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逃边外》 第一部 饥 荒 第一章 金 蝉 脱 壳
第 四 部 學 荒
第二十三章 懵懂人咋涉文字獄 師範校也抓揪三家村
再說老黃牛繼續向下狂奔，我拼命抓住繩子還是不撒手。可它就是拖著我在發瘋。我本能地躲開一棵棵迎面而來的樹幹，肩上腿上刮著撞著也不覺得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這畜生把扒犁轅橫撞在了一棵大樹上，我始終沒鬆開韁繩，牛頭撾過來了，我還活著，只是雙腿嚴實實地被一扒犁木頭壓住了。扒犁停下驚險終止。看到牛還在喘氣，我的心還算滿意，好歹別讓隊裏找爸爸的麻煩啊。我感謝董哥告訴我的那句話，“千萬不要鬆開牛韁繩”。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悲劇。後來聽說，在山裏打柴、倒木頭被搥死的事時有發生。
後來董哥上山來，很快把木頭卸下，把牛拉出來，把損壞的扒犁綁了一下，把我扶到空扒犁上往家走，到家已是7點多了，掌燈好長時間了。歸途我們走的是夜路。
媽媽看我走不了路了，右腿膝蓋以下青紫淤血，腫的脫不下棉褲了，她心疼地哭了。爸爸急忙去找大夫，可當時岳叔手裏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出了個偏方，鹵水+蕎麥+牛角沫沫調和好敷在傷腿上可接骨消腫。
俗話說，養病如養虎，一點也不錯。我的腿傷成那樣，爸爸也沒給我用跌打損傷的藥，結果留下了後遺症。也是家庭困難使然吧。
270
火車這遼闊的東北大平原上奔馳，車外的景色就是一幅長卷山水畫。遼寧的大田作物已經過膝齊臀了，吉林這邊才夏鋤插秧。平整好的秧田，如一面面不規則的大鏡子，倒映著天上的奇形怪狀的白雲。站成一排,手拿著秧苗的社員們，聽著隊長的哨子聲有節奏地作業。翠鳥在水渠邊覓食，青蛙們“呱呱”地叫著求偶，準備繁育新一代小生命。雨後的遠山，蒼翠欲滴，一隻老鷹在空中盤旋。
一切都那麼祥和自然，唯有遠方天邊的一片陰雲，正向這裏移動、擴散，好象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我們松遼市離瀋陽僅僅五六個小時的車程。火車下午兩點到站，我先打去電話，讓我的兩位同班好友陸欲和李晨來接站。其實我帶的東西並不多，就是想知道為什麼急三火四地讓我回校。
寒假上山打柴被牛扒犁壓傷了右腿，未等痊癒就來校上學，結果患上了風濕性關節炎。爸爸借了幾十塊錢領我到瀋陽治病，吃住在我大表姑家。每天去和平區一家醫院作理療，針灸、烤電，輔以中成藥。療效還不錯，我去時拄拐棍兒，回來時已經可以走路了。醫生說，再繼續治療兩個療程就可以徹底痊癒了。
前兩封信，陸欲都寫得很隨意，時不時地甩幾個浪漫的詞句。可這封信不同，簡而賅，寥寥數語完事。令人納悶兒。
不到20分鐘，我邀的人來了。他倆個頭都不矮，小陸比小李壯點兒。陸欲白淨面皮，眼窩稍深一點兒，好象他的城府都藏在了眼睛深處。說話有唐山味兒，人稱小老坦兒。李晨清瘦，鬍鬚過早地穿出
271
來了，說話時常帶“好好好”的口頭語，人稱老好兒。
見面後，李晨一如既往，嘻嘻哈哈，主動上前和我握手。陸欲則有些不自然，臉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陰雲。我特地親昵地給了他一拳，他卻笑得很勉強，幾乎是皮笑肉不笑，令人費解。
一路上談話很簡單，他倆既沒問我治病的情況，也沒問我瀋陽的風光建築。我向他們打聽學校及班級的情況時，老好兒看了小老坦兒一眼，欲言又止。而陸欲卻說，到學校就知道了。
可不，一進松遼師範的大門，發現氣氛大不一樣。一個書聲朗朗、鶯歌燕舞的師範學府充滿了火藥味兒。
牆壁上貼滿了大字塊兒，學校的壁報也變成了大字報專欄。內容大體是:
“砸爛三家村黑店!
打倒鄧拓、吳晗、廖沫沙！
燕山夜話是大毒草！必須徹底批判！
反黨反社會主義絕沒有好下場！
誓死捍衛毛澤東思想！”
再到我們教室一看，更覺詫異。人人看我就象外星人那麼陌生，根本沒有我預想的，久別重逢那樣親熱。多數人素淡淡地儘量避開我，個別人怒目而視，連平時崇拜我的粉絲，也勉強地說句問候話，便急匆匆地離去。好象我忽然變成了一個麻風病患者，大家唯恐躲閃不及被傳染上。
272
黑板上，沒有老師上過課的痕跡，說明已經停課了。
後面的“學習園地”，變成了大批判專欄。多是批判“三家村”《燕山夜話》的內容。還有上掛下聯的批判稿子。內容大體是說，本班有的人對現實不滿，說‘大城市對窮人橫眉冷對，對富人才喜笑顏開。”
另一張稿子寫的是，“此人出身不好，說這句話證明他從骨子裏反黨反社會主義。”
看到這裏我才明白，批判稿的矛頭指向，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兩個月前的好同學，現在已經對我舉起了狼牙大棒，惡狠狠地砸下來了。我無法躲閃，只覺得五雷轟頂，頭“轟”的一聲炸開了，頓覺劇痛難忍！我咬緊牙關，扶住課桌勉強站住。
再看看教室的另一角，一小堆兒同學在竊竊私語。透過淚水模糊的雙眼，我看到周圍，早被毒蜘蛛布下了天羅地網，而我就是那網中的一個小小的蠅子，隨時都可能被吃掉。我再次命令自己，千萬挺住，絕不能垮下去。心底無私天地寬，只有堅持才能勝利。
班長福多壽走到我跟前，拉著我的手輕聲對我說：
“田志強，曹儒德老師叫你呢。”
班長大哥的光臨，使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點光明，在絕望中看到
一絲希望，並一步一步走出“死亡穀”。
曹儒德老師，人如其名。是我校百十名老師中的德寬仁厚的長者。老師五十多歲的年紀，高高的個子，筆挺的腰板兒。國字臉，大背頭，
273
鼻直唇薄，一雙慈祥的眼睛前罩著一副近視鏡。額頭又寬又亮，真是能跑開馬的將軍額呀。他家是地主成分，在教師堆兒裏也是紅不起來的那幫人。當然對我們黑五類子女多有關照，是同情弱者，是有教無類，還是同病相憐，也許都是。總之，他就是我身邊的聖人。
很巧，教研室裏就他自己。曹老師先讓我坐在他對面，又給我倒了一杯水。先詢問了我的治病情況，就轉入了正題。他語重心長地說：
“田志強同學，對當前的形式，你要有思想準備。既不要過於悲觀，也不可不以為然。建國以來的幾次運動，老師我都經歷過，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誰也不想攤上事兒，既然已經攤上了，就不要怕事兒。走一步瞧一步，等待機會化險為夷吧！總之，今後要謹言慎行，從壞處著想，往好處努力。估計對學生不會怎樣的，你要放下包袱輕裝上陣。”
曹老師的話，我幾乎一字不落地記在心上。就象有委屈找爸媽訴苦的孩子，我的眼淚象斷了線兒的珍珠，劈啦啪啦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老師用濕毛巾給我擦臉，又告訴我說：
“我已經給你聯繫好了病號室，是有火炕的寢室。和高年級的同學住在一起，要和他們好好相處。
我明白老師的良苦用心。他是讓我先調整一下心態，避免和本班
同學特別是始作俑者直接衝突。這是救我的軟著陸，雖不是勝利的彼岸，卻也是一支救生圈，讓我浮出水面，享受一下平和的新鮮空氣。
這天夜裏，同寢室的學長們打著鼾聲進入了夢鄉。而我卻輾轉反
274
第二十三章 懵懂人咋涉文字獄 師範校也抓揪三家村
再說老黃牛繼續向下狂奔，我拼命抓住繩子還是不撒手。可它就是拖著我在發瘋。我本能地躲開一棵棵迎面而來的樹幹，肩上腿上刮著撞著也不覺得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這畜生把扒犁轅橫撞在了一棵大樹上，我始終沒鬆開韁繩，牛頭撾過來了，我還活著，只是雙腿嚴實實地被一扒犁木頭壓住了。扒犁停下驚險終止。看到牛還在喘氣，我的心還算滿意，好歹別讓隊裏找爸爸的麻煩啊。我感謝董哥告訴我的那句話，“千萬不要鬆開牛韁繩”。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悲劇。後來聽說，在山裏打柴、倒木頭被搥死的事時有發生。
後來董哥上山來，很快把木頭卸下，把牛拉出來，把損壞的扒犁綁了一下，把我扶到空扒犁上往家走，到家已是7點多了，掌燈好長時間了。歸途我們走的是夜路。
媽媽看我走不了路了，右腿膝蓋以下青紫淤血，腫的脫不下棉褲了，她心疼地哭了。爸爸急忙去找大夫，可當時岳叔手裏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出了個偏方，鹵水+蕎麥+牛角沫沫調和好敷在傷腿上可接骨消腫。
俗話說，養病如養虎，一點也不錯。我的腿傷成那樣，爸爸也沒給我用跌打損傷的藥，結果留下了後遺症。也是家庭困難使然吧。
270
火車這遼闊的東北大平原上奔馳，車外的景色就是一幅長卷山水畫。遼寧的大田作物已經過膝齊臀了，吉林這邊才夏鋤插秧。平整好的秧田，如一面面不規則的大鏡子，倒映著天上的奇形怪狀的白雲。站成一排,手拿著秧苗的社員們，聽著隊長的哨子聲有節奏地作業。翠鳥在水渠邊覓食，青蛙們“呱呱”地叫著求偶，準備繁育新一代小生命。雨後的遠山，蒼翠欲滴，一隻老鷹在空中盤旋。
一切都那麼祥和自然，唯有遠方天邊的一片陰雲，正向這裏移動、擴散，好象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我們松遼市離瀋陽僅僅五六個小時的車程。火車下午兩點到站，我先打去電話，讓我的兩位同班好友陸欲和李晨來接站。其實我帶的東西並不多，就是想知道為什麼急三火四地讓我回校。
寒假上山打柴被牛扒犁壓傷了右腿，未等痊癒就來校上學，結果患上了風濕性關節炎。爸爸借了幾十塊錢領我到瀋陽治病，吃住在我大表姑家。每天去和平區一家醫院作理療，針灸、烤電，輔以中成藥。療效還不錯，我去時拄拐棍兒，回來時已經可以走路了。醫生說，再繼續治療兩個療程就可以徹底痊癒了。
前兩封信，陸欲都寫得很隨意，時不時地甩幾個浪漫的詞句。可這封信不同，簡而賅，寥寥數語完事。令人納悶兒。
不到20分鐘，我邀的人來了。他倆個頭都不矮，小陸比小李壯點兒。陸欲白淨面皮，眼窩稍深一點兒，好象他的城府都藏在了眼睛深處。說話有唐山味兒，人稱小老坦兒。李晨清瘦，鬍鬚過早地穿出
271
來了，說話時常帶“好好好”的口頭語，人稱老好兒。
見面後，李晨一如既往，嘻嘻哈哈，主動上前和我握手。陸欲則有些不自然，臉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陰雲。我特地親昵地給了他一拳，他卻笑得很勉強，幾乎是皮笑肉不笑，令人費解。
一路上談話很簡單，他倆既沒問我治病的情況，也沒問我瀋陽的風光建築。我向他們打聽學校及班級的情況時，老好兒看了小老坦兒一眼，欲言又止。而陸欲卻說，到學校就知道了。
可不，一進松遼師範的大門，發現氣氛大不一樣。一個書聲朗朗、鶯歌燕舞的師範學府充滿了火藥味兒。
牆壁上貼滿了大字塊兒，學校的壁報也變成了大字報專欄。內容大體是:
“砸爛三家村黑店!
打倒鄧拓、吳晗、廖沫沙！
燕山夜話是大毒草！必須徹底批判！
反黨反社會主義絕沒有好下場！
誓死捍衛毛澤東思想！”
再到我們教室一看，更覺詫異。人人看我就象外星人那麼陌生，根本沒有我預想的，久別重逢那樣親熱。多數人素淡淡地儘量避開我，個別人怒目而視，連平時崇拜我的粉絲，也勉強地說句問候話，便急匆匆地離去。好象我忽然變成了一個麻風病患者，大家唯恐躲閃不及被傳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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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沒有老師上過課的痕跡，說明已經停課了。
後面的“學習園地”，變成了大批判專欄。多是批判“三家村”《燕山夜話》的內容。還有上掛下聯的批判稿子。內容大體是說，本班有的人對現實不滿，說‘大城市對窮人橫眉冷對，對富人才喜笑顏開。”
另一張稿子寫的是，“此人出身不好，說這句話證明他從骨子裏反黨反社會主義。”
看到這裏我才明白，批判稿的矛頭指向，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兩個月前的好同學，現在已經對我舉起了狼牙大棒，惡狠狠地砸下來了。我無法躲閃，只覺得五雷轟頂，頭“轟”的一聲炸開了，頓覺劇痛難忍！我咬緊牙關，扶住課桌勉強站住。
再看看教室的另一角，一小堆兒同學在竊竊私語。透過淚水模糊的雙眼，我看到周圍，早被毒蜘蛛布下了天羅地網，而我就是那網中的一個小小的蠅子，隨時都可能被吃掉。我再次命令自己，千萬挺住，絕不能垮下去。心底無私天地寬，只有堅持才能勝利。
班長福多壽走到我跟前，拉著我的手輕聲對我說：
“田志強，曹儒德老師叫你呢。”
班長大哥的光臨，使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點光明，在絕望中看到
一絲希望，並一步一步走出“死亡穀”。
曹儒德老師，人如其名。是我校百十名老師中的德寬仁厚的長者。老師五十多歲的年紀，高高的個子，筆挺的腰板兒。國字臉，大背頭，
273
鼻直唇薄，一雙慈祥的眼睛前罩著一副近視鏡。額頭又寬又亮，真是能跑開馬的將軍額呀。他家是地主成分，在教師堆兒裏也是紅不起來的那幫人。當然對我們黑五類子女多有關照，是同情弱者，是有教無類，還是同病相憐，也許都是。總之，他就是我身邊的聖人。
很巧，教研室裏就他自己。曹老師先讓我坐在他對面，又給我倒了一杯水。先詢問了我的治病情況，就轉入了正題。他語重心長地說：
“田志強同學，對當前的形式，你要有思想準備。既不要過於悲觀，也不可不以為然。建國以來的幾次運動，老師我都經歷過，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誰也不想攤上事兒，既然已經攤上了，就不要怕事兒。走一步瞧一步，等待機會化險為夷吧！總之，今後要謹言慎行，從壞處著想，往好處努力。估計對學生不會怎樣的，你要放下包袱輕裝上陣。”
曹老師的話，我幾乎一字不落地記在心上。就象有委屈找爸媽訴苦的孩子，我的眼淚象斷了線兒的珍珠，劈啦啪啦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老師用濕毛巾給我擦臉，又告訴我說：
“我已經給你聯繫好了病號室，是有火炕的寢室。和高年級的同學住在一起，要和他們好好相處。
我明白老師的良苦用心。他是讓我先調整一下心態，避免和本班
同學特別是始作俑者直接衝突。這是救我的軟著陸，雖不是勝利的彼岸，卻也是一支救生圈，讓我浮出水面，享受一下平和的新鮮空氣。
這天夜裏，同寢室的學長們打著鼾聲進入了夢鄉。而我卻輾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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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白天的一切，在我腦海中總是揮之不去。同學們冷淡的神情，仇恨的目光，還有陸欲那陰暗的嘴臉，象走馬燈似得，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接著就來了幾個人，個個青面獠牙，拿著鋼刀和狼牙棒，向我撲來。忽而又變成了千萬隻鳴笛向我射來。我躲閃不及大叫一聲，嚇出一身冷汗。
我索性不睡了，從頭至尾理一理這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
我三月份去瀋陽治病，學校答應按月把國家補助的10塊錢伙食費寄去。當時曹老師讓福多壽辦，可我自以為陸欲是我的好朋友，更及時更可靠。哪里知道，人的處世原則並非取決於親疏，而取決於它的本性、品德。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禍根就在陸欲身上。在瀋陽治病期間，我住在市郊的表姑家，每天去市醫院治療。
表姑是單職工家庭，姑父在區衛生隊工作。他每月幾十塊的工資，供全家四張嘴，已經捉襟見肘，又多了我的一張嘴，更勉為其難了。
四月份我帶的錢已經花光了。有一次，醫生開完了方子我沒錢取藥，醫生很不滿意。那個星期，我連公交車都坐不起了。從和平區到市郊砂山有十多裏地，我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一共用去三個小時才回到姑姑家，不但累得渾身冒汗，治得見好的腿又腫了。人只有到如此地步，才真正知道錢的金貴。我急忙給陸欲寫信，要他快點兒把錢寄來。我這人寫東西喜歡抒情。末了我加了了一句話，“大城市對窮人橫眉冷對，對富人才喜笑顏開。”
275
這是對朋友發的感慨之言。對了，就是這句話惹的禍，黑五類出身的田志強就成了“對現實不滿的人”“從骨子裏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人。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如果陸欲收到信後不在雞蛋裏挑骨頭，如果收信的人不是陸欲而是班主任曹老師或者班長福多壽，當然如果我不寫這句話，就不會惹此大禍。可歷史從來就沒有如果二字。都怪我有眼無珠，識人大謬，錯把小人當朋友了。
這使我想起了一件小事。上學期團支部選支書，我班大多數團員都傾向柳河的鄭玉全。因為鄭為人正直，辦事公道，在班級對同學一視同仁，從不拉幫結夥搞宗派。
頭次投票，陸欲多寫了一票。票數超過參會人數，自然要重選。
一連投了三次票，他都如法炮製，我阻止，他不聽，還讓我也和他一樣幹。我當然不會如此下作。很明顯，是他陸欲想當支書，但沒人選他，於是就搞破壞，我當不成你也別想當。最後，不得不舉手錶決，可他偏偏又舉手贊成了，多麼明顯的偽君子。由於大家互相猜疑，鬧得一學期團支部工作開展不起來。這些都想明白了，我非但不恨他反而更恨我自己了，我太相信我倆的關係，而忽視了他卑劣小人的本質。
搞陰謀的人心理素質就是好。不但從他那白淨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而且照樣談笑風生，若無其事。20多名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懷疑他。這陸欲在一旁既看笑話，又當好人兒，真是如意得很。我並未檢舉他，本以為這樣可以將心比心，換來他的真心對我
276
好，實踐證明錯了。
為了打壓團支書，陸欲還拉攏打籃球的朋友起哄，甚至駡街，給團支書施壓。我規勸他，他反而變本加利，借槍紮人。他有壞主意不背我，知道我是恪守信義之人，不會出來賣朋友。我也以為“投桃報李”是人世間的普遍法則。誰會知道，偉大領袖發動的這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使人的心靈更加扭曲，好人變壞，壞人更壞了。
還有一點，陸欲後來向別人流露過得，那是妒火中燒。上學期，我受到學校表彰，獲得了三好學生獎狀。在全校幾十個黑五類子女中，我是唯一的黨支部培養的積極分子。樹立成“孫雲傑似的，同剝削家庭劃清界限“的典型。這孫雲傑是團中央樹立的一位河南回鄉女青年。他家成分是富農，由於同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限，受到團中央的表彰。這也使陸欲恨得咬牙切齒。心裏說，我這根紅苗正的貧農兒子不能得到的，為什麼你一個黑五類兒子可以得到呢？等找機會把你幹掉。
機會終於來了。後來得知，陸欲收到我的來信，反復看了好幾遍，看著看著他樂了，發現這句話太好啦！姓田的，你姓田的把匕首的把柄交給我，我還怕刺不死你嗎！
第一步，他首先給男生的兩個寢室傳看了我的信，其中他喜歡的那句話還特意用紅筆打上了杠線，以示醒目。然後又送給女寢的同學們傳看，再後來就是在班級批判“三家村”的班會上，主動出擊，特
意挑動心直口快，頭腦簡單的同學發言。把害人的氣氛搞得濃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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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借刀殺人的鬼火燒得熊熊的。於是，大家七言八語的胡亂的批判，最後寫成了小字報批判稿貼到牆上。這就是我看到的、聽到的、和想到的，我成了魚肉，陸欲是刀俎。我能就這樣任人宰割嗎？ 鹹魚還有翻身的機會，何況我還有口氣呢。
我們的病號室能睡八個人。順著山牆一溜火炕，門灶子在最右側靠門口那一邊。由於炕頭相當於鍋底，睡不住人。實際上，我們寢室只住了七個人。
寢室長住在炕梢第一鋪，他是三年一班的李亮，人稱亮子。這位亮子哥是二胡演奏家。他父親是市里評劇團拉弦的，家傳琴藝。6歲學琴，13歲獲省裏少兒民樂演奏二等獎。以前挨著他睡的是三年二班的陳良才。這位陳學長擅吹橫笛兒，笛聲清脆悅耳，極富穿透力。每當二人合奏時，室內外准會引來很多欣賞者。這位陳兄在打籃球時，被打歪了鼻樑子，得一雅號陳老歪。歪兄晚上打呼嚕，為此李舍長讓我睡第二鋪，把老歪隔開。
第四鋪是小畫家趙興，接下來就是丹青能手封順，這位小畫家畫白石的蝦，悲鴻的馬，極富神韻。掛在牆上的工筆劃《牡丹花鳥》，漂亮極啦。第六位便是全校有名的大詩人劉震濤。人稱大分頭詩人。最後一位就是我們同屆的四班的學友馬勝利。勝利老弟有點口吃，生氣時說不出話兒只見雙唇顫動。
對這幾位藝術家我很尊敬，也很羡慕他們的才藝。總向他們偷藝。
古人雲，學藝不如偷藝。以前不理解，身居其中，深有感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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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藝術天才的人，都有幾分傲氣，或者說自命清高。你越是要跟他學東西，可他越不願意順溜溜地告訴你。常常顧左右而言他，令你一頭霧水。如果你很願意看他的演奏，並不時地叫好，他會很得意。趁他高興時見縫插針地問一句，他會毫無警惕地說出真諦，此法甚妙
屢試不爽。
停課鬧革命，每天無固定的作息時間。班級已是無政府狀態，班長團支書都灰溜溜的。造反派們不找我，我就跟這幾位學長學藝。同時聽他們講校內的文革故事，倒也很有意思。
上學期作讀書報告會的顏子民，顏老師出了一本大作。這回也和北京的三家村聯繫上了，成了炮轟的靶子，小字報貼了好多，凡事一旦上綱上線，不是問題也是問題，這搞運動就是這樣，沾邊就賴麼。
這位顏子民老師是大書法家顏真卿的後人。北京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系畢業，學士學位。通今博古，出口成章，校長叫他顏夫子。夫子是寫小說的天才，可就是不敢寫。五七年就因為他在大學讀書時，寫的小說《青春的驛動》，險些被打成右派。好在他家三代貧農，才落個“內控中右”了事。
造反派說，喜歡寫作的人也許有癮，就象抽鴉片煙，戒了一陣又犯了。其實他們哪里知道，但凡有藝術細胞的人，都要搞成著作，才算達到了自己成名成家的心願。這就是在藝術界流行的“一本書，一張畫，一首歌”理論吧。
這次顏老師的散文集名曰《淘金記》，專門搜集了世界各國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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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奇聞軼事，加一番潤色點染，編成了一本幽默有趣的集子。因為東西方兼顧，各個宗教相容，加之膚色、衣著、風俗各異。就其選材就很有藝術特色。更何況顏夫子寫散文語言幽默，生動形象，極富感染力。我敢說，如果正式出版的話，銷量一定很可觀。
平時老師們互相傳閱，覺得很有意思，讀著讀著，時而交口稱讚，時而拍掌大笑。其語言的魅力，情節的曲折，故事側重點的選擇，由此可見一斑了。
這運動來了，有人把《淘金記》和鄧拓的散文集《燕山夜話》聯繫上了。拿最高指示“有人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一衡量，找出了大問題。最明顯的是，集子中記載了毛澤東的幾位夫人的故事，便是赤裸裸地反革命證據。於是，顏子民污蔑領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名成立。
盛玉奎老師，吉林師大畢業（後來的東北師大），教二年級漢語。其人學養十分豐厚，有活字典之稱，人送綽號“活字典”。這位元元活字典文采飛揚、長得十分俏皮。四十幾歲的年紀，五短身材托著一顆聰明蓋世的頭顱，兩眼靈光四射，雙唇圓潤。他新做的小冊子《東北民間笑話》遭到了無情地批判。據看過的同學講，這本書也挺有意思，多為搜集整理的東三省及內蒙的民間故事、笑話。有的含蓄，要玩味一下才覺察出笑料；有的直白，開卷便令人捧腹大笑。他把笑話寫得一波三折，賣關子，抖包袱，有謎有解，真個妙筆生花。讀的時候，都覺得是香花；運動來了，就變成了毒草。
我索性不睡了，從頭至尾理一理這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
我三月份去瀋陽治病，學校答應按月把國家補助的10塊錢伙食費寄去。當時曹老師讓福多壽辦，可我自以為陸欲是我的好朋友，更及時更可靠。哪里知道，人的處世原則並非取決於親疏，而取決於它的本性、品德。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禍根就在陸欲身上。在瀋陽治病期間，我住在市郊的表姑家，每天去市醫院治療。
表姑是單職工家庭，姑父在區衛生隊工作。他每月幾十塊的工資，供全家四張嘴，已經捉襟見肘，又多了我的一張嘴，更勉為其難了。
四月份我帶的錢已經花光了。有一次，醫生開完了方子我沒錢取藥，醫生很不滿意。那個星期，我連公交車都坐不起了。從和平區到市郊砂山有十多裏地，我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一共用去三個小時才回到姑姑家，不但累得渾身冒汗，治得見好的腿又腫了。人只有到如此地步，才真正知道錢的金貴。我急忙給陸欲寫信，要他快點兒把錢寄來。我這人寫東西喜歡抒情。末了我加了了一句話，“大城市對窮人橫眉冷對，對富人才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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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朋友發的感慨之言。對了，就是這句話惹的禍，黑五類出身的田志強就成了“對現實不滿的人”“從骨子裏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人。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如果陸欲收到信後不在雞蛋裏挑骨頭，如果收信的人不是陸欲而是班主任曹老師或者班長福多壽，當然如果我不寫這句話，就不會惹此大禍。可歷史從來就沒有如果二字。都怪我有眼無珠，識人大謬，錯把小人當朋友了。
這使我想起了一件小事。上學期團支部選支書，我班大多數團員都傾向柳河的鄭玉全。因為鄭為人正直，辦事公道，在班級對同學一視同仁，從不拉幫結夥搞宗派。
頭次投票，陸欲多寫了一票。票數超過參會人數，自然要重選。
一連投了三次票，他都如法炮製，我阻止，他不聽，還讓我也和他一樣幹。我當然不會如此下作。很明顯，是他陸欲想當支書，但沒人選他，於是就搞破壞，我當不成你也別想當。最後，不得不舉手錶決，可他偏偏又舉手贊成了，多麼明顯的偽君子。由於大家互相猜疑，鬧得一學期團支部工作開展不起來。這些都想明白了，我非但不恨他反而更恨我自己了，我太相信我倆的關係，而忽視了他卑劣小人的本質。
搞陰謀的人心理素質就是好。不但從他那白淨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而且照樣談笑風生，若無其事。20多名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懷疑他。這陸欲在一旁既看笑話，又當好人兒，真是如意得很。我並未檢舉他，本以為這樣可以將心比心，換來他的真心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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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實踐證明錯了。
為了打壓團支書，陸欲還拉攏打籃球的朋友起哄，甚至駡街，給團支書施壓。我規勸他，他反而變本加利，借槍紮人。他有壞主意不背我，知道我是恪守信義之人，不會出來賣朋友。我也以為“投桃報李”是人世間的普遍法則。誰會知道，偉大領袖發動的這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使人的心靈更加扭曲，好人變壞，壞人更壞了。
還有一點，陸欲後來向別人流露過得，那是妒火中燒。上學期，我受到學校表彰，獲得了三好學生獎狀。在全校幾十個黑五類子女中，我是唯一的黨支部培養的積極分子。樹立成“孫雲傑似的，同剝削家庭劃清界限“的典型。這孫雲傑是團中央樹立的一位河南回鄉女青年。他家成分是富農，由於同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限，受到團中央的表彰。這也使陸欲恨得咬牙切齒。心裏說，我這根紅苗正的貧農兒子不能得到的，為什麼你一個黑五類兒子可以得到呢？等找機會把你幹掉。
機會終於來了。後來得知，陸欲收到我的來信，反復看了好幾遍，看著看著他樂了，發現這句話太好啦！姓田的，你姓田的把匕首的把柄交給我，我還怕刺不死你嗎！
第一步，他首先給男生的兩個寢室傳看了我的信，其中他喜歡的那句話還特意用紅筆打上了杠線，以示醒目。然後又送給女寢的同學們傳看，再後來就是在班級批判“三家村”的班會上，主動出擊，特
意挑動心直口快，頭腦簡單的同學發言。把害人的氣氛搞得濃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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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借刀殺人的鬼火燒得熊熊的。於是，大家七言八語的胡亂的批判，最後寫成了小字報批判稿貼到牆上。這就是我看到的、聽到的、和想到的，我成了魚肉，陸欲是刀俎。我能就這樣任人宰割嗎？ 鹹魚還有翻身的機會，何況我還有口氣呢。
我們的病號室能睡八個人。順著山牆一溜火炕，門灶子在最右側靠門口那一邊。由於炕頭相當於鍋底，睡不住人。實際上，我們寢室只住了七個人。
寢室長住在炕梢第一鋪，他是三年一班的李亮，人稱亮子。這位亮子哥是二胡演奏家。他父親是市里評劇團拉弦的，家傳琴藝。6歲學琴，13歲獲省裏少兒民樂演奏二等獎。以前挨著他睡的是三年二班的陳良才。這位陳學長擅吹橫笛兒，笛聲清脆悅耳，極富穿透力。每當二人合奏時，室內外准會引來很多欣賞者。這位陳兄在打籃球時，被打歪了鼻樑子，得一雅號陳老歪。歪兄晚上打呼嚕，為此李舍長讓我睡第二鋪，把老歪隔開。
第四鋪是小畫家趙興，接下來就是丹青能手封順，這位小畫家畫白石的蝦，悲鴻的馬，極富神韻。掛在牆上的工筆劃《牡丹花鳥》，漂亮極啦。第六位便是全校有名的大詩人劉震濤。人稱大分頭詩人。最後一位就是我們同屆的四班的學友馬勝利。勝利老弟有點口吃，生氣時說不出話兒只見雙唇顫動。
對這幾位藝術家我很尊敬，也很羡慕他們的才藝。總向他們偷藝。
古人雲，學藝不如偷藝。以前不理解，身居其中，深有感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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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藝術天才的人，都有幾分傲氣，或者說自命清高。你越是要跟他學東西，可他越不願意順溜溜地告訴你。常常顧左右而言他，令你一頭霧水。如果你很願意看他的演奏，並不時地叫好，他會很得意。趁他高興時見縫插針地問一句，他會毫無警惕地說出真諦，此法甚妙
屢試不爽。
停課鬧革命，每天無固定的作息時間。班級已是無政府狀態，班長團支書都灰溜溜的。造反派們不找我，我就跟這幾位學長學藝。同時聽他們講校內的文革故事，倒也很有意思。
上學期作讀書報告會的顏子民，顏老師出了一本大作。這回也和北京的三家村聯繫上了，成了炮轟的靶子，小字報貼了好多，凡事一旦上綱上線，不是問題也是問題，這搞運動就是這樣，沾邊就賴麼。
這位顏子民老師是大書法家顏真卿的後人。北京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系畢業，學士學位。通今博古，出口成章，校長叫他顏夫子。夫子是寫小說的天才，可就是不敢寫。五七年就因為他在大學讀書時，寫的小說《青春的驛動》，險些被打成右派。好在他家三代貧農，才落個“內控中右”了事。
造反派說，喜歡寫作的人也許有癮，就象抽鴉片煙，戒了一陣又犯了。其實他們哪里知道，但凡有藝術細胞的人，都要搞成著作，才算達到了自己成名成家的心願。這就是在藝術界流行的“一本書，一張畫，一首歌”理論吧。
這次顏老師的散文集名曰《淘金記》，專門搜集了世界各國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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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奇聞軼事，加一番潤色點染，編成了一本幽默有趣的集子。因為東西方兼顧，各個宗教相容，加之膚色、衣著、風俗各異。就其選材就很有藝術特色。更何況顏夫子寫散文語言幽默，生動形象，極富感染力。我敢說，如果正式出版的話，銷量一定很可觀。
平時老師們互相傳閱，覺得很有意思，讀著讀著，時而交口稱讚，時而拍掌大笑。其語言的魅力，情節的曲折，故事側重點的選擇，由此可見一斑了。
這運動來了，有人把《淘金記》和鄧拓的散文集《燕山夜話》聯繫上了。拿最高指示“有人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一衡量，找出了大問題。最明顯的是，集子中記載了毛澤東的幾位夫人的故事，便是赤裸裸地反革命證據。於是，顏子民污蔑領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名成立。
盛玉奎老師，吉林師大畢業（後來的東北師大），教二年級漢語。其人學養十分豐厚，有活字典之稱，人送綽號“活字典”。這位元元活字典文采飛揚、長得十分俏皮。四十幾歲的年紀，五短身材托著一顆聰明蓋世的頭顱，兩眼靈光四射，雙唇圓潤。他新做的小冊子《東北民間笑話》遭到了無情地批判。據看過的同學講，這本書也挺有意思，多為搜集整理的東三省及內蒙的民間故事、笑話。有的含蓄，要玩味一下才覺察出笑料；有的直白，開卷便令人捧腹大笑。他把笑話寫得一波三折，賣關子，抖包袱，有謎有解，真個妙筆生花。讀的時候，都覺得是香花；運動來了，就變成了毒草。
280
其中有一篇作品，成了活字典的頭條罪狀。說森林裏蘑菇們召開訴苦大會。香菇說：
“我的肉質細嫩，又有香味兒，剛長出來的小菇丁兒就有人采下炒吃了，太可惜了。”
拱嘴蘑說：
“原來沒人敢吃我，我可以讓他們的嘴腫的象豬八戒。現在有人用開水焯，用冷水泡，結果我拱不動了。還是沒有逃出被吃的下場。”
“哈哈哈，還是俺厲害，沒人敢沾俺的邊兒，誰也不敢吃，都躲得遠遠的。”
說這話的是趾高氣揚的斷腸菇。眾菌類都歎息道：
“這個世界還是有毒的傢夥活的長遠那。”
這句話被當做典型反動口號，批的體無完膚了。主要根據是：“我們呼喊毛主席萬歲，萬萬歲；你卻說有毒的傢夥活得長久。這明明是謾駡偉大領袖的反革命作品。”書是大毒草，人就是反革命。活字典盛老師也被列入了挨批的行列。
還有一位元元是雲南籍的物理老師龔德貝。龔老師南開大學高材生。說話南方口音，人稱“龔蠻子”。蠻子老師，心靈手巧，特別擅長無線電，半導體，組裝收音機，發報機，都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在實驗室裝收音機時，難免跳到《美國之音》《莫斯科華語廣播》
臺灣台，日本台，韓國台等等。這些很正常的工作過程，平常無人過
問，也不能算任何問題。但是運動來了，“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
281
的”。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著借搞運動之機往上爬呢！於是，這位舍家撇業，常年與妻兒老小相隔幾千里的南蠻子龔老師，也就成了偷聽敵臺的反革命了。
北京有個“鄧拓、吳晗、廖沫沙”三家村，我們松遼師範學校也揪出了個“顏子民，盛玉奎，龔德貝”這小三家村，簡稱“顏盛龔”三家村。巧了，和孔子的封號“衍聖公”諧音。
這“顏盛龔”三家村，已經被批判一周多了。在教職工辦公樓的三合院兒走廊裏，已經貼滿了批“顏盛龔”的小字報。
而在學生教室這邊，三棟房子的走廊裏，貼的是批判黑幫學生的小字報。這幾名學生是右派美術老師的孝子賢孫，是用圖畫反黨的小
黑幫分子。但對學生的批判都沒有點名，只批現象不落實到人頭。說明，這次運動的重點不是針對學生。
我正在寢室裏裏欣賞兩位畫家作畫。忽聽大喇叭呼叫：
“顏子民、盛玉奎、龔德貝，三個挨批判的反動分子失蹤了，希望全校師生有知情者立即揭發，協助查找。”
昨天開的批判會，今天就失蹤了，好奇怪呀。
書記校長是小廟失火—慌神兒了。電話向公安局報案，局裏說，中央有指示，政法三機關不介入各單位的運動。
這可麻煩了，首先懷疑是否自殺，所有能掛繩子的地兒都找個遍，如歪脖樹，籃球架子，吊環等等；是否溺水，游泳池，附近的泡子，
大井都沒有。全校的黨團員，各班師生都發動了，結果還是“活不見
282
人，死不見屍”。
能臥軌嗎？校長命幾個長跑運動員，沿鐵路向東，向西分別找出5公里，仍不見屍體，不見血跡。
不見死訊，那一定還活著。這時的書記和校長才把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來。因為上級讓搞運動，沒讓整死人。所以人沒死就不是罪過。在運動開始，不但草根族提心吊膽，就是當官兒的也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就是說挨整的害怕，整人的也害怕。挨整的怕罪名坐實了，整人的怕整錯了再反過來挨整。後來的事實證明瞭這一點。
說老實話，昨天的批判會開的並不成功。
大禮堂失去了往日的歡笑聲，氣氛格外凝重、陰沉。師生們都用眼光互視問候，很少說話。一千多人的會場格外沉寂。培養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殿堂，今天好象變成了勞改大隊。
主席臺上坐著校黨委書記、校長、團委書記、學生會主席。舞臺的橫額上寫著“嚴肅批判顏 子民、盛玉奎、龔德貝的罪惡言行”。
三位主角分別站在台前。只見顏夫子昂首挺胸，大義凜然；龔蠻子怒目圓睜，劍眉倒豎；活字典輕蔑譏笑，鄙夷不屑。
一陣口號聲喊過，批判會正式開始。發言順序由主持人指派，發言稿都是事先寫好的，內容基本都是大帽子滿天飛。雖然有人態度很凶，由於說不出有力的證據，所以毫無說服力。有的人乾脆是應付差事，寥寥數語就下臺了。最後的發言人則語驚四座，猶如爆炸了一顆重磅炸彈。若知發言者是誰，發言內容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其中有一篇作品，成了活字典的頭條罪狀。說森林裏蘑菇們召開訴苦大會。香菇說：
“我的肉質細嫩，又有香味兒，剛長出來的小菇丁兒就有人采下炒吃了，太可惜了。”
拱嘴蘑說：
“原來沒人敢吃我，我可以讓他們的嘴腫的象豬八戒。現在有人用開水焯，用冷水泡，結果我拱不動了。還是沒有逃出被吃的下場。”
“哈哈哈，還是俺厲害，沒人敢沾俺的邊兒，誰也不敢吃，都躲得遠遠的。”
說這話的是趾高氣揚的斷腸菇。眾菌類都歎息道：
“這個世界還是有毒的傢夥活的長遠那。”
這句話被當做典型反動口號，批的體無完膚了。主要根據是：“我們呼喊毛主席萬歲，萬萬歲；你卻說有毒的傢夥活得長久。這明明是謾駡偉大領袖的反革命作品。”書是大毒草，人就是反革命。活字典盛老師也被列入了挨批的行列。
還有一位元元是雲南籍的物理老師龔德貝。龔老師南開大學高材生。說話南方口音，人稱“龔蠻子”。蠻子老師，心靈手巧，特別擅長無線電，半導體，組裝收音機，發報機，都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在實驗室裝收音機時，難免跳到《美國之音》《莫斯科華語廣播》
臺灣台，日本台，韓國台等等。這些很正常的工作過程，平常無人過
問，也不能算任何問題。但是運動來了，“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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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著借搞運動之機往上爬呢！於是，這位舍家撇業，常年與妻兒老小相隔幾千里的南蠻子龔老師，也就成了偷聽敵臺的反革命了。
北京有個“鄧拓、吳晗、廖沫沙”三家村，我們松遼師範學校也揪出了個“顏子民，盛玉奎，龔德貝”這小三家村，簡稱“顏盛龔”三家村。巧了，和孔子的封號“衍聖公”諧音。
這“顏盛龔”三家村，已經被批判一周多了。在教職工辦公樓的三合院兒走廊裏，已經貼滿了批“顏盛龔”的小字報。
而在學生教室這邊，三棟房子的走廊裏，貼的是批判黑幫學生的小字報。這幾名學生是右派美術老師的孝子賢孫，是用圖畫反黨的小
黑幫分子。但對學生的批判都沒有點名，只批現象不落實到人頭。說明，這次運動的重點不是針對學生。
我正在寢室裏裏欣賞兩位畫家作畫。忽聽大喇叭呼叫：
“顏子民、盛玉奎、龔德貝，三個挨批判的反動分子失蹤了，希望全校師生有知情者立即揭發，協助查找。”
昨天開的批判會，今天就失蹤了，好奇怪呀。
書記校長是小廟失火—慌神兒了。電話向公安局報案，局裏說，中央有指示，政法三機關不介入各單位的運動。
這可麻煩了，首先懷疑是否自殺，所有能掛繩子的地兒都找個遍，如歪脖樹，籃球架子，吊環等等；是否溺水，游泳池，附近的泡子，
大井都沒有。全校的黨團員，各班師生都發動了，結果還是“活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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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見屍”。
能臥軌嗎？校長命幾個長跑運動員，沿鐵路向東，向西分別找出5公里，仍不見屍體，不見血跡。
不見死訊，那一定還活著。這時的書記和校長才把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來。因為上級讓搞運動，沒讓整死人。所以人沒死就不是罪過。在運動開始，不但草根族提心吊膽，就是當官兒的也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就是說挨整的害怕，整人的也害怕。挨整的怕罪名坐實了，整人的怕整錯了再反過來挨整。後來的事實證明瞭這一點。
說老實話，昨天的批判會開的並不成功。
大禮堂失去了往日的歡笑聲，氣氛格外凝重、陰沉。師生們都用眼光互視問候，很少說話。一千多人的會場格外沉寂。培養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殿堂，今天好象變成了勞改大隊。
主席臺上坐著校黨委書記、校長、團委書記、學生會主席。舞臺的橫額上寫著“嚴肅批判顏 子民、盛玉奎、龔德貝的罪惡言行”。
三位主角分別站在台前。只見顏夫子昂首挺胸，大義凜然；龔蠻子怒目圓睜，劍眉倒豎；活字典輕蔑譏笑，鄙夷不屑。
一陣口號聲喊過，批判會正式開始。發言順序由主持人指派，發言稿都是事先寫好的，內容基本都是大帽子滿天飛。雖然有人態度很凶，由於說不出有力的證據，所以毫無說服力。有的人乾脆是應付差事，寥寥數語就下臺了。最後的發言人則語驚四座，猶如爆炸了一顆重磅炸彈。若知發言者是誰，發言內容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十四章 牛鬼蛇神大橫掃 革命造反打先鋒
這顆炸彈的內容就是質問顏子民：
“ 顏子民，你說毛主席沒有跟賀子珍離婚就娶了江青，這不是污蔑偉大領袖嗎？”
“我寫的全是有歷史依據，並無半點虛構。”
“胡說八道，毛主席那麼偉大能犯重婚罪嗎？”
這時在場的師生都用手捂著嘴，怕笑出聲來。黨委金書記及時制止了他的發言。
說這話的人是同屆三班體育委員施靜仁，人送綽號“四楞人”。此人四肢發達大腦平滑，他體育強項是舉重，拔河。長得虎背熊腰，特點嗓音洪亮，全校體育委員喊操比賽第二名，第一是體育部長耿鐵。
這四楞人文化課稀鬆平常。對於中共黨史那點事兒他根本不懂，很多事他都沒聽說過。所以這諱莫如深的毛澤東婚史就更一無所知了。
這個大傻冒兒四楞人，幸虧他是三代貧農的後代，否則後果難料。第一場批判會，就這樣在這十分尷尬中草草收場了。把我校的’三家村’批成了一頓啼笑皆非的夾生飯。
六月初，學校成立了“文化革命籌備委員會”，簡稱“籌委會”。有人戲稱“臭味會”。成員有校黨委成員，教師骨幹，學生骨
285
幹。名義上以學生為主，實際上還是黨委一手遮天的班子。
西元1966年6月18日，是中國歷史上一個怵目驚心的日子。是紅色恐怖的開始。
這天《人民日報》發表了重要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學校大喇叭一連數遍地轉播這篇社論，宣稱它是討伐一切“牛鬼蛇神”的檄文，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新一輪戰役的進軍號。
這個號一吹，我校也和全國一樣亂起來了。這是偉大領袖的偉大戰略部署，先讓他亂起來，亂了牛鬼蛇神，鍛煉了革命群眾。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
凡是經過反右運動的人都知道，那時領袖的戰略是引蛇出洞。全國五六十萬精英下放勞改。現在策略變了，偉大領袖是名副其實的軍事家，兵不厭詐是兵法的總綱。再用老辦法不中用了，於是發動的對象由成年人變成了青年人。先讓涉世不深的青年鬧起來，達到“大治”之目的。
怎奈何，建國後的中國人，特別是吃皇糧的中國人，都各自有一本檔案。記錄著你的祖宗三代的家庭成分，社會關係，政治態度，在舊社會做過什麼差事、有過什麼汙點以及在歷次運動中旳結論。這檔案就象人身上這張皮，只要你活著就脫不掉，甚至人死了，檔案還要保留。無論是黑色、紅色或雜色都在影響著你和你的子孫後代。
這篇社論，不但使檔案裏有汙點的人心驚肉跳，就是學術界的權威精英，成分高及社會關係複雜的人們，也都坐臥不寧。
286
社論裏說：
“……橫掃盤踞在思想文化陣地上的大量的牛鬼蛇神。其勢如暴風驟雨，迅猛異常。……把資產階級的“專家”“學者”“權威”“祖師爺”打得落花流水，使他們威風掃地。……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在意識形態領域內的階級鬥爭，歸根結底，就是爭奪領導權的鬥爭。
解放16年來思想文化戰線上連續不斷的鬥爭，直到這次大大小小的“三家村”反黨反社會主義黑線被揭露，就是一場復辟和反復辟的鬥爭…..。”
面對這咄咄逼人的討伐檄文，我校又有三位老師要大難臨頭了。
這三位分別是老畫家辛維玉老師，小提琴演奏家艾震山老師和心理學教育家華淑娟老師。三位都是摘帽右派，偉大領袖說，這是敵我矛盾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
華淑娟老師，一米六五的身高，胖瘦適中的體態，柳葉眉、大眼睛，雙眼皮兒，瓜子兒臉。給我們上課時常穿一件小翻領兒的海藍色西裝，帶豎道的藏青色港褲。臀部微翹，前胸稍突。年歲不大，額頭已過早地出現了兩道抬頭紋。那裏記錄著北大荒寒冷和蒼涼。華老師曾是北師大高材生，1957年她讀大三，鳴放伊始，她是不用引就爬出來的蛇。現在已是33歲了，仍孑然一身。原來的戀人，早在她下放之前，就同她劃清界限了。前年她摘帽來到松遼師範工作。
艾震山老師，原是瀋陽音樂學院的小提琴老師，打成右派後發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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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大荒。在開荒時因露宿受了風寒，得了風濕症，口眼歪斜。那條件，不死就幸運了，何談治病啊？直到如今，嘴還歪著，教我們練聲視唱時都很困難。調皮的學生背地裏都叫他艾老歪。
辛老師已62歲，按理早該退休了。由於國家美術人才奇缺，師範學校又不同於其他院校，美術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科目。校長再三懇求他，才勉強答應再工作三年。他是全校800多名學生渴求的，唯一的美術老師。他的右派帽子是人家硬給他帶上的，就因為對不學無術的黨團員表現了清高，對領導沒有點頭哈腰，沒有畢恭畢敬，加之他參加過三青團的歷史，就莫須有地成了右派。完全不看他參加過“12.9”抗日愛國運動的光輝一面，都說他太冤，那又怎樣，還不是撤職流放，從大上海去了北大荒。如果不是他手中的畫筆幫忙，令他為兵團總部畫宣傳畫，他早就死在三江濕地了。
說辛老師是知名畫家，並不誇張吧。辛老早年畢業於劉海粟創立的上海美專，後來又得徐悲鴻真傳。建國初，曾獲兩次油畫大獎。在政治掛帥的時代，這些成果都是走白專道路的罪過。
橫掃風暴襲來之後，有人在他的作品裏竟找出了好幾條反動標語。用偉大領袖的話說“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不，僅僅一天一夜，揭發辛老的大字報就鋪天蓋地壓下來了。在辦公樓，教學樓的走廊裏，在大禮堂全貼滿了。當然還有批判艾震山和華淑娟兩位老
師的內容。
給辛老定調是“利用繪畫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給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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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定調是“向學生灌輸資產階級靡靡之音”的反動右派分子；華老師
的罪名是“講穿戴，擺臭美，作風壞的資產階級右派分子”。
面對來勢洶洶的暴風雨，我只能觀望，看看大字報，聽聽寢室裏學長們的分析、判斷。而我們低年級同學大體如此。論學識、見解、文采、書法都不如高年級的學長們。
在大躍進時，有一句時髦的話叫做“一天等於二十年”。那其實是狂妄已極，吹牛不靠譜。而文革這形勢變化，比那時更快，快得離譜。昨天還是老師，恭而敬之；今天則是敵人，盡侮辱、謾駡、打倒之能事。人若學好太慢，若學壞差不多一天等於二百年，五千年了。幾乎回到了類人猿以前的動物時代了。你看辛老師突然變成了辛老鬼。有一個化名《捍衛黨》的人，在大字報中寫道：
“……一個老鬼，畫著反革命的黑畫兒，向黨倡狂進攻，惡毒地諷刺，謾駡社會主義。後面跟著一群小鬼兒，亦步亦趨地瞎起哄！他們只有猛醒，跟老鬼劃清界限才是出路。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
這張大字報就好比，往沸騰的油鍋裏倒了一瓢涼水，“嘩”地一聲炸開了。全校師生議論紛紛，覺得杜撰者有來頭，有預謀。既打擊了“老鬼”，又將了“小鬼兒”們一軍。當時多數大字報都是空洞地指責，空洞地喊口號，或者拿歷史的問題說事兒，無線上綱。唯有這篇文章，有的放矢，對跟著辛老的弟子們叫板了。要麼繼續當小鬼兒，要麼反戈一擊，舍此無路可走了。這就倒逼著辛老的愛徒們倒戈呀！
這顆炸彈的內容就是質問顏子民：
“ 顏子民，你說毛主席沒有跟賀子珍離婚就娶了江青，這不是污蔑偉大領袖嗎？”
“我寫的全是有歷史依據，並無半點虛構。”
“胡說八道，毛主席那麼偉大能犯重婚罪嗎？”
這時在場的師生都用手捂著嘴，怕笑出聲來。黨委金書記及時制止了他的發言。
說這話的人是同屆三班體育委員施靜仁，人送綽號“四楞人”。此人四肢發達大腦平滑，他體育強項是舉重，拔河。長得虎背熊腰，特點嗓音洪亮，全校體育委員喊操比賽第二名，第一是體育部長耿鐵。
這四楞人文化課稀鬆平常。對於中共黨史那點事兒他根本不懂，很多事他都沒聽說過。所以這諱莫如深的毛澤東婚史就更一無所知了。
這個大傻冒兒四楞人，幸虧他是三代貧農的後代，否則後果難料。第一場批判會，就這樣在這十分尷尬中草草收場了。把我校的’三家村’批成了一頓啼笑皆非的夾生飯。
六月初，學校成立了“文化革命籌備委員會”，簡稱“籌委會”。有人戲稱“臭味會”。成員有校黨委成員，教師骨幹，學生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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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名義上以學生為主，實際上還是黨委一手遮天的班子。
西元1966年6月18日，是中國歷史上一個怵目驚心的日子。是紅色恐怖的開始。
這天《人民日報》發表了重要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學校大喇叭一連數遍地轉播這篇社論，宣稱它是討伐一切“牛鬼蛇神”的檄文，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新一輪戰役的進軍號。
這個號一吹，我校也和全國一樣亂起來了。這是偉大領袖的偉大戰略部署，先讓他亂起來，亂了牛鬼蛇神，鍛煉了革命群眾。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
凡是經過反右運動的人都知道，那時領袖的戰略是引蛇出洞。全國五六十萬精英下放勞改。現在策略變了，偉大領袖是名副其實的軍事家，兵不厭詐是兵法的總綱。再用老辦法不中用了，於是發動的對象由成年人變成了青年人。先讓涉世不深的青年鬧起來，達到“大治”之目的。
怎奈何，建國後的中國人，特別是吃皇糧的中國人，都各自有一本檔案。記錄著你的祖宗三代的家庭成分，社會關係，政治態度，在舊社會做過什麼差事、有過什麼汙點以及在歷次運動中旳結論。這檔案就象人身上這張皮，只要你活著就脫不掉，甚至人死了，檔案還要保留。無論是黑色、紅色或雜色都在影響著你和你的子孫後代。
這篇社論，不但使檔案裏有汙點的人心驚肉跳，就是學術界的權威精英，成分高及社會關係複雜的人們，也都坐臥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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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論裏說：
“……橫掃盤踞在思想文化陣地上的大量的牛鬼蛇神。其勢如暴風驟雨，迅猛異常。……把資產階級的“專家”“學者”“權威”“祖師爺”打得落花流水，使他們威風掃地。……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在意識形態領域內的階級鬥爭，歸根結底，就是爭奪領導權的鬥爭。
解放16年來思想文化戰線上連續不斷的鬥爭，直到這次大大小小的“三家村”反黨反社會主義黑線被揭露，就是一場復辟和反復辟的鬥爭…..。”
面對這咄咄逼人的討伐檄文，我校又有三位老師要大難臨頭了。
這三位分別是老畫家辛維玉老師，小提琴演奏家艾震山老師和心理學教育家華淑娟老師。三位都是摘帽右派，偉大領袖說，這是敵我矛盾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
華淑娟老師，一米六五的身高，胖瘦適中的體態，柳葉眉、大眼睛，雙眼皮兒，瓜子兒臉。給我們上課時常穿一件小翻領兒的海藍色西裝，帶豎道的藏青色港褲。臀部微翹，前胸稍突。年歲不大，額頭已過早地出現了兩道抬頭紋。那裏記錄著北大荒寒冷和蒼涼。華老師曾是北師大高材生，1957年她讀大三，鳴放伊始，她是不用引就爬出來的蛇。現在已是33歲了，仍孑然一身。原來的戀人，早在她下放之前，就同她劃清界限了。前年她摘帽來到松遼師範工作。
艾震山老師，原是瀋陽音樂學院的小提琴老師，打成右派後發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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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大荒。在開荒時因露宿受了風寒，得了風濕症，口眼歪斜。那條件，不死就幸運了，何談治病啊？直到如今，嘴還歪著，教我們練聲視唱時都很困難。調皮的學生背地裏都叫他艾老歪。
辛老師已62歲，按理早該退休了。由於國家美術人才奇缺，師範學校又不同於其他院校，美術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科目。校長再三懇求他，才勉強答應再工作三年。他是全校800多名學生渴求的，唯一的美術老師。他的右派帽子是人家硬給他帶上的，就因為對不學無術的黨團員表現了清高，對領導沒有點頭哈腰，沒有畢恭畢敬，加之他參加過三青團的歷史，就莫須有地成了右派。完全不看他參加過“12.9”抗日愛國運動的光輝一面，都說他太冤，那又怎樣，還不是撤職流放，從大上海去了北大荒。如果不是他手中的畫筆幫忙，令他為兵團總部畫宣傳畫，他早就死在三江濕地了。
說辛老師是知名畫家，並不誇張吧。辛老早年畢業於劉海粟創立的上海美專，後來又得徐悲鴻真傳。建國初，曾獲兩次油畫大獎。在政治掛帥的時代，這些成果都是走白專道路的罪過。
橫掃風暴襲來之後，有人在他的作品裏竟找出了好幾條反動標語。用偉大領袖的話說“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不，僅僅一天一夜，揭發辛老的大字報就鋪天蓋地壓下來了。在辦公樓，教學樓的走廊裏，在大禮堂全貼滿了。當然還有批判艾震山和華淑娟兩位老
師的內容。
給辛老定調是“利用繪畫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給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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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定調是“向學生灌輸資產階級靡靡之音”的反動右派分子；華老師
的罪名是“講穿戴，擺臭美，作風壞的資產階級右派分子”。
面對來勢洶洶的暴風雨，我只能觀望，看看大字報，聽聽寢室裏學長們的分析、判斷。而我們低年級同學大體如此。論學識、見解、文采、書法都不如高年級的學長們。
在大躍進時，有一句時髦的話叫做“一天等於二十年”。那其實是狂妄已極，吹牛不靠譜。而文革這形勢變化，比那時更快，快得離譜。昨天還是老師，恭而敬之；今天則是敵人，盡侮辱、謾駡、打倒之能事。人若學好太慢，若學壞差不多一天等於二百年，五千年了。幾乎回到了類人猿以前的動物時代了。你看辛老師突然變成了辛老鬼。有一個化名《捍衛黨》的人，在大字報中寫道：
“……一個老鬼，畫著反革命的黑畫兒，向黨倡狂進攻，惡毒地諷刺，謾駡社會主義。後面跟著一群小鬼兒，亦步亦趨地瞎起哄！他們只有猛醒，跟老鬼劃清界限才是出路。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
這張大字報就好比，往沸騰的油鍋裏倒了一瓢涼水，“嘩”地一聲炸開了。全校師生議論紛紛，覺得杜撰者有來頭，有預謀。既打擊了“老鬼”，又將了“小鬼兒”們一軍。當時多數大字報都是空洞地指責，空洞地喊口號，或者拿歷史的問題說事兒，無線上綱。唯有這篇文章，有的放矢，對跟著辛老的弟子們叫板了。要麼繼續當小鬼兒，要麼反戈一擊，舍此無路可走了。這就倒逼著辛老的愛徒們倒戈呀！
289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誠如是，則辛老危矣！
這張大字報的作者，正是黨委的紅人，中共黨員明捍東。此公膚色稍黑，五短身材，腰圓體胖，人稱大黑熊。不過此黑熊比長白山之大黑熊，論兇猛遠遠不如；若論陰險狡猾，勝其百倍。他那賊溜溜的雙眼，是為察言觀色，掏心挖腹；他那淩厲的雙唇，可指鹿為馬，信口雌黃。
斯公原為一個小學的教導主任，現在是師訓班的班長。校黨委書記已暗示他，待運動結束可留他任附屬小學的支部書記兼校長。因此他才拿出了看家的本領，拼命地整人，有利可圖麼。而大多數的師訓班學員都回本單位了。
6月23日，午飯後我回寢室，不見了趙興和封順這兩位小畫家。這時，陳學兄用他那歪鼻子指了指他倆的鋪位，說：
“玩兒完了吧，蔫兒了！人家一張大字報就把他們搞垮了。這不，跑一邊兒開會去了。”
在黨委的授意下，臭味會主任大黑熊組織人馬，把辛老師的畫作，全搬到了會議室。大幅的掛起來，小幅的擺在桌面兒上，搞了一個反面畫展。讓全校的師生再分析，從中找出隱藏的反動標語。於是捕風捉影，牽強附會，指鹿為馬，胡說八道，全上來了。
在幾幅油畫上找出了莫須有的所謂反標。有一張國畫，三塊平板兒石頭畫成了黑色，就說把三面紅旗抹黑了；
說大幅油畫《血戰台兒莊》是給國民黨塗脂抹粉兒，抹殺共產黨
290
的抗日功績；
描寫日寇強迫中國勞工挖煤的《血淚山》，有一塊大石頭上撒著紅色，說這是誣衊共產黨的血腥統治；
說中國畫《峽江晨霧》的寓意是“污蔑毛主席昏庸無道，執政不透明；
畫日寇殘害中國礦工的《萬人坑》，是影射自然災害時期餓死了上千萬人；
油畫《抗聯密營》，被找出了“反毛”兩個字；
中國畫《延安寶塔山》被找出了“反共”兩個字。
就連《學習雷鋒好榜樣》這幅宣傳畫，都找到了好幾處反動標語。
真是草木皆兵，無中生有。真個荒繆之極，無恥之極，滑稽之極。這和延安整風時期，搞的莫須有如出一轍。比趙高的逐鹿喂馬，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這時起，在中國的大地上，“知識越多越反動”的理論，堂而皇之地登臺亮相了。
從這時起，中國學生顛覆了幾千年的孔孟之道，開始欺師滅祖了。
除了操場和房蓋兒沒法粘貼，其他地方都是大字報，真個鋪天蓋地。外牆多是大字塊兒，大到整張紙一個字，用大刷子寫的。大禮堂的大字報，是四張紙，五張紙鏈結起來的大長條。以墨為主，兼有紅顏料撒上，以示紅色恐怖血雨腥風之味兒。甚至已經有人喊出“紅色恐怖萬歲！”如果你是當事人，即便意志再堅強，也會魂飛魄散。
291
此時全校大字報的主攻方向，以批判辛老為主，還有一部分批判艾老師和華老師的。這次風頭都對準了這三位摘帽右派。
這些辛老的門徒，明知道老師是重點培養他們，但在明捍東的逼迫下，紛紛進行反戈一擊。
這些人，把辛老師平時教他們作畫，說成是辛老在用資產階想腐蝕他們，說辛老師利用社會主義的講壇，進行反動思想宣傳。總之，越說越狠，越說越離奇。
總之，每句話都是一顆子彈，每張大字報都是一挺機關槍，已經使年近六旬的老人，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
午飯後，辛維玉老師在飯廳裏，大體流覽大字報的內容。越看越來氣，沒看完他就覺得一股無名大火燒遍了全身。頭重腳輕，眼冒金星。幸虧艾震山老師扶著他走回寢室。自打他們被點名批判後，別的師生離他們好遠，只有同病相憐的他倆互相關照了。
老畫家有冠心病，艾老師給辛老倒點水，讓他把藥吃下，又安慰幾句就離開了。辛老師幾十年在外地教書，跟家人兩地生活。把本應該給自己親人的愛，都奉獻給了這幫弟子們。特別對繪畫愛好者更是關愛有加，對初學者就從素描開始從頭進行基礎訓練；對基礎好的就加強中國畫、油畫的創作訓練；如國畫的筆法、墨法；油畫的造型、色彩；點點滴滴分類指導。利用課餘時間教學生作畫，是辛老志願的，一不要
學生的人情，二不向學校報功，可以無愧地說，鞠躬盡瘁、無私奉獻。
292
而且學校20個班級美術課就他一人上，還要搞展覽，一個人幹了三個人的活兒呀。更何況他是年逾花甲，超期服役呀！
這一切都圖什麼？名利、地位，都不是。答案只有一個，憑著老師的一顆良心，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多培養一些美術人才。即為國盡忠，為民負責呀。然而，在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指導下，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口號下，這些大字報的作者，就象亞馬遜雨林裏的毒樹。把他們培養大了，反而張著毒刺向園丁瘋狂刺來，欲置死地而後快，這怎能不令人傷心呢？
辛老師忽然看見一個年輕女子飄然而降，款款走來。女子穿一件繡著粉白色牡丹花的紫色錦緞旗袍，燙著大波浪的披肩烏髮。看那亭亭玉立的身段，不笑而媚的嬌容，含情脈脈的丹鳳秋波，便一眼就看出，那是辛老的結髮妻子程月琴老師。
程老師，上海舞蹈學院畢業，民國15年與辛老師相識相愛結婚。程老師在舞臺上的翩翩舞姿，令多少青年男性為之傾倒，紛紛獻勤邀寵。但辛老師偏不，雖然都在一個大學教書，也只是見面多看幾眼，客客氣氣地問好，彬彬有禮地致意。表現出溫文爾雅，不卑不亢的紳士風範。
而月琴女士眼中的這位辛維玉先生，風流倜儻，濃眉朗目，皓齒薄唇，身高六尺，風度翩翩。其著裝更卓爾不群。常穿一件咖啡色畫室工作服，外罩藏青色偏襟燕尾服，留著聞一多式的頭型和大鬍子。一副十足的藝術家派頭。
293
辛老師多才多藝，在元旦晚會上，就穿著這身行頭朗誦了自己的新詩《愛情與生活》。在滿堂喝彩與掌聲中，舞蹈家程月琴女士捧著一大束紅玫瑰，上前獻給了辛老師。於是這兩顆年輕的心就很自然地碰撞出了激情的火花。
上海市美術家協會舉辦了“青年畫家辛維玉油畫展”，月琴老師觀看了幾十幅大作後徹底折服了。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美女舞蹈家終於投入了青年畫家的懷抱。婚後之甜蜜自不必說，建國後，這對伉儷在同一所藝術學院工作，各自為國家培養了好多頂尖的藝術人才。
在這個世界上，人大體可分為兩種，一是善良，二是邪惡。甚至一個人也有兩面性，也是善良和邪惡。
如果社會環境只彰揚善良的一面，而貶低限制邪惡的一面；那麼邪惡的人，和人的邪惡那一面，便沒有市場，這個社會便是光明磊落，令人心情舒暢的社會。儘管壞人不舒服，感到委屈，他也沒有擺到桌面上的理由。那麼，邪惡的人也不得不拋棄他的邪惡理念，慢慢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逐漸地變成好人。
反之，社會環境表彰並利用了邪惡勢力，利用了人的邪惡行為，惡人便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作祟。甚而，連正常人的邪惡的一面也會照樣學樣，迅速膨脹。就會同惡人一道，搖旗呐喊、造謠中傷，信口雌黃、指鹿為馬，以假亂真、顛倒黑白，盡皆害人禍國之能事。
這不，在57年整風反右運動中，我們的青年教師程月琴同志，一個心地善良純潔的女藝術家，竟讓人扣上了好幾個屎盆子。什麼
294
裸體舞蹈家，婊子教員，用資產階級思想腐蝕學生的大右派，等罪名。我們的程老師百口莫辯，有冤無處訴，一連批鬥了好幾個晚上。最後，她終於忍受不了對她的人格侮辱，政治迫害。她就是穿著這身旗袍，吞下一瓶安眠藥，永別了她深愛著的丈夫和孩子，永別了這個美好社會，撒手人寰了。
那麼是誰對辛老師夫婦下此毒手，憑什麼逼死了程月琴老師？請看下章分曉。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誠如是，則辛老危矣！
這張大字報的作者，正是黨委的紅人，中共黨員明捍東。此公膚色稍黑，五短身材，腰圓體胖，人稱大黑熊。不過此黑熊比長白山之大黑熊，論兇猛遠遠不如；若論陰險狡猾，勝其百倍。他那賊溜溜的雙眼，是為察言觀色，掏心挖腹；他那淩厲的雙唇，可指鹿為馬，信口雌黃。
斯公原為一個小學的教導主任，現在是師訓班的班長。校黨委書記已暗示他，待運動結束可留他任附屬小學的支部書記兼校長。因此他才拿出了看家的本領，拼命地整人，有利可圖麼。而大多數的師訓班學員都回本單位了。
6月23日，午飯後我回寢室，不見了趙興和封順這兩位小畫家。這時，陳學兄用他那歪鼻子指了指他倆的鋪位，說：
“玩兒完了吧，蔫兒了！人家一張大字報就把他們搞垮了。這不，跑一邊兒開會去了。”
在黨委的授意下，臭味會主任大黑熊組織人馬，把辛老師的畫作，全搬到了會議室。大幅的掛起來，小幅的擺在桌面兒上，搞了一個反面畫展。讓全校的師生再分析，從中找出隱藏的反動標語。於是捕風捉影，牽強附會，指鹿為馬，胡說八道，全上來了。
在幾幅油畫上找出了莫須有的所謂反標。有一張國畫，三塊平板兒石頭畫成了黑色，就說把三面紅旗抹黑了；
說大幅油畫《血戰台兒莊》是給國民黨塗脂抹粉兒，抹殺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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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抗日功績；
描寫日寇強迫中國勞工挖煤的《血淚山》，有一塊大石頭上撒著紅色，說這是誣衊共產黨的血腥統治；
說中國畫《峽江晨霧》的寓意是“污蔑毛主席昏庸無道，執政不透明；
畫日寇殘害中國礦工的《萬人坑》，是影射自然災害時期餓死了上千萬人；
油畫《抗聯密營》，被找出了“反毛”兩個字；
中國畫《延安寶塔山》被找出了“反共”兩個字。
就連《學習雷鋒好榜樣》這幅宣傳畫，都找到了好幾處反動標語。
真是草木皆兵，無中生有。真個荒繆之極，無恥之極，滑稽之極。這和延安整風時期，搞的莫須有如出一轍。比趙高的逐鹿喂馬，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這時起，在中國的大地上，“知識越多越反動”的理論，堂而皇之地登臺亮相了。
從這時起，中國學生顛覆了幾千年的孔孟之道，開始欺師滅祖了。
除了操場和房蓋兒沒法粘貼，其他地方都是大字報，真個鋪天蓋地。外牆多是大字塊兒，大到整張紙一個字，用大刷子寫的。大禮堂的大字報，是四張紙，五張紙鏈結起來的大長條。以墨為主，兼有紅顏料撒上，以示紅色恐怖血雨腥風之味兒。甚至已經有人喊出“紅色恐怖萬歲！”如果你是當事人，即便意志再堅強，也會魂飛魄散。
291
此時全校大字報的主攻方向，以批判辛老為主，還有一部分批判艾老師和華老師的。這次風頭都對準了這三位摘帽右派。
這些辛老的門徒，明知道老師是重點培養他們，但在明捍東的逼迫下，紛紛進行反戈一擊。
這些人，把辛老師平時教他們作畫，說成是辛老在用資產階想腐蝕他們，說辛老師利用社會主義的講壇，進行反動思想宣傳。總之，越說越狠，越說越離奇。
總之，每句話都是一顆子彈，每張大字報都是一挺機關槍，已經使年近六旬的老人，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
午飯後，辛維玉老師在飯廳裏，大體流覽大字報的內容。越看越來氣，沒看完他就覺得一股無名大火燒遍了全身。頭重腳輕，眼冒金星。幸虧艾震山老師扶著他走回寢室。自打他們被點名批判後，別的師生離他們好遠，只有同病相憐的他倆互相關照了。
老畫家有冠心病，艾老師給辛老倒點水，讓他把藥吃下，又安慰幾句就離開了。辛老師幾十年在外地教書，跟家人兩地生活。把本應該給自己親人的愛，都奉獻給了這幫弟子們。特別對繪畫愛好者更是關愛有加，對初學者就從素描開始從頭進行基礎訓練；對基礎好的就加強中國畫、油畫的創作訓練；如國畫的筆法、墨法；油畫的造型、色彩；點點滴滴分類指導。利用課餘時間教學生作畫，是辛老志願的，一不要
學生的人情，二不向學校報功，可以無愧地說，鞠躬盡瘁、無私奉獻。
292
而且學校20個班級美術課就他一人上，還要搞展覽，一個人幹了三個人的活兒呀。更何況他是年逾花甲，超期服役呀！
這一切都圖什麼？名利、地位，都不是。答案只有一個，憑著老師的一顆良心，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多培養一些美術人才。即為國盡忠，為民負責呀。然而，在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指導下，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口號下，這些大字報的作者，就象亞馬遜雨林裏的毒樹。把他們培養大了，反而張著毒刺向園丁瘋狂刺來，欲置死地而後快，這怎能不令人傷心呢？
辛老師忽然看見一個年輕女子飄然而降，款款走來。女子穿一件繡著粉白色牡丹花的紫色錦緞旗袍，燙著大波浪的披肩烏髮。看那亭亭玉立的身段，不笑而媚的嬌容，含情脈脈的丹鳳秋波，便一眼就看出，那是辛老的結髮妻子程月琴老師。
程老師，上海舞蹈學院畢業，民國15年與辛老師相識相愛結婚。程老師在舞臺上的翩翩舞姿，令多少青年男性為之傾倒，紛紛獻勤邀寵。但辛老師偏不，雖然都在一個大學教書，也只是見面多看幾眼，客客氣氣地問好，彬彬有禮地致意。表現出溫文爾雅，不卑不亢的紳士風範。
而月琴女士眼中的這位辛維玉先生，風流倜儻，濃眉朗目，皓齒薄唇，身高六尺，風度翩翩。其著裝更卓爾不群。常穿一件咖啡色畫室工作服，外罩藏青色偏襟燕尾服，留著聞一多式的頭型和大鬍子。一副十足的藝術家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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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老師多才多藝，在元旦晚會上，就穿著這身行頭朗誦了自己的新詩《愛情與生活》。在滿堂喝彩與掌聲中，舞蹈家程月琴女士捧著一大束紅玫瑰，上前獻給了辛老師。於是這兩顆年輕的心就很自然地碰撞出了激情的火花。
上海市美術家協會舉辦了“青年畫家辛維玉油畫展”，月琴老師觀看了幾十幅大作後徹底折服了。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美女舞蹈家終於投入了青年畫家的懷抱。婚後之甜蜜自不必說，建國後，這對伉儷在同一所藝術學院工作，各自為國家培養了好多頂尖的藝術人才。
在這個世界上，人大體可分為兩種，一是善良，二是邪惡。甚至一個人也有兩面性，也是善良和邪惡。
如果社會環境只彰揚善良的一面，而貶低限制邪惡的一面；那麼邪惡的人，和人的邪惡那一面，便沒有市場，這個社會便是光明磊落，令人心情舒暢的社會。儘管壞人不舒服，感到委屈，他也沒有擺到桌面上的理由。那麼，邪惡的人也不得不拋棄他的邪惡理念，慢慢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逐漸地變成好人。
反之，社會環境表彰並利用了邪惡勢力，利用了人的邪惡行為，惡人便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作祟。甚而，連正常人的邪惡的一面也會照樣學樣，迅速膨脹。就會同惡人一道，搖旗呐喊、造謠中傷，信口雌黃、指鹿為馬，以假亂真、顛倒黑白，盡皆害人禍國之能事。
這不，在57年整風反右運動中，我們的青年教師程月琴同志，一個心地善良純潔的女藝術家，竟讓人扣上了好幾個屎盆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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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體舞蹈家，婊子教員，用資產階級思想腐蝕學生的大右派，等罪名。我們的程老師百口莫辯，有冤無處訴，一連批鬥了好幾個晚上。最後，她終於忍受不了對她的人格侮辱，政治迫害。她就是穿著這身旗袍，吞下一瓶安眠藥，永別了她深愛著的丈夫和孩子，永別了這個美好社會，撒手人寰了。
那麼是誰對辛老師夫婦下此毒手，憑什麼逼死了程月琴老師？請看下章分曉。
@得味斋主2016 295
第二十五章 畫家自盡案無解 學子碎屍志未消
整她們夫妻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追求程月琴未果，辛維玉的情敵賈莊貴。當時，賈莊貴正是華東大學藝術系黨委副書記，整風反右工作組組長。
用政客的損招，整死一個人，死的人是畏罪自殺，整人的人功勞卓著。再定幾個右派也不費吹灰之力。這位霸主接著又把辛維玉老師打成右派，也發配了。這種手段是中國幾千年來，官僚政客的行事法則，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滅。
可見，偉大領袖發動的運動，成了惡人實施打擊報復的最佳物候。以冠冕堂皇之名，行陰損卑鄙之實，空前絕後，豈非妙哉！
辛老在夢中見到了愛妻，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忽然他想到妻子已故去了，開口便問：
“月琴，你不是到那邊去了嗎？”
“哎呀！別問啦，老辛，咱們走吧，這不是咱呆的地兒呀。”
邊說邊來拉他丈夫。“咣噹”，門真的開了，來得是艾震山老師。給辛老師端來了晚飯。
這時辛老才從夢中醒過來。剛才他做了一個平常想做都做不成的夢。
“聽說晚上要大會批判咱們三個右派。老哥哥，你可要挺住啊！”
艾老師十分關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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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吧，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這頓飯，他吃了不少。自己有路了，幹麼不吃飽喝足呢？也好應
付晚上的批判會呀。
晚上開批判會，是松遼師範籌委會的一大發明。專利權屬於籌委會主任明捍東。他說，晚上打鬼有威懾力。四周黑洞洞的易產生牛鬼蛇神無路可逃，革命群眾勢不可擋的效果。據說，他在反右時就是個打手。要不怎麼憑小學六年文化就當上了小學校長呢？
六七月份兒的天很長，而且又悶又熱讓人喘不過氣來。晚飯後， 籌委會把重炮手和機槍手們，找到辦公室。對他們做了戰前動員。他們是重點大字報的作者，党團員積極分子，還有各班的美術課代表和辛老重點培養的弟子們。明捍東要他們打開情面、大膽想像，勇敢批判、再立新功。臭味會副主任，原政治老師梁尚君說：
“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你們要掂量著辦，多為自己的前途著想。希望你們積極發言，將功補過。”
這兩句話是針對大黑熊大字報上的“小鬼兒”們說的。這招是敲山震虎，逼你就範。說話這位梁尚君老師，在反右時揭發有功火線入黨，當時他還在讀高中。實際上他就是高中文化程度，是市里領導硬塞進來的白帽子教員，只能教政治課。
這位吃政治飯的梁尚君先生，三代貧農，根紅苗壯。長得瘦小枯乾，三角眼，尖嘴猴腮，嘴裏支著兩顆老鼠牙。因此的外號—小耗子。要是擱在今天到狄斯尼樂園去，准能當上米老鼠的真人版，弄巧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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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吉尼斯世界紀錄呢。
上次批判“顏、盛、龔”時，小耗子梁尚君就上串下跳，扇陰風點邪火。這回聽到《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這篇社論後，就感到機會來了。心想如果幹得好，可以弄個主任幹幹。
大禮堂裏燈火通明。臺上又增加兩個200度大燈泡，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四面牆上的大字報全是批判這三個右派的，其中針對辛老的居多。大橫額上大書：辛維玉、艾震山、華淑娟批判大會。左右各有一豎幅大標語：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堅決批倒鬥臭！
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舞臺上沒設主席臺，舞臺下師生列隊不坐椅子。大喇叭裏唱著文化革命進行曲：
拿起筆做刀槍，齊心協力打黑幫。
誓死捍衛毛主席，誓死捍衛黨中央。
敵人要是不投降，一定叫他徹底滅亡，徹底滅亡！
這首歌的作詞作曲都是我校學長們的大手筆，旋律鏗鏘，氣勢
雄渾。
“把辛老鬼帶上來！”
別看小耗子長得瘦小，可嗓門倒很響亮！把老畫家嚇得一哆嗦。今天的主持人是梁尚君，大黑熊明捍東在一旁支招兒。話音剛落，只見兩個彪形大漢，把辛老倒剪雙臂，押上臺來。這兩個人，一個是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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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會體育部長耿鐵，一個是長跑冠軍李闖。他倆押著，其實是推搡著瘦弱的花甲老人，真有點象兩隻老鷹抓一隻小雞。此安排同公審大會押死刑犯時法警動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打倒辛維玉！批倒鬥臭辛老鬼！”
“辛老鬼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臺上領喊口號的是一位男高音歌唱家，高年級學長岳石磊，他家原是山東泰安人，自幼酷愛唱歌，嗓子特響亮。一呼百應，口號聲震耳欲聾。把掛著的大字報都震得“嘩啦啪啦”直響。那大燈泡子照得
每個師生一清二楚，更有“臭味會”的人在監督著，誰敢不使勁喊呢。
總之，在運動中，積極者發瘋肆虐，消極者也無不膽戰心驚啊。
如法炮製，把艾震山，華淑娟兩位老師也押上了舞臺。舉目望去，臺上這三位頭上帶著高帽子，胸前掛著大牌子。那高帽有一米多高，尖尖頂兒，上寫著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右派黑幫！大牌子上分別寫著：
“打倒右派辛老鬼！”
“打倒右派艾老歪！”
“打倒右派華老妖！”
在每個牌子上都用紅墨水劃了一個大叉子，就象法院槍斃人的佈告，好有創意。據梁尚君講，這叫打你下馬威，就象水滸裏的配軍必挨一百殺威棒似的，目的是先把挨鬥者的精神搞垮，同時震懾在場的其他人，使會場的形勢絕對一邊倒。
第二十五章 畫家自盡案無解 學子碎屍志未消
整她們夫妻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追求程月琴未果，辛維玉的情敵賈莊貴。當時，賈莊貴正是華東大學藝術系黨委副書記，整風反右工作組組長。
用政客的損招，整死一個人，死的人是畏罪自殺，整人的人功勞卓著。再定幾個右派也不費吹灰之力。這位霸主接著又把辛維玉老師打成右派，也發配了。這種手段是中國幾千年來，官僚政客的行事法則，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滅。
可見，偉大領袖發動的運動，成了惡人實施打擊報復的最佳物候。以冠冕堂皇之名，行陰損卑鄙之實，空前絕後，豈非妙哉！
辛老在夢中見到了愛妻，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忽然他想到妻子已故去了，開口便問：
“月琴，你不是到那邊去了嗎？”
“哎呀！別問啦，老辛，咱們走吧，這不是咱呆的地兒呀。”
邊說邊來拉他丈夫。“咣噹”，門真的開了，來得是艾震山老師。給辛老師端來了晚飯。
這時辛老才從夢中醒過來。剛才他做了一個平常想做都做不成的夢。
“聽說晚上要大會批判咱們三個右派。老哥哥，你可要挺住啊！”
艾老師十分關切地說。
296
“你放心吧，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這頓飯，他吃了不少。自己有路了，幹麼不吃飽喝足呢？也好應
付晚上的批判會呀。
晚上開批判會，是松遼師範籌委會的一大發明。專利權屬於籌委會主任明捍東。他說，晚上打鬼有威懾力。四周黑洞洞的易產生牛鬼蛇神無路可逃，革命群眾勢不可擋的效果。據說，他在反右時就是個打手。要不怎麼憑小學六年文化就當上了小學校長呢？
六七月份兒的天很長，而且又悶又熱讓人喘不過氣來。晚飯後， 籌委會把重炮手和機槍手們，找到辦公室。對他們做了戰前動員。他們是重點大字報的作者，党團員積極分子，還有各班的美術課代表和辛老重點培養的弟子們。明捍東要他們打開情面、大膽想像，勇敢批判、再立新功。臭味會副主任，原政治老師梁尚君說：
“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你們要掂量著辦，多為自己的前途著想。希望你們積極發言，將功補過。”
這兩句話是針對大黑熊大字報上的“小鬼兒”們說的。這招是敲山震虎，逼你就範。說話這位梁尚君老師，在反右時揭發有功火線入黨，當時他還在讀高中。實際上他就是高中文化程度，是市里領導硬塞進來的白帽子教員，只能教政治課。
這位吃政治飯的梁尚君先生，三代貧農，根紅苗壯。長得瘦小枯乾，三角眼，尖嘴猴腮，嘴裏支著兩顆老鼠牙。因此的外號—小耗子。要是擱在今天到狄斯尼樂園去，准能當上米老鼠的真人版，弄巧能評
297
上吉尼斯世界紀錄呢。
上次批判“顏、盛、龔”時，小耗子梁尚君就上串下跳，扇陰風點邪火。這回聽到《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這篇社論後，就感到機會來了。心想如果幹得好，可以弄個主任幹幹。
大禮堂裏燈火通明。臺上又增加兩個200度大燈泡，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四面牆上的大字報全是批判這三個右派的，其中針對辛老的居多。大橫額上大書：辛維玉、艾震山、華淑娟批判大會。左右各有一豎幅大標語：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堅決批倒鬥臭！
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舞臺上沒設主席臺，舞臺下師生列隊不坐椅子。大喇叭裏唱著文化革命進行曲：
拿起筆做刀槍，齊心協力打黑幫。
誓死捍衛毛主席，誓死捍衛黨中央。
敵人要是不投降，一定叫他徹底滅亡，徹底滅亡！
這首歌的作詞作曲都是我校學長們的大手筆，旋律鏗鏘，氣勢
雄渾。
“把辛老鬼帶上來！”
別看小耗子長得瘦小，可嗓門倒很響亮！把老畫家嚇得一哆嗦。今天的主持人是梁尚君，大黑熊明捍東在一旁支招兒。話音剛落，只見兩個彪形大漢，把辛老倒剪雙臂，押上臺來。這兩個人，一個是學
298
生會體育部長耿鐵，一個是長跑冠軍李闖。他倆押著，其實是推搡著瘦弱的花甲老人，真有點象兩隻老鷹抓一隻小雞。此安排同公審大會押死刑犯時法警動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打倒辛維玉！批倒鬥臭辛老鬼！”
“辛老鬼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臺上領喊口號的是一位男高音歌唱家，高年級學長岳石磊，他家原是山東泰安人，自幼酷愛唱歌，嗓子特響亮。一呼百應，口號聲震耳欲聾。把掛著的大字報都震得“嘩啦啪啦”直響。那大燈泡子照得
每個師生一清二楚，更有“臭味會”的人在監督著，誰敢不使勁喊呢。
總之，在運動中，積極者發瘋肆虐，消極者也無不膽戰心驚啊。
如法炮製，把艾震山，華淑娟兩位老師也押上了舞臺。舉目望去，臺上這三位頭上帶著高帽子，胸前掛著大牌子。那高帽有一米多高，尖尖頂兒，上寫著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右派黑幫！大牌子上分別寫著：
“打倒右派辛老鬼！”
“打倒右派艾老歪！”
“打倒右派華老妖！”
在每個牌子上都用紅墨水劃了一個大叉子，就象法院槍斃人的佈告，好有創意。據梁尚君講，這叫打你下馬威，就象水滸裏的配軍必挨一百殺威棒似的，目的是先把挨鬥者的精神搞垮，同時震懾在場的其他人，使會場的形勢絕對一邊倒。
299
這種好做法始於土改，把鬥地主的手段那來對付自己的同類，何其毒也！人隨王法草隨風，人被嚇得都變了草，風沒來時預測風向，風來時馬上隨風一邊倒啊。這是人類自保的本能，在這種本能地驅使下，全場的人都拼命地喊口號，生怕人家說不革命。
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大旗下，大批判會開得相當激烈。
老師們的發言，常常按著章法，先舉出實例，再進行剖析，最後得出結論；党團員和積極分子的發言，首先讀一段毛主席語錄，再把三個右派的罪行羅列出來，對比著批判；而那些不好好上文化課，任意胡為那幾個人的批判發言，就風格大變了。他們不用拿稿，搶過
麥克風，指著他老師的鼻子，跺著腳地大罵：
“辛老鬼，你他媽的那天跟我說，舊社會的學校裏可以隨便組織詩社劇社等團體。你 這不是在宣傳反動的資產階級民主嗎？你那是放你媽的的臭驢屁！”
大黑熊明捍東不失時機地喊口號：
“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
“辛老鬼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還有一個女生，拿著一把鋒利的錐子，上去就把辛老的右手紮個洞，鮮血直流。眼見得她的老師疼痛難忍，不但毫無憐憫之心，反而跺著腳大罵：
“辛老鬼，把你的爪子紮爛了，免得你再畫黑畫！”
校長見狀急忙安排校醫給辛老包紮。原來校長怕辛老昏過去，特
300
意安排校醫李大夫守在會場。
辛老畫家一看紮他的人正是他教過的女生—小畫家秦月兒。經過三年的手把手地教她勾、皴、點、染，構圖、選材等技巧，現在已經可以獨立創作了。特別是寫意花鳥，小有成就。秦月兒家庭生活窘迫，辛老常常送給她宣紙，毛筆，顏料等，極力支持他學畫。爭取在她畢業後成為合格的中小學美術教師。昨天他還是天真純潔的女孩兒，今晚，突然變成了惡魔，手執利刃，口吐鋼刀，人性盡失，兇猛異常。何也？原來今天下午，小耗子梁尚君給他講了一個小時的革命道理。
讓他認清形勢，反戈一擊。他思來想去，找不到老師有什麼反動言行。於是就只好動武了，你不說反戈一擊有功嗎？我這一擊都見了血了。
後來才知道，辛老的弟子們都被打入了黑名單裏。如果是和反右同一招數的話，他們可能都要被拿下。現在都殺回馬槍了，也許有緩。
上臺批判的人爭先恐後，喊口號的聲浪震得大廳在顫抖，連窗外大楊樹上的烏鴉都被驚得“呱，呱”亂叫，欲飛而不知所往。
已近午夜，記錄員困得抬不起眼皮兒了。挨鬥的人已經搖搖欲墜了，這時黨委書記宣佈暫時休會明晚再開。
這場批判會，主要是針對辛老師。從搞“反動畫展”，到批判會，是從準備到落實的過程。看來組織者用心良苦，絕非善類。
主要策劃者小耗子梁尚君也。這個靠運動起家的人總認為，把別人整得越慘，他們就越開心。運動越深入激烈，他們升遷的機會就越大。這就是“與人奮鬥其樂無窮吧”的實證吧。
301
次日，梁耗子和大黑熊來到教師單人宿舍，想通知三個右派晚上繼續接受批鬥。拉開老畫家辛維玉的屋門，“嗷”一聲大叫，二人倒退好幾步，只覺得頭皮發脹，渾身冰冷，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倆看見一具屍體吊在裏間的門梁上。臉正朝外對著門口兒。但見他臉色紫青，舌頭伸出好長，眼睛瞪的鼓鼓的看著這兩個一胖一瘦的小丑。
死者正是老畫家辛維玉老師。只見他白襯衫，花領帶，海藍色的西裝，外套青緞子長衫，腳上的皮鞋嶄新錚亮，臉也刮過頭也梳過。臨走之前，老先生準備的有板有眼，從容不迫。長衫上的衣袋裏放著一個信封，裏面裝著200塊錢和一張紙條，上寫著：
“何校長，請代我買一口棺材 ，原諒我不辭而別。”
二人驚魂稍定，大黑熊守著現場，小老鼠飛快地去找何校長。校長聞訊臉色驟變，大罵梁尚君：
“你個鼠目寸光的小混蛋，你把它整死了誰給我上美術課呀？”
這耗子嚇得抱頭鼠串，回他的臭味會去了。
這邊校長看了現場，讓人把屍體放到乒乓球案子上，用一塊乾淨的窗簾罩著。他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黯然神傷，不禁潸潸淚下。
松遼師範校長何國忠，北京輔仁大學文學系高材生。一二九運動的急先鋒，後投奔延安，在陝北公學就讀一年就到抗日前線，在晉察冀邊區的一支部隊任戰鬥快報的主編。八一五後，部隊從熱河直插東北，在建設東北根據地中立下汗馬功勞。解放初期受命於極其困難之
302
中，來到這所中師任校長。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校長最愛惜人才。
前年，辛老已經到了退休年齡。校長就是不批准。因為經過57年反右後，好多優秀人才都打入十八層地獄了。在給辛老慶生日的宴會上，校長感慨地說：
“老哥哥，你是當下中國難得的美術人才呀！下麵中小學急需要美術教師，按著我們的培養速度遠遠跟不上啊！看在那些孩子們的面上，你老再幫我三年。那時我也退休了，咱哥倆一塊兒走，成嗎？”
“校長啊，說實在的，再幹三年二載的也不是不成，關鍵是怕再來什麼運動兒，我這老骨頭架子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你放心，辛老師。這一切包在我身上，誰要敢欺負你，找我。只
要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何校長想到這裏，渾身連打幾個寒戰，懊悔莫及，是我害了他呀，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其實，何校長的自責，只能證明他還是一個有良知的知識份子。即便一位有責任心的領導，面對這“橫掃”來勢兇猛，誰又能左右得了呢！這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扭轉乾坤，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因為這乾坤的軸就在他手裏握著呢。
校長安排人買了一口上好的紅松棺材，還刷著紫紅色的油漆。裝殮好用馬車拉倒北山草草埋了。
一位技藝超群的藝術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師，就這樣悄默聲走了。象一頭老黃牛，耕了一輩子地，為東家收穫了那麼多碩果，最
303
後給整死了。悄悄地埋了，沒有眼淚，沒有紙錢，沒有哀樂，更沒有追悼會，就這麼入土了，應該入土為安吧?不！還沒完呢，對死人的革命還要繼續呢！
在小耗子和大黑熊的策劃下，召開了臭味會擴大會議。吸收了各班級積極分子和反戈一擊有功人員，頗有論功表彰之意了。作了批判
“辛老鬼畏罪自殺”的戰前動員。
這次批判會的時間選擇在下午一點，而不是晚上。其形式不但荒謬，而且很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用一塊膠合板畫著辛老的漫畫全身像，高帽子大牌子齊全。艾震山在左，華淑娟在右，雙雙陪鬥。主持人是梁尚君，喊的口號換成了
我班的陸欲，他也是籌委會的。一個熱衷靠整人向上爬的人，怎麼能放棄搞運動這天賜良機呢。明捍東統攬全局，書記和校長都住院了，這位明大官兒就是黨委的代言人了。
批判發言的內容，沒有新東西，多是簡單的重複。會場取消了記錄員，也不收發言稿。發言人盡可以胡說八道，髒話連篇，粗野放肆，
氣勢洶洶。很多不明真相者，還真以為這老頭可能陰謀反黨，要不怎麼就自殺了呢？三人成虎，大概如此吧。人人都叫喊著他是反革命，不是也是了。其中有一位的發言，引起了騷動;
“辛老鬼利用黒畫反黨，他罪大惡極，死有餘辜，應該碎屍萬段。”
“說得好，碎屍萬段！”
“走啊，碎屍萬段去呀，刨他墳去呀！”
這種好做法始於土改，把鬥地主的手段那來對付自己的同類，何其毒也！人隨王法草隨風，人被嚇得都變了草，風沒來時預測風向，風來時馬上隨風一邊倒啊。這是人類自保的本能，在這種本能地驅使下，全場的人都拼命地喊口號，生怕人家說不革命。
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大旗下，大批判會開得相當激烈。
老師們的發言，常常按著章法，先舉出實例，再進行剖析，最後得出結論；党團員和積極分子的發言，首先讀一段毛主席語錄，再把三個右派的罪行羅列出來，對比著批判；而那些不好好上文化課，任意胡為那幾個人的批判發言，就風格大變了。他們不用拿稿，搶過
麥克風，指著他老師的鼻子，跺著腳地大罵：
“辛老鬼，你他媽的那天跟我說，舊社會的學校裏可以隨便組織詩社劇社等團體。你 這不是在宣傳反動的資產階級民主嗎？你那是放你媽的的臭驢屁！”
大黑熊明捍東不失時機地喊口號：
“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
“辛老鬼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還有一個女生，拿著一把鋒利的錐子，上去就把辛老的右手紮個洞，鮮血直流。眼見得她的老師疼痛難忍，不但毫無憐憫之心，反而跺著腳大罵：
“辛老鬼，把你的爪子紮爛了，免得你再畫黑畫！”
校長見狀急忙安排校醫給辛老包紮。原來校長怕辛老昏過去，特
300
意安排校醫李大夫守在會場。
辛老畫家一看紮他的人正是他教過的女生—小畫家秦月兒。經過三年的手把手地教她勾、皴、點、染，構圖、選材等技巧，現在已經可以獨立創作了。特別是寫意花鳥，小有成就。秦月兒家庭生活窘迫，辛老常常送給她宣紙，毛筆，顏料等，極力支持他學畫。爭取在她畢業後成為合格的中小學美術教師。昨天他還是天真純潔的女孩兒，今晚，突然變成了惡魔，手執利刃，口吐鋼刀，人性盡失，兇猛異常。何也？原來今天下午，小耗子梁尚君給他講了一個小時的革命道理。
讓他認清形勢，反戈一擊。他思來想去，找不到老師有什麼反動言行。於是就只好動武了，你不說反戈一擊有功嗎？我這一擊都見了血了。
後來才知道，辛老的弟子們都被打入了黑名單裏。如果是和反右同一招數的話，他們可能都要被拿下。現在都殺回馬槍了，也許有緩。
上臺批判的人爭先恐後，喊口號的聲浪震得大廳在顫抖，連窗外大楊樹上的烏鴉都被驚得“呱，呱”亂叫，欲飛而不知所往。
已近午夜，記錄員困得抬不起眼皮兒了。挨鬥的人已經搖搖欲墜了，這時黨委書記宣佈暫時休會明晚再開。
這場批判會，主要是針對辛老師。從搞“反動畫展”，到批判會，是從準備到落實的過程。看來組織者用心良苦，絕非善類。
主要策劃者小耗子梁尚君也。這個靠運動起家的人總認為，把別人整得越慘，他們就越開心。運動越深入激烈，他們升遷的機會就越大。這就是“與人奮鬥其樂無窮吧”的實證吧。
301
次日，梁耗子和大黑熊來到教師單人宿舍，想通知三個右派晚上繼續接受批鬥。拉開老畫家辛維玉的屋門，“嗷”一聲大叫，二人倒退好幾步，只覺得頭皮發脹，渾身冰冷，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倆看見一具屍體吊在裏間的門梁上。臉正朝外對著門口兒。但見他臉色紫青，舌頭伸出好長，眼睛瞪的鼓鼓的看著這兩個一胖一瘦的小丑。
死者正是老畫家辛維玉老師。只見他白襯衫，花領帶，海藍色的西裝，外套青緞子長衫，腳上的皮鞋嶄新錚亮，臉也刮過頭也梳過。臨走之前，老先生準備的有板有眼，從容不迫。長衫上的衣袋裏放著一個信封，裏面裝著200塊錢和一張紙條，上寫著：
“何校長，請代我買一口棺材 ，原諒我不辭而別。”
二人驚魂稍定，大黑熊守著現場，小老鼠飛快地去找何校長。校長聞訊臉色驟變，大罵梁尚君：
“你個鼠目寸光的小混蛋，你把它整死了誰給我上美術課呀？”
這耗子嚇得抱頭鼠串，回他的臭味會去了。
這邊校長看了現場，讓人把屍體放到乒乓球案子上，用一塊乾淨的窗簾罩著。他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黯然神傷，不禁潸潸淚下。
松遼師範校長何國忠，北京輔仁大學文學系高材生。一二九運動的急先鋒，後投奔延安，在陝北公學就讀一年就到抗日前線，在晉察冀邊區的一支部隊任戰鬥快報的主編。八一五後，部隊從熱河直插東北，在建設東北根據地中立下汗馬功勞。解放初期受命於極其困難之
302
中，來到這所中師任校長。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校長最愛惜人才。
前年，辛老已經到了退休年齡。校長就是不批准。因為經過57年反右後，好多優秀人才都打入十八層地獄了。在給辛老慶生日的宴會上，校長感慨地說：
“老哥哥，你是當下中國難得的美術人才呀！下麵中小學急需要美術教師，按著我們的培養速度遠遠跟不上啊！看在那些孩子們的面上，你老再幫我三年。那時我也退休了，咱哥倆一塊兒走，成嗎？”
“校長啊，說實在的，再幹三年二載的也不是不成，關鍵是怕再來什麼運動兒，我這老骨頭架子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你放心，辛老師。這一切包在我身上，誰要敢欺負你，找我。只
要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何校長想到這裏，渾身連打幾個寒戰，懊悔莫及，是我害了他呀，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其實，何校長的自責，只能證明他還是一個有良知的知識份子。即便一位有責任心的領導，面對這“橫掃”來勢兇猛，誰又能左右得了呢！這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扭轉乾坤，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因為這乾坤的軸就在他手裏握著呢。
校長安排人買了一口上好的紅松棺材，還刷著紫紅色的油漆。裝殮好用馬車拉倒北山草草埋了。
一位技藝超群的藝術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師，就這樣悄默聲走了。象一頭老黃牛，耕了一輩子地，為東家收穫了那麼多碩果，最
303
後給整死了。悄悄地埋了，沒有眼淚，沒有紙錢，沒有哀樂，更沒有追悼會，就這麼入土了，應該入土為安吧?不！還沒完呢，對死人的革命還要繼續呢！
在小耗子和大黑熊的策劃下，召開了臭味會擴大會議。吸收了各班級積極分子和反戈一擊有功人員，頗有論功表彰之意了。作了批判
“辛老鬼畏罪自殺”的戰前動員。
這次批判會的時間選擇在下午一點，而不是晚上。其形式不但荒謬，而且很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用一塊膠合板畫著辛老的漫畫全身像，高帽子大牌子齊全。艾震山在左，華淑娟在右，雙雙陪鬥。主持人是梁尚君，喊的口號換成了
我班的陸欲，他也是籌委會的。一個熱衷靠整人向上爬的人，怎麼能放棄搞運動這天賜良機呢。明捍東統攬全局，書記和校長都住院了，這位明大官兒就是黨委的代言人了。
批判發言的內容，沒有新東西，多是簡單的重複。會場取消了記錄員，也不收發言稿。發言人盡可以胡說八道，髒話連篇，粗野放肆，
氣勢洶洶。很多不明真相者，還真以為這老頭可能陰謀反黨，要不怎麼就自殺了呢？三人成虎，大概如此吧。人人都叫喊著他是反革命，不是也是了。其中有一位的發言，引起了騷動;
“辛老鬼利用黒畫反黨，他罪大惡極，死有餘辜，應該碎屍萬段。”
“說得好，碎屍萬段！”
“走啊，碎屍萬段去呀，刨他墳去呀！”
304
這會場裏已經堆滿了乾柴，這一個小火星兒，就騰地一下子燃燒起來了。
據說有人暗地裏操縱，每一個步驟都是蓄謀而為。要不大黑熊和小耗子怎麼都不阻攔呢!
說話功夫這夥人已經跑了好遠，路過生產處，又各自搶到了一件農具，或鍬或鎬，直奔墓地，刨開土堆，撬開棺材，向老人的屍體亂戳亂砍。好些人搶不到好位置，就在後邊喊口號。
“砸爛辛老鬼！”
“讓辛老鬼永世不得翻身！”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堅決支持革命小將的勇敢行動！”
這就是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這就是紅色恐怖的群眾運動！正是，天若有情天亦淚，人間何以此暴行！
革命小將揚長而去，老畫家已被碎屍萬段，暴屍荒野。幾隻烏鴉哀鳴，一群野狗在狂吠，幾隻老鷹在盤旋。幾天後就只看見一堆破碎的白骨了。
古來只有伍子胥對楚成王鞭屍三百，以報殺父之仇。而眼前這些知書達理的未來的教書先生，竟然拿著紅彤彤的語錄本，唱著響亮的語錄歌，竟然對他們的恩師下手，整死不甘心，還要破棺碎屍。就是土匪強盜也不至於此吧？是什麼妖法讓學生變成惡魔呢？
後來有幾位心理學家論證，正常人的靈魂一旦被扭曲，他就要發
305
瘋，就能幹出不合邏輯的蠢事、惡事、怪事。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什麼“基督耶穌”，什麼“默罕默德”，什麼“釋迦摩尼”，什麼“孔丘孟軻”，統統都黯然失色了。
對於老畫家懸樑自盡，造反派砸棺碎屍之慘劇，全校大多數師生都忿忿不平。這時一位政治課教研部主任黎素珍老師發現了一個秘密。儘管在師生間小聲耳語，聽到的人也都義憤填膺。
若知黎老師發現了什麼秘密，且看下章分解。
這會場裏已經堆滿了乾柴，這一個小火星兒，就騰地一下子燃燒起來了。
據說有人暗地裏操縱，每一個步驟都是蓄謀而為。要不大黑熊和小耗子怎麼都不阻攔呢!
說話功夫這夥人已經跑了好遠，路過生產處，又各自搶到了一件農具，或鍬或鎬，直奔墓地，刨開土堆，撬開棺材，向老人的屍體亂戳亂砍。好些人搶不到好位置，就在後邊喊口號。
“砸爛辛老鬼！”
“讓辛老鬼永世不得翻身！”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堅決支持革命小將的勇敢行動！”
這就是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這就是紅色恐怖的群眾運動！正是，天若有情天亦淚，人間何以此暴行！
革命小將揚長而去，老畫家已被碎屍萬段，暴屍荒野。幾隻烏鴉哀鳴，一群野狗在狂吠，幾隻老鷹在盤旋。幾天後就只看見一堆破碎的白骨了。
古來只有伍子胥對楚成王鞭屍三百，以報殺父之仇。而眼前這些知書達理的未來的教書先生，竟然拿著紅彤彤的語錄本，唱著響亮的語錄歌，竟然對他們的恩師下手，整死不甘心，還要破棺碎屍。就是土匪強盜也不至於此吧？是什麼妖法讓學生變成惡魔呢？
後來有幾位心理學家論證，正常人的靈魂一旦被扭曲，他就要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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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就能幹出不合邏輯的蠢事、惡事、怪事。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什麼“基督耶穌”，什麼“默罕默德”，什麼“釋迦摩尼”，什麼“孔丘孟軻”，統統都黯然失色了。
對於老畫家懸樑自盡，造反派砸棺碎屍之慘劇，全校大多數師生都忿忿不平。這時一位政治課教研部主任黎素珍老師發現了一個秘密。儘管在師生間小聲耳語，聽到的人也都義憤填膺。
若知黎老師發現了什麼秘密，且看下章分解。
你所写的文革场面很熟悉。顶！
都是亲身经历呀！我们这个年岁的人，如果再不把他写出来，就带到棺材里，没机会了。我们的美术老师活活被逼死了，又被砸碎了。
然而多年以后，前年同学聚会，大家说还当笑话说，丝毫不觉得羞耻。他们竟然不觉得文革是个大错误，大灾难。
自从“造反有理以后”，40多年了，文革的流毒依然存在。需要亲生经历着来向当代青年人揭示它的罪大恶极，以及灾难性的后果。
看看今天，毕福剑就因为一句话落难。难道这还不发人深省吗？
都是亲身经历呀！我们这个年岁的人，如果再不把他写出来，就带到棺材里，没机会了。我们的美术老师活活被逼死了，又被砸碎了。
然而多年以后，前年同学聚会，大家说还当笑话说，丝毫不觉得羞耻。他们竟然不觉得文革是个大错误，大灾难。
自从“造反有理以后”，40多年了，文革的流毒依然存在。需要亲生经历着来向当代青年人揭示它的罪大恶极，以及灾难性的后果。
看看今天，毕福剑就因为一句话落难。难道这还不发人深省吗？
@得味斋主2016
十分感谢ffz先生，您一语中的，说得恰如其分。我反复读了好多遍，果然如此。把我记忆中的东西写成豆腐账了，。所以我决定，重新修改。没发的那一半也就先不发了。
如果您能把你的qq号给我最好。我可以和您单独联系。先知者为师也！如果给我地址我可以给您做一张字画，作为拜师礼物，先生看可以吗？
十分感谢ffz先生，您一语中的，说得恰如其分。我反复读了好多遍，果然如此。把我记忆中的东西写成豆腐账了，。所以我决定，重新修改。没发的那一半也就先不发了。
如果您能把你的qq号给我最好。我可以和您单独联系。先知者为师也！如果给我地址我可以给您做一张字画，作为拜师礼物，先生看可以吗？
@得味斋主2016
但碎尸没见过，太可怕了，太过分了！
这事百分之百是真的，就发生在我们学校，无独有偶，在某县一中就有有一位叫伊黎的政治老师被批斗致死又砸碎了棺材，砸碎了尸体。惨不忍睹。
但碎尸没见过，太可怕了，太过分了！
这事百分之百是真的，就发生在我们学校，无独有偶，在某县一中就有有一位叫伊黎的政治老师被批斗致死又砸碎了棺材，砸碎了尸体。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