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老文重发)凤凰劫(f\/f母女)

沐凌风随后,虽然内伤严重,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眠卿伏在他背上,却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看他精致的侧脸,心更是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一下一下好像要跳出胸膛似的。
“殿下,不要紧张,臣绝不会摔着您的。”沉默地行了片刻,沐凌风温和的声音响起。
眠卿低低地回应:“我没……”话未说完便见沐凌风停步低头盯着胸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交握在一起,因过于用力,指节已经泛白。有些赧然地慢慢松开手。
沐凌风也不再说话继续前行,许久却听到耳边传来低如呢喃的声音:“我知道。”没头没尾,沐凌风愣了一下才知道眠卿是在回答之前的话,心中忽然莫名地有些雀跃,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管二人心中如何千回百转,这段短短的路途终究还是结束了。季慎之停步转身:“公主,我先带你上去吧。沐远略家的小子,待老夫送公主上去,再来接你。”沐远略是沐凌风祖父,沐国公名讳。
眠卿抬头望望高耸入云的崖壁有些迟疑:“外公,这……”
不待季慎之说话,沐凌风小心地放下眠卿,又扶住她,对季慎之道:“请太傅一路当心。”又递给眠卿一个安抚的眼神道,“请公主安心,小臣随后就来。”语气笃定,似成竹在胸。不知不觉就让眠卿觉得安心不少。
季慎之点点头,“走吧!”单手抱起眠卿,足尖点地,人已如箭,快速笔直上升。待力尽之时,便手拉绳子,借力再上。如是者十余次不停歇,未见一丝疲态,只呼吸稍稍粗重,而崖顶已有人声传来。季慎之最后一次借力纵跃而上,稳稳地落在崖上,将眠卿扶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李图见他们两人上来,早激动地迎上前:“殿下,太傅,你们回来了?臣马上派人通知陛下。”眠卿却还沉寂在之前飞速上升的眩晕中。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外公武功竟是如此高绝,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舅舅都是会武功的,且都不弱,所以虽然此前她从未见过季慎之出手,却对他会武之事早有猜测。但他武功高到这个程度,是她从没想过的。这悬崖足有数十丈高,即便是全盛时期,眠卿知道自己也绝不可能爬上来,只怕爬到一半便会力尽掉下去。而季慎之带了个人上来,都丝毫未见吃力。平日眠卿还自觉这些年随季仲显习武,武功已属不弱,如今方知自己差得还很远。
“公主,我去把那小子接上来。你且先回宫吧。这几天皇上和皇后可担心坏了。”
眠卿本还待等沐凌风上来,听季慎之这么说,想到微梓昱和阿季,便点点头:“外公早去早回。”转头对李图道,“李将军,有劳了。”
李图单膝跪地激动道:“殿下还记得臣?为殿下效劳是臣之荣幸,请公主上轿。”一旁早有卫士把鸾轿抬过来,这是一早备下的倒不需耗费时间。
“自然,十年前也是将军将本宫接回宫的呢。”说着抬手示意李图扶自己上轿。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28:00 +0800 CST  
带伤回宫还是有点福利的。阿季恢复了久违的温柔,日夜守护,温声细语,无微不至。微梓昱也是时时探望,只说让自己好好休息,免了早朝不说,更是绝口不提功课。眠卿的生活是难得的惬意。可惜这样惬意的生活注定不会长久。
第三天,黔州别驾王朗奏报当地灾情不减,百姓已有易子而食之事。皇帝震怒,下旨申斥赈灾大臣吴启凡,并令太傅季慎之亲自前往调度赈灾,特赐天子五卫之青龙卫冠军大将军苍渊亲自率队协助。隔天,皇帝宣布,清宴公主还朝,但因身受重伤,移居翠微山皇家别院修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29:00 +0800 CST  
雪覆城郭,一片苍茫之中,间或断壁残垣,长街萧瑟,人迹寥寥,家家闭户,满眼萧索,连冬日的暖阳也不能暖其分毫。
一个裹着灰色臃肿棉袄的人,低头缩脖子,行色匆匆地走过长街,拐入旁边一条小巷子,看身形应是女子。这本是寻常,那灰色棉袄是官府发放的赈济物,在这为雪所困的城中最是常见,一点也不扎眼,行人虽少,但间或也会有人匆匆经过,皆是这副缩头缩脑步履匆匆的样子。但若有人仔细观察她的脚,便会发现与其余人为雪浸湿的布棉鞋不同,她穿了一双黝黑的牛皮靴且异常干燥。不说在现今这物资紧缺的城中,一双防水的牛皮靴多少见,单说这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全无湿痕,便令人不可思议。要知道街道虽然经过清扫,但还是覆了不薄的一层雪,走过要不沾雪,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见这人在一座免于被雪压塌的民宅前停下,也不敲门,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小缝,探头进去左右张望片刻,随即闪身进入把门关上,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不过刚走没两步,便被叫住。
“回来了?”声音来自于西屋门口一须发半白却风度儒雅的老者,若是城中官员见了此人只怕要惊呆了,这是一月前奉旨前来调度赈灾,本应随着卫队一起为雪所阻,滞留在襄渝一带的当朝太傅季慎之。
闻言那先前进来的女子偷偷吐吐舌头,低着头不情愿地转身回应:“外公!”若有认识的人在此,更要吃惊,这人却是本应在翠微山修养的清宴公主。
“过来!”季慎之负手立于廊下,待她走过来,凝神为她搭脉片刻,斥道,“伤刚好点,就到处乱跑!”
“我只是太闷了出去走走嘛!”眠卿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季慎之不为所动:“之前要你练的剑法练了吗?”
眠卿点点头。
季慎之随手从地上捡一截枯枝:“正好我想活动一下筋骨,陪我试试吧。”
眠卿不情不愿地嘟囔一声“人家还是伤员”,到底还是喊人拿剑:“饮墨,拿我的剑来!”
闻声出来的是一年约双十的男装女子,手中持一柄剑。这人是侍书和侍剑为救她而死之后,她新挑的贴身侍女兼侍卫。这剑则是归觉寺遇刺之后,微梓昱赐予她的,名曰定熙。剑长二尺一寸三分,剑柄以乳白硬玉雕成,剑镡部分镌大篆“定熙”二字,古朴大气,抓握部分缠以红色吸汗棉布,剑身为玄铁铸就,阳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敲一指上去,铮铮有龙吟之声,剑鞘是整块硬玉镂空雕刻而成,同样缠以红色吸汗棉布。本朝太祖曾有一柄宝剑名战野,持之征战四方,但在战乱中损毁了。一统天下后,便采北海硬玉和东海玄铁重铸,以为天子剑。余下的材料便铸了定熙。战野自然作为天子剑代代相传,至今已传三世,而定熙因更加纤细短小适宜女子使用,被太祖赐予自己骁勇善战的女儿,宜安公主。后宜安公主在一次平叛中身亡,定熙便被封存在皇家宝库中至今。
眠卿脱掉灰色棉袄往饮墨手上一扔,接过定熙,剑出鞘,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合身刺过去,迅捷如电。季慎之还是负手而立,见眠卿扑过来也不动,待剑直身前,才似慢实快地往旁边斜跨一步,恰到好处地闪开攻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眠卿本就没指望这一击有什么功效,就着扑出去的姿势,剑尖在地上一划,脚精准地踢向身后的季慎之,被后者再次斜跨一步躲开,不待招式用老,马上就着剑上传来的力道翻身站在地上,一落地便持剑横扫。这次季慎之终于没有躲,手执枯枝自下而上慢悠悠地点在定熙剑脊上,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点,定熙便再也动不了分毫。眠卿也不慌,向下猛压剑柄,随即放手,剑便凭自身弹性射向季慎之。同时人借这反弹之力合身扑向季慎之。这下倒是出乎季慎之意料之外,说时迟那时快,剑和人已经同时到了,季慎之失笑摇头,手中枯枝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眠卿后颈,同时另一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定熙。眠卿身在空中无半分借力之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慎之手中的枯枝将自己制住。
“不到十招。”眠卿边垂头丧气地结果季慎之递过来的剑插回剑鞘,边沮丧地说。
季慎之摇摇头:“招式纯熟,应变也算快捷,但临敌之时过于冒进,尤其是最后一招,若遇高手后果不堪设想。你须谨记,相对于制敌,保全自身才是更重要的。”
“哦。”闷闷不乐地用脚在地上画圈圈。
季慎之见她这样,笑笑安慰道:“不必灰心,你伤势未愈,若痊愈,当可接我二十招,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闻言,眠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太听进去,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哦。”
季慎之看她这样也不多说,直接转移话题:“今天的账册看完了没有?晚上要还回去的,不然就被发现了。”
眠卿一愣,有些心虚,强辩道:“我们是来解决吴启凡赈灾不力的问题的,单看这些账册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发现赈灾物资严重不足,直接严审相关人员就是了,哪需要这么麻烦!”虽是强辩,倒也颇有道理。
季慎之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列席早朝一年,你倒也不是白待的。不过,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到黔州也有几天了,你觉得赈灾官员可还尽心?”
“虽则因物资有限,每日冻饿而死的人不在少数。但赈灾官员确也尽力了。起码至今没有出现暴乱。正值用人之际,有实在牵扯过多,所以不可冒然审理。外公是这个意思吗?可是即便如此看这些账册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眠卿老实回答。
季慎之对她的一点即通很是满意,脸上满是笑意:“这看账册学问大了,你且试试能不能看出什么。估计用不了十天,仪仗就能到了,争取在此之前找到些线索,到时就有的放矢了。”
“可是我看过的账册上都没有任何问题啊,这账册是经过层层检视的,若说实际数目与账目不符,难不成所有转运监察官员全部参与隐瞒不成?否则赈灾物资都那里去了?”眠卿不解地问。
季慎之慢条斯理地说:“不好说。你是仔细算过的?”
眠卿点点头:“账面没问题,从帐上看,也看不出哪个环节有可能有问题。”
“眠儿,运送的每个环节都是自有消耗的,这些你算进去了吗?”季慎之还是慢悠悠地说。
眠卿再次点点头:“嗯,算……”刚开个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戛然而止,顾不上多说,转身跑回屋翻账册去了,留下季慎之在原地捻须微笑。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32:00 +0800 CST  
眠卿这一忙就直忙到晚饭时分,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还是季慎之看不下去派饮墨来送饭,她才暂时停下。
“小姐,别忙了先吃饭吧。”
眠卿一手翻着一本账册,另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道:“马上就好!待会儿把这些都给外公送去。”
饮墨无奈,答应一声,放下餐盘,走过去默默帮她整理被她翻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的账册。
眠卿虽说马上就好,但还是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伸了个懒腰结束工作。到这时候才觉得饿,转向饮墨带来的餐盘,一见之下,诧异道:“怎么是这个?”餐盘上只有一只盘子,盛着半只烤野鸡。
饮墨抱歉地回:“我们带来的干粮都吃完了,这野鸡是莫伯今天出去抓的。小姐,请暂时忍耐,奴婢一定尽快找到粮食。”莫伯便是季慎之的随侍莫尘。
眠卿一想也对,本来带的干粮就不多,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再怎么节衣缩食也该吃完了,遂摇摇头:“哪那么容易!不必费心了,这就很好了。这方圆十里之内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该被饥民们搜刮一空了,难为莫伯还能打到野物。对了,你们都吃过了吗?”
“老爷吃过了,这是老爷让送来给小姐的。莫伯和奴婢一会儿吃。”出门在外为方便,饮墨便随莫尘一起喊季慎之老爷,称眠卿为小姐。
眠卿这才点点头专心吃饭。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34:00 +0800 CST  
该死!只是到城中富户家中拿点粮食,怎么会碰到这种程度的高手!眠卿暗暗摸摸自己被震得发麻的右掌,戒慎地看着屋顶上负手而立的男子,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托大,连定熙都没有带。
“何方宵小,敢在李府撒野!”男子见眠卿竟能安然无恙地接下自己一掌心下也有些惊讶。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眠卿不答话,足下一挑,一块瓦片已电射向男子,同时人也飞扑过去。男子刚闪过瓦片,眠卿人也到了。两人以快打快,片刻对了五六招才分开,都感觉有些棘手。这男子身法倒是一般,但内力深厚,眠卿虽已尽量避免与他拼内力,却还是稍稍吃亏。
就两人对峙这片刻,屋下已是人声嘈杂,这家人都被惊醒了。眠卿瞥一眼下面那些手持火把木棒等物的家丁护院,再次合身扑向对面的男子,这次结结实实与对方对了一掌,震得眠卿一阵气血翻腾,却也借着这人一掌之力向后飘出去老远,脱离了这人的攻击范围。那男子看出眠卿的意图,马上随之纵身而起,同时喊道:“追!”男子身法虽不如眠卿,但眠卿想要彻底甩脱他却也不容易。加上男子后力绵长,而眠卿本就伤势未愈又强行与这男子对掌,不免后力不济,两人之间的距离终究是越来越近。眠卿心知要糟,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还不能带这人回去,除了束手就擒好像没有其他办法了。但要束手就擒,她如何甘心?一个急转身反身攻向背后的男子。眼见就要追到了,那人不防眠卿忽然转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内力不济,一个猝不及防,倒打了个势均力敌,但眠卿知道时间越长越对自己不利,却毫无办法,只能硬顶着罢了。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觉耳边有掌风掠过,随之男子一声惊呼,倒飞出去十余步立定,惊疑地盯着眠卿的方向。眠卿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便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虽然夜色下看不清脸,但单这个身形眠卿便知道是季慎之,心中大定。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助这小贼?”男子不甘心到手的猎物飞了,故作镇定地问道。
“滚!”季慎之一句废话没有。
这人单凭掌风便能将自己逼退这么远,事不可为!瞬间计议已定,男子毫不迟疑,转身飞掠而去。
“走。”季慎之说完转身就走。眠卿急忙跟上。一路俱是沉默。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35:00 +0800 CST  
“小姐,你回来了?奴婢正要去找你呢!”眠卿跟着季慎之刚到门口,就碰到了饮墨。
眠卿点点头:“先进去吧。”
一进门,季慎之便冷声道:“眠儿,跟我进来。”说完当先向东首一间屋子走去。
“老爷,您也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听到声音迎出来的莫尘劝道。
季慎之听而不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眠卿犹豫了一下跟上。
一进屋,不等季慎之说话,眠卿就抢先解释道:“外公,我只是去拿点粮食,没想到会碰到那样的高手。我知道是我不对,外公你就不要生气了!”
“不妨想好了再说!”这一路走回来,季慎之事实上已经不生气了,只是话还是得说清楚。
眠卿一窒,可怜兮兮地问:“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外公可是因此生气?”
“不止。”季慎之不为所动,神色还是淡淡的。
眠卿摸摸鼻子继续可怜兮兮地道:“我太托大了,连定熙都没有带,以后不会了,我也一直后悔呢。”
季慎之一甩袍袖,就近找了张椅子坐,对眠卿的话不置可否。
眠卿为难地皱皱鼻子,搜肠刮肚回想片刻,一无所获。无奈地偷偷瞄季慎之一眼,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抬手讨好地拉拉他的袍袖:“外公,我真的想不出来了,还有什么?”
季慎之忍笑地看着她这副样子,没好气地答:“堂堂天朝公主,竟跑去偷鸡摸狗,瞧你那点出息!”
眠卿闻言恼怒地跺跺脚,转过身背对着季慎之:“哪有!我是……”开了个头却没说下去。
“你只是想学劫富济贫那一套,是也不是?”季慎之帮她补充完,不待她点头,又继续道,“凭你一人之力能劫多少,又能济几人?终究治标不治本。凭你的身份,明明可以治本,偏偏学得这小家子气!岂非胡闹?”
眠卿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我觉得劫富济贫的大侠很是潇洒啊!”
季慎之不满地冷哼一声。
眠卿这才不甘不愿地转回来小声道:“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这丫头终究是太小,心性未定。季慎之暗叹一声,故作不满地摇摇头:“武功这么差,还学人家劫富济贫!若非我还账簿出来,正看见你闹出来的动静,跟去看看,你……”随即话音一转,“还是好好练习吧。今晚就别睡了,好好练武!”又冲门外喊声:“莫尘、饮墨,今晚轮流陪小姐练练。”
“外公!”眠卿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
季慎之慢条斯理地起身理理衣服:“好好练,不要想着偷懒!不要让你爹娘失望。”后一句似有所指,意味深长。
这下眠卿彻底蔫儿了,她知道今晚这事若是被微梓昱或阿季知道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当然若是微梓昱或阿季其中有一个在这儿,今晚这事会不会发生,就另当别论了。不过,练一晚上的功夫啊……眠卿哀怨地看季慎之一眼,后者若无其事地踱出院子。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37:00 +0800 CST  
通宵练功的后果就是浑身酸痛,不幸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季慎之就来找她研究追查赈灾之事了。
“看起来你精神还好?”季慎之对眠卿垂头丧气的萎靡样子故作不见打趣道。
眠卿揉着酸痛的手臂,无精打采地回复:“外公有事?”
季慎之看她这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样子,直奔主题:“你昨天有所发现?”
眠卿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页纸递给他。季慎之接过展开一看,密密麻麻都是人名,“这些是有问题的人?”
眠卿点点头:“这些人账册数据不对。”
季慎之点点头也不问怎么个不对法,漫不经心道:“那就收网吧!”随即喊人:“来人!”莫尘和饮墨应声而入。
“莫尘,持我手令,传令青龙卫冠军大将军苍渊率卫队仪仗速来黔州。饮墨,联系黔州别驾王朗,着他暗中调查名单上这些人。”
二人领命而去。
结果还不等卫队到来,麻烦便上门了。第四天一大早,眠卿如往常一般刚刚练过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官兵便上门了。门被拍得山响,因为莫尘被季慎之派去传令了,所以开门的是饮墨。狭窄的小巷子中挤满了官兵,当先一人一身浅绿色官服佩银带,面目干瘦,留了一把山羊胡,见开门傲慢道:“我乃本州司户钱元亨,闻报此户无户籍,特上门稽查。这家户主何在?”说着便自顾要进门,被饮墨抬臂拦住了,便眼一瞪喝道:“你想阻碍官差办公不成?”
饮墨面无表情地回道:“抱歉,我家主人不见客。”
“大胆!”不待钱元亨说话,身后一膀大腰圆的衙役便大喝一声,蛮横地向饮墨撞过去。满拟着这一下必定把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撞到,不想竟是那衙役惊呼一声倒飞出去,委顿在地上。其余人都看呆了,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发生的,所有人眼中,这衙役自己冲上前又自己倒飞回来,而他冲撞的对象,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一时场面便有些诡异的安静。
好在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饮墨,放他们进来!”音质清脆若珠玉落盘,听声音竟是一名少女。钱元亨戒慎地看看闻声退开门边的饮墨,迟疑一瞬,挥手带人进入。便见房前的台阶上一二八年华少女正在擦拭一把暗沉的剑。想来刚刚开口便是她了。应该是刚晨练完,一身洁白的练功服还没换下来,脸上还有些薄汗,就那样懒洋洋地倚在墙上,意态闲适,见他们一大群人进来将不大的小院塞满,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诸位来此所为何事?”
钱元亨看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恼怒,但思及之前的事,强抑怒气问道:“你就是这家户主?”
“说便是,一切我尽可做主。”继续擦拭着手中剑,头也不抬。
待钱元亨没好气地将在门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眠卿终于擦好了剑,还剑入鞘,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哦。”
什么叫“哦”?钱元亨被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一瞪就要发作。还是他身边的捕快反应快,抢先开口道:“那么就请把你们的户籍凭证拿出来,让我们查验一下。”
这户籍凭证之类的东西眠卿还真是没有。一来,这东西谁也不会随身带着到处乱跑;二来,就算有难道还真能拿出来给人看不成?当然,要伪造一份,以季慎之的能量也不难。但此地现在冰雪封闭,千里荒地,饿殍遍野,只有人想方设法要逃出去的,哪有人会想进来?想来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在这时候查户籍。故而以季慎之做事的缜密,也漏了此节。现在真有人查,倒真是为难了。
却见眠卿依旧懒洋洋地倚在墙上,闻言轻笑一声:“不必费心了,我没有。”
钱元亨早怒火中烧,这会儿听眠卿这样说那里还能忍得住,当下大喝一声“大胆!给我……”话刚说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他身前紧贴着他脚的地上笔直地插了一根枯枝。要知道这时节,地面早已被冻得坚硬无比,就这样一截冬日最寻常不过的细细的枯枝竟能插入地上而无损,这本身便极不寻常了。出手的是自开门后便安静地立在一边的饮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阻止,甚至出声示警。这让这群人更是警惕。
钱元亨“你……”了一声,却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边上的捕快上前想拔出这截枯枝,不想力小了拔不出来,力刚大些,枯枝便“咔嚓”一声断了,正尴尬间,便听眠卿又是一声轻笑:“还是我来帮帮你吧!”说完,人一跃而起落在枯枝旁,信手一掌拍在地上,边上的钱元亨等人瞬间感觉整个大地都是一颤,随之半截枯枝疾射而出,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捕快手里。随即眠卿又走回廊下倚墙而坐,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一般。而那捕快便木木地拿着半截枯枝,不知所措。挤了十数人的小院一时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作为官员的钱元亨强撑着开口:“你……你想阻办公务?”说着看了一眼捕快手上那半截泥土痕迹足有三寸的枯枝,暗暗咽了口口水。
“是何人报我们没有户籍?”眠卿答非所问。
“什么?”钱元亨有些跟不上眠卿的思路。
“现在这黔州忙着救济都来不及,有谁会好端端查户籍?难道不是有人报告?而且还是与官府关系匪浅之人报的。”眠卿笃定道。
这下钱元亨终于跟上了,刚想开口否认,便被眠卿下一句话直接封住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毕竟我们便是为他而来。”说着剑柄在地上轻画。
钱元亨上前一步,地上赫然是“城东李”三字,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愣了一瞬,随即皱眉道:“你们为他而来?”神色却已不复之前如临大敌之态。
“与你们无干。倒是我们不妨做个交易。”眠卿把玩这手中的剑,轻描淡写地道。
钱元亨一愣,随即了然地反问:“你想让我们不再过问你们户籍的事?你凭什么认为我堂堂朝廷命官要受你胁迫?就凭你这些江湖把戏?”能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终究也不是什么头脑简单之辈。
眠卿略赞赏地点点头:“听说皇帝新派的赈灾大臣已经快到了,你应该不想在这个关头出岔子。而且,我并不是要你不过问,只是想在这儿多待几天罢了。”说完笃定地看着钱元亨,等他点头。
先是威力震慑,又在心理上瓦解,接着情势逼迫,最后却提出这么宽厚的条件。钱元亨心中早已倾向点头了,只是略一权衡,便问道:“多久?”
“五天。五天之内我必给你个交代,如何?”
“我怎么相信你这不是故意拖延?”钱元亨实际上已经要答应了,只是还有些疑虑。
眠卿轻笑:“你没有选择,不是吗?你应该很清楚若是我不从,你便带不走我,甚至……”说到这儿意有所指地看看早被丢到地上的半截枯枝,“你也未必能走出去!”不理会闻言色变的钱元亨及一众衙役,继续道:“而且,你应该清楚这是对你我都最好的选择。还有,失信于人实在不是个好习惯,我爹娘不许呢!”前面语气一直都甚为笃定,自有其魄力,让人不由自主忽略了她的年纪,到最后一句,忽然语气转为娇憨,似撒娇一般,倒与她的年龄甚为相符。
这次,钱元亨没再多话,干脆地点点头:“好,就五天,希望你信守诺言。”说完招呼一众衙役一声,转身退出小院。
待所有衙役都退出去,饮墨将门一关,季慎之便满面笑容地走出来:“好!眠儿,做得不错!”这么大动静,他自然一早就听见了,只是有心看眠卿如何应对,便一直没有露面。
“呵呵!哪有!还不是我自己惹的祸!”听他这么说,眠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季慎之笑着摇摇头:“不必过谦。走,我们吃饭去,饮墨昨天弄了点米回来,所以今天有小米粥,尝尝外公的手艺如何!”
吃各种野味吃得满嘴起泡的眠卿闻言跳起来欢呼一声,“哦!太好了!”一蹦一跳奔向餐桌。
身后季慎之宠溺地笑笑跟上。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40:00 +0800 CST  
第四天黄昏时分,青龙卫冠军大将军苍渊率钦差大臣仪仗卫队抵达黔州城。赈灾大臣、户部尚书吴启凡,黔州刺史唐行森携黔州境内大小官员亲至城门迎接。场面甚是隆重,却只接到了仪仗,未见钦命赈灾大臣太傅季慎之。双方见礼毕,不待询问,苍渊便言道:“太傅此时应已到州衙,我等一同去接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自城门返回州衙,果见有一布衣青衫须发花白的老者携两少女等在那里。不需询问,但看一身苍甲的苍渊一见此人便立刻单膝跪地行礼,此人身份便昭然若揭。
又是一番见礼、寒暄,好一通热闹,季慎之三言两语几句场面话打发了他们,只留下钦差卫队。
待闲杂人等都走光,季慎之开门见山:“苍大将军,老夫有事要你去做。”说着将之前眠卿整理的名单递给苍渊。待后者接过后,方继续道,“即刻将这些人拿问!”
苍渊诧异地扫一眼纸上那长长的名单,却毫不迟疑地干脆应声:“是!”转身便将事情安排妥帖。
季慎之微微点头,转头对眠卿道:“眠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眠卿迷茫地看看季慎之,摇摇头。
“学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不待季慎之说话,一个好听的女声便响起在屋中。这个声音一出,季慎之和眠卿俱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声音的来处——自仪仗进府之后便没有动过的钦差轿撵。钦差在堂上,实在没有人料到轿撵内竟有人。而且,这人……
眠卿头疼地看着正袅袅婷婷走来的倾国美人,换上满脸笑容迎上前:“娘,你怎么来了?”来着可不就是本该好好呆在宫中的当朝皇后季隐娘?
阿季斜眠卿一眼:“怎么,不想见我?”后者立马狗腿地抱住她的胳膊:“哪有!外面冷,我们赶快进屋吧。”
季慎之微皱眉:“隐娘,你怎么来了?”
阿季边脱掉厚重的绯色貂皮大氅,边满脸堆笑地上前:“爹,我有些不放心……”那样子与之前眠卿的样子倒是出奇的相似。
季慎之无奈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出奇相似的女子,笑斥道:“都多大了,还这副样子!眠儿别的没学会,撒娇耍赖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阿季闻言斜眠卿一眼:“不长进!”
眠卿郁闷地摸摸脑袋:“请娘明示!”
“一下子拿问这么多人,他们的职责由谁来承担?”
一语惊醒梦中人,眠卿懊恼地拍拍脑袋。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求助地望向季慎之:“外公……”后者往旁边一张大椅上一靠,对眠卿的注目视若无睹。眠卿转而看向阿季,后者淡笑以对。
求助无门,眠卿撇撇嘴,埋头陷入沉思,半晌,毫无头绪,不得不为难地再次开口:“可是,我对这些人也不熟啊!”
季慎之笑眯眯地回答:“上位者不需事事亲力亲为,只需知人善任。”
眠卿摇摇头:“可是,我怎么知道谁可靠,谁有问题啊?”
季慎之漫不经心地答:“何妨一试。”
眠卿郁闷了,试试?什么意思?等等,试……随即眼睛一亮,雀跃地一拍手,吩咐道:“苍大将军,令本州刺史唐行森安排人接替这些人的职位!严密监视这些接替之人的动向!”
苍渊躬身应命:“是,小姐。”
“唉!”阿季轻叹一声,提醒道,“打草惊蛇。”
“那……”眠卿打蛇随棍上,马上请教。谁知阿季优雅地一瞪眼:“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理直气壮,霸气睥睨。眠卿一噎,无意识地环视四周,思量对策。巡视两圈,目光忽在饮墨身上略顿,微笑开口:“饮墨,让本州别驾王朗密切关注这些人的动向。”
至此,季慎之才欣慰地点点头,挥手示意苍渊退下。苍渊却不立刻出去,反而向眠卿微躬身:“小姐,这是您的信件。”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上前。
眠卿一愣,随即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接过信件看也不看直接揣进怀中。阿季看着这一幕,眼微眯,随即凉凉地扫苍渊一眼。后者被这一眼扫得落荒而逃……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43:00 +0800 CST  
除了第一天雷厉风行的一串政令,搅得黔州官衙人心惶惶之外,此后近二十天竟是再无动静,黔州官场安静的诡异,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感。人人都在猜测新任钦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没人知道季慎之本人早已不在城中。
黔州州衙后堂,眠卿烦躁地走来走去:“怎么这么多天还没找到证据?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去?”这地方满目萧条,实在没什么可玩赏的,每日除了例行功课还要处理赈灾事务,在京中起码还有些朋友,而这里……眠卿都快被逼疯了,怎一个烦躁了得。想到京中,眠卿无意识地抬手抚上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小的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泗京……随即更加烦躁地一掌拍在椅背上:“一群废物!叫苍渊来见我!”
一旁的饮墨看看眠卿的神色,小心地提醒道:“小姐,这些天根据那些人的口供,物资已经陆续追回来了,想来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既然他们坚持没有幕后主使,想必……”
眠卿不耐烦地打断:“虽然那些人没吐口,但凭他们怎么可能让赈灾物资消失得无声无息?唐行森安排的那些人这些天来没有任何不妥,既不是他,便只能是吴启凡了。只是苦于无证据,我得跟苍渊商量一下。”
饮墨见此也不敢再劝,应一声,派人去找苍渊了。片刻功夫,苍渊到。
“大将军,坐!我找你来,是想问你,我让你派人监视吴启凡,有什么发现吗?”不待苍渊行礼,眠卿便急不可耐地摆摆手开口道。
“回小姐,无异常。”一如既往的简短。
眠卿失望地垂下头,随即盯着苍渊道:“大将军可有仔细查过吴启凡居所?”
苍渊诧异地抬头看眠卿一眼,旋即低下头:“臣不敢!”随意闯入一名朝廷大员的居所,实在是大忌。虽说底下人办事的时候常常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上面也都是知道的,却少有人宣之于口,以眠卿的身份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木头!眠卿有些恼怒地瞪着始终不曾抬头的苍渊,却终是无可奈何地挥手道:“罢了!你去吧!”
苍渊一走,眠卿心浮气躁地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饮尽,随即吩咐道:“饮墨,替我找套夜行衣来。”
“小姐,夫人在此,您……”饮墨为难地劝道。
娘……眠卿懊恼地一叹,随即目光定在饮墨身上,异常热切。饮墨心中警铃大作,只强作不知,硬着头皮杵在那儿装根木头。眠卿如何能放过她,眼波流转,笑嘻嘻地拖长声音招呼:“饮墨姐姐……”直叫得饮墨头皮发麻,颤抖地应道:“小姐,奴婢……万一……”眠卿笑眯眯地安慰说:“以你的身手不会被发现的。这边既然有我在,自然也不会有事。”饮墨知道事无转圜,暗叹一口气,应一声,自下去准备。
只是夜探一名官员的临时居所,以饮墨的身手实在称不上危险。别看饮墨这般忧虑,事实上也只是觉得眠卿此举不妥罢了,并没觉得真的会事发。所以第二天一早饮墨一脸慌乱地回来回禀失手的时候,眠卿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小姐,奴婢被人发现了。没想到吴大人府上竟有这等高手,奴婢绕了半夜才摆脱他。”这会儿功夫,饮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眠卿还剑入鞘结束晨练,边往回走边皱眉问:“你被人发现了?可有暴露身份?”见饮墨摇头,稍稍安心,重新打量她一遍问:“可有受伤?”饮墨心中一暖,再次摇头。
“如此,便罢了。是我们大意了,日后还需小心。你且去休息吧。”眠卿略一思忖,觉得应该无大碍,便挥挥手结束了谈话。
本以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想当天下午一名青龙卫卫士匆匆忙忙地跑来禀报:“小姐,卫副将派小的来禀报您一声,夫人大发雷霆拿了饮墨姑娘。”
彼时眠卿正在练字,闻言,手一抖,半天的心血便白费了:“可知因何事?”说着把笔一丢,向外走去。
那卫士边转身落后眠卿半步跟上,边答道:“似乎是为昨夜吴大人居所之事。”
眠卿脚步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往阿季所居的院子行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46:00 +0800 CST  
阿季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浅淡地扫饮墨一眼,淡淡开口:“在我面前也没实话吗?拖出去杖二十!”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卫士将饮墨押到院子里,剥去外袍,一把拖翻,便要开打。
眠卿走进院子,正看到这一幕,边喊“住手”,边疾走两步进屋,“娘,这是怎么了?”谁知阿季却不理,淡淡开口:“打!”随着这一声,便听得院子里沉重的木杖击在人体上的声音,倒是未听到哭喊,只是眠卿耳力非凡,女子难以忍耐的小声呻吟声清晰在耳,不由心下大是焦急:“是为昨夜吴府之事?”阿季还是不理。眠卿听着门外越来越清晰的呻吟声,焦急道:“娘,你饶了饮墨吧!昨夜的事与饮墨无干,是女儿派她去的。”
这次阿季终于接口了:“我就知道是你!毛毛躁躁,如此不知分寸!”语气严厉,怒意明显。
“女儿知错,请娘亲责罚。但请饶了饮墨吧!”眠卿心头一跳,知道事情比想象中严重,即刻提裙跪倒请罪。
阿季慢悠悠地抿一口茶开口:“你胡闹,她身为你的贴身侍婢不知规劝,这便罢了,还露了痕迹,也该教训。”
说话的功夫,听得外面饮墨已经挨了十余杖了。眠卿抬头看看阿季浅淡的神色,耳边听得饮墨越来越大的呻吟声,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愧悔。终于,心中煎熬难耐之下,头脑一热,一咬牙,提裙疾奔而出,直接扑在饮墨身上。行刑的卫士手中的粗重的木杖已然带着“呼呼”的风声下来了,乍见眠卿扑在饮墨身上,紧急收手,险些闪了腰,虽然收住了,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不退开!”眠卿这个动作当真出乎阿季的意料之外,见她突然跑出来,便也跟着出来,见她趴在饮墨身上的样子,黛眉微蹙出言呵斥道。饮墨被打得浑浑噩噩,这会儿才发现眠卿挡在自己身后,语气惶急地开口劝说:“小姐,我,没事,你快走开!”眠卿既不说话,也不动。阿季心下恼怒,再次开口:“退下!”语气少见的严厉。积威之下,眠卿身子一抖,就要起来,眼角扫到饮墨衣服上刺目的鲜红,心一颤,动作便是一顿,再不肯动。
见此,阿季心下大怒:“你在威胁我?好!不必顾忌,连这个孽障一起打!”
青龙卫乃天子五卫之一,此次随侍的卫士更是精挑细选的亲信,堪称天子近卫,自然是知道两人身份的,听阿季盛怒之下下令连眠卿一起打,他们如何敢奉命?当下全部跪下求情道:“请夫人饶恕小姐!”饮墨更是着急地劝说:“小姐,快退开!”无奈,无论她如何说,眠卿只是不动。
阿季盛怒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也是后悔,但话已出口,不好收回。见众人求情,便有心就坡下驴。却见眠卿依然一副不言不动的样子,更觉得她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心下恼怒。正踌躇间,院中为首的副将卫芜——即派人通知眠卿的卫副将,再次开口求情:“小姐千金之躯,如何受得杖刑,求夫人念小姐年幼,恕了吧!”其余卫士纷纷附和。
阿季扫一眼粗重的刑杖到底舍不得,一甩袍袖冷声道:“跟我进来!”说完转身进屋。
眠卿之前顶住阿季的压力坚持不动全凭一腔热血和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倔强,事实上,她心里还是很怕的。这时听她这么说,虽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过去,接下来可能更难过,却也禁不住心下一松,微叹一口气,略迟疑片刻,便跟上了阿季的脚步。
“你们俩出去!”一进门,阿季便对跟进来的自己的两名贴身侍从道。
两名侍从俱担忧地看看眠卿,终究不敢停留,向外走去。其中一名叫采月的侍女经过眠卿身边的时候,还不放心地拉拉她衣袖,暗暗打眼色让她赶快认错。
“我再问你一次,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阿季并不看眠卿,背对着她冷声问道。
眠卿咬咬唇,缓缓跪下道:“是女儿的主意,女儿知错了。”虽是认错,语气却既没有平日在阿季面前的娇憨,也不是往常犯错求饶的楚楚可怜,反而有一种公事公办式的冷硬。眠卿自己并没有察觉,她只是心里隐隐觉得委屈,语气便不大畅顺。但这样的语气,听在阿季耳中,便难免觉得她在跟自己犯拧。
“你……”果然听她这么说,阿季大怒,猛地转身冷冷地瞪她一眼。随即目光在室内巡视一圈,定在墙角一个花瓶中插着的一根鸡毛掸子上。一步跨过去,将掸子抽出来,内力到处,鸡毛片刻脱落干净,袍袖一卷,漫天的鸡毛便恍若有了重量一般,无声落地,纤尘不起。“去衣!”语气少有地带着明显的寒芒。
眠卿神色一黯,略迟疑,伸手慢慢将厚厚的棉袄脱掉,只留下单薄的里衣,然后重新跪下。虽是北风呼啸的季节,但室内炉火旺盛,倒也并不觉得冷。
“啪!”几乎是眠卿刚跪好,阿季手上的掸子便招呼上她的背。力道十足,丝毫没有放水。疼得猝不及防的眠卿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若非及时用手撑住,这一下便会栽倒。阿季却不给她喘息的时间,掸子如雨点落下,毫不停歇,边打边教训:“这些年真是纵得你越发大胆了,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私闯大臣府邸,窃取证物,还敢跟我犯犟……”
这一连串责打下来,眠卿只觉得背上的皮肉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却只是默默咬牙抵抗疼痛,不发一言,连呻吟都没有。听得阿季的教训,却猛地一惊。她确实派饮墨去吴启凡府上查找证据,但绝没有窃取的意思,想来饮墨也绝不会自作主张。而阿季更不可能分不清查找和窃取的区别。这其中绝对有误会。这会儿也顾不上继续跟阿季别扭,急急开口:“娘,我没有!”
“你没有?连抵赖都学会了!”闻言,阿季却更是恼怒,只以为她是想逃避责罚,下手更重了三分,抽得眠卿几乎跪不住,双手撑地才不曾摔倒。也难怪阿季不信,指使饮墨夜闯吴启凡府邸是眠卿亲口承认过的。而吴启凡书房失窃也是千真万确的。眠卿怀疑吴启凡不是一日两日了,结案心切,急于寻找证据,这些也都看在阿季眼中。心急之下窃取证物,这也是顺理成章的。这叫阿季如何信她?
“我真的没有,娘!”眠卿还试图辩解,却招来更加密集的一串责打:“你没有什么?我真是太失望了,你竟然连逃避责任都学会了,都是我没有教好你,现在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承担!”阿季气怒攻心,下手便不免失了分寸。
眠卿起初还试图辩解,后来又是痛,又是委屈,倔脾气上来了,索性不再解释,只勉力咬牙忍耐,实在疼得厉害了也只是小声呻吟,并不求饶,也不认错。
她越是这样,阿季越是火气大,下手更是没轻没重,直到眠卿雪白的里衣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色印出来,她才猛然惊觉,握着掸子的手一颤,“当啷”一声光秃秃的掸子无力地落在地上。看她呼吸粗重,以手撑地勉力支撑,却始终不发一言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终是无可奈何地一挥衣袖,转身冲门外唤道:“来人!”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52:00 +0800 CST  
闻声进来的是阿季的两名贴身侍从,采月和拈花。见室中情形,采月急奔上前扶住地上的眠卿,拈花则担忧地看一眼阿季的神色,躬身候命。
“送她回房!”阿季说完这一句再不多说,转身向内室走去。任采月和拈花小心翼翼地扶了眠卿回去上药。
拈花回来的时候,已是晚饭时分,彼时阿季正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见拈花端了饭菜进来放在桌上,脚步微顿,沉默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扒拉了几下,却总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又烦躁地把筷子放下了。
“夫人没胃口?”侍立在一边的拈花看她这样问道,见阿季不言,继续试探地问,“夫人是担心小姐?”看阿季还是不说话,便继续道,“小姐已经歇下了,采月在照顾着,要不您去看看?”
阿季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拈花见此,小心地开口道:“夫人,奴婢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见阿季没有制止的表示,便继续小心地续道,“为了什么值得把小姐……您没见,小姐的背上都没一块儿好地儿了。”顿了顿又继续道,“身上的伤倒还在其次,关键是伤心。到现在您都不去看小姐一眼……”
“不必说了!”阿季出言打断,“我本也……你没看见她那个样子,真是……”
拈花有些不赞同地再次开口:“夫人,您当众下令杖责小姐,小姐有些委屈也是情理中事,我想小姐不是故意的……”
“行了!”阿季之前盛怒之下,出手重了,本就有些后悔,又有心给眠卿个教训,强忍着不去看她,不免心浮气躁,这会儿听拈花这么说,不免刺心。也就是拈花,身为阿季的贴身侍婢,甚得阿季信任,才敢在这时候说这种话,此时听阿季如此说,也是再不敢多嘴了,否则,就当真是找死了。
“饭菜撤了吧,我吃饱了。你也下去,不必伺候了。”您根本就没动筷子好吧,说什么饱了……听阿季如此说,拈花不免腹诽,却理所当然不敢再多话了。只得暗叹一声,躬身退下。
不过拈花的话却也不算白说,拈花走后,阿季思来想去,终究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看看眠卿。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53:00 +0800 CST  
此次眠卿伤得不轻,单上药就折腾得她筋疲力尽,上完药就睡着了,晚饭就相应延迟了,因此,阿季进去的时候,眠卿正在吃饭。身上有伤,多有不便,便靠在床边任由采月一口一口地喂。看阿季进来,也不说话,只低头吃饭。见此,阿季轻叹一声走上前,接过采月手上的粥碗坐在床边,挥手示意采月出去,杳了一勺小米粥喂到眠卿嘴边。谁知眠卿却赌气地转开脸。阿季无奈地一叹,柔声道:“来,先把粥吃了再跟娘赌气。”
这话说的……眠卿翻个白眼,不理。
“你不吃我可就吃了啊,待会儿你想吃也没得吃了。”继续耐着性子柔声道。
哄小孩呢?继续翻个白眼,不理。
“看来是打得轻了。”改变策略,故作生气地威胁道。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眠卿本就因此事赌气,她还拿此事来威胁,眠卿如何能忍?猛然转过头来咬牙道:“你打死我好了!”
阿季看她终于转过来了,微微一笑,重新杳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神情柔和地盯着她不说话。
眠卿从来不知道自家娘亲是如此一个“执着”的人,她简直要无奈了,再次一甩头扭开。
“好了,打死你,我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会胡闹的女儿?”阿季宠溺地摸着眠卿的脑顶安抚。
这是安慰?眠卿面目稍稍扭曲:“我没有胡闹!”
“好,没有。来,喝粥。”完全哄孩子的语气。
眠卿气结,恶狠狠地转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瞪着阿季,用眼神控诉。阿季只是将握勺子的手微微抬高了一点,刚刚好放在眠卿嘴边。眠卿发泄似的一口咬住勺子,恶狠狠地一口粥下肚。阿季欣慰地抽回勺子,又杳了一口粥递过去。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眠卿吃完了一碗粥。
“还要吗?”
或许是肚子填饱了,眠卿的气也平了不少,不再那么抵触,沉默地摇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说完起身便要离开,不想衣袖却被拉住了。
“你……都不哄哄我!”想起之前阿季的冷冽和不信任,眠卿的眼圈又红了。
看着此时委屈地嘟着嘴,眼圈微红的眠卿,阿季满心怜爱,坐回床边,轻轻抱住她,柔声道:“眠儿,你……怨娘吗?”
好久没有被这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抱着了,眠卿有些怔忪,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才轻轻地摇摇头。阿季却不免将她的迟误当做迟疑,心中一痛,黯然开口:“你怨娘也是应该的,这些年,娘对你太严厉了……”
“没有,娘都是为了我好。”眠卿急急开口打断。
听她这么说,阿季心情有些复杂:“若你,不是这样的身份……苦了你了!”最后终只是一叹。
半晌没有听到眠卿回音,低头一看,却见她已然在自己膝头睡着了。又是一叹,轻轻抱起她,小心地避过伤处,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伸手轻轻抚平她睡梦中依然微皱的眉头,然后看着她的睡颜,痴痴出神……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55:00 +0800 CST  
“小姐,吴大人来了。”第二天上午,眠卿刚刚用过早饭,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玉壶的时候,采月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因为饮墨受伤,所以阿季便留了采月照顾眠卿。一大早,眠卿便派采月去唤了吴启凡来。不明不白地吃了那么大苦头,眠卿说什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进来!”
“小姐?不是太傅传唤下官吗?”吴启凡闻言一愕。
“大人不必迟疑,进去一看便知。”采月语焉不详。
吴启凡有些薄恼,以太傅名义将他传唤来,却是来见一女子,岂非存心戏弄于他?“姑娘闺房,下官不便擅入。”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无功而返,您的前途还要是不要?”采月的声音适时响起。吴启凡脚步一顿,正琢磨这话中的含义,采月又续道:“既然来了,您何妨入内一叙?我家小姐只是想跟您聊聊此次赈灾物资不翼而飞之事。”后一句不啻晴天霹雳,震得吴启凡脸色一僵。犹豫片刻,一咬牙,推门而入。
“采月,你先出去吧。”声音是从室内一架素纱屏风后传来的,吴启凡探究地望向屏风,却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吴大人,我不喜欢兜圈子,开门见山吧!吴大人执掌户部多年,当不会出这样的岔子才是,但各地赈灾物资好好的运来,何以不翼而飞,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大人解惑。”眠卿边以指细细地描摹玉壶的曲线边开口。
吴启凡不答反问:“姑娘何以知道物资已经运来了呢?”
眠卿懒洋洋地头也不抬:“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知道,而是我既然知道了,太傅便也知道了,皇上想必也会知道。”
吴启凡脸色一白,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也是因此,他堂堂朝廷三品大员才会屈尊来见一个小姑娘,但他如此身份,却也不甘心如此被人拿住,反唇相讥:“赈灾物资在押运过程中失踪,刺史唐大人与我也是刚刚发现,正要禀报太傅,商议对策。有姑娘代劳,本官感激不尽。只是若姑娘诓我来此便是为此事,我便不得不问问太傅大人,这假传钦差令旨该当何罪了!”
这番话说得极其狡猾,不仅将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还反将眠卿一军。屏风后的眠卿神色一暗,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果然不好对付:“吴大人,听说昨夜贵府失窃了?”
吴启凡有些跟不上眠卿的思路,便索性不开口,等着眠卿继续说。“不知可有丢失些什么?”眠卿见吴启凡不接口,便慢悠悠地继续说。
“不值什么,有劳姑娘挂怀。”吴启凡油盐不进。
眠卿微微一笑:“不见得吧?就我所知,大人失窃的乃是书房重地。想来丢的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之物。”说到这里稍稍一顿,“比如,物资究竟何时失踪,从贵府失窃的东西中或可窥得一二……”
“是你?”吴启凡惊疑出声。
这反应……眠卿微微皱眉,不是他?
吴启凡听屏风后半天没有动静,只好再次开口:“不知姑娘何意?”
“吴大人,我想知道赈灾物资是如何失踪的。”这次,眠卿的语气中多了些郑重其事。
“刚刚……”吴启凡话刚出口,便被打断,“我不想再听你虚词推诿!”语气严厉,威势宛然。其间气势逼得吴启凡一滞,这声音、这语气更是让他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到口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室内静了一瞬,打破沉寂的是吴启凡,“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语气已然诚恳了很多。
眠卿皱皱眉头,陷入沉思。
没有听到眠卿的回音,吴启凡以为她不信,便补充道:“我书房丢失的账册既在姑娘手中,想必姑娘自然知道物资确实安全抵达了黔州,但很快就发现物资缺失严重。唉!终是我失职,事已至此,我自会向太傅请罪。”说出这句话,他倒是坦然了不少,也不等眠卿反应,便开口告辞:“若无他事,下官告辞了。”
“慢着!你该知道这是何等严重的罪,侵吞赈灾物资,足够满门抄斩了!”眠卿语气森寒,语意更是不善。
就这一句话,便让吴启凡额头冷汗渗出,随即怒意勃发,语气也不善起来:“姑娘,本官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何以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由于我的失职,导致灾情得不到缓解,生民涂炭,我死不足惜,但我自问行事还算坦荡,实在担不起侵吞赈灾物资这等罪名,皇上英明,必能明察秋毫。就不劳姑娘担心了。”
这番话倒是说得正气凛然,令人不敢轻视,眠卿凝眉沉思片刻才再次开口:“罢了。你的东西不在我这儿,你还是好好留意一下昨晚到底谁鱼目混珠吧。”
吴启凡虽然话说得漂亮,但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如何能不怕?本已抱着必死之心,不想却是峰回路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探究地望向屏风道:“你为何……”
“若说理由,大概就是因你这一句吧。”
这一句再次让吴启凡愣了半晌,随即对屏风郑重一揖:“未知姑娘贵姓芳名。”
“我叫季眠卿,日后若有发现,望吴大人能与我通气。”
至此,吴启凡方应一声出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56:00 +0800 CST  
眠卿这顿打虽然挨得不轻,但一来不伤筋动骨,二来武功不弱,被压着在床上闷了一天已属勉强,第二天再不肯老实呆着了。早饭刚过,眠卿便甩开所有人溜出去了,美其名曰视察灾情。
这段时间以来丢失的赈灾物资陆续追回,所以这两天城中已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时有全副铠甲的兵士来来往往,运赈灾物资到难民营派发。眠卿漫步城中,看得一切井井有条,心中暗暗点头。正惬意间,忽听得有争执声。眠卿循着声音过去,便见几个难民在一座气派的院落前乞讨,正被门房恶语驱逐。吴启凡到任后,为了防止发生动乱,建立了难民营,派兵严密看守,这几个不知怎么跑了出来。眠卿见此,想着自会有兵士来处理,便不想多事。正待走开,却见事态发生了变化。想是那门房实在言辞不堪,激怒了几个难民,双方起了冲突。眠卿皱皱眉,既然碰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理,正待出手阻止双方,便见几个难民已然摔了出来,出手的是一锦衣公子,白面无须,负手而立,风度翩翩。“去吧!我李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都可以欺上门的!”
这个声音……李府?眠卿面色一变,走上前:“这位公子,他们也不过求个生计罢了,况贵府门房也非全无过错,何必出手如此重?”
“姑娘是什么人?”
眠卿冷笑一声:“冒然询问陌生女子的闺名,不嫌失礼吗?”
“在下李继宗,这些人违反朝廷禁令,在下只是出手稍稍教训罢了。”锦衣公子——李继宗躬身一揖,态度诚恳。
“公子倒是义正词严,想来是公门中人喽?”言下之意,暗讽他越俎代庖。
被如此横挑鼻子竖挑眼,泥人都火了,李继宗面色有些不愉:“在下何时得罪过姑娘吗?何以姑娘处处挑衅?”
“我是什么人,你该知道才是。”眠卿说着足尖轻点,一粒石子电射而出,直取李继宗面门。
“是你?!”李继宗面色一变,右手疾出,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把抓住那枚石子。
眠卿有些懊恼地撇撇嘴,刚刚那一踢之力,用了十成内力,竟被他如此轻易地单手接住。却不知李继宗也是暗暗心惊:自己一身功夫全在一双手上,这女子一踢之力竟让自己几乎接不住,到现在右手还隐隐发麻,上次交手她还没这么棘手,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她的内力竟然大有长进。他却不知道眠卿上次内伤未愈,故而才有这么明显的差别。这一下,两人都有所顾忌,一时倒是僵持住了。
僵持间,官兵终于到了:“怎么回事?”
眠卿转头看去,一小队官兵正走来,为首的是一二十出头布铠兵士,浓眉大眼,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
“这位官差大哥,这些人逃出了难民营,请将他们带回去吧!”出声的是李继宗。
因是灾荒年月,并没有什么人看热闹,场中情形一眼就可以看明白了。那年轻兵士看看一边的数名难民,挥挥手:“带回去!”随即冲李继宗和眠卿各一揖:“这位公子、姑娘,没事了,在下告辞。”说完转身带人离开。
此时自官兵出现就不曾开口过的眠卿忽然出声:“你……这位兵大哥,你是……”语气有些迟疑。
“在下只是襄阳刺史陈大人手下一名普通兵士,奉命协助赈灾。”原来襄阳刺史陈思冠奉旨疏通道路之后,便奉命留下来协助赈灾。
“不,你叫什么名字?”语气隐隐有些急切。
听她这话,那年轻兵士转身仔仔细细审视眠卿半晌,方迟疑地开口:“你是……丫丫?”语气隐隐有些激动。
眠卿开心地跑上前:“三胜哥,真是你!”这年轻兵士便是孙家村的少年孙三胜。
“丫丫,你怎么在这儿?”
“三胜哥,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出口,说完之后都是一愣,随即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久别重逢,两人自是心情舒畅再不理其他,孙三胜交待同伴将难民带回去,便自顾与眠卿叙起旧来。原来,眠卿离开孙家村不久,孙三胜的父亲便过世了,母亲也终日抑郁,不久便随他父亲而去。孙三胜自觉了无牵挂,便出门自己闯荡,报名参了军,成了襄阳刺史手下一名兵士。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到了刺史府。
“三胜哥,我到了。”
“丫丫,你怎么……”孙三胜抬头看看刺史府,神色有些惊疑。
“我说了我是随我外公来这里的,我外公住在这里,我自然也就住在这里了。走,我们进去吧。”
看看巍峨的刺史府,思及当年眠卿离开的阵仗,孙三胜略迟疑:“不了,我还得回去交差。丫……眠,卿,你回去吧。”第一次开口喊出眠卿的名字,孙三胜的语气有些僵硬。
眠卿略一思忖,便明白孙三胜的顾虑,遂点点头,也不多说,只说让他有空来找自己,便进去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7:59:00 +0800 CST  
意外遇到儿时玩伴,眠卿心情抑郁的心情终于暂时得到缓解,随后几天只要没事便常常去找他解闷。但赈灾物资始终不知所踪,案情也毫无进展。这样又过得数日,眠卿终于沉不住气了,找来苍渊和吴启凡一起商议。
“苍大将军,有问出什么新鲜东西吗?”
苍渊看看边上的吴启凡有些迟疑地望向眠卿,却为屏风所阻,看不到眠卿的表情,正待开口,眠卿的声音已然响起:“无妨,我信得过吴大人。”
“没有,末将以为……”一向说话干脆利落的苍渊难得有些犹疑。
“有话直说。”
“他们的供词为真。”
眠卿皱皱眉:“那赈灾物资如何能在吴大人和唐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个问题吴大人可否解释一二。”苍渊目光如剑直逼吴启凡。
而此时的吴启凡却在走神。这是他第二次见这个叫季眠卿的女子,与上次相同的是依然有屏风相隔,不同的则是会见地点改为刺史府会客厅,而且多了一个人。青龙卫冠军大将军苍渊,吴启凡当然不至于不认识,就是因为认识才觉得违和。他之前对季眠卿的身份当然也有所猜测,看她姓季又随太傅住在刺史府,便猜测她应该是太傅的亲眷晚辈。如果说看在太傅面上,苍渊对这个季眠卿礼遇还算正常的话,那么礼遇到这个程度就不正常了。看苍渊对季眠卿的态度,简直不能算礼遇,而到了惟命是从的地步了。这对堂堂朝廷三品大员来说正常吗?而且苍渊身为天子亲卫之一青龙卫的首领,理论上除了皇上,不需要听命于任何人。这女子……
“吴大人!”苍渊见吴启凡没有反应,微凝眉,加大音量提醒。
吴启凡这才如梦初醒地茫然望向苍渊,待苍渊重复一遍,才收拾心情,沉思片刻开口:“物资不可能不翼而飞,当日是下官和唐大人两人亲自验收的各地运来的物资,下官这些天日思夜想,觉得若出问题,只可能是当时我们查验不够仔细,但……”欲言又止。
“据末将所知,验收物资应该是随机查验,别人如何能知道你们要查验哪些箱子?”苍渊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吴启凡脸上的神色。
“所以下官是最有嫌疑之人。”吴启凡苦涩一笑,单赈灾不力就足以让自己前程毁于一旦,若再加上监守自盗,当真是万劫不复了……正心惊肉跳间,少女清脆的声音适时响起:“依吴大人刚刚所言,大人怀疑物资可能根本没有运到?”语气一如既往淡定从容,令吴启凡烦乱的心绪不由自主平复下来,略定定神,犹豫片刻缓缓点头,随即想起隔着屏风,对方也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方简短道:“若非如此,实在无解。”
“有所猜测,苦无凭据?”问句,语意却不存在疑问。
吴启凡点点头,“我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动机。”顿了顿,方迟疑地转向苍渊道,“恕下官直言,大将军所羁押之人可有漏网之鱼?”
不待苍渊答话,眠卿已然开口:“大人何意?”这事再没有比眠卿更清楚的人了,而她反应也是奇速,马上从吴启凡这简单一问中听出不寻常的意味。
“他既没有插手的理由,那么只能是伸手的人当中有人与他关系匪浅,但下官追查多日一无所获,故而有此一问。”
眠卿凝眉沉思:“物资抵达后所有经手的人,我都查过了,应该不会漏过什么人才是……”
一时室内三人都陷入沉思,一室静默。
半晌,吴启凡忽出声道:“小姐刚刚说抵达后?”
眠卿眼前一亮,“吴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怪不得掌理天下钱粮。”语出真心,激赏之意尽显。只是吴启凡听得这话,却只是无言苦笑。当然眠卿也不在意吴启凡的反应就是了,赞得这一句,话音一转,对苍渊道:“大将军,请你将这批物资自出发后所有经手的人员全部清查一遍,尽速!”
“是!”苍渊抱拳一礼,转身而去,不理会身后吴启凡那怪异的目光。
“吴大人可有什么疑问吗?”眠卿虽然看不见吴启凡的表情,但苍渊对自己的态度启人疑窦,她又岂会心中没数。
吴启凡紧紧地盯着屏风,试图透过那薄薄的素纱看到隐约的影像,却终只是徒劳,虽然极欲探知屏风后人的身份,听眠卿如此问,他却只是慢慢收回目光,抱拳一礼:“若无他事,下官就先回去了。”
屏风后眠卿玩味一笑,漫不经心点点头:“大人请便。”
有了新思路,随后案件果然进展迅速。结果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什么所谓的幕后主使,没有什么惊天阴谋,只是人性和一个可怜父亲的爱子之心造成了这一切。非常常见而狗血的戏码,少年得志,身入宦海,纵横数十年,圣主倾心倚重,同僚交口称赞,发妻贤良,家庭和乐,这一生近乎完满,却终究犹有遗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尽各种办法,或许是老天怜他诚心,人到中年终得一子,虽然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之子。费尽心思为他安排身份,筹谋前程,只待来日将他收为义子,一切水到渠成。不想教养不慎,此子胸无大志却是胆大包天,连赈灾物资都敢伸手。待自己发觉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却终是舍不得这独子,出手为他遮掩,一朝英名尽丧。
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眠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一个惊天大案,实情却是如此简单,那样一个精明能干,恪尽职守的人,竟然毁于一念之差。“他怎么说?”许久,眠卿才有些怅然地问前来回禀的苍渊。
苍渊眼中惋惜之色一闪而过:“唐大人只说大错已然铸成,有负圣恩,无颜面君,只求就地处置,不入京城。”
“他倒是承认得爽快!”眠卿冷笑一声,既知负君恩,当初又何必。
“如何处置,请小姐定夺。”无论眠卿说什么,苍渊似乎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发国难财,不可姑息!依律,所有涉案人员,情节严重者,斩立决!其余革职流配!发文通告全国,为来者戒。至于唐形森……”眠卿面色沉凝,这些事情她早已有腹稿,但真的一言决人生死,还是让她感觉心中沉闷,顿了顿续道,“念素有政绩,且并无参与侵吞赈灾物资,又是一片爱子之心,其情可悯,虽执法犯法,亦从轻发落,连降四级,贬为从七品黔州司户。”
苍渊一愣,平心而论这处罚并不重,简直称得上很轻了,这罪便是革职都嫌清,贬官就更称不上重,只是,由己及人,想来唐行森会觉得革职甚至死都来得更干脆一些。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苍渊却也不会多嘴求这个没必要求的情,“那原先的司户?”
“革职。”这一次眠卿倒是无比干脆。
“这……不合适吧?”苍渊这下彻底愣住了,他与这位公主相处时日虽不算长,却也看出作为公主来说,她即算称不上完美,也是足够优秀的,起码绝对不是一个刁蛮任性的人,此时竟然直接给出这样堪称草率的命令,实在让他反应不及。
眠卿挑挑眉,看来自己太好说话了,从来没见人质疑过父皇母后活着外公的命令……
苍渊话一出口,也意识到有些僭越,见眠卿不语,急忙躬身一礼,解释道,“小姐,末将失言!末将的意思是朝廷官员的任免总得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这……”
“他假公济私,冒犯我与太傅,这理由可足够?”眠卿不耐烦地打断。
苍渊不为所动:“末将斗胆多问一句,他是如何冒犯您与太傅的?”
“苍大将军,你胆子确实够大。”语气平淡如常,但话里的内容明白昭示着,她生气了。虽然她是来历练学习的,但被一个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对于眠卿这样一个习惯别人言听计从的少女来说,苍渊的话有些刺耳了。
见眠卿真的生气了,苍渊单膝跪地,“小姐息怒。”内容是一贯的苍氏风格,简短冷硬。
其实眠卿只是心中不快,便没有掩饰地表达出来罢了,要说真有多生气,倒也不至于。现在被苍渊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要知道苍渊作为朝廷三品大员,又是天子重臣,除了帝驾前,轻易是不须跪拜的,也没有多少人受得起他一跪。眠卿虽然身份贵重,但毕竟年纪尚轻,虽然被当做储君来培养,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一时场面有些尴尬了。
好在救场的人出现了。“大将军这是做什么?眠儿,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任将军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扶一把?”来人说着便上前扶苍渊。
本已顺着女子鹅黄袍袖的牵引起身,看清楚来人那张欺霜赛雪、姿容绝世的脸,却让苍渊再次跪倒在地,“臣惶恐!”一贯冷硬的语气,掩不住真切的惶恐。
阿季浅浅微笑,上前伸手拉起苍渊,“将军不必如此,眠儿年轻识浅,多仗将军提点,本宫才能稍稍放心,本宫早想当面想将军致谢,将军实不必不安。”说到这儿撇一眼眠卿,语气由郑重自然转为熟稔,“这丫头是被我宠坏了,若眠儿行事有何不妥之处,将军只管直言,她若听不进去,将军就对我说,我来教训她。”
“公主天资聪颖,处事稳妥,臣汗颜无地。娘娘的话,折煞臣下了。”苍渊恭敬一揖。熟稔亲切,皇后做来是礼贤下士,身为臣子却不能不知进退。
“将军若还有事,就忙去吧,本宫就不留将军用膳了。”
“臣告退。”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02:00 +0800 CST  
“娘,你怎么过来了?”外人一退场,眠卿便笑嘻嘻地凑上前扶住阿季的手。
阿季斜睨她一眼,“怎么?你这儿我来不得?我不来哪能看到你如此胡闹!青龙卫冠军大将军,手握重兵,地位超然,你不好好结交,这是在干嘛?”
“他……”眠卿愤愤地想告状,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苍渊个性耿直,说话可能不中听,却绝对忠诚。那个钱元亨虽圆滑世故,却也无大错,在黔州司户位上干得也算不错,你这样一言赏罚,难免让人不服。”阿季其实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本打算等苍渊离开再现身的,见眠卿把场面弄僵了,她才现身解围。钱元亨闹得那点小闹剧,眠卿当笑话对她说过,因此,苍渊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她倒是洞若观火。
“可他得罪我,难道我就不能教训教训他吗?”眠卿声音有些闷闷的。
“即使是你父皇,也不能凭个人好恶定人赏罚的。”阿季一叹,随即轻快地续道,“当然,若他当真得罪了我们的公主,千刀万剐,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旁人不知就里,难免心中不服,眠儿该懂得顾全大局的。更何况……”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厉,目光如炬地盯着眠卿,“真是因为他得罪了你,你才如此吗?不过是这样圆滑世故、见风使舵的人,终究不得你欢心,碰到了便不免厌恶,便要为难他罢了。”
被一语道破心思,眠卿既不意外也不惊怒,说出来的话是纯粹的不解,“这样的人本就没什么值得喜欢的,我不喜欢他有什么错吗?”
阿季怜惜地看着眠卿,这孩子其实从来都是纯粹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者爱之如珍宝,弃者弃之如敝履,从来不愿掩饰半分。只是这样的纯粹,实在不是帝王该有的……“这样的人,也自有其好处。你忘了你父皇和你外公这些年都怎么教你的吗?你不喜欢便罢了,谁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喜欢,但为人君者,当公私分明,个人好恶切不可左右决策施政,否则离亡国便不远了。”
眠卿撇撇嘴,每次都这一套!不情不愿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阿季如何听不出眠卿这分明是虚词应付,面色一肃:“希望你记在心里,让我发现你入耳不如心,看我饶不饶你!”说到最后目光轻飘飘地扫她一眼,警告之意明显。
眠卿一凛,不敢再漫不经心。
阿季看她蔫蔫的样子,到底心疼,缓了语气道,“今天你旨意既已出口,也便罢了。日后不可如此胡闹了!”
眠卿点点头,不愿再提这个话题,急速转移话题:“我正要差人去请娘过来,娘就来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什么事?”
“娘应该听说了啊,黔州赈灾物资失踪一案已经告破,我正打算跟您分说一二。”
“这些事我向来是不理的,你告诉我干嘛?”
“就当解个闷嘛!”眠卿边说边扶着阿季在院子里一石凳上坐下,然后也不等阿季点头,便口若悬河开始解说整个事情的经过。“……不想唐行森一世英名,为了个不成器的外室之子,不惜在验看时做手脚不说,竟然不顾身份行些偷鸡摸狗之事,窃取吴尚书家书房账册。实在可怜可叹。”
阿季好笑地看着一脸慨叹的女儿,怪不得非要给自己讲什么案情,这孩子想来最受不得委屈,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故作恼怒地开口:“原来是翻旧账来的,是怪我打你了?”
“没有,讲案情罢了。”眠卿敢怒不敢言,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就是你冤枉我!
“好了,是娘错了,娘不该冤枉你,成了吧?”阿季宠溺地看着眼前别扭的女儿。
“哼!早告诉你了嘛!我是无辜的!”
“你也就是没得手罢了,你派饮墨去,不是打得那个主意吗?你敢说你没丁点儿错?”阿季好笑地瞪她一眼。
“我……我就是打算看一下,才不会那么笨,直接拿走呢!”越说声音越小,最终被阿季看得有些羞恼地道,“反正是你冤枉我!你打我,还……我的脸都丢尽了,你还打饮墨……你还……哼!你都不疼我了,我要找父皇……”越说越委屈,只想找个人好好诉诉委屈,控诉一下阿季。至于自家那个皇帝老爹向来搞不定娘亲这件事已经被她选择性遗忘掉了。本来提这事只是不想白白被冤枉罢了,这么多天过去,她气早平了,这会儿说着说着,又想起当日阿季冷酷的责罚,反倒委屈得几乎不曾掉下泪来。
本是逗逗她,这会儿看她这样,阿季倒当真自责起来,抬手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安慰:“是娘不对,眠儿受委屈了,娘亲手做几个菜给我的眠儿赔罪好不好?”
“要珠玉满堂、瑞雪丰年、十里桂香、净水莲……还要……”眼珠一转马上开始谈条件。
“好好好,都有,都有,这里材料不足,等回去娘就给你做。”
“以后不许冤枉我!也不许动我身边的人!”继续谈条件。
“好,但万一你身边的人恃宠生骄呢?”
“那也不许!我的人只能我动,别人谁都不能插手!”眠卿嘴巴一嘟,有些骄横地回答。
阿季失笑,这孩子这护短的性子到底像了谁?也罢!好脾气地点点头:“好,不动你的人。还有吗?”
“还有……”绞尽脑汁趁机狮子大开口。
看她眼睛咕噜咕噜转不知转着什么鬼主意的样子,阿季佯怒地拍她脑袋一掌:“别得寸进尺啊。”
“别拍我脑袋!会变笨的!”眠卿不满地翻个白烟。
“放心,就算你变笨了,娘也不会不要你的。”状似好心地安慰。
“你又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皇!”握着拳头控诉。
“哈哈哈……”她这个样子毫无威慑力,只引来阿季开怀大笑。
“娘,我们回去好不好?”看着即便毫不顾忌大笑也依旧不减绝世风华的阿季,眠卿眼神柔和。
“这边的事情还没安排妥当,怎么能回去呢?”
“但,我想父皇了啊!娘难道不想回去吗?”眠卿有些促狭地冲阿季笑笑。
阿季没好气地道,“出息了啊?敢寻娘开心了!也不知道京中是谁勾了我家眠儿,巴巴的想回去。”
眠卿摸摸怀中的玉壶,有些羞恼地低声道,“哪有!娘又欺负我!”
见她如此反应,阿季面色一肃,本来只是反唇相讥,逗弄一下女儿,不想……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儿,这反应,分明是情窦初开。这可不是小事,但愿……“那个人是谁?”
“什么?”虽然阿季问得不明不白,眠卿依然听懂了,却故作不解地反问。
眠卿低下头小声回答,“眠儿本也没想瞒你,只是……我跟他……我们只是……我还不确定……等回去以后,我就带他拜见您。”
阿季看着眼前近乎语无伦次的女儿,如何不知道什么状况?心莫名一沉,却也不敢过分逼她,怕反弄巧成拙。沉默点头,故作轻松地与眠卿打趣片刻方离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06:00 +0800 CST  
在眠卿归心似箭的时候,却不知京中正风起云涌。
“准备得如何了?”御座上端坐的微梓昱神色冷肃。
“万事俱备。”说话的是本该在滇黔一带主持赈灾事务的,钦差大臣,太傅季慎之,一样的神色郑重。
“如此,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微梓昱点点头。
“皇上秉雷霆之势而下,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沐国公两朝元老,对朝廷忠心耿耿,竟然因储位之事,冒天下之大不韪,想来朝中不会缺乏像他一样的人。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季慎之的神色不见丝毫放松。
“哼!迂腐!”微梓昱冷哼一声,“只要眠儿足够优秀,总有一天他们会拦不住她的。现在我们这一番动作,起码他们会安分一阵子,这样就足够了。眠儿需要时间,朕会为她争取足够的时间。”
季慎之点点头,不再提这个话题,“公主与沐国公家那个二小子似乎关系很是不一般,我们这样瞒着她,依她的个性,只怕日后……”
这下,微梓昱也有些头痛了,当日让季慎之带眠儿出京,是为了让她避过这场风波,免得她自责伤神,却也未尝没有因顾虑到她与沐凌风私交,而刻意隐瞒之意。此事回头只怕还有得闹。“不管怎么样吧,暂时只能封锁好消息,若被眠儿听到风声,就不好办了。此事我们势在必行,决不能被任何人搅和了。”
季慎之沉默不语,这虽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却也只能这样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06:00 +0800 CST  
而这个引得皇上和太傅都头疼的罪魁祸首正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晃得一旁的饮墨都眼晕了。“明明都安排好了,娘为什么不着急回去呢?娘是不是在故意拖延,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小姐多虑了,夫人怎么会故意拖延,夫人所言也有道理,毕竟百废待兴,小姐在这里盯着更好。”饮墨开口劝慰。
“不,不对劲儿,绝对有问题。娘不着急回去也罢了,父皇竟然也没有来催,这怎么想都不对。而且……”他也好久没有来信了,眠卿蹙起眉头不再说话。
“即便夫人真的在拖延,也必有原因,既然夫人不想说,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小姐不必多想,耐心等着就是了。”饮墨看她如此烦躁,再次出言劝慰。
眠卿勉强点点头,虽然饮墨说得有道理,但眠卿还是觉得一阵阵地心慌。原地转了两天,转身向外走去:“走!去娘那里!”
“第三次了。”榻上的阿季看着眠卿远远走来的身影,喃喃自语。
“眠儿怎么又来了?”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季挑挑眉,终于决定开门见山了,难办啊……“嗯。”干脆地点点头。
眠卿倒是听得一愣,这么干脆?“那么请娘告诉我吧。”虽然发愣,但不妨碍她做出反应。
阿季这下却为难地歪着脑袋,揉了揉额角,“这样的事不在少数,眠儿指的是哪一件?”
“娘!”眠卿不满地唤声,她明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装傻。“娘为什么故意拖延,不想回去?”哼!这样看你还怎么装傻!
“哦,这个啊,你真想知道?”
阿季没有矢口否认,倒是让眠卿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愣了一瞬,忙上点头。
“这些天可有好好读书练武?”阿季话音一转。
眠卿听她忽然提起这茬,一愣,随即有些心虚地嗫嚅道:“这些天,女儿,比较忙……”
“忙?”阿季轻飘飘地反问道。
眠卿被她问得浑身一僵,再不敢找借口,急忙低头认错:“女儿知错了。”惨了,怎么把这茬忘记了。
“看看你自己,还是这样浮躁,这样怎么能让你父皇和我放心呢?你现在文不成武不就,人也不稳重,你父皇怎么放心让这样的你回去面对虎视眈眈的朝中势力?”出乎意料,阿季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语重心长地与她分析起了时局。
眠卿愕然地抬头看向阿季:“这么说,娘是要让我留在这里好好习文练武?”
“不然,你觉得呢?”阿季瞟她一眼。
“可是即便回到京城,我也一样可以习文练武啊。”
“京中诸事繁杂,你回京之后就更不能静下心来读书了。”
“那要到什么……”余下的话被阿季轻飘飘一眼瞄回去了。知道她是嫌自己太浮躁,不够稳重,虽然很着急,却也不敢再说了。
“放心,不会让你永远呆在这里的,就算你想,你父皇也不会答应的。府中书房有些书,你读完也就差不多了。”
想起府中书房那三排书架,眠卿的眉毛狠狠地抖了一下。
“怎么?做不到?”阿季戏谑地看着她问。
眠卿的傲气被激起来,傲然道,“怎么可能?!”待看到阿季满意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只是看过就可以了吧?不要背吧?”
“当然要背下来了,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阿季脸上的神色简直称得上促狭了。
“啊?”眠卿瞬间傻眼了,随即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根本就是想为难我嘛!”
说是小声嘟囔,但阿季武功高强耳力出众,自然不可能听不到。阿季知道眠卿是故意让自己听见的,却也不生气,“读书最忌不求甚解,这都不懂?”
“可是……”那要到什么时候啊,眠卿有些恼怒,却终究不敢说出来。
似乎觉得欣赏自己女儿的沮丧欣赏够了,无良的娘亲,终于懒洋洋地补充道:“当然已经读过的就不必读了。”
眠卿眼睛一亮,随即有些赧然地小声问道:“我没看过的多吗?”说完急忙低下头不敢看阿季的神色。
阿季直接被她气乐了:“呵!稀罕啊!你读过什么书还要来问我?”
眠卿头都要杵到地上去了。
“住到这儿已经这么久了,你连书房有些什么书都不知道!真出息啊!”
继续低头,不敢吭声。
看小孩儿这样乖乖低头听训的模样,阿季的气顺了一些,只是出口的话还是不善:“哼!既然不清楚书房有些什么书,那今晚回去好好清点一下吧,列两份书单和简介明早给我。”
啊!三个大书架啊!今晚别想睡了……眠卿心中哀叹,却当然只能恭敬地应下,“是。”
看女儿似乎耳朵都耷拉下去的样子,阿季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书房有两成书你没读过。”看着眠卿因为自己这句话,瞬间雀跃的神色,阿季不由失笑,这孩子……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09:00 +0800 CST  
因为阿季的允诺,眠卿接下来的数天,足不出户,几乎住在了书房,很是用功。这一天,眠卿正照例在书房读书,忽门房来报,孙三胜来访。
“三胜哥,你怎么来了?”无怪眠卿有此一问,自两人重逢之后,虽然聚过多次,但从来都是眠卿去找孙三胜,孙三胜从不曾主动上门,这还是孙三胜第一次到州衙来找她呢。
“我是来告别的。”对上眠卿诧异的眼神,憨厚的青年挠挠头解释道,“我们要回去了,明天就出发。”
眠卿恍然,这支军队是来协助赈灾的,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了,自然是要回自己的防区了,只是自己却只能……摇摇头甩开不必要的杂念开口:“既然这样,那今天我就为你践行吧。”
因为是重灾区,茶馆酒楼之类的地方都关张大吉,军营不能随便出入,而州衙又会让孙三胜不自在,隆冬时节北风呼啸,他们又不能长久地呆在外面,所以两人出现在了眠卿在城中最初落脚的那个小院。炉火旺盛,炒菜数碟,美酒一壶,在这灾情严重的黔州当真是奢侈了,不过以眠卿的身份,偶尔奢侈这么一把,谁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即便路有饿殍,城中大户还不是日日有酒有肉?
两人对坐,闲叙浅酌。他跟她讲别后的趣事,她跟他聊这些年的生活,自在舒畅,惬意非常。饮墨准备好饭菜以后,已经万分不情愿地被眠卿打发回去了,依眠卿的意思倒不介意饮墨跟他们一起聊,只是那单纯的青年面对这如花美眷瞬间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眠卿与他是儿时玩伴,重逢后又常常一起玩闹,所以还没什么问题。但饮墨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又端茶送水,照顾得格外周到,这让习惯事事亲力亲为的青年格外拘谨。所以眠卿只好把饮墨打发回去了。
“三胜哥,你可有听说最近朝中出了什么事吗?”酒至半酣,眠卿到底还是放不下心事,随口探问。
“朝中?”孙三胜挠挠头,“你知道的我只是襄阳将军手下一名小队正,我哪能知道那些大人物的事。”
“你在军中认识那么多人,可以打听打听啊。”
一向对眠卿言听计从的孙三胜却有些为难:“我认识的人大多跟我一样,唯一有可能知道的是我家将军。虽然我跟我家将军搭不上几句话,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也可以试试打听打听,只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们将军最近心情不好,恐怕打听不出什么。”
眠卿点点头,好奇地问:“陈将军心情不好?为什么?”
“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听说好像我们要换将军了。”
“换将军?为什么?陈将军要调任了吗?”这下眠卿更惊讶了,按说襄阳将军调任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果有其事,自己总该听到风声的。但她素知孙三胜的为人,这青年看似粗犷,其实粗中有细,若非有七八分准,他断不会宣之于口。
“不知道,好像跟朝中有关系。你知道这些我不懂啦,他们说将军那一系失势,将军被牵连了。”想起那些传言孙三胜皱皱眉,陈将军治军有方,礼贤下士,在军中还是很有人望的。
“他们那一系……”眠卿沉吟不语。陈思冠在朝中交好的……他是沐国公门生!联系最近阿季奇怪的态度,眠卿心中隐隐不安。“三胜哥,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话中的急切,把孙三胜都吓了一跳。后者茫然地摇摇头,他所知真的有限。
“你再好好想想,关于陈思冠的,任何细枝末节都行。”
孙三胜沉思良久,有些迟疑地开口:“前一阵将军好像给谁送信,被都尉大人拦下来了。两人吵了起来,吵得挺凶的。听守卫的兄弟说,将军好像提到什么出事,秦州,恩师什么的。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秦州刺史沐连城,沐国公长子。沐国公府出事了!怪不得……凌风……眠卿心乱如麻,呆坐片刻,忽然起身,连告辞都来不及,飞快地奔出去。不理会身后孙三胜的呼声。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10:00 +0800 CST  
最初的心乱如麻过去之后,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看阿季的态度分明是要隐瞒到底的,所以她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回去,所以只有不告而别。长途奔波,没有马匹不行,而此时的黔州,除了州衙和军中,再没有别处有马,所以她必须回去一趟。回到州衙不与任何人打招呼,骑了匹马旋风般出城去了。一路上日夜赶路,遇驿站则换马匹。不能暴露身份,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官方文书,所以她都是直接上抢的,一般的小驿站,很少有能拦住她的人。就这样一路狂赶,黔州到京城整整一个月的路程,她愣是十四天就赶到了。只是即便这样,她到的时候已是尘埃落定。到处都在传,沐国公谋刺清宴公主,皇上下旨,其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及未满十六男子流配西疆。眠卿顾不上休息,直接奔马进宫。皇宫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即便眠卿身手不弱,也不可能闯进去。她虽贵为公主,但一直居内宫,所接触的又都是上层人物,外宫中侍卫鲜少有认识她的。乍见有人骑马闯宫,侍卫们自然是拼力阻拦。只是来人速度太快,他们又是仓促应对,转眼已被她闯过三四道防线。不过宫中侍卫无不武艺超群,可以一当百,一旦反应过来,大队集结,战力马上就显现出来了。而眠卿一路奔波,疲累已极,全凭一股气支撑,正是强弩之末。此消彼长之下,眠卿很快就被困住,左支右绌,被拿下是迟早的事了。好在有人闯宫,这是何等大事,自然会惊动上面,奉命出来查看的是麒麟卫龙虎将军李图。彼时,眠卿在侍卫围堵下已受伤多处,勉力支撑,却险象环生。李图远远的看清来人,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住手!”,一边飞快地奔向战圈。大内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令行禁止,听到喊话,再看清喊话的人,到纷纷停手,只需极短的时间。不待李图赶过来,侍卫们一停手,眠卿便飞身向皇帝所居的乾元宫奔去,马匹早在与侍卫纠缠的过程中倒下了,所以她只能用跑的。侍卫们见此,倒不知道该不该拦了,一犹疑间,轻易就被眠卿走脱了。可怜的李图还没站稳,就立刻返身追向眠卿,边追边喊:“殿下!殿下!等等!”听清了他喊话的侍卫都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吓得腿都软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11:00 +0800 CST  

楼主:爱问新人

字数:334010

发表时间:2016-10-04 20: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3 22:54: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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