民一刀。
這李智慧正在旗開得勝之際，毫不含糊。即刻同袁玉珍談了成破厲害，要她和張右派劃清界限。最後說：
“如果你不揭發，你就是包屁壞人，要同右派同流合污。別說入團入黨，就連工作能否保住也難說。”
無所忌憚。多數人最喜歡在別人的後面說壞話，特別喜歡搶著說話。喜歡亂糟糟的瞎吵吵，深淺輕重，受批判著分辨不清，不傷具體的人。還有的人借機取樂，尋開心，常常接個話把，鑽個空子，諷刺挖苦嘲笑。一句話，四個人，四位完小的骨幹教師，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們又是四隻猴子，任積極分子和革命群眾耍著玩兒。
以整人為樂趣，拿著同類尋開心，也是無產階級專政的一大特點。一直到後來的文革，達到高潮。殊不知，今天你為魚肉他為刀俎；明天可能是他為魚肉、另外的人又成為新的刀俎。
當時的黨團員、積極分子，多是青年人，科班出身的不多。在學校的具體工作中，挑不起重擔。工資待遇相對低一點兒。這成為了他們嫉妒老教師、骨幹教師的理由。嫉妒是人類的劣根性，古往今來不乏其例。但在正常情況下，這種惡劣的品質得不到施展，得不到發揮。而在階級鬥爭年代就給有嫉妒心的人，創造了大展才華的機會。而且展示得淋漓盡致，又冠冕堂皇。這反右運動又給了他們了新的機遇。他們恨不得把這些老傢夥統統撤職法辦，給他們留下空位子，好展示黨團積極分子們的新招數。
古人曰，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大房身完小青年教師田志春是我們梨樹坨人。是我爸的遠房侄子，又是他的心愛弟子。受志春他爸委託，他這位大伯兼恩師，對他呵護有加，關懷無微不至。志春小學畢業後，爸爸輔導他考上了河海縣初師班。畢業後又托陸校長把他要回大房身完小，準備好好帶帶他。使他儘快成為教學硬手。
昨天晚飯時，李智慧端著飯菜坐在了田志春身邊。並關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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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隋科長講，運動結束後，要發展一批積極分子入黨。你寫申請了嗎？”
“我都寫五份了。”
“可你就缺少一份用實際行動寫的申請書了。”
說完，小李端著飯盒揚長而去。只剩下田志春在這傻想著。飯在嘴裏忘了下嚥，反復琢磨運動領導小組的副組長，大隊鋪導員李智慧的話外之音。……啊哦，明白了，他是要我在運動中積極表現，揭發我大伯田博梁，我的恩師。一邊是親情友情，一邊是政治前途，怎麼辦，怎麼辦？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有兩個田志春在腦海裏激烈鬥爭。田志春甲說：
“大伯是我恩人，如果沒有大伯關照，我家生活困難不可能好轉，我的學業都不可能完成，我不能背叛他；”
田志春乙說：
“反右派鬥爭，是黨中央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不積極向右派分子作堅決鬥爭，就是不革命，就沒有前途。”
这甲又說：
“沒有前途又如何?還不照樣教書育人嗎？還不照樣為國家培養人才嗎？”
而乙接著反駁說：
“你不是革命的人民教師，你能教出共產主義的接班人嗎？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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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信任你媽？不信任你又怎麼工作？”
甲無奈地辯解著說：
“古人曰，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如果我向恩師開炮，我會有負罪感的，我會良心不安的。”
乙又安慰他說：
“當下的反右鬥爭又不是你田志春搞得。是在全國範圍內，由黨中央毛主席發動的。對錯責任不在你呀！你只不過是大浪淘沙中的一粒小沙子而已。你能阻擋住這滔天的巨浪？你能保護得了你恩師嗎？”
田志春甲徹底向田志春乙繳械投降了。無可奈何地說：
“哎——，豁上了，為了實現後者，不得不犧牲前者；為了個人前程，只好不管恩師了。魚和熊掌不可兼而有之啊。是啊，恨！就讓他恨共產黨吧。”
一個人要想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其實很簡單，中國的成語、寓言太豐富了，你往哪個方向解釋，道理就在哪里。
正在大家圍著四個右派胡打亂敲時，李智慧向田志春投以鼓勵的目光。意思說，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還猶豫什麼呢？
鼓足了勇氣的田志春，精神抖擻，鬥志昂揚。挽起袖子，手指著他的恩師，氣勢洶洶地說：
“我揭發田博梁兩條罪行。
第一條是，有一天，他用自行車帶著我上學，忽然來了一大塊烏雲。田博梁說，這天要變了得快點兒蹬啊。表面上說天氣，實際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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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要反攻大陸了；
第二條是，田博梁總看報紙，他是想從報上聞出點什麼味兒來呀。
是盼望老蔣打回來呀。”
接著又跺著腳地喊口號：
“打倒右派分子田博梁！”
好傢夥，上來就是兩條罪狀。同志們都聽出來了，這是無中生有的污蔑。老師用自行車馱學生上學，反被學生狠狠地咬了一口，何其毒也！把天氣的自然變化，硬生生地往蔣介石反攻大陸上扯，不是太牽強了嗎？
魯迅說，“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人生無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是的，在中國的歷次運動中，家族的親情、師生的友情，就這樣被輕易毀滅了。而那投機鑽營、見利忘義的虛假嘴臉也被自己撕扯得殘缺不全了，而這一切的助力劑就是兵法裏的反間計。兵者詭道也，對和善的老百姓，用對敵鬥爭的方法來搞，難道不覺得無恥嗎？
後來的田志春，多次受到鄉縣兩級工作組的表揚，也光榮地參加了左派隊伍。這也進一步驗證了,偉大領袖的‘打擊右派，團結中間派，鍛煉左派’的戰略構想。
運動搞起來了，悲劇就不可避免的上演了。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批判張孝民時，突然間殺出了一匹黑馬，還是一匹牡馬。
“張孝民！你仍然留戀過去地主家的生活。去年春節時你說，現在
172
過年不如以前熱鬧，好多東西買不到。過去連接神祭天都十幾樣菜呢。
現在啥都憑票供應，好多年貨買不到啊。這話啥意思？分明是對新社會不滿麼。”
全場先是一陣可怕的安靜，接著就是嘁嘁喳喳的交頭接耳。之後就又掀起一個大批判高潮。
“張孝民對新社會不滿就是反革命，堅決打到！”
“張孝民留戀地主生活就是反革命，堅決打到大右派張孝民！”
“張孝民反對新社會，絕沒有好下場！”
具體的批判聲和籠統的口號聲交織在一起，聲浪一排高過一排，大批判的人們一個比一個義憤填膺。
在大房身完小，人人都認可的大老實人張孝民，我們的六年一班班主任，現在已經威風掃地，面色蒼白，汗如雨下，四肢發抖。
剛才揭發張孝民的女教師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妹、小姨子袁玉珍。這個袁玉珍也在完小工作，剛參加工作一年多。姐夫掛著大牌子
挨批鬥，她就十分尷尬。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不是個滋味兒。
這情景，讓隋奉來看在眼裏，立馬指示李智慧趁機下手，作袁玉珍工作，讓她從背後狠狠地捅張孝民一刀。
這李智慧正在旗開得勝之際，毫不含糊。即刻同袁玉珍談了成破厲害，要她和張右派劃清界限。最後說：
“如果你不揭發，你就是包屁壞人，要同右派同流合污。別說入團入黨，就連工作能否保住也難說。”
173
這袁玉珍，涉世不深，初次參加共產黨的運動，心裏沒底。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決定找一件不疼不癢的事兒應付過去就算了。哪成想，話一出口，便上綱上線，來個‘大義滅親’。
說完了，就完成了一項黨交給的任務，應該輕鬆了吧，不！不但沒有絲毫的輕鬆，反而心裏發緊，渾身發抖，頭昏腦漲，反胃欲吐。接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因為他看到了。彎腰低頭的親姐夫挨的炮火就更猛烈了。
“張孝民對新社會不滿，反黨反社會主義，就是反革命！”
“吃共產黨的飯還留戀舊社會，你是個大混蛋！”
“徹底打倒反革命分子張孝民！把張孝民打翻在地，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把張孝民批倒鬥臭，臭的象狗屎一樣！”
連漫駡、侮辱、起哄，把孔夫子的儒雅之風丟失殆盡。好象這不是知識份子，而是一夥市井無賴。
而主持會場的隋奉來之流，對群眾的無禮貌的語言卻不加制止，任其氾濫。因為他們高興啊，終於使右派分子威風掃地了，終於讓左派揚眉吐氣了。
一聽到“反革命”這三個字，張孝民老師被嚇昏過去了，身體“撲騰”一聲栽倒在磚地上。還是一中的校醫給他紮針灸，才把他搶救過來，陸校長安排了一名老師勸慰她，照顧他。
晚飯後，整人的人都累得精疲力盡，很快進入了夢鄉。挨整的人，
174
通身疼痛，在黑暗中各自吞咽著苦澀的淚水，也漸漸迷糊過去。只有兩個人還在苦苦煎熬。
一個人是袁玉珍。自幼父親過世，母親領他和姐姐守寡。姐姐出嫁不久，母親也因瘟疫故去了。打那以後，就和姐姐一家過生活。那年他僅13歲，就是抗美援朝那年。
姐姐自不必說一奶同胞麼，姐夫待她也很好，如親妹妹一樣。吃喝穿戴，哪樣也不比別人差，供書一直到師範畢業。張老師幫助她安排了工作，打算幫她選一個如意郎君，也履行自己對老岳母的臨終承諾。
這樣的身世，這樣的一種關係，今天在別人的唆使下，竟然來個大義滅親，何其毒也！給老兄長又增加了一條罪狀，這不是雪上加霜嗎？簡直喪盡天良，禽獸不如啊。我為什麼不冷靜，為什麼聽臭李子的話？為什麼沒有識破他的奸計呢？
這袁玉珍躺在鋪位上，一遍遍責備自己，一遍遍地質問自己。腸子都悔青了和誰去講？回家怎麼和姐姐交代呢？他在哽咽，淚如泉湧，浸透了枕頭，浸濕了被褥。
另一位自然是張孝民老師。他明知道玉珍是迫不得已才揭發的，所以並不不怪她。但反革命的大帽子，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既然大家都知道我膽小怕事，錯話不敢說、錯步不敢邁，為什麼工作隊還往死裏整我呢？肅反時，我被審查得六門到底，過去的事兒已經一清二楚了，為什麼還一定要抓我右派呢？以後擼掉了工作，家裏沒有花
175
銷，妻兒得怎麼生活呀？如果發配到生產隊去勞動改造，那是多麼難熬的艱難歲月呀。和地主富農一樣，經常挨批鬥，真的生不如死啊！心一橫，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當然還有一個人很晚才睡著。別人痛苦著，他卻悄悄地樂呢。這人就是完小團支書、工作組副組長李智慧。
別看這小子鬼點子多，遇事敢下手，執行黨的反右鬥爭策略堅決。可是他的文化水兒卻不高。小學六年級還沒畢業，而且讀書時多次考試成績不佳，語文剛及格，算術不及格。在他親屬的努力下得以就讀師訓速成班。這一年，他也沒好好學習功課，只是勾回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他姐夫是鄉黨委副書記，陸校長也是礙於副書記的情面，不得不接納他來完小工作。陸校長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來校工作的新人，必須經過同教導主任的共同面試。結果，三年級以上的功課內容這位奶油小生李智慧全不會。依劉德意見就要退回去，可校長考慮的是和
鄉黨委的上下級關係。學校和政府鬧彆扭，不等於給自己設置障礙嗎？那怎麼安排課程呢？三年以上不可以，一年級啟蒙教育，需要母愛情懷，無奈小李就教二年級吧。後來副書記又打來電話要關照他小舅子。於是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陸仲愷，就讓師訓班畢業的新手李智慧，當上了少先隊大隊輔導員。也算弄個上和下睦，其樂融融吧。
那時的初師畢業的老師每月薪水才26元錢，師訓班畢業的才26元。這李智慧看到我爸和張孝民老師每月開50多元，他氣得鼓鼓的。
176
尤其看到爸爸從縣裏開會回來，帶著大紅花，領來先進教師的獎狀，他更加妒火中燒。心裏象有三隻小貓用爪子狠狠地撓著，非常難受。
連做夢都想著，如何讓這幾個老傢夥滾蛋，或者死掉呢？那樣才能讓他和他媳婦取而代之，也開那一大把錢，也戴花領獎。
這回好了，六年級班主任全打倒了，五年班主任打倒一個。還有那個該死的教導主任劉德，都要完蛋了，大喜呀！偉大理想就要實現了。於是青年才俊李智慧，打著如意小算盤，帶著甜美的微笑進入了夢鄉。
還有一位是領導，他睡得也很晚，他兢兢業業，把白天的批判材料仔細整理一番，想好了明天的新招數，才要睡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幹部，大房身鄉反右派領導工作組組長—隋奉來。
他思忖著，打延安整風以來，他如變色龍一般。用隨機應變，順勢而起，借坡下驢等手段，各次運動還算順利。
這回，省裏宣傳部長都說了，誰幹的好，哪個縣鳴放得徹底，抓的右派多，就給誰提幹，官升一級到三級。這回我當鄉長是褲襠裏抓**手拿把掐呀。如果運氣好，當個縣委宣傳部長還有一線希望麼。
就在各色人士做美夢時，忽然聽見有人大喊：
“不好啦，不好啦！吊死人啦！吊死人啦！”
這喊聲就像命令，所有參加運動的全縣教師們，都從東西廂房的寢室裏跑出來，向喊聲奔去。
這喊聲來自廁所附近，一中廁所坐落在游泳池西側。剛才於坨子
177
的一位老教師去撒尿，這老年人腎不好、尿多。他急忙走到廁所前面，猛然發現一個人，吊死在游泳池旁邊的柳樹上。他頓時被嚇得丟了魂魄，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一泡尿全尿在褲子上了。趁著神志尚清楚，連忙大喊。
老師們一看，果然在一棵柳樹上吊著一個人。那棵樹有根斜岔子，離地面一人多高，有一個人吊著，腳快接近游泳池的水面了。原來這根樹叉，沒有重力時接近直立著，加上重力後就彎向水裏。看來上吊的人早就觀察好了。
工作隊拿著手電筒一照，明白了，原來是張孝民老師。伸著長長的舌頭，眼珠子瞪得鼓鼓的。
隋奉來看到，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第一句話就說：
“大右派張孝民畏罪自殺了，大家不要大驚小怪。”
好多人心裏都狠狠地罵道，這個無恥的惡棍，禽獸一般，毫無人味兒。可憐的，年僅35歲的張孝民老師，原想把一生都貢獻給新中國的教育事業。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有人說，他心路太窄，有人說，只有死才真正享福了。
那袁玉珍，趴在他姐夫的屍體旁放聲大哭。想想這位撫養自己的老兄長，就這樣悲慘的辭世了，愧疚之心全化作了不斷流的淚水。那哭聲，撕心裂肺，揪肝墜膽，在這陰風颯颯的夜空飄蕩。遠處的幾點鬼火忽明忽滅，幾隻烏鴉被這哭聲驚醒，騰起在這柳樹旁“呱呱、呱呱”亂叫。這叫聲和哭聲合成了一部悲傷交響樂，正給張孝民老師
這袁玉珍，涉世不深，初次參加共產黨的運動，心裏沒底。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決定找一件不疼不癢的事兒應付過去就算了。哪成想，話一出口，便上綱上線，來個‘大義滅親’。
說完了，就完成了一項黨交給的任務，應該輕鬆了吧，不！不但沒有絲毫的輕鬆，反而心裏發緊，渾身發抖，頭昏腦漲，反胃欲吐。接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因為他看到了。彎腰低頭的親姐夫挨的炮火就更猛烈了。
“張孝民對新社會不滿，反黨反社會主義，就是反革命！”
“吃共產黨的飯還留戀舊社會，你是個大混蛋！”
“徹底打倒反革命分子張孝民！把張孝民打翻在地，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把張孝民批倒鬥臭，臭的象狗屎一樣！”
連漫駡、侮辱、起哄，把孔夫子的儒雅之風丟失殆盡。好象這不是知識份子，而是一夥市井無賴。
而主持會場的隋奉來之流，對群眾的無禮貌的語言卻不加制止，任其氾濫。因為他們高興啊，終於使右派分子威風掃地了，終於讓左派揚眉吐氣了。
一聽到“反革命”這三個字，張孝民老師被嚇昏過去了，身體“撲騰”一聲栽倒在磚地上。還是一中的校醫給他紮針灸，才把他搶救過來，陸校長安排了一名老師勸慰她，照顧他。
晚飯後，整人的人都累得精疲力盡，很快進入了夢鄉。挨整的人，
174
通身疼痛，在黑暗中各自吞咽著苦澀的淚水，也漸漸迷糊過去。只有兩個人還在苦苦煎熬。
一個人是袁玉珍。自幼父親過世，母親領他和姐姐守寡。姐姐出嫁不久，母親也因瘟疫故去了。打那以後，就和姐姐一家過生活。那年他僅13歲，就是抗美援朝那年。
姐姐自不必說一奶同胞麼，姐夫待她也很好，如親妹妹一樣。吃喝穿戴，哪樣也不比別人差，供書一直到師範畢業。張老師幫助她安排了工作，打算幫她選一個如意郎君，也履行自己對老岳母的臨終承諾。
這樣的身世，這樣的一種關係，今天在別人的唆使下，竟然來個大義滅親，何其毒也！給老兄長又增加了一條罪狀，這不是雪上加霜嗎？簡直喪盡天良，禽獸不如啊。我為什麼不冷靜，為什麼聽臭李子的話？為什麼沒有識破他的奸計呢？
這袁玉珍躺在鋪位上，一遍遍責備自己，一遍遍地質問自己。腸子都悔青了和誰去講？回家怎麼和姐姐交代呢？他在哽咽，淚如泉湧，浸透了枕頭，浸濕了被褥。
另一位自然是張孝民老師。他明知道玉珍是迫不得已才揭發的，所以並不不怪她。但反革命的大帽子，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既然大家都知道我膽小怕事，錯話不敢說、錯步不敢邁，為什麼工作隊還往死裏整我呢？肅反時，我被審查得六門到底，過去的事兒已經一清二楚了，為什麼還一定要抓我右派呢？以後擼掉了工作，家裏沒有花
175
銷，妻兒得怎麼生活呀？如果發配到生產隊去勞動改造，那是多麼難熬的艱難歲月呀。和地主富農一樣，經常挨批鬥，真的生不如死啊！心一橫，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當然還有一個人很晚才睡著。別人痛苦著，他卻悄悄地樂呢。這人就是完小團支書、工作組副組長李智慧。
別看這小子鬼點子多，遇事敢下手，執行黨的反右鬥爭策略堅決。可是他的文化水兒卻不高。小學六年級還沒畢業，而且讀書時多次考試成績不佳，語文剛及格，算術不及格。在他親屬的努力下得以就讀師訓速成班。這一年，他也沒好好學習功課，只是勾回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他姐夫是鄉黨委副書記，陸校長也是礙於副書記的情面，不得不接納他來完小工作。陸校長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來校工作的新人，必須經過同教導主任的共同面試。結果，三年級以上的功課內容這位奶油小生李智慧全不會。依劉德意見就要退回去，可校長考慮的是和
鄉黨委的上下級關係。學校和政府鬧彆扭，不等於給自己設置障礙嗎？那怎麼安排課程呢？三年以上不可以，一年級啟蒙教育，需要母愛情懷，無奈小李就教二年級吧。後來副書記又打來電話要關照他小舅子。於是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陸仲愷，就讓師訓班畢業的新手李智慧，當上了少先隊大隊輔導員。也算弄個上和下睦，其樂融融吧。
那時的初師畢業的老師每月薪水才26元錢，師訓班畢業的才26元。這李智慧看到我爸和張孝民老師每月開50多元，他氣得鼓鼓的。
176
尤其看到爸爸從縣裏開會回來，帶著大紅花，領來先進教師的獎狀，他更加妒火中燒。心裏象有三隻小貓用爪子狠狠地撓著，非常難受。
連做夢都想著，如何讓這幾個老傢夥滾蛋，或者死掉呢？那樣才能讓他和他媳婦取而代之，也開那一大把錢，也戴花領獎。
這回好了，六年級班主任全打倒了，五年班主任打倒一個。還有那個該死的教導主任劉德，都要完蛋了，大喜呀！偉大理想就要實現了。於是青年才俊李智慧，打著如意小算盤，帶著甜美的微笑進入了夢鄉。
還有一位是領導，他睡得也很晚，他兢兢業業，把白天的批判材料仔細整理一番，想好了明天的新招數，才要睡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幹部，大房身鄉反右派領導工作組組長—隋奉來。
他思忖著，打延安整風以來，他如變色龍一般。用隨機應變，順勢而起，借坡下驢等手段，各次運動還算順利。
這回，省裏宣傳部長都說了，誰幹的好，哪個縣鳴放得徹底，抓的右派多，就給誰提幹，官升一級到三級。這回我當鄉長是褲襠裏抓**手拿把掐呀。如果運氣好，當個縣委宣傳部長還有一線希望麼。
就在各色人士做美夢時，忽然聽見有人大喊：
“不好啦，不好啦！吊死人啦！吊死人啦！”
這喊聲就像命令，所有參加運動的全縣教師們，都從東西廂房的寢室裏跑出來，向喊聲奔去。
這喊聲來自廁所附近，一中廁所坐落在游泳池西側。剛才於坨子
177
的一位老教師去撒尿，這老年人腎不好、尿多。他急忙走到廁所前面，猛然發現一個人，吊死在游泳池旁邊的柳樹上。他頓時被嚇得丟了魂魄，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一泡尿全尿在褲子上了。趁著神志尚清楚，連忙大喊。
老師們一看，果然在一棵柳樹上吊著一個人。那棵樹有根斜岔子，離地面一人多高，有一個人吊著，腳快接近游泳池的水面了。原來這根樹叉，沒有重力時接近直立著，加上重力後就彎向水裏。看來上吊的人早就觀察好了。
工作隊拿著手電筒一照，明白了，原來是張孝民老師。伸著長長的舌頭，眼珠子瞪得鼓鼓的。
隋奉來看到，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第一句話就說：
“大右派張孝民畏罪自殺了，大家不要大驚小怪。”
好多人心裏都狠狠地罵道，這個無恥的惡棍，禽獸一般，毫無人味兒。可憐的，年僅35歲的張孝民老師，原想把一生都貢獻給新中國的教育事業。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有人說，他心路太窄，有人說，只有死才真正享福了。
那袁玉珍，趴在他姐夫的屍體旁放聲大哭。想想這位撫養自己的老兄長，就這樣悲慘的辭世了，愧疚之心全化作了不斷流的淚水。那哭聲，撕心裂肺，揪肝墜膽，在這陰風颯颯的夜空飄蕩。遠處的幾點鬼火忽明忽滅，幾隻烏鴉被這哭聲驚醒，騰起在這柳樹旁“呱呱、呱呱”亂叫。這叫聲和哭聲合成了一部悲傷交響樂，正給張孝民老師
178
致哀吧？。
陸校長讓兩個女老師把袁玉珍拉回寢室。這袁玉珍，哭累了就睡一覺，醒來時大家發現他瘋了。什麼都摔，什麼話她都罵，光著腳丫子在操場上跑。工作隊聯繫教育局，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一天半的時間毀了兩個人，一死一瘋。這就是反右鬥爭的豐功偉績，這就是隋奉來們的輝煌戰果。
第三天，張老師的妻子領著一雙兒女趕來了。就象當年的秦香蓮。不過是給丈夫收屍，而不是打官司。縣裏整風反右工作隊，把張老師的遺書交給她，上寫著：
“愛妻玉玲:
我死了，我願意死，只有死才最幸福。不要怨任何人，更不要責怪玉珍。撫養孩子的重擔就由你承擔了，如能改嫁最好。也給孩子找一條出路，不至於活在我的陰影裏。千萬別讓孩子念書。讓他們去農村當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那才是最革命最安全的。忘掉我吧，下輩
子我會當牛做馬報答你。我上路了，你多保重。
張孝民 即日午夜”
袁玉玲看完丈夫的遺書，淚眼迷惘，看不清前面的路。今後只有
孤兒寡母，淒慘人生。
這事兒驚動了一個人，柴一彪。昨天，聽說要批判本校的老師，他藉故說腸炎犯了，請假去醫院躲了起來。但他錯了，他沒在現場，沒有阻止李智慧對袁玉珍的施壓，沒有保護好他的珍珍。
179
袁玉珍分到完小一年多來，倆人同在體音美組工作。小柴教全校的體育課，小袁教全校的音樂課。
小柴身材魁梧，英氣勃發，在籃球場上鶴立雞群，出類拔萃。尤其在籃下，自投自摘，以一當十，驍勇彪悍。小袁呢，當然是每場必看，呐喊助威。說是助威，其實姑娘最愛看的是小夥子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那叫結實健美。小柴每投一球，袁玉珍的臉上就象開了一朵花。
這朵花也真的很漂亮。一米六五的個頭，高脖腔，蘋果臉，大眼睛秋波澄澈，薄嘴片兒唇紅齒白。腰條兒雖豐腴但不失秀美，兩條黝黑的大辮子垂在身後，兩支辮稍用粉綠色蝴蝶聯結著，很有特色。她倆都是新民師範的高材生，姑娘歌喉音域寬闊、音色清亮，對著男友、情意綿綿；小夥兒橫笛兒洞吹、清脆悅耳，和著女伴、宛轉悠揚。倆人真是天公恩賜的一對兒。五四青年節上，倆人合作的《九九豔陽天》博得了全場極其熱烈的掌聲。平日裏互相體貼，互相關照，雖無摟抱親嘴兒，卻也把愛深深地埋在心底。並已經打算在國慶日結婚呢。
在太平盛世中，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理想，很容易實現。可在這運動頻發的動亂年代就不好說了。這不，就在這一天一夜裏，天塌了一角。砸死了老教師張孝民，也是柴一彪的老師兼准連襟；砸瘋了小
柴心上人袁玉珍。砸斷了完小的一棵大樹，砸殘了完小的一株美麗的花兒。也令我們的小柴老師猛然醒悟，原來工作組、黨團員都是他媽的混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這李智慧和柴一彪是好朋友。二年多來，倆人說說笑笑，吃吃喝
180
喝，常在一起，不分彼此。小李住在大房身鎮的西頭，一磚亮頂的三間瓦房，一個規整的小院子。他爸是衛生院的醫生。
有一次，小柴到小李家去幫助粉刷牆壁，在搬挪東西時，偶爾在一本舊書的包皮夾層中發現了一張舊照片。這張照片，是小李他爸的，身著日本戎裝，有肩章、有領花，胸前還帶著功勳章呢。看後，又重新放回那本舊書的包皮夾層中。由於二人關係密切，這生死攸關的天大秘密，小柴自然佯裝不知，守口如瓶。可現在不同了，要報仇，要他還債，還這筆血債！
就在張老師死後的第二天夜裏，一輛吉普車從縣裏疾馳而去，直到大房身李智慧家門口方才停下。從車上走下來四個公安幹警，還有鄕導柴一彪。很快從那本舊書的包皮夾層裏，取出那張發黃的舊照片。
李家人頓時就傻眼了。李智慧的父母嚇得直哆嗦，都尿褲子了。心想這回一切都完了，可能縣裏從根兒上已經調查清楚了。果然，回到縣裏一審，他們竹筒倒豆子，稀裏嘩啦全招了。
原來李智慧家不姓李，姓趙。小李他爸叫趙東陽。這趙東陽在東京讀書時就已經加入了關東軍的間諜組織，官晉少佐。回國後正值日偽時期，就在天津市開了一家西醫診所作掩護。專門搜集有關反滿
抗日分子的情報。曾經破壞過國民黨的一個軍統站，破壞了共產黨的三個地下交通站。一共殺害了幾十個抗日志士。這個血債累累，罪大惡極的趙東陽，一個特大歷史反革命，躲過了鎮反、肅反，實屬罕見。一個特大新聞傳遍了河海縣，當然也傳遍了一中大院裏的整風反右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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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現場。柴一彪通報表揚，在運動中立大功一次。
那李智慧，對了，趙智慧，過去的團書記，運動骨幹；今天的大反革命的兒子，偽裝成左派的大右派，可就徹底蔫兒了。就連他當鄉黨委副書記的姐夫也同時被撤職了。而趙智慧本人也不得不在被告席上挨批鬥了。為此，縣整風反右運動工作隊，特意組織了一場專門針對趙智慧的批鬥大會。會場仍在一中大禮堂。大禮堂的橫額上寫著：
“徹底揭發批判大反革命的兒子，偽裝成左派的右派分子趙智慧!”
以前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這話得改一改了。應該說，“昨天河東，今天河西。”
這回大房身的老師們可解氣了。想想這李智慧，上串下跳、挑撥離間，四處煽風、八方點火，背信棄義、借刀殺人，好話說盡、壞事做絕。早就盼望他徹底垮臺呢。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時候一到，一還一報！
以前的大會總有工作隊長，作開場白，作指導發言。但今天不同，張長勝、隋奉來都跟著李智慧的垮臺，而受到縣委的嚴厲批評。隋奉來還被定為包庇偽裝成左派的右派分子的嫌疑分子。所以他們不得不把尾巴暫時夾起來。於是大會改為由大房身完小校長陸仲愷主持。
陸校長特地安排四個人站在趙智慧的身邊，防止群眾氣憤中上來毆打。不管被批判者多麼可恨，但是主持人必須掌握好政策，說理鬥爭，文明發言。在場的人，都很信服地點頭稱讚。
同志們都準備了發言稿，搶著上臺揭發批判。為防止秩序混亂，
182
要求發言者先舉手，待主持人同意後，方可上臺。同時安排了四個人紀錄，防止紀錄偏頗。這再次證明陸校長的卓越的領導才幹。
先聽聽大傢夥兒的聲音吧。
“李智慧，不，你這個隱名埋姓的的趙智慧。你爹是日本鬼子的狗特務，殺害了那麼多中國人。你還有臉往上爬？呸！你這條偽裝成人的毒蛇，披著山羊皮的白眼惡狼，我們要批倒鬥臭你。”
“你借著你姐夫的權勢，還當大隊輔導員，有你這樣的輔導員，會
坑害我們的少先隊的。你嫉妒老教師，迫害老教師，你不覺得喪良心嗎？”
“你審批少先隊員入隊時，總要先看看他的家庭出身。特別要問問他爹是不是幹部。你這是何意呀？想以權謀私嗎？”
“趙智慧你這個恬不知恥的害人精。你有多大水準你不知道嗎？教學當不了骨幹，你就恨人家老教師，這些老教師可都教過你呀。你還有一點兒良心嗎？”
也有貧下中農出身的老師，黨員老師，乾脆撈幹的了。
“你欺壓袁玉珍老師，把他逼瘋了，你他媽的是豁牙子靠牆，卑鄙無恥！”
“你那媽的無故污蔑田老師，挑撥他侄子無中生有給他扣帽子。你還是人嗎？”
“曲亞男老師經常給你補課，甚至犧牲了寶貴的星期天，你怎麼忍心整治她呢？你連狗都不如，狗得到好處還搖搖尾巴呢。”
183
陸校長，發現涉及面越來越寬了。和工作隊的方向有偏離，立刻宣佈休會。黨中央毛主席發動的運動，誰能撼動啊！
這個趙智慧，被定右派後，又在各個初小找出了不少右派分子。
最後經過梳辮子，上綱上線，再根據內部檔湊合，進行了全面的所謂的審查核實。全鄉88名教師，一共抓了12名右派分子。遠遠超過了百分之十一的標準。我爸的鳴放言論不夠右派標準，於是先把他的歷史問題從嚴再從嚴。打成歷史反革命，再用歷史反革命的身份去衡量他的言行，包括看報紙啊等等，說你是右派你就是了。
陸校長愁得發呆，12個班級的授課任務，減掉了5位老師。這可怎麼得了啊，下學期的工作如何安排？更何況，劉德老師垮了，到哪兒去找這麼好的教導主任呢？這不又要鬧人荒嗎？
校長叼著煙鬥，在籃球架子下邊，反復地踱步，思量著如何解決下學期的人荒問題。忽聽有人叫他：
“喂！老陸，你在想什麼呢，有啥愁事嗎？”
是哪位這麼沒有禮貌地喊叫陸校長呢？請看下文便知曉。
致哀吧？。
陸校長讓兩個女老師把袁玉珍拉回寢室。這袁玉珍，哭累了就睡一覺，醒來時大家發現他瘋了。什麼都摔，什麼話她都罵，光著腳丫子在操場上跑。工作隊聯繫教育局，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一天半的時間毀了兩個人，一死一瘋。這就是反右鬥爭的豐功偉績，這就是隋奉來們的輝煌戰果。
第三天，張老師的妻子領著一雙兒女趕來了。就象當年的秦香蓮。不過是給丈夫收屍，而不是打官司。縣裏整風反右工作隊，把張老師的遺書交給她，上寫著：
“愛妻玉玲:
我死了，我願意死，只有死才最幸福。不要怨任何人，更不要責怪玉珍。撫養孩子的重擔就由你承擔了，如能改嫁最好。也給孩子找一條出路，不至於活在我的陰影裏。千萬別讓孩子念書。讓他們去農村當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那才是最革命最安全的。忘掉我吧，下輩
子我會當牛做馬報答你。我上路了，你多保重。
張孝民 即日午夜”
袁玉玲看完丈夫的遺書，淚眼迷惘，看不清前面的路。今後只有
孤兒寡母，淒慘人生。
這事兒驚動了一個人，柴一彪。昨天，聽說要批判本校的老師，他藉故說腸炎犯了，請假去醫院躲了起來。但他錯了，他沒在現場，沒有阻止李智慧對袁玉珍的施壓，沒有保護好他的珍珍。
179
袁玉珍分到完小一年多來，倆人同在體音美組工作。小柴教全校的體育課，小袁教全校的音樂課。
小柴身材魁梧，英氣勃發，在籃球場上鶴立雞群，出類拔萃。尤其在籃下，自投自摘，以一當十，驍勇彪悍。小袁呢，當然是每場必看，呐喊助威。說是助威，其實姑娘最愛看的是小夥子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那叫結實健美。小柴每投一球，袁玉珍的臉上就象開了一朵花。
這朵花也真的很漂亮。一米六五的個頭，高脖腔，蘋果臉，大眼睛秋波澄澈，薄嘴片兒唇紅齒白。腰條兒雖豐腴但不失秀美，兩條黝黑的大辮子垂在身後，兩支辮稍用粉綠色蝴蝶聯結著，很有特色。她倆都是新民師範的高材生，姑娘歌喉音域寬闊、音色清亮，對著男友、情意綿綿；小夥兒橫笛兒洞吹、清脆悅耳，和著女伴、宛轉悠揚。倆人真是天公恩賜的一對兒。五四青年節上，倆人合作的《九九豔陽天》博得了全場極其熱烈的掌聲。平日裏互相體貼，互相關照，雖無摟抱親嘴兒，卻也把愛深深地埋在心底。並已經打算在國慶日結婚呢。
在太平盛世中，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理想，很容易實現。可在這運動頻發的動亂年代就不好說了。這不，就在這一天一夜裏，天塌了一角。砸死了老教師張孝民，也是柴一彪的老師兼准連襟；砸瘋了小
柴心上人袁玉珍。砸斷了完小的一棵大樹，砸殘了完小的一株美麗的花兒。也令我們的小柴老師猛然醒悟，原來工作組、黨團員都是他媽的混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這李智慧和柴一彪是好朋友。二年多來，倆人說說笑笑，吃吃喝
180
喝，常在一起，不分彼此。小李住在大房身鎮的西頭，一磚亮頂的三間瓦房，一個規整的小院子。他爸是衛生院的醫生。
有一次，小柴到小李家去幫助粉刷牆壁，在搬挪東西時，偶爾在一本舊書的包皮夾層中發現了一張舊照片。這張照片，是小李他爸的，身著日本戎裝，有肩章、有領花，胸前還帶著功勳章呢。看後，又重新放回那本舊書的包皮夾層中。由於二人關係密切，這生死攸關的天大秘密，小柴自然佯裝不知，守口如瓶。可現在不同了，要報仇，要他還債，還這筆血債！
就在張老師死後的第二天夜裏，一輛吉普車從縣裏疾馳而去，直到大房身李智慧家門口方才停下。從車上走下來四個公安幹警，還有鄕導柴一彪。很快從那本舊書的包皮夾層裏，取出那張發黃的舊照片。
李家人頓時就傻眼了。李智慧的父母嚇得直哆嗦，都尿褲子了。心想這回一切都完了，可能縣裏從根兒上已經調查清楚了。果然，回到縣裏一審，他們竹筒倒豆子，稀裏嘩啦全招了。
原來李智慧家不姓李，姓趙。小李他爸叫趙東陽。這趙東陽在東京讀書時就已經加入了關東軍的間諜組織，官晉少佐。回國後正值日偽時期，就在天津市開了一家西醫診所作掩護。專門搜集有關反滿
抗日分子的情報。曾經破壞過國民黨的一個軍統站，破壞了共產黨的三個地下交通站。一共殺害了幾十個抗日志士。這個血債累累，罪大惡極的趙東陽，一個特大歷史反革命，躲過了鎮反、肅反，實屬罕見。一個特大新聞傳遍了河海縣，當然也傳遍了一中大院裏的整風反右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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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現場。柴一彪通報表揚，在運動中立大功一次。
那李智慧，對了，趙智慧，過去的團書記，運動骨幹；今天的大反革命的兒子，偽裝成左派的大右派，可就徹底蔫兒了。就連他當鄉黨委副書記的姐夫也同時被撤職了。而趙智慧本人也不得不在被告席上挨批鬥了。為此，縣整風反右運動工作隊，特意組織了一場專門針對趙智慧的批鬥大會。會場仍在一中大禮堂。大禮堂的橫額上寫著：
“徹底揭發批判大反革命的兒子，偽裝成左派的右派分子趙智慧!”
以前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這話得改一改了。應該說，“昨天河東，今天河西。”
這回大房身的老師們可解氣了。想想這李智慧，上串下跳、挑撥離間，四處煽風、八方點火，背信棄義、借刀殺人，好話說盡、壞事做絕。早就盼望他徹底垮臺呢。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時候一到，一還一報！
以前的大會總有工作隊長，作開場白，作指導發言。但今天不同，張長勝、隋奉來都跟著李智慧的垮臺，而受到縣委的嚴厲批評。隋奉來還被定為包庇偽裝成左派的右派分子的嫌疑分子。所以他們不得不把尾巴暫時夾起來。於是大會改為由大房身完小校長陸仲愷主持。
陸校長特地安排四個人站在趙智慧的身邊，防止群眾氣憤中上來毆打。不管被批判者多麼可恨，但是主持人必須掌握好政策，說理鬥爭，文明發言。在場的人，都很信服地點頭稱讚。
同志們都準備了發言稿，搶著上臺揭發批判。為防止秩序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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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發言者先舉手，待主持人同意後，方可上臺。同時安排了四個人紀錄，防止紀錄偏頗。這再次證明陸校長的卓越的領導才幹。
先聽聽大傢夥兒的聲音吧。
“李智慧，不，你這個隱名埋姓的的趙智慧。你爹是日本鬼子的狗特務，殺害了那麼多中國人。你還有臉往上爬？呸！你這條偽裝成人的毒蛇，披著山羊皮的白眼惡狼，我們要批倒鬥臭你。”
“你借著你姐夫的權勢，還當大隊輔導員，有你這樣的輔導員，會
坑害我們的少先隊的。你嫉妒老教師，迫害老教師，你不覺得喪良心嗎？”
“你審批少先隊員入隊時，總要先看看他的家庭出身。特別要問問他爹是不是幹部。你這是何意呀？想以權謀私嗎？”
“趙智慧你這個恬不知恥的害人精。你有多大水準你不知道嗎？教學當不了骨幹，你就恨人家老教師，這些老教師可都教過你呀。你還有一點兒良心嗎？”
也有貧下中農出身的老師，黨員老師，乾脆撈幹的了。
“你欺壓袁玉珍老師，把他逼瘋了，你他媽的是豁牙子靠牆，卑鄙無恥！”
“你那媽的無故污蔑田老師，挑撥他侄子無中生有給他扣帽子。你還是人嗎？”
“曲亞男老師經常給你補課，甚至犧牲了寶貴的星期天，你怎麼忍心整治她呢？你連狗都不如，狗得到好處還搖搖尾巴呢。”
183
陸校長，發現涉及面越來越寬了。和工作隊的方向有偏離，立刻宣佈休會。黨中央毛主席發動的運動，誰能撼動啊！
這個趙智慧，被定右派後，又在各個初小找出了不少右派分子。
最後經過梳辮子，上綱上線，再根據內部檔湊合，進行了全面的所謂的審查核實。全鄉88名教師，一共抓了12名右派分子。遠遠超過了百分之十一的標準。我爸的鳴放言論不夠右派標準，於是先把他的歷史問題從嚴再從嚴。打成歷史反革命，再用歷史反革命的身份去衡量他的言行，包括看報紙啊等等，說你是右派你就是了。
陸校長愁得發呆，12個班級的授課任務，減掉了5位老師。這可怎麼得了啊，下學期的工作如何安排？更何況，劉德老師垮了，到哪兒去找這麼好的教導主任呢？這不又要鬧人荒嗎？
校長叼著煙鬥，在籃球架子下邊，反復地踱步，思量著如何解決下學期的人荒問題。忽聽有人叫他：
“喂！老陸，你在想什麼呢，有啥愁事嗎？”
是哪位這麼沒有禮貌地喊叫陸校長呢？請看下文便知曉。
作者：ffz8160588 时间：2016-04-27 15:42:11
楼主，你前边所写约60年前的事，故事中的“我”比我应大10岁左右。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年纪？了解作者，可加深对作品的了解，读的兴趣会更大，我也想了解你的素材来源。
好，我告诉你。老朽今天虚岁70了。47年生。多数的事是我经历，及亲友们的经历。当然典型故事有虚构，有夸张。
楼主，你前边所写约60年前的事，故事中的“我”比我应大10岁左右。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年纪？了解作者，可加深对作品的了解，读的兴趣会更大，我也想了解你的素材来源。
好，我告诉你。老朽今天虚岁70了。47年生。多数的事是我经历，及亲友们的经历。当然典型故事有虚构，有夸张。
@得味斋主2016
知道了,这样素材可信度更高.我不大喜欢太过夸张的,故意扭曲的,更喜欢贴近生活的.我们共勉!
理解者，知我者即为同道也！谢谢先生！
我的小说就是献给在艰难岁月中活过来的中国人。更希望历史的悲剧别再重演，警惕那些企图恢复文革以前岁月的思潮。让中国走向真正的繁荣富强，让人民获得自由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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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说就是献给在艰难岁月中活过来的中国人。更希望历史的悲剧别再重演，警惕那些企图恢复文革以前岁月的思潮。让中国走向真正的繁荣富强，让人民获得自由幸福。
@得味斋主2016
顶楼主！赞同楼主观点。希望年轻人了解历史，了解我们国家走过的艰难历程，希望我们国家今后走的更好，人民幸福！
再谢ffz光临关注，问好。
顶楼主！赞同楼主观点。希望年轻人了解历史，了解我们国家走过的艰难历程，希望我们国家今后走的更好，人民幸福！
再谢ffz光临关注，问好。
@得味斋主2016
第 三 部 春 荒
第十六章 傅秋河打保落戶 何春利幫妻招夫
這陸仲愷抬頭一看，喔！原來是一中校長馬光華。立刻回了一句：
“我說馬大校長，你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大房身完小要發生人荒啦，我能不愁嗎？”
“老陸，你以為我比你好受嗎？非也！我初高中共24個班。前後勤原來89名教職員工，一下子打掉了9個右派，而且都是主課老師。你說說，下學期我怎麼安排工作？”
馬校長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也是一副難以為繼的表情。陸仲愷接著說：
“老馬，咱找教育局要人去。”
“要人，別做夢啦！你以為就你一家鬧人荒嗎？告訴你實話吧，全縣2800多名教師共打掉310多個右派，咱局長大人到哪里去找人啊？向尼姑要孩子嗎？我的老兄。”
說完倆人都苦笑著搖搖頭。心知肚明，在這種境況下，連正常開班都很難，提高教育品質更無從談起了。
丟下回憶，回到現實。我們一行6人的逃荒隊伍，出了新臺子，到騰鼇乘大捷客公共汽車。到鞍山轉乘火車到了瀋陽換乘。
瀋陽站好大呀，是我平生看到的最大的火車站，最多的旅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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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下，進進出出，都是各色人等。有出差的幹部，有背書包的學生，有戴眼鏡的知識份子，還有一些的是逃荒要飯的。這些要飯的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無精打采，面帶饑色。各種口音，南腔北調，嘰哩哇啦。聽爸說，他們都是從河北，河南，山東，安徽等地來的，要去東邊外和北邊外逃荒。由於沒有盤纏，就只好一邊要飯一邊趕路。在車站要飯要錢，要到飯就充饑，要到錢就攢著買車票。要是春夏季就乾脆走著去邊外。我好奇的問爸爸：
“哪里是邊外呀？遠嗎？”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東邊外。早在在前清順治康熙年間，滿清政府為保護他的龍興之地，搞了一條柳樹邊界。從東起鳳凰城開始，北至開原威遠堡鎮，西面又折回山海關，修了一道壕溝，在土堤上栽上柳樹，作為禁止漢人出關的屏障。不准漢人到邊外打獵挖參。於是就有了邊裏邊外之說。這北面，如黑龍江地區，就叫北邊外；這東面長白山地區就叫東邊外；柳條邊以內就叫裏城了。後來關內饑荒頻發，大量饑民湧入，這柳條邊逐漸廢弛了。到道光，鹹豐年間，邊外全面
開禁，柳條邊徹底作廢，但習慣稱謂還是沿襲下來了。”
在車站候車室通往售票處的拐角處，站著一個人。鬍子老長、紮撒著，戴一副高度近視鏡，披著一件黃呢子大衣，手裏拿著一塊瑞士手錶，想換點吃的，可就是沒人茬。
有位穿貂皮大衣的摩登女士，摘下耳環和金戒子，去小賣部換麵包。卻遭到拒絕，人家說必須憑票供應，又說那是給貴賓預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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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說，這些首飾的價值等於一個工人一年的工資呢。
一個戴著大狗皮帽子，穿著對襟兒棉襖，腳蹬牛皮兀拉的人。從棉襖裏掏出一張白麵餅和一塊鹹菜疙瘩，剛咬一口，忽然被一隻黑手搶去，邊跑邊吃。後邊又跟著兩個人再去搶，其中一個人跑得快，一拳把吃著搶來東西的人打倒，另一個人又上來搶，三個人打著，搶著，滾作一團，最後還是員警趕走了他們。這就是，在挨餓的年代裏，我見到的真實現象，人們真的餓瘋了。是啊，要不是餓急眼了，我們能拼著命地往出逃嗎？
就說我們梨樹坨吧，入冬以後，饑餓的形勢越來越嚴重。因為但凡能充饑的東西都搜刮乾淨了。魚抓不到了，根兒刨沒了，連老鼠和麻雀都看不到了。幾棵榆樹都扒光了樹皮，連柳樹、楊樹也不放過，儘管味道很苦，也無法避免被蠶食的命運。全村六個生產隊，300多戶人家，家家清冷凋敝，人人饑餓浮腫，面色蒼白，四肢無力，死氣沉沉。只有極少數人家還算有點生氣。但都是幹部家庭，還有幾戶能在冰下打魚的能手。
能動彈的紛紛出去要飯逃荒，即便餓死在半路上也心甘情願了。
我家情況更嚴重，每天喝那點稀糊水，連勉強維持生命都很困難了。奶奶連念佛的精力都沒了，小弟弟躺在冰涼的炕上，只能喘氣，卻動彈不得。爸爸讓生產隊派去出工沒在家。於是爺爺向隊長請了5天假，領著我去牛莊老姑奶奶家求幫。
所謂求幫，就是到親戚家要飯。爺爺推著那種木頭軲轆的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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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我在前邊拉扡。我們這一老一小走得太慢了，腿腳都浮腫著，走路漲呼呼地疼痛，渾身冒虛汗，走不動啊。這一路我爺倆渴了要點水喝，餓了可要不到飯了。在河海縣地界都差不多。在牛莊地界總算要到了兩塊玉米餅子。從梨樹坨村到牛莊城25裏地，我們足足走了一天零半宿，到老姑奶奶家已經是半夜了。
這牛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海城縣是第二大的鎮子了。在前清時可是關外有名的商阜，早先年數牛馬集市最火爆，所以得名。
我老姑爺他們是城鎮戶口，吃商品糧。成年人每月配給28斤半，16歲以下的小孩子配給24斤。所以他們家平常也必須得配合一些瓜菜類，算計著才可以維持下去。我們爺倆在那吃了三天飽飯，臨走時姑奶又給我們蒸了20斤玉米麵的窩窩頭。他們家僅四口人，這得給姑奶家造成多大的虧空啊！
在回來的路上，我和爺爺又撿到了一麻袋凍蘿蔔。車子雖然是重載，但人是吃飽飯的人啊，所以身上有勁兒，速度自然就快了。晚上回來，全家都樂壞了。癱在炕上的小弟弟聞到玉米餅的香味兒就來了精神，從麻袋裏掏出那還凍著的玉米餅子就啃，發現啃不動才鬆手。 媽媽把那凍蘿蔔緩過來，切片放在鍋裏再放點食鹽，再掰幾塊窩窩頭在鍋裏煮粥給我們喝。很明顯，這點東西還是解決不了幾天的饑餓呀。
兩天后爸爸回來了。又領著我去海城縣溫香公社求幫討飯。這家親戚是八竿子剛夠到邊兒的，是我爺爺的二姑姑、二姑父，是我爸爸的姑奶、姑爺，也是我的姑太奶、姑太爺。多少年都沒來往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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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挨餓了才想去找人家要吃的。
爸爸好歹也是讀書人，最講究禮儀的人。我們什麼禮物也不拿，空著手到老表親家去要飯啊，何況二姑太爺已經80多歲了，是我曾祖的輩分啊。如今餓魔逼得我們要不得應該的禮數了。
好在人家還真不嫌棄，儘管朱家我的幾位表爺爺，都是黨員、幹部，而我們一家有兩個受管制的五類分子；儘管人家豐衣足食，我們家窮困潦倒、下街討飯，人家照樣全力相助。由此可見，這位朱家老表親夠仗義了。這正如《名賢集》裏說，‘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
聽表爺爺說，這溫香公社的書記是個老革命，非常自信。各個大隊，並沒有積極認真地辦大食堂，而是象徵性的應付了一個月就散夥了。這地方的幹部也沒有吹大牛，社員的口糧還留得滿足夠的。家家都有餘糧，人人都有飽飯吃。至於深翻地呀，大煉鋼鐵呀，人家根本就沒搞。你看，這挨不挨餓的原因竟然這麼簡單啊。
我和爸爸很尷尬地在朱家住了兩天，也吃了兩天的飽飯。臨走時，二姑爺爺的子孫好幾股，紛紛出手相助，高粱米，玉米碴子，玉米餅子，白菜蘿蔔裝了滿滿一挎車子。儘管我拉車很累很累，但是也很高興，滿載而歸呀!
村裏的人外出逃荒、討飯的日漸增多。一家人逃出去幾個，把省下的三兩面子給留下來的人吃。還能救活幾個人，至於討飯能否死在路上，那就憑命由天了。這說的是貧下中農，如果是地富反壞右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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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部 春 荒
第十六章 傅秋河打保落戶 何春利幫妻招夫
這陸仲愷抬頭一看，喔！原來是一中校長馬光華。立刻回了一句：
“我說馬大校長，你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大房身完小要發生人荒啦，我能不愁嗎？”
“老陸，你以為我比你好受嗎？非也！我初高中共24個班。前後勤原來89名教職員工，一下子打掉了9個右派，而且都是主課老師。你說說，下學期我怎麼安排工作？”
馬校長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也是一副難以為繼的表情。陸仲愷接著說：
“老馬，咱找教育局要人去。”
“要人，別做夢啦！你以為就你一家鬧人荒嗎？告訴你實話吧，全縣2800多名教師共打掉310多個右派，咱局長大人到哪里去找人啊？向尼姑要孩子嗎？我的老兄。”
說完倆人都苦笑著搖搖頭。心知肚明，在這種境況下，連正常開班都很難，提高教育品質更無從談起了。
丟下回憶，回到現實。我們一行6人的逃荒隊伍，出了新臺子，到騰鼇乘大捷客公共汽車。到鞍山轉乘火車到了瀋陽換乘。
瀋陽站好大呀，是我平生看到的最大的火車站，最多的旅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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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下，進進出出，都是各色人等。有出差的幹部，有背書包的學生，有戴眼鏡的知識份子，還有一些的是逃荒要飯的。這些要飯的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無精打采，面帶饑色。各種口音，南腔北調，嘰哩哇啦。聽爸說，他們都是從河北，河南，山東，安徽等地來的，要去東邊外和北邊外逃荒。由於沒有盤纏，就只好一邊要飯一邊趕路。在車站要飯要錢，要到飯就充饑，要到錢就攢著買車票。要是春夏季就乾脆走著去邊外。我好奇的問爸爸：
“哪里是邊外呀？遠嗎？”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東邊外。早在在前清順治康熙年間，滿清政府為保護他的龍興之地，搞了一條柳樹邊界。從東起鳳凰城開始，北至開原威遠堡鎮，西面又折回山海關，修了一道壕溝，在土堤上栽上柳樹，作為禁止漢人出關的屏障。不准漢人到邊外打獵挖參。於是就有了邊裏邊外之說。這北面，如黑龍江地區，就叫北邊外；這東面長白山地區就叫東邊外；柳條邊以內就叫裏城了。後來關內饑荒頻發，大量饑民湧入，這柳條邊逐漸廢弛了。到道光，鹹豐年間，邊外全面
開禁，柳條邊徹底作廢，但習慣稱謂還是沿襲下來了。”
在車站候車室通往售票處的拐角處，站著一個人。鬍子老長、紮撒著，戴一副高度近視鏡，披著一件黃呢子大衣，手裏拿著一塊瑞士手錶，想換點吃的，可就是沒人茬。
有位穿貂皮大衣的摩登女士，摘下耳環和金戒子，去小賣部換麵包。卻遭到拒絕，人家說必須憑票供應，又說那是給貴賓預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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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說，這些首飾的價值等於一個工人一年的工資呢。
一個戴著大狗皮帽子，穿著對襟兒棉襖，腳蹬牛皮兀拉的人。從棉襖裏掏出一張白麵餅和一塊鹹菜疙瘩，剛咬一口，忽然被一隻黑手搶去，邊跑邊吃。後邊又跟著兩個人再去搶，其中一個人跑得快，一拳把吃著搶來東西的人打倒，另一個人又上來搶，三個人打著，搶著，滾作一團，最後還是員警趕走了他們。這就是，在挨餓的年代裏，我見到的真實現象，人們真的餓瘋了。是啊，要不是餓急眼了，我們能拼著命地往出逃嗎？
就說我們梨樹坨吧，入冬以後，饑餓的形勢越來越嚴重。因為但凡能充饑的東西都搜刮乾淨了。魚抓不到了，根兒刨沒了，連老鼠和麻雀都看不到了。幾棵榆樹都扒光了樹皮，連柳樹、楊樹也不放過，儘管味道很苦，也無法避免被蠶食的命運。全村六個生產隊，300多戶人家，家家清冷凋敝，人人饑餓浮腫，面色蒼白，四肢無力，死氣沉沉。只有極少數人家還算有點生氣。但都是幹部家庭，還有幾戶能在冰下打魚的能手。
能動彈的紛紛出去要飯逃荒，即便餓死在半路上也心甘情願了。
我家情況更嚴重，每天喝那點稀糊水，連勉強維持生命都很困難了。奶奶連念佛的精力都沒了，小弟弟躺在冰涼的炕上，只能喘氣，卻動彈不得。爸爸讓生產隊派去出工沒在家。於是爺爺向隊長請了5天假，領著我去牛莊老姑奶奶家求幫。
所謂求幫，就是到親戚家要飯。爺爺推著那種木頭軲轆的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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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我在前邊拉扡。我們這一老一小走得太慢了，腿腳都浮腫著，走路漲呼呼地疼痛，渾身冒虛汗，走不動啊。這一路我爺倆渴了要點水喝，餓了可要不到飯了。在河海縣地界都差不多。在牛莊地界總算要到了兩塊玉米餅子。從梨樹坨村到牛莊城25裏地，我們足足走了一天零半宿，到老姑奶奶家已經是半夜了。
這牛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海城縣是第二大的鎮子了。在前清時可是關外有名的商阜，早先年數牛馬集市最火爆，所以得名。
我老姑爺他們是城鎮戶口，吃商品糧。成年人每月配給28斤半，16歲以下的小孩子配給24斤。所以他們家平常也必須得配合一些瓜菜類，算計著才可以維持下去。我們爺倆在那吃了三天飽飯，臨走時姑奶又給我們蒸了20斤玉米麵的窩窩頭。他們家僅四口人，這得給姑奶家造成多大的虧空啊！
在回來的路上，我和爺爺又撿到了一麻袋凍蘿蔔。車子雖然是重載，但人是吃飽飯的人啊，所以身上有勁兒，速度自然就快了。晚上回來，全家都樂壞了。癱在炕上的小弟弟聞到玉米餅的香味兒就來了精神，從麻袋裏掏出那還凍著的玉米餅子就啃，發現啃不動才鬆手。 媽媽把那凍蘿蔔緩過來，切片放在鍋裏再放點食鹽，再掰幾塊窩窩頭在鍋裏煮粥給我們喝。很明顯，這點東西還是解決不了幾天的饑餓呀。
兩天后爸爸回來了。又領著我去海城縣溫香公社求幫討飯。這家親戚是八竿子剛夠到邊兒的，是我爺爺的二姑姑、二姑父，是我爸爸的姑奶、姑爺，也是我的姑太奶、姑太爺。多少年都沒來往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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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挨餓了才想去找人家要吃的。
爸爸好歹也是讀書人，最講究禮儀的人。我們什麼禮物也不拿，空著手到老表親家去要飯啊，何況二姑太爺已經80多歲了，是我曾祖的輩分啊。如今餓魔逼得我們要不得應該的禮數了。
好在人家還真不嫌棄，儘管朱家我的幾位表爺爺，都是黨員、幹部，而我們一家有兩個受管制的五類分子；儘管人家豐衣足食，我們家窮困潦倒、下街討飯，人家照樣全力相助。由此可見，這位朱家老表親夠仗義了。這正如《名賢集》裏說，‘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
聽表爺爺說，這溫香公社的書記是個老革命，非常自信。各個大隊，並沒有積極認真地辦大食堂，而是象徵性的應付了一個月就散夥了。這地方的幹部也沒有吹大牛，社員的口糧還留得滿足夠的。家家都有餘糧，人人都有飽飯吃。至於深翻地呀，大煉鋼鐵呀，人家根本就沒搞。你看，這挨不挨餓的原因竟然這麼簡單啊。
我和爸爸很尷尬地在朱家住了兩天，也吃了兩天的飽飯。臨走時，二姑爺爺的子孫好幾股，紛紛出手相助，高粱米，玉米碴子，玉米餅子，白菜蘿蔔裝了滿滿一挎車子。儘管我拉車很累很累，但是也很高興，滿載而歸呀!
村裏的人外出逃荒、討飯的日漸增多。一家人逃出去幾個，把省下的三兩面子給留下來的人吃。還能救活幾個人，至於討飯能否死在路上，那就憑命由天了。這說的是貧下中農，如果是地富反壞右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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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的人就不是這回事了。誰逃了，誰的救濟糧就徹底扣掉了，好給幹部們吃啊。
爸爸想，這點東西如果全家吃，沒幾天就吃光了。如果留給爺爺奶奶吃，還能活一兩個月，如果逃荒又到何處去呢？不逃難道幹等著餓死嗎？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這時收到了一封邊外來信，說明郵遞員還在正常工作。如果他們也去要飯，或者這封信讓大隊給扣下，那可就糟了，這個冬天非把我們餓死不可。
這信是我大表姐夫從東邊外打來的。大表姐夫宋德林，可是個人物。他已經在東邊外落戶吃飽飯了，大姐夫這封信就是讓爸爸帶全家過去落戶吃飽飯呢。
爸爸拿著這封信反反復複地看著，並悄悄地念給媽媽聽。那表情就象困在坍塌礦井裏的人忽然見到了一絲光亮，就象在驚濤惡浪中打旋兒的獨木舟望到了陸地，就象被困在火海中的人群迎來了傾盆大雨呀！一句話，那是在絕望中看見了那麼一點希望啊。有了這封信，這才使爸堅定了逃荒的信心和勇氣。
前回書說過, 當年土改那暫，豐水餘混上了農民會武裝幹部，他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還胡作非為，依仗權勢霸佔了我二嬸。
二嬸可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竟然落入惡狼之手。實在令人惋惜。後來二叔從鞍山回來把二嬸休了，二嬸成了自由人。
這豐水餘見二嬸離婚了，就又黏糊上了。向二嬸表示馬上同原配
190
離婚，要二嬸明媒正娶的嫁過來。這時二嬸也拿不定主意，來請教我媽:
“嫂子你說我該咋辦呢？”
她們妯娌關係很好，媽也只能說真話。更何況媽也特恨豐水餘，要不是當年他領著土匪砸窯，咱家也不能敗得那麼慘。就實事求是地說：
“妹子，聽嫂子的話。他姓豐的不是什麼好鳥，人品太壞。朝三暮四，這回跟你好，過後再遇上比你年輕的，就會甩掉你。還有那四個孩子象狼一樣，你受得了氣嗎？現在你倆胡扯就算了，要託付終身那那就大錯特錯了。”
二嬸聽媽媽給分析得條條是道兒，便拒絕了豐水餘的要求，到鞍山另找了一個主兒了。
這豐水餘沒娶到大美人，真鬧心啊。整天喝酒澆愁。喝醉後，越看他老婆老窩瓜越不順眼，就打老婆。這老窩瓜，就整天給他念叨：
“你搞不到田家二媳婦，是大媳婦使得壞。”
所以姓豐的一直記恨在心，處處找病，時時找茬兒報復。這不，全村都在紛紛逃荒找飯吃，就不讓田博梁家走，反正你家是大肚子，五類分子，階級敵人，怎麼壓迫都不過分麼。他以為又是穩操勝券，在家等待民兵拿住壞人，好進行行批鬥。可是這次他算錯了，讓咱耍了一次。就在豐水餘大罵民兵無能時，我們已經在征途中了。
191
在瀋陽候車一個小時後，我們登上了東去的列車。在這漆黑的夜晚，火車就象一頭野牛，瘋狂地向前奔去。伴隨著車輪碾壓鋼軌的縫隙發出的“咣噹，咣噹”的響聲，“哞哞”地叫著，喘著粗氣，冒著白煙，鳴著氣笛，一往無前。
火車過了清源，氣溫急劇下降。車窗的霜花挺厚了，從車廂接縫沖進來的冷氣，頓時凍成了冰溜子。
坐在我們對面的小夥子，是個山東人。 帶著一頂沒有皮毛的棉帽兒，腳穿一雙家做的棉鞋，一臉倒楣相。經攀談，得知他也是逃荒的，去磐石江南公社她姑姑家。據他說，他們山東諸城也是建最大的人民公社，辦公共的大食堂。現在連地瓜幹子都吃不上，就吃乾枯的地瓜秧子。村裏有一半人逃荒走了，有的下北邊外，有的下東邊外，還有的去了內蒙古。別看他個頭不小，才16歲，臉上還留著稚嫩的孩子氣。我媽很心疼地對他說：
“這孩子，你爹媽咋就放心你一個人跑這麼遠的路呢？”
聽了媽的話，他就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淚蠔子。接著說了實話：
“我家是地主成分，爸爸也時常挨鬥。我們那塊兒，食堂分的飯食很少，連半飽都吃不上。大前天，我從大食堂偷了一個用地瓜秧子和玉米麵做的黑饅頭。被管理員抓住了，硬說我爹是主謀，治保主任和民兵把爹捆起來，猛揍了一頓。用木頭棒子把爹的肋骨打斷了兩根兒。我恨極了，晚上就悄悄地把治保主任家的柴草垛點了。趁著熊熊大火著起來的混亂時候，媽媽給我路費，我就逃出來了。我爹肯定還
192
在挨鬥呢。”
說完又眼淚巴差的，挺可憐的。我爸歎了一口氣說：
“看來到處都差不多呀！咱們還算對付吧。”
我明白，爸爸說的意思，指的是挨餓和五類分子的境遇。面對天下事兒一個樣的現實，他倒豁達了許多。
媽媽勸住了山東小夥兒，又給他一個菜團子。他千恩萬謝給媽鞠了一躬，真是個挺懂禮貌的小夥兒。
“咣噹、咣噹，咣噹、咣噹”火車繼續飛奔。
大約佛曉十分，我們到了目的地—松江縣城松江鎮。一下火車，就覺得冰冷的寒氣撲面襲來，人喘氣都十分困難。我們趕緊到候車室，
挨著暖氣片取暖。媽把乾糧拿出來放到暖氣上熥著。然後就著鹹菜條子我們就把這些帶了一千多裏的菜團子報銷了。向車站要了幾碗開水喝，肚裏有食兒身上不冷啊。
天亮了，放眼望去，天上地下一片白。屋頂有白雪，地面也是白雪，只有房子的門窗框是黑色的，電線杆子是黑的，站裏的火車皮是黑的，其餘一切都是白的，真是一個銀色世界。這和遼南真的大相徑庭啊。
早晨七點多，太陽出來了。金色的光芒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無數顆小星星，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我們一行六人又負重出發了。
出了車站，頓覺喘不上來氣，寒氣刺得鼻腔口腔發癢，連連咳嗽，臉部刀刮般的疼。媽媽急忙找出一些破布當圍脖，把我們幾個的嘴和
193
臉部都保護住。走了十多步，我們互相看了一下，都想笑。大家的圍脖上滿滿地掛了一層白霜，連眉毛都是白的。就和現在的聖誕老人差不多。
松江鎮大街，東西三四裏長。商鋪不多，早晨更是冷冷清清，見不到人影。爸爸拿著信底兒，好容易碰上一個出來打醬油的婦女。她告訴我們，一馬平川人民公社，葛家崗管理區離縣城18裏地，要順著大道一直走。
雖然目標明確，但是我們誰也走不起來。幾乎是前進一步後退半步。為啥呢？
先看看這道路。雖然叫國道，但是一點也不平坦。大雪鋪在路面上，又被車壓成大大小小的車轍印子。有斜的，有直的，有寬的，有窄的，橫七豎八，凸凹不平。咱遼南的冰上都比這裏的道好走啊！
再看看我們的鞋子。一順水都是媽媽手工做的，用麻繩納著袼褙做的鞋底兒，用傾斜紋兒布做的鞋面兒，系著五眼帶。這鞋底子踩上一點雪就黏住了，把鞋底子變成了冰底子。那冰底子踩在起伏不平的雪路上，你說結果會如何呢？就是摔跤、卡跟頭。更何況，我們都是負重行軍，那重心更加不穩，越發容易跌倒了。
那跟頭卡得就花樣多了。爸爸怕摔壞縫紉機，寧可摔自己，常常摔成膝蓋著地兒；媽媽怕磕著她的寶貝小兒子，就常常抱著兒子坐腚蹲兒；我和倆妹妹常常是卡後腦勺子。就聽見稀裏嘩啦，劈叉啪嚓地響，那都是碗筷盆勺的動靜。後來遇到了一位打柴禾的，給了我們一
194
爸爸想，這點東西如果全家吃，沒幾天就吃光了。如果留給爺爺奶奶吃，還能活一兩個月，如果逃荒又到何處去呢？不逃難道幹等著餓死嗎？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這時收到了一封邊外來信，說明郵遞員還在正常工作。如果他們也去要飯，或者這封信讓大隊給扣下，那可就糟了，這個冬天非把我們餓死不可。
這信是我大表姐夫從東邊外打來的。大表姐夫宋德林，可是個人物。他已經在東邊外落戶吃飽飯了，大姐夫這封信就是讓爸爸帶全家過去落戶吃飽飯呢。
爸爸拿著這封信反反復複地看著，並悄悄地念給媽媽聽。那表情就象困在坍塌礦井裏的人忽然見到了一絲光亮，就象在驚濤惡浪中打旋兒的獨木舟望到了陸地，就象被困在火海中的人群迎來了傾盆大雨呀！一句話，那是在絕望中看見了那麼一點希望啊。有了這封信，這才使爸堅定了逃荒的信心和勇氣。
前回書說過, 當年土改那暫，豐水餘混上了農民會武裝幹部，他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還胡作非為，依仗權勢霸佔了我二嬸。
二嬸可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竟然落入惡狼之手。實在令人惋惜。後來二叔從鞍山回來把二嬸休了，二嬸成了自由人。
這豐水餘見二嬸離婚了，就又黏糊上了。向二嬸表示馬上同原配
190
離婚，要二嬸明媒正娶的嫁過來。這時二嬸也拿不定主意，來請教我媽:
“嫂子你說我該咋辦呢？”
她們妯娌關係很好，媽也只能說真話。更何況媽也特恨豐水餘，要不是當年他領著土匪砸窯，咱家也不能敗得那麼慘。就實事求是地說：
“妹子，聽嫂子的話。他姓豐的不是什麼好鳥，人品太壞。朝三暮四，這回跟你好，過後再遇上比你年輕的，就會甩掉你。還有那四個孩子象狼一樣，你受得了氣嗎？現在你倆胡扯就算了，要託付終身那那就大錯特錯了。”
二嬸聽媽媽給分析得條條是道兒，便拒絕了豐水餘的要求，到鞍山另找了一個主兒了。
這豐水餘沒娶到大美人，真鬧心啊。整天喝酒澆愁。喝醉後，越看他老婆老窩瓜越不順眼，就打老婆。這老窩瓜，就整天給他念叨：
“你搞不到田家二媳婦，是大媳婦使得壞。”
所以姓豐的一直記恨在心，處處找病，時時找茬兒報復。這不，全村都在紛紛逃荒找飯吃，就不讓田博梁家走，反正你家是大肚子，五類分子，階級敵人，怎麼壓迫都不過分麼。他以為又是穩操勝券，在家等待民兵拿住壞人，好進行行批鬥。可是這次他算錯了，讓咱耍了一次。就在豐水餘大罵民兵無能時，我們已經在征途中了。
191
在瀋陽候車一個小時後，我們登上了東去的列車。在這漆黑的夜晚，火車就象一頭野牛，瘋狂地向前奔去。伴隨著車輪碾壓鋼軌的縫隙發出的“咣噹，咣噹”的響聲，“哞哞”地叫著，喘著粗氣，冒著白煙，鳴著氣笛，一往無前。
火車過了清源，氣溫急劇下降。車窗的霜花挺厚了，從車廂接縫沖進來的冷氣，頓時凍成了冰溜子。
坐在我們對面的小夥子，是個山東人。 帶著一頂沒有皮毛的棉帽兒，腳穿一雙家做的棉鞋，一臉倒楣相。經攀談，得知他也是逃荒的，去磐石江南公社她姑姑家。據他說，他們山東諸城也是建最大的人民公社，辦公共的大食堂。現在連地瓜幹子都吃不上，就吃乾枯的地瓜秧子。村裏有一半人逃荒走了，有的下北邊外，有的下東邊外，還有的去了內蒙古。別看他個頭不小，才16歲，臉上還留著稚嫩的孩子氣。我媽很心疼地對他說：
“這孩子，你爹媽咋就放心你一個人跑這麼遠的路呢？”
聽了媽的話，他就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淚蠔子。接著說了實話：
“我家是地主成分，爸爸也時常挨鬥。我們那塊兒，食堂分的飯食很少，連半飽都吃不上。大前天，我從大食堂偷了一個用地瓜秧子和玉米麵做的黑饅頭。被管理員抓住了，硬說我爹是主謀，治保主任和民兵把爹捆起來，猛揍了一頓。用木頭棒子把爹的肋骨打斷了兩根兒。我恨極了，晚上就悄悄地把治保主任家的柴草垛點了。趁著熊熊大火著起來的混亂時候，媽媽給我路費，我就逃出來了。我爹肯定還
192
在挨鬥呢。”
說完又眼淚巴差的，挺可憐的。我爸歎了一口氣說：
“看來到處都差不多呀！咱們還算對付吧。”
我明白，爸爸說的意思，指的是挨餓和五類分子的境遇。面對天下事兒一個樣的現實，他倒豁達了許多。
媽媽勸住了山東小夥兒，又給他一個菜團子。他千恩萬謝給媽鞠了一躬，真是個挺懂禮貌的小夥兒。
“咣噹、咣噹，咣噹、咣噹”火車繼續飛奔。
大約佛曉十分，我們到了目的地—松江縣城松江鎮。一下火車，就覺得冰冷的寒氣撲面襲來，人喘氣都十分困難。我們趕緊到候車室，
挨著暖氣片取暖。媽把乾糧拿出來放到暖氣上熥著。然後就著鹹菜條子我們就把這些帶了一千多裏的菜團子報銷了。向車站要了幾碗開水喝，肚裏有食兒身上不冷啊。
天亮了，放眼望去，天上地下一片白。屋頂有白雪，地面也是白雪，只有房子的門窗框是黑色的，電線杆子是黑的，站裏的火車皮是黑的，其餘一切都是白的，真是一個銀色世界。這和遼南真的大相徑庭啊。
早晨七點多，太陽出來了。金色的光芒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無數顆小星星，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我們一行六人又負重出發了。
出了車站，頓覺喘不上來氣，寒氣刺得鼻腔口腔發癢，連連咳嗽，臉部刀刮般的疼。媽媽急忙找出一些破布當圍脖，把我們幾個的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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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部都保護住。走了十多步，我們互相看了一下，都想笑。大家的圍脖上滿滿地掛了一層白霜，連眉毛都是白的。就和現在的聖誕老人差不多。
松江鎮大街，東西三四裏長。商鋪不多，早晨更是冷冷清清，見不到人影。爸爸拿著信底兒，好容易碰上一個出來打醬油的婦女。她告訴我們，一馬平川人民公社，葛家崗管理區離縣城18裏地，要順著大道一直走。
雖然目標明確，但是我們誰也走不起來。幾乎是前進一步後退半步。為啥呢？
先看看這道路。雖然叫國道，但是一點也不平坦。大雪鋪在路面上，又被車壓成大大小小的車轍印子。有斜的，有直的，有寬的，有窄的，橫七豎八，凸凹不平。咱遼南的冰上都比這裏的道好走啊！
再看看我們的鞋子。一順水都是媽媽手工做的，用麻繩納著袼褙做的鞋底兒，用傾斜紋兒布做的鞋面兒，系著五眼帶。這鞋底子踩上一點雪就黏住了，把鞋底子變成了冰底子。那冰底子踩在起伏不平的雪路上，你說結果會如何呢？就是摔跤、卡跟頭。更何況，我們都是負重行軍，那重心更加不穩，越發容易跌倒了。
那跟頭卡得就花樣多了。爸爸怕摔壞縫紉機，寧可摔自己，常常摔成膝蓋著地兒；媽媽怕磕著她的寶貝小兒子，就常常抱著兒子坐腚蹲兒；我和倆妹妹常常是卡後腦勺子。就聽見稀裏嘩啦，劈叉啪嚓地響，那都是碗筷盆勺的動靜。後來遇到了一位打柴禾的，給了我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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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麻繩子，又給割成五段。教我們用麻繩子把鞋子外邊橫綁一道，並指引我們儘量走沒有車轍的路邊兒。
除了打尖喝水用了一個小時，其餘的時間都耗在路上了。好歹在太陽落山之前，我們終於到了葛家崗村。
正好路邊有個大食堂，我爸領著我們這個狼狽不堪的隊伍，想要點飯吃。結果隊長很慷慨。讓我們進屋坐下，炊事員把飯盆端上來，管夠吃。爸爸樂壞了，想起在瀋陽有人拿金首飾都換不來吃的。現在人家讓咱白吃，焉能不謝，於是要給隊長跪下磕頭。可隊長硬是拉住不讓，並說：
“誰出門在外也不能背著房子帶著鍋呀，吃頓飯不算事兒。”
我們一看，好傢夥，金黃的玉米餷子下了紅紅的小豆,好香啊！這是我有生以來吃的最香的玉米粥了。還有豬油燉白菜，紅皮蘿蔔鹹菜條。媽媽提醒我們，都別吃太飽，容易撐壞。這時，我已經吃了兩大碗了。我感覺這頓飯比年夜飯還香好多呢。
爸爸給隊長買了一盒“大生產”，給隊長和管理員點上。嘮起了家常，聽隊長說，幾乎天天有遼寧，山東逃荒的。我們食堂在大道邊上，能隨時給過路的朋友吃口飯，我們覺得應該的。
對於我們從饑餓之鄉來的人，這一餐之德勝於金玉。可這位隊長卻說得如此輕鬆。正是“行善者不自傲方為真善也”！在爸爸的示意下,我們兄妹幾人給隊長行了一個鞠躬禮，表示感謝。在階級鬥爭的浪尖兒上滾過來的人，吃過了好多苦頭的人，這會兒遇上了善待我們
195
的貴人，好幸福啊！
隊長聽說我們的目的地是八裏溝，就打電話過去了。接電話的正是我表姐夫宋德林。告訴爸爸不要走開，一會兒他就趕車來接我們。
我一聽，好高興啊，大姐夫太偉大了。我大表姐王秀珍，是我大舅的大女兒，比我媽小5歲吧，媽是老姑娘麼。大姐長得特漂亮，個子高挑兒，皮膚白皙，眼睛特大，絨嘟嘟的放光，挺鼻樑，齒白唇紅。又很厲害，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人稱小辣椒兒。
大舅母托人給她介紹了五六個對象，他都相不中。大姐說，一不看窮富，二不看宅院，就看本人能耐大小。
而大姐夫呢，大高個子一米七八，身體健壯、容貌陽剛、鷹眉虎目，鼻直口方、露兩顆小虎牙，逢人先笑後說話，那真是笑面含威。大槐樹我姥姥家，都知道宋德林趕車在外拉腳，結識好多江湖好漢。王秀珍，宋德林二人神交已久。別人一介紹，雙方皆大歡喜。結婚後，生了一對兒女，夫妻恩愛，家庭幸福。
在海城大車幫裏，大姐夫宋德林有一號，曰鐵鞭子。這鐵鞭子可叫響了兩江三省啊。他自幼隨父親在外拉腳跑車，對騾馬特精到。特別是調教烈性騾馬，鐵鞭子自有一套絕活兒。別人從內蒙買回來的沒上套的野馬，在姐夫手裏不出五天，保證服服帖帖。關鍵是鐵鞭子的鞭頭特准，特硬，專揀馬的穴位上打。一跳三丈高的烈馬，大姐夫只要五鞭子，那馬准讓他騎了。再喂兩天，遛兩天就可以上套了。由此，遠近聞名，車老闆們沒有不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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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15歲跑車，18歲執鞭趕車，響鞭一甩，傳到二裏地遠。一路十幾輛，幾十輛大車的老少爺們，都公認他做領頭人。就是說，鐵鞭子不但鞭頭硬，嘴頭也不是善茬。他腦筋靈活，見機行事，別人辦不成的事，他幾句話，就把人說樂了。關鍵是說到對方心裏去了，就象他的鞭稍到位了，哪有不服的呢!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大車鈴鐺交響。果然是他來了。
只聽“籲…咯吱”大姐夫叫停了牲口，拉住了車閘，跳下馬車。趕忙拉住爸媽的手說：
“老姑老姑父，你們受苦啦。快上車。”
說完就把大小包袱裝上大車。又親一口小弟弟，安排大家坐好坐穩。他從家裏又拿來一床棉被，讓我們蓋上腳。一切妥當，便揚鞭打馬朝八裏溝子屯飛奔而去。
路上爸爸問起八裏溝的情況，吃得如何？大姐夫也 打開了話匣子。
“八裏溝是只有一個生產隊，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屯子。隊長傅秋河是我趕大車在海城認識的。那年冬天，這個傅秋河騎著馬，馱著幾十張皮貨來海城交易。當時，海城是遠近聞名的土特產交易中心。沒想到的是，皮貨賣完後，連牲口帶錢都讓鬍子劫去了，還挨了一頓打。這傅秋河躺在炕上直哼哼，既無錢吃飯無錢住店，更無錢治病，可火龍壞了。我二話沒說就給他治病，安排他煎湯熬藥，藥錢、飯錢、店錢都是我付的。直到五天后他病也好了，我給他打了車票，送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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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打那以後他常來看我，捎帶點人參虎骨啥的。反正我們往來不斷。今年聽說咱家那發水受災了，就幾次打信過來，他要我來這裏躲災荒。我來後。給我騰出一間半房兒，還讓孩子們給我這個恩叔叩頭。”
大姐夫一口氣說了他和這裏隊長的關係。當時的生產隊長就是小土皇帝，有這位土皇帝罩著，我爸心裏有了七分底。
傅隊長打保落戶，當然落戶口時報的是貧農成分。隊長又給我們安排了一鋪炕。隊裏又送來十幾捆柴禾。這樣，我們一家六口的逃荒就有了一個落腳點了。
看來，這裏不比遼南，來個人祖宗三代的查起來沒完。這裏是，只要有人介紹打保，就可以落上戶口，幹活吃飯啦。
為什麼一個中國，兩個天下呢。其實也簡單。東邊外屬於吉林省，北邊外屬於黑龍江省。這兩地由於開邊較晚，所以人口很少。可每年從山東、河北、遼寧等地闖關東的人絡繹不絕。這些人，哪一個是揣著介紹信，帶著戶口來的？都是憑街坊鄰居、親戚朋友，介紹打保也就可以落戶口了。黑吉兩省對這事睜眼閉眼的得到了好處麼。特別是山東移民特多，在自然災害那三年，有的地兒幾乎整個村子都是從山東搬來的。為此，魯吉兩省省長要打官司，山東省長說：
“你吉林省得還我幾百萬人口！”
吉林省長說：
“你山東省得還我幾千擔糧食，要不是我們幫你度饑荒，你說不定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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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多少人呢。”
當然是兩省領導在中央開會時說的笑談，但事實卻是真的。雙方都心照不宣。山東地少人多，黑吉兩省地廣人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種自然的移民就順理成章了。
我很奇怪，這裏家家都有南北炕，可以堂而皇之地一個屋子住兩家，這在遼寧是不可思議的事兒。聽南炕的甄家大伯說，這裏就是東邊外，屬於長白山的延脈的半山區、丘陵地帶。冬季可達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溫。而這裏的房子大多是用泥母子（用柔軟的較長的草抹上黃
泥再擰個勁兒）編的牆，不太嚴實、透風。北面如果沒有炕，北牆一定會上霜的。既便北炕沒人住也得燒火，才能抵抗嚴寒。
這八裏溝生產隊還在辦大食堂，早飯每人一斤玉米餅子，一碗菜湯，蘿蔔、白菜、土豆，這三樣換著上。晚飯每人兩碗粥，玉米碴子下小豆，挺稠的，蘿蔔條鹹菜，大人孩子均攤，基本可以吃飽。這柴禾滿山都是，出門口就是山，幹的濕的隨便砍。晚上把炕燒得熱乎乎的，真暖和。
全家人都歡喜異常。感到從挨餓受凍、受欺負的下等人，變成了吃得飽、住的暖，不受欺負的中等人，等於徹底翻身了，上了天堂豈能不樂！
媽媽把縫紉機安裝好，給社員們做衣服。每做一件上衣記10分，一條褲子記8分，由隊裏轉賬。爸爸在隊裏幹活，冬天就是挖塘泥積肥。下雪天，爸爸就給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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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妹妹補課。
這十多天，我們過的好快活呀。吃飽飯自不必說，睡熱炕也不必說，單說這平等待人就使我們心情舒暢多了。這裏的二三十戶人家，出了兩戶中農外，都是貧下中農。所以，沒有批鬥，沒有辱駡，只有大家和睦相處，真好象到了一個世外桃源。我做夢都想找到一個沒有饑餓、沒有階級鬥爭的地方。大家互相關愛，互相友好，互敬互諒。
那才是人類理想的社會，才是真正的人間天堂啊。
我悄悄地問爸爸，同樣的一個中國，一個共產黨領導，差別咋這麼大呢？
爸告訴我，這可能是因為東山裏開發的晚，多是大森林，空氣清新，水源清潔，風也剛正無邪吧。
俗話說，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吃飽肚子，心情舒暢的日子才過去半個多月，就要結束了。
原來這裏來個冤家對頭—王懷順。就是梨樹坨村的治保主任王壞水。這王懷順的大舅哥張連雨，原來住在梨樹坨北面的張家房身。大躍進那年，偷了隊裏的幾棒青玉米，讓人家好個批鬥，還挨了一頓打。一氣之下，脫離了生產隊，去東山裏跑盲流。所謂盲流兒，就是不要當地戶口，不要工作單位，而是隨意到某個地方謀生路。可不是亂搞男女關係的流氓。
以前，在東邊外這裏盲流很多。大多從關裏來，或是躲避天災/人禍，或是追求自由而不服管。所以這盲流也可以解釋為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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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打尖喝水用了一個小時，其餘的時間都耗在路上了。好歹在太陽落山之前，我們終於到了葛家崗村。
正好路邊有個大食堂，我爸領著我們這個狼狽不堪的隊伍，想要點飯吃。結果隊長很慷慨。讓我們進屋坐下，炊事員把飯盆端上來，管夠吃。爸爸樂壞了，想起在瀋陽有人拿金首飾都換不來吃的。現在人家讓咱白吃，焉能不謝，於是要給隊長跪下磕頭。可隊長硬是拉住不讓，並說：
“誰出門在外也不能背著房子帶著鍋呀，吃頓飯不算事兒。”
我們一看，好傢夥，金黃的玉米餷子下了紅紅的小豆,好香啊！這是我有生以來吃的最香的玉米粥了。還有豬油燉白菜，紅皮蘿蔔鹹菜條。媽媽提醒我們，都別吃太飽，容易撐壞。這時，我已經吃了兩大碗了。我感覺這頓飯比年夜飯還香好多呢。
爸爸給隊長買了一盒“大生產”，給隊長和管理員點上。嘮起了家常，聽隊長說，幾乎天天有遼寧，山東逃荒的。我們食堂在大道邊上，能隨時給過路的朋友吃口飯，我們覺得應該的。
對於我們從饑餓之鄉來的人，這一餐之德勝於金玉。可這位隊長卻說得如此輕鬆。正是“行善者不自傲方為真善也”！在爸爸的示意下,我們兄妹幾人給隊長行了一個鞠躬禮，表示感謝。在階級鬥爭的浪尖兒上滾過來的人，吃過了好多苦頭的人，這會兒遇上了善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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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貴人，好幸福啊！
隊長聽說我們的目的地是八裏溝，就打電話過去了。接電話的正是我表姐夫宋德林。告訴爸爸不要走開，一會兒他就趕車來接我們。
我一聽，好高興啊，大姐夫太偉大了。我大表姐王秀珍，是我大舅的大女兒，比我媽小5歲吧，媽是老姑娘麼。大姐長得特漂亮，個子高挑兒，皮膚白皙，眼睛特大，絨嘟嘟的放光，挺鼻樑，齒白唇紅。又很厲害，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人稱小辣椒兒。
大舅母托人給她介紹了五六個對象，他都相不中。大姐說，一不看窮富，二不看宅院，就看本人能耐大小。
而大姐夫呢，大高個子一米七八，身體健壯、容貌陽剛、鷹眉虎目，鼻直口方、露兩顆小虎牙，逢人先笑後說話，那真是笑面含威。大槐樹我姥姥家，都知道宋德林趕車在外拉腳，結識好多江湖好漢。王秀珍，宋德林二人神交已久。別人一介紹，雙方皆大歡喜。結婚後，生了一對兒女，夫妻恩愛，家庭幸福。
在海城大車幫裏，大姐夫宋德林有一號，曰鐵鞭子。這鐵鞭子可叫響了兩江三省啊。他自幼隨父親在外拉腳跑車，對騾馬特精到。特別是調教烈性騾馬，鐵鞭子自有一套絕活兒。別人從內蒙買回來的沒上套的野馬，在姐夫手裏不出五天，保證服服帖帖。關鍵是鐵鞭子的鞭頭特准，特硬，專揀馬的穴位上打。一跳三丈高的烈馬，大姐夫只要五鞭子，那馬准讓他騎了。再喂兩天，遛兩天就可以上套了。由此，遠近聞名，車老闆們沒有不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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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15歲跑車，18歲執鞭趕車，響鞭一甩，傳到二裏地遠。一路十幾輛，幾十輛大車的老少爺們，都公認他做領頭人。就是說，鐵鞭子不但鞭頭硬，嘴頭也不是善茬。他腦筋靈活，見機行事，別人辦不成的事，他幾句話，就把人說樂了。關鍵是說到對方心裏去了，就象他的鞭稍到位了，哪有不服的呢!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大車鈴鐺交響。果然是他來了。
只聽“籲…咯吱”大姐夫叫停了牲口，拉住了車閘，跳下馬車。趕忙拉住爸媽的手說：
“老姑老姑父，你們受苦啦。快上車。”
說完就把大小包袱裝上大車。又親一口小弟弟，安排大家坐好坐穩。他從家裏又拿來一床棉被，讓我們蓋上腳。一切妥當，便揚鞭打馬朝八裏溝子屯飛奔而去。
路上爸爸問起八裏溝的情況，吃得如何？大姐夫也 打開了話匣子。
“八裏溝是只有一個生產隊，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屯子。隊長傅秋河是我趕大車在海城認識的。那年冬天，這個傅秋河騎著馬，馱著幾十張皮貨來海城交易。當時，海城是遠近聞名的土特產交易中心。沒想到的是，皮貨賣完後，連牲口帶錢都讓鬍子劫去了，還挨了一頓打。這傅秋河躺在炕上直哼哼，既無錢吃飯無錢住店，更無錢治病，可火龍壞了。我二話沒說就給他治病，安排他煎湯熬藥，藥錢、飯錢、店錢都是我付的。直到五天后他病也好了，我給他打了車票，送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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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打那以後他常來看我，捎帶點人參虎骨啥的。反正我們往來不斷。今年聽說咱家那發水受災了，就幾次打信過來，他要我來這裏躲災荒。我來後。給我騰出一間半房兒，還讓孩子們給我這個恩叔叩頭。”
大姐夫一口氣說了他和這裏隊長的關係。當時的生產隊長就是小土皇帝，有這位土皇帝罩著，我爸心裏有了七分底。
傅隊長打保落戶，當然落戶口時報的是貧農成分。隊長又給我們安排了一鋪炕。隊裏又送來十幾捆柴禾。這樣，我們一家六口的逃荒就有了一個落腳點了。
看來，這裏不比遼南，來個人祖宗三代的查起來沒完。這裏是，只要有人介紹打保，就可以落上戶口，幹活吃飯啦。
為什麼一個中國，兩個天下呢。其實也簡單。東邊外屬於吉林省，北邊外屬於黑龍江省。這兩地由於開邊較晚，所以人口很少。可每年從山東、河北、遼寧等地闖關東的人絡繹不絕。這些人，哪一個是揣著介紹信，帶著戶口來的？都是憑街坊鄰居、親戚朋友，介紹打保也就可以落戶口了。黑吉兩省對這事睜眼閉眼的得到了好處麼。特別是山東移民特多，在自然災害那三年，有的地兒幾乎整個村子都是從山東搬來的。為此，魯吉兩省省長要打官司，山東省長說：
“你吉林省得還我幾百萬人口！”
吉林省長說：
“你山東省得還我幾千擔糧食，要不是我們幫你度饑荒，你說不定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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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多少人呢。”
當然是兩省領導在中央開會時說的笑談，但事實卻是真的。雙方都心照不宣。山東地少人多，黑吉兩省地廣人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種自然的移民就順理成章了。
我很奇怪，這裏家家都有南北炕，可以堂而皇之地一個屋子住兩家，這在遼寧是不可思議的事兒。聽南炕的甄家大伯說，這裏就是東邊外，屬於長白山的延脈的半山區、丘陵地帶。冬季可達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溫。而這裏的房子大多是用泥母子（用柔軟的較長的草抹上黃
泥再擰個勁兒）編的牆，不太嚴實、透風。北面如果沒有炕，北牆一定會上霜的。既便北炕沒人住也得燒火，才能抵抗嚴寒。
這八裏溝生產隊還在辦大食堂，早飯每人一斤玉米餅子，一碗菜湯，蘿蔔、白菜、土豆，這三樣換著上。晚飯每人兩碗粥，玉米碴子下小豆，挺稠的，蘿蔔條鹹菜，大人孩子均攤，基本可以吃飽。這柴禾滿山都是，出門口就是山，幹的濕的隨便砍。晚上把炕燒得熱乎乎的，真暖和。
全家人都歡喜異常。感到從挨餓受凍、受欺負的下等人，變成了吃得飽、住的暖，不受欺負的中等人，等於徹底翻身了，上了天堂豈能不樂！
媽媽把縫紉機安裝好，給社員們做衣服。每做一件上衣記10分，一條褲子記8分，由隊裏轉賬。爸爸在隊裏幹活，冬天就是挖塘泥積肥。下雪天，爸爸就給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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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妹妹補課。
這十多天，我們過的好快活呀。吃飽飯自不必說，睡熱炕也不必說，單說這平等待人就使我們心情舒暢多了。這裏的二三十戶人家，出了兩戶中農外，都是貧下中農。所以，沒有批鬥，沒有辱駡，只有大家和睦相處，真好象到了一個世外桃源。我做夢都想找到一個沒有饑餓、沒有階級鬥爭的地方。大家互相關愛，互相友好，互敬互諒。
那才是人類理想的社會，才是真正的人間天堂啊。
我悄悄地問爸爸，同樣的一個中國，一個共產黨領導，差別咋這麼大呢？
爸告訴我，這可能是因為東山裏開發的晚，多是大森林，空氣清新，水源清潔，風也剛正無邪吧。
俗話說，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吃飽肚子，心情舒暢的日子才過去半個多月，就要結束了。
原來這裏來個冤家對頭—王懷順。就是梨樹坨村的治保主任王壞水。這王懷順的大舅哥張連雨，原來住在梨樹坨北面的張家房身。大躍進那年，偷了隊裏的幾棒青玉米，讓人家好個批鬥，還挨了一頓打。一氣之下，脫離了生產隊，去東山裏跑盲流。所謂盲流兒，就是不要當地戶口，不要工作單位，而是隨意到某個地方謀生路。可不是亂搞男女關係的流氓。
以前，在東邊外這裏盲流很多。大多從關裏來，或是躲避天災/人禍，或是追求自由而不服管。所以這盲流也可以解釋為不接受
200
政府管理的無業遊民。
東邊外盲流的生活來源，就是在山裏討生活。如挖棒槌，打松籽，
撿蘑菇，撿核桃，刨藥材以及開荒種地等。在山裏搭個窩棚，作為臨時的家。保准有吃有喝，如果會下套子抓野獸，還可以大飽口福，天
天吃肉。自由自在，好像神仙過的日子，和終南山隱居的差不多。不過就是要耐住人煙稀少的寂寞，風餐露宿的艱難和蚊蟲叮咬的痛苦。
這張連雨在長白山老林子裏，遇到一位朋友名叫何春利。此人自幼爆花禿，所以人稱“何禿利”。這位何禿利有老婆孩子，但是不願在生產隊幹活，總想掙點兒巧錢兒，發點小財兒。於是，便拋家舍業來到大林子裏找棒槌。
話說找棒槌這活兒，人太多了不好，搞點東西大傢夥一分吧就沒多少了。孤身一人更不行，那很危險，一旦遇到兇猛的野獸，如老虎、黑瞎子、狼群，就很容易被吃掉。所以說，兩三個人最適合，這何張二人便湊到一起，結夥兒挖參。
這兩年還算走運，二人風餐露宿，頂風冒雨，吃了不少苦也頗有收穫。光六批葉以上的棒槌就挖了8棵，還有稍小一些的10多棵。照當時的價錢也能賣上一兩萬。這在那時，可是天文數字了。
二人商量好，先到家歇兩天，然後去縣城把貨賣掉，錢對半兒劈。
原來這何禿利就是八裏溝子的人。媳婦李翠花領著兩個孩子在家也不容易，隊裏的活還得去幹，家裏的柴禾沒了得自己去砍，房子漏
201
了得自己找人苫。總之，沒有男人的日子，真不好受。
而更不好受的還不是這些，是孤獨，是寂寞，是想男人。說穿了，就是女人發情了，沒人解決。偶爾找個打替班的，也不是長久之計呀。換句話說，解了一饑解不了百飽啊。夜深人靜之時，輾轉反側，抓心撓肝地難受。
這一天半夜，禿子媳婦見男人回來了。這何禿子掏出雞巴就幹，可是這傢夥二年不歸，雞巴太硬，杵得陰道十分疼痛。疼的她大叫一
聲，把倆孩子嚇醒了，她自己嚇了一身冷汗。摸摸那地方還真有點疼呢。原是自己的手在摳著呢，難怪呢。這媳婦用一隻手拍孩子，一隻手揉著那疼痛的嫩肉軟管兒。自己想笑又不能笑，想哭又不敢哭。哎！守活寡的女人真難啊。
這回好了，想一個回來了兩個，這兩個都是雞巴硬的主兒。
這張連雨來到何家，一見到何娘子就被她的姿色迷住了。象西門大官人看見潘金蓮。
趁禿子不注意時，張連雨大膽地摸一下弟妹翠花的手。這女人不但沒躲開，反而更靠近了，讓他看個仔細。
可不，這小娘子太美啦！中等個頭，一身胖肉顫巍巍的，逗人喜愛。一張蘋果臉粉嘟嘟的，招人親近。一雙小眼睛賊溜溜的，含情脈脈。兩片小厚嘴唇兒紅豔豔的，很有風騷，親一口一定很舒服。特別是一那對乳房，高高聳起，奶嘴頂著單布衫，尖尖的招人來啃，招人來摸。那小屁股蛋兒溜溜呀一個圓兒，還微微的向上翹著，招人去摟。
202
那何禿子早去親近孩子啦，沒在意張連雨的眼神。而這位風流娘子李翠花更是看中了這位陌生的漢子。
你看他人高馬大，頭髮烏黑，體格健壯，鼻直口方，雙眼有神，雙手又大又有力。比我那口子，長的禿了光嘰，辦事窩窩囊囊，說話吭哧憋肚，可強百套。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臉刷地紅了，自然低下
了頭兒，心裏卻美滋滋的。
這一低頭可不打緊，發現了這位姓張的也同樣在心猿意馬。他胩
巴襠那玩意再也耐不住寂寞了，生硬硬的挺了起來，直把褲子頂起老高一塊。看到這裏，李翠花的陰道裏已經向外滴噠湯兒了。
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點也不差。這對俊男靚女，應該說淫男癡女的眼神交流，已經告訴了對方，我很愛你咱倆幹吧。女的眼神說，要長久你就給他拉幫套。男的眼神說，只要你願意陪我睡，我情願拉幫套。
喜歡婚外戀的人說過，盼天黑它咋就不快點黑呢，不盼天亮它咋就亮了呢！是的，這對狗男女急吼吼地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天黑了。趁著何禿子去給隊長送天麻的當口，這倆人就在西屋幹上了，至於誰先挑逗的就無需細說了。隨著狂吻亂摸一氣之後，緊接著就是寬衣解帶，男的那根硬了一天的大雞巴，猛猛地肏進了女子那淌湯兒的陰道裏。一個是乾柴，一個是烈火；一個是童男子，把積累多年之精華傾注；一個是相見恨晚、恨不得永遠摟抱著纏繞著才痛快。幹了一遍又一遍，一連幹了3遍還意猶未盡如膠似漆。
203
約莫半個時辰，連湯帶水兒的黏黏糊糊地灑了一炕，真個酣暢淋漓，痛快啊極了。正待這時，忽聽有人大喝一聲：
“大膽淫賊，我非剁了你不可!”
說這話間，何禿子拎著大板斧跳進屋裏，正要往下砍。且聽這張連雨連連說：
“好說，好說！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說這話，他已經把一把鎬頭攥在手裏，這是他防備萬一準備的，
雖然那根雞巴還在滴答著精液，但他全然不顧。
“咋叫從長計議？”
這何禿子沒上過學，文化太低。
“幹這事，是兩願意的。你老婆樂意讓我肏！咋的？不行俺倆明個就私奔。”
這張連雨越發膽子大了，竟然此時還敢威脅禿子。此言一出，女方不幹了，急忙說：
“姓張的，咱作露水夫妻也就圖意一時痛快罷了。我怎麼能扔下孩子跟你跑呢？”
“啊，對、對、對！老婆還是俺的。你賴不走的。哈哈哈哈！”
剛才聽張連雨一句話，禿子吃了一驚，心想，她倆要合計好了私奔，我還真沒轍。又聽老婆這話有轉機，心裏有底便更加硬氣，禁不住還樂起來了。立馬提出條件：
“老張，你必須給我錢！”
204
“那李翠花必須讓我操！”
“你想拉邦套嗎？”
“行！只要讓我摟著你老婆睡覺，我就給你拉幫套啦！”
這李翠花看看火候到了，便來個折衷調節：
“我說個辦法，你倆看看行不。要行咱就過日子，不行的話，姓張的給俺錢走你人。”
“好好好，快快說吧！”
這是張何二人共同發聲，就是希望李翠花當好調解員。
“第一、你姓張的如果要拉幫套，必須把那包人參統統給我們；
這第二麼、就是你倆今後必須以兄弟相稱，禿子是老大，小張兒你是老二；第三、對孩子小張你必象對親生的一樣；第四、每天晚上跟誰睡覺我說算，老大和孩子都住東屋，老二你住西屋；第五、誰主動打架我有權開除誰。就這五條，你們同意，咱今後好好過日子，不行小張你滾蛋，人參一棵也拿不走。”
唉呀媽呀，這李翠花非等閒之輩呀。這五個條件等於把我牢牢地拴在他家，給他當牛做馬，扛大活呀。張連雨心裏連連叫苦，但嘴裏卻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想當初在裏城，媽媽托人給我介紹五六個大姑娘，我都不同意，卻跑這裏來戀著大老娘們，何苦呢。
一邊想一邊穿衣服，這時候，李翠花直給他遞眼色。他就明白了，名義上是倆人共有的媳婦，可實際上，李翠花最看好的是張連雨。再回味剛才瘋狂的交合，多帶勁兒啊。一咬牙，同意五條約法，拉幫套。
205
於是這李翠花穿戴好，便下地炒菜，全家人喝酒慶祝啊。鬧騰了半宿方才休息。
其實，這都是李翠花設計好了的。從禿子領著張連雨回家，他就看好了這招棋。和禿子私下溝通好之後，便設計天黑後先讓禿子躲出去一會，待時機成熟後禿子再假裝捉姦演出了剛才的這場小戲兒。
打那以後，何春利為張連雨打保落戶，在八裏溝子長期住了下來。
賣人參的錢18000塊全由李翠花私人保存，老大老二誰也摸不到邊
兒。張連雨白天尥蹶子幹活，晚上有個娘們摟著，倒也知足。而何春利時常偷懶耍滑，裝病兒或上街裏溜達，隨他。看來這是各取所需呀。
話說梨樹坨的王懷順，就是那個強姦前屋大燕子的那個食堂管理員。在我們逃荒走後，他克扣社員救濟糧的事兒露了。
他忒卑鄙了，每人三兩救命糧還要克扣，被西頭的光腚劉—劉殿山發現了。這光腚劉是別人給他起的外號，他從來不穿內褲，連褲頭也不穿。他家五口人，每天應該分一斤半全面，可他回去一稱只有一斤三兩，足足少了二兩。這劉殿山沒吱聲，悄悄和別人說了，大家回去重新找秤稱一下，結果多數有不同程度的克扣，有少一兩的，少三兩的，夠秤的很少。
次日，這劉光腚夥同大傢夥稱完了全面不走，然後把秤搶過來再稱，結果不用說，當場露餡兒了。沒容他分說，把王懷順拉出來一頓胖揍。打得最狠的就是壞水兒的宿敵，大強種田博江。那大巴掌掄起來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四個大耳光，把壞水兒打倒在地，鼻口串血，
206
眼冒金星。那些怒不可扼的社員們亂打亂踢，直到老扁拉開方才了事，但王懷順的管理員是一擼到底。他養好傷後，就拖老婆帶著丫頭來東邊外找他小舅子張連雨。
這會兒，張連雨又把王壞水介紹到八裏溝來了。那傅隊長能夠同意嗎？欲知此事結果，且看下章分解。
東邊外盲流的生活來源，就是在山裏討生活。如挖棒槌，打松籽，
撿蘑菇，撿核桃，刨藥材以及開荒種地等。在山裏搭個窩棚，作為臨時的家。保准有吃有喝，如果會下套子抓野獸，還可以大飽口福，天
天吃肉。自由自在，好像神仙過的日子，和終南山隱居的差不多。不過就是要耐住人煙稀少的寂寞，風餐露宿的艱難和蚊蟲叮咬的痛苦。
這張連雨在長白山老林子裏，遇到一位朋友名叫何春利。此人自幼爆花禿，所以人稱“何禿利”。這位何禿利有老婆孩子，但是不願在生產隊幹活，總想掙點兒巧錢兒，發點小財兒。於是，便拋家舍業來到大林子裏找棒槌。
話說找棒槌這活兒，人太多了不好，搞點東西大傢夥一分吧就沒多少了。孤身一人更不行，那很危險，一旦遇到兇猛的野獸，如老虎、黑瞎子、狼群，就很容易被吃掉。所以說，兩三個人最適合，這何張二人便湊到一起，結夥兒挖參。
這兩年還算走運，二人風餐露宿，頂風冒雨，吃了不少苦也頗有收穫。光六批葉以上的棒槌就挖了8棵，還有稍小一些的10多棵。照當時的價錢也能賣上一兩萬。這在那時，可是天文數字了。
二人商量好，先到家歇兩天，然後去縣城把貨賣掉，錢對半兒劈。
原來這何禿利就是八裏溝子的人。媳婦李翠花領著兩個孩子在家也不容易，隊裏的活還得去幹，家裏的柴禾沒了得自己去砍，房子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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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得自己找人苫。總之，沒有男人的日子，真不好受。
而更不好受的還不是這些，是孤獨，是寂寞，是想男人。說穿了，就是女人發情了，沒人解決。偶爾找個打替班的，也不是長久之計呀。換句話說，解了一饑解不了百飽啊。夜深人靜之時，輾轉反側，抓心撓肝地難受。
這一天半夜，禿子媳婦見男人回來了。這何禿子掏出雞巴就幹，可是這傢夥二年不歸，雞巴太硬，杵得陰道十分疼痛。疼的她大叫一
聲，把倆孩子嚇醒了，她自己嚇了一身冷汗。摸摸那地方還真有點疼呢。原是自己的手在摳著呢，難怪呢。這媳婦用一隻手拍孩子，一隻手揉著那疼痛的嫩肉軟管兒。自己想笑又不能笑，想哭又不敢哭。哎！守活寡的女人真難啊。
這回好了，想一個回來了兩個，這兩個都是雞巴硬的主兒。
這張連雨來到何家，一見到何娘子就被她的姿色迷住了。象西門大官人看見潘金蓮。
趁禿子不注意時，張連雨大膽地摸一下弟妹翠花的手。這女人不但沒躲開，反而更靠近了，讓他看個仔細。
可不，這小娘子太美啦！中等個頭，一身胖肉顫巍巍的，逗人喜愛。一張蘋果臉粉嘟嘟的，招人親近。一雙小眼睛賊溜溜的，含情脈脈。兩片小厚嘴唇兒紅豔豔的，很有風騷，親一口一定很舒服。特別是一那對乳房，高高聳起，奶嘴頂著單布衫，尖尖的招人來啃，招人來摸。那小屁股蛋兒溜溜呀一個圓兒，還微微的向上翹著，招人去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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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何禿子早去親近孩子啦，沒在意張連雨的眼神。而這位風流娘子李翠花更是看中了這位陌生的漢子。
你看他人高馬大，頭髮烏黑，體格健壯，鼻直口方，雙眼有神，雙手又大又有力。比我那口子，長的禿了光嘰，辦事窩窩囊囊，說話吭哧憋肚，可強百套。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臉刷地紅了，自然低下
了頭兒，心裏卻美滋滋的。
這一低頭可不打緊，發現了這位姓張的也同樣在心猿意馬。他胩
巴襠那玩意再也耐不住寂寞了，生硬硬的挺了起來，直把褲子頂起老高一塊。看到這裏，李翠花的陰道裏已經向外滴噠湯兒了。
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點也不差。這對俊男靚女，應該說淫男癡女的眼神交流，已經告訴了對方，我很愛你咱倆幹吧。女的眼神說，要長久你就給他拉幫套。男的眼神說，只要你願意陪我睡，我情願拉幫套。
喜歡婚外戀的人說過，盼天黑它咋就不快點黑呢，不盼天亮它咋就亮了呢！是的，這對狗男女急吼吼地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天黑了。趁著何禿子去給隊長送天麻的當口，這倆人就在西屋幹上了，至於誰先挑逗的就無需細說了。隨著狂吻亂摸一氣之後，緊接著就是寬衣解帶，男的那根硬了一天的大雞巴，猛猛地肏進了女子那淌湯兒的陰道裏。一個是乾柴，一個是烈火；一個是童男子，把積累多年之精華傾注；一個是相見恨晚、恨不得永遠摟抱著纏繞著才痛快。幹了一遍又一遍，一連幹了3遍還意猶未盡如膠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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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個時辰，連湯帶水兒的黏黏糊糊地灑了一炕，真個酣暢淋漓，痛快啊極了。正待這時，忽聽有人大喝一聲：
“大膽淫賊，我非剁了你不可!”
說這話間，何禿子拎著大板斧跳進屋裏，正要往下砍。且聽這張連雨連連說：
“好說，好說！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說這話，他已經把一把鎬頭攥在手裏，這是他防備萬一準備的，
雖然那根雞巴還在滴答著精液，但他全然不顧。
“咋叫從長計議？”
這何禿子沒上過學，文化太低。
“幹這事，是兩願意的。你老婆樂意讓我肏！咋的？不行俺倆明個就私奔。”
這張連雨越發膽子大了，竟然此時還敢威脅禿子。此言一出，女方不幹了，急忙說：
“姓張的，咱作露水夫妻也就圖意一時痛快罷了。我怎麼能扔下孩子跟你跑呢？”
“啊，對、對、對！老婆還是俺的。你賴不走的。哈哈哈哈！”
剛才聽張連雨一句話，禿子吃了一驚，心想，她倆要合計好了私奔，我還真沒轍。又聽老婆這話有轉機，心裏有底便更加硬氣，禁不住還樂起來了。立馬提出條件：
“老張，你必須給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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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翠花必須讓我操！”
“你想拉邦套嗎？”
“行！只要讓我摟著你老婆睡覺，我就給你拉幫套啦！”
這李翠花看看火候到了，便來個折衷調節：
“我說個辦法，你倆看看行不。要行咱就過日子，不行的話，姓張的給俺錢走你人。”
“好好好，快快說吧！”
這是張何二人共同發聲，就是希望李翠花當好調解員。
“第一、你姓張的如果要拉幫套，必須把那包人參統統給我們；
這第二麼、就是你倆今後必須以兄弟相稱，禿子是老大，小張兒你是老二；第三、對孩子小張你必象對親生的一樣；第四、每天晚上跟誰睡覺我說算，老大和孩子都住東屋，老二你住西屋；第五、誰主動打架我有權開除誰。就這五條，你們同意，咱今後好好過日子，不行小張你滾蛋，人參一棵也拿不走。”
唉呀媽呀，這李翠花非等閒之輩呀。這五個條件等於把我牢牢地拴在他家，給他當牛做馬，扛大活呀。張連雨心裏連連叫苦，但嘴裏卻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想當初在裏城，媽媽托人給我介紹五六個大姑娘，我都不同意，卻跑這裏來戀著大老娘們，何苦呢。
一邊想一邊穿衣服，這時候，李翠花直給他遞眼色。他就明白了，名義上是倆人共有的媳婦，可實際上，李翠花最看好的是張連雨。再回味剛才瘋狂的交合，多帶勁兒啊。一咬牙，同意五條約法，拉幫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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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李翠花穿戴好，便下地炒菜，全家人喝酒慶祝啊。鬧騰了半宿方才休息。
其實，這都是李翠花設計好了的。從禿子領著張連雨回家，他就看好了這招棋。和禿子私下溝通好之後，便設計天黑後先讓禿子躲出去一會，待時機成熟後禿子再假裝捉姦演出了剛才的這場小戲兒。
打那以後，何春利為張連雨打保落戶，在八裏溝子長期住了下來。
賣人參的錢18000塊全由李翠花私人保存，老大老二誰也摸不到邊
兒。張連雨白天尥蹶子幹活，晚上有個娘們摟著，倒也知足。而何春利時常偷懶耍滑，裝病兒或上街裏溜達，隨他。看來這是各取所需呀。
話說梨樹坨的王懷順，就是那個強姦前屋大燕子的那個食堂管理員。在我們逃荒走後，他克扣社員救濟糧的事兒露了。
他忒卑鄙了，每人三兩救命糧還要克扣，被西頭的光腚劉—劉殿山發現了。這光腚劉是別人給他起的外號，他從來不穿內褲，連褲頭也不穿。他家五口人，每天應該分一斤半全面，可他回去一稱只有一斤三兩，足足少了二兩。這劉殿山沒吱聲，悄悄和別人說了，大家回去重新找秤稱一下，結果多數有不同程度的克扣，有少一兩的，少三兩的，夠秤的很少。
次日，這劉光腚夥同大傢夥稱完了全面不走，然後把秤搶過來再稱，結果不用說，當場露餡兒了。沒容他分說，把王懷順拉出來一頓胖揍。打得最狠的就是壞水兒的宿敵，大強種田博江。那大巴掌掄起來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四個大耳光，把壞水兒打倒在地，鼻口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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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冒金星。那些怒不可扼的社員們亂打亂踢，直到老扁拉開方才了事，但王懷順的管理員是一擼到底。他養好傷後，就拖老婆帶著丫頭來東邊外找他小舅子張連雨。
這會兒，張連雨又把王壞水介紹到八裏溝來了。那傅隊長能夠同意嗎？欲知此事結果，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