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老文重发)凤凰劫(f\/f母女)

“这么闯进来成何体统!”在眠卿赶过来的途中,微梓昱早接到了消息,因此听见她进门,头也不抬便皱眉呵斥,待看清她此时狼狈的形容,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眠卿一路不眠不休赶回来,哪里顾得上打理自己,发髻早乱了,索性散开,一身藕荷色裙袄灰扑扑的,多处破损,脸上满是风尘,鼻子冻得红彤彤的,因为这一通狂奔,喘息急促。实在失仪。若是往常,听到微梓昱这般斥责,她早就噤若寒蝉了,当然若是往常她也不敢这副样子来见微梓昱就是了,此时她却已全然顾不得了,对微梓昱的斥责,恍然未闻,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请您饶过凌风。”说完这句话,还不待微梓昱反应,她直接倒在地上晕过去了,人事不知。其实这一路狂赶,回来又与侍卫动手,早已超出她身体的负荷能力了,此时见到微梓昱,心一松,人自然就晕过去了。倒是看得微梓昱一愣,顾不上其他,急速上前抱起女儿,一把脉,知道她只是太累了晕过去,心中稍安,也不欲挪动,直接就近将女儿抱到内间软榻上安置。
眠卿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看着透过纱窗洒进来的明媚的阳光,眠卿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只是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眠卿猛然坐起来,便要往外走。
“你醒了?”说话的是正大步走入的微梓昱。
眠卿直接跪倒在地:“父皇,请您放过凌风。”
微梓昱的面色有些不愉,却没有发作:“饿了吧?我让他们准备了膳食,马上送来。”
“父皇,请您放过凌风。”对他的话,眠卿恍若未闻。
微梓昱眉头一皱,忍了忍,依然没有发作:“吃完饭再说吧。”
“父皇,请您放过凌风。”眠卿置若罔闻,只是重复同一句话。
“你连告诉你娘一声都顾不上,日夜兼程赶来,大闹皇宫,连口饭都顾不上吃,就是为了跟朕说这句话吗?”微梓昱的神色冷了下来。
“是。”
“那朕告诉你,不行!”微梓昱脸上的神色是可以称得上严酷的冷冽。
“为什么?”眠卿脱口而出。
微梓昱皱皱眉,转头不语。
“是因为我被刺杀的事情吗?一定是误会,是凌风救了我啊!”
“……”
“父皇,您不可以这样。”
微梓昱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下去了,“朕不能怎样?!朕应该怎么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了?眼见朝野上下就是你当家了!”
这话说得极重,眠卿如何受得起?即便激动之下口不择言,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伏在地上,低声嗫嚅:“我……儿臣不敢……儿臣……”
看她这样,微梓昱也知道话说重了,冷哼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传膳!”
“父皇,凌风是冤枉的。”可惜眠卿这时候满心都是沐凌风的事,已经顾不上触怒微梓昱的后果了。
“哼!冤枉?你不觉得他出现得太及时了吗?他凭什么出现得那么及时?你都没有想过吗?”
眠卿不是普通女子,如何能没想过这些?只是不愿深思罢了,这时被提出来,她沉默片刻,无力地反驳道:“无论如何,至少凌风是真的不惜性命救了我。”
“是,我承认那小子可能真的是无辜的,甚至有功,但又有什么区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微梓昱的神色始终冷酷而坚定。
眠卿嘴唇动了动,无言可答。
“就算朕下旨赦免沐凌风,也不过是让他变成一个世人唾弃的不齿之徒罢了,难道他会舍下家人,独自苟活吗?”
眠卿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凌风……眠卿摸摸怀中始终不曾离身的玉壶,那青涩少年送完东西后,转身逃也似的跑掉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眠卿心中一痛,想也不想道:“那么,您不可以放过沐国公府所有人吗?”
微梓昱眉毛一轩,不说话。
其实不需要问,答案从来都不可能变。眠卿却不愿放弃:“他们并不是有什么祸国殃民之行,只是行刺我罢了,我不在意,不追究,也不可以吗?”语气已近乎哀求。
“时至今日,你竟然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你既然是朕的女儿,你的命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以为此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说不追究了,就可以不追究了吗?你不追究,国法要追究,满朝文武要追究,朕要追究!”
“父皇,求您……”
“不要说了!”不待眠卿说完,微梓昱已经暴虐地打断她。“膳食在哪儿?朕刚不是传膳了吗?”后一句已经是冲门外喊的了。
手捧食盒的宫女内监应声而入。
“怎么这么久?都不想干了?”微梓昱余怒未消,少有的情绪外露。
“奴婢们该死!”君威难测,殿中立时跪了满地的人。其实膳食早就到了,但是皇上正在对公主发火,谁敢进来触霉头?只是这话就无人敢说了。
一时殿中气氛凝滞到极致,打破这种凝滞的是女子的轻笑:“呵!送不送来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时候还敢出声的近乎找死的人当然只可能是眠卿。
“你!”微梓昱皱眉。
“父皇自己用吧,我不会吃的。”眠卿的脸上是心死之后的决绝。
“你在威胁朕?”微梓昱身上的怒气,似乎要择人而噬,让整个宫殿的人汗湿衣衫。
眠卿却犹自不怕死地回答:“不敢。”内容虽然是不敢,但态度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了。
微梓昱气极反笑:“呵!很久没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挑战朕的耐性了。真是怀念啊,不过稍稍有点失望的是,除了这样孩子气的做法,你竟然没有什么入流的法子来挑战朕吗?”
“儿臣不敢。”
见眠卿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微梓昱面色一寒:“既然如此,朕倒要看你准备耍这个孩子气的把戏到何时!”说完,一甩袍袖,转身出门。
送膳食的内监宫女也放下膳食鱼贯而出。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14:00 +0800 CST  
眠卿就那样呆呆地跪坐在榻边,良久良久。
然后门开了,进来的是饮墨。“殿下,您这样也于事无补啊。”饮墨走上前小心地扶起地上的眠卿。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留下凌风呢?”顺着饮墨的力道起身,呆呆地呢喃。
“殿下,您又何苦这样激怒陛下?这样对您固然不好,对沐国公更不好啊。”
“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眠卿的语气是近乎绝望的。
“您何妨求求皇后娘娘,如果是娘娘,一定可以说服陛下的。”
眠卿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来。
“您是担心来不及吗?娘娘已经回宫了,您不必担心。”到底是跟随眠卿多日的人,多少能猜到些她的想法。
眠卿闻言,二话不说,起身就向外走去,却被饮墨拦住了:“殿下,您这个样子去见皇后,只怕不会有什么效果的。”眠卿低头审视自己,没什么不对啊。
“您不吃不喝也不梳洗,皇后娘娘看了要心疼的,说不定还会迁怒旁人。”
眠卿这会儿愣愣的,对饮墨言听计从,三下两下扒了两口饭,任由她为自己梳洗打理好,才向皇后宫而去。
当日眠卿私自骑马出城,自有人报与阿季知道。知道旁人拦不下她,索性亲自骑马去追。不想眠卿不眠不休,脚程甚快,一直到进京都没有追到,却也差得不多,与眠卿前后脚就进宫了。只不过那时候,眠卿已经晕过去了。她确认了眠卿的安全,便也回去休息了,这时候起床刚刚用过膳,正懒洋洋地倚在榻上。
“来了,那我们来算算你私自回京的账吧。”看见眠卿进来,阿季懒洋洋地开口。
让眠卿瞬间有一种转身走出去的欲望,只是记着来这里的目的才没有落荒而逃。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跪在阿季脚下:“娘,女儿任凭娘处置,只求娘能救救沐国公一家。”
“不错啊,知道跟我讲条件了?”阿季的声音依旧平淡,不见喜怒。她越是这样的态度,眠卿越是头皮发麻,只是也顾不上其他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求您了,娘!”
“听说你回来就直闯宫禁,顶撞你父皇,搞了好大的阵仗啊。”阿季的声音更加寡淡了。
眠卿没敢吭声。
“自己说说该怎么罚吧。”阿季继续不紧不慢地自说自话。
“您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只是请您救沐国公全家大小性命。”听阿季这么说,眠卿反而慢慢镇定下来。如果这么多年都听不出来阿季这是在以这种方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话,眠卿觉得那自己脑子是真正坏掉了。
“清宴公主不守宫规,肆意妄为,罚禁闭一月。拈花,带公主下去。”
眠卿觉得心中冰凉,一月……一月之后什么都来不及了。不需要再求恳了,阿季的态度其实从自己入殿开始已经足够清楚了,一切都没有用的。避开拈花扶自己的手,“那么可不可以让我再见他一面?”
“再见又有什么意义?”阿季的声音终于不再懒洋洋的,而带上了某种不易察觉的惋惜。
“是,没什么意义,但他终究是我……在黔州的时候,娘你曾问我那个人是谁,我说回京后会让您见到他。虽然如今物是人非,但至少我该告诉您他是谁。”
到现在这个地步,不需要眠卿来说明,她也猜得出来那个人是谁,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眠卿。
“您应该已经猜到了,是沐凌风。既然你们执意不肯饶他性命,我也无法,但求您,至少让我再见他一面,让我……亲手结束这一段,不合时宜的……感情。”
阿季看着这一刻眠卿深沉绝望如古井的面色,迟疑片刻,终于轻轻地叹息般地开口,“好,你可以见他一面。但,答应我,眠儿,放手吧。”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16:00 +0800 CST  
狭小而封闭的空间,唯有墙上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可以漏进些许亮光,却只是让这个死寂的空间,更加苍凉。空气中都是阴冷的味道,似乎直寒到人心里。一只硕大的灰色老鼠小心而迅速地从地上蹿过,地上薄薄的稻草完全不足以驱散室内的阴寒,比空气更让人心寒的是墙上挂满的用途不明的刑具。这是一间地牢。眠卿做梦也没有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情况下在这种地方。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此时披头散发,满嘴胡茬,一身白色的囚服,一动不动地靠在囚室的墙边,连有人进来也不曾睁眼,似乎已经熟睡。但眠卿知道他没有睡,他知道有人进来,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但他不在意,不关心,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没有关系了。眠卿觉得来这里之前自己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在见到他之后才知道无论怎样的准备都是不足的,两月的时间,再见恍如隔世。只一眼,就足以让自己痛得无法呼吸,更加无法发出声音。
但总需要人来打破沉默,这个打破沉默的是带眠卿来此的狱监:“大胆!公主殿下驾到,你们还不拜见!”
“原来是公主殿下,久违了,您是来欣赏老夫的凄凉晚景的吗?那么您如愿以偿了。”昔日的沐国公沐远略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唇角带着讽笑,语气无礼至极。
不待眠卿答话,那狱监已经开口愤怒地大声呵斥道:“大胆!竟敢对公主殿下无礼。殿下,待小的为您教训他们。”说着就要挽袖子上前。
眠卿皱眉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挥退狱监,转而对沐远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从未对国公抱有任何恶意。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差别。”
“当然,是臣下对您抱有恶意,而且,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变化。”
“为什么?”脱口而出,随即眠卿便自嘲地笑笑,“因为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
“不,因为你是皇上最爱的女儿,爱到足以毁掉我熙朝近百年基业。”
眠卿简直想大笑了:“原来在国公大人心中,小女子我竟然有如此大本事,我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您如此高看!”
“哼!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会伤害我大熙基业。不想我繁荣近百年的大熙朝有朝一日竟会毁于一女子之手。哈哈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沐远略眼中的怨毒,惊得眠卿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反应过来的时候,眠卿有些赌气地上前一步冷笑道:“不!你所说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相反,熙朝会在我的手中达到鼎盛!”
这样激昂的宣言却只引来了更怨毒的诅咒:“你的手中?我大熙大好男儿怎么会容忍祖宗基业落入你这无知妇孺手中!总有一天皇上会明白老臣的苦心,迷途知返。如果让皇上明白必定需要鲜血的话,那么老夫不介意做这第一人。”
“你简直不可理喻。”眠卿怔愣片刻,最终只能气急败坏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辩驳。眼前的老人历经沧桑,信念坚定,就是如此,才可怕。威武不能屈,名利不能诱,言语不能动。眠卿心中升起强烈的无力感。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不同的信念会造就怎样的沟通障碍。就如眼前的老人与自己,永远没有沟通的可能性,任何的努力都不过是鸡同鸭讲。虽然她其实很想更有气势地驳回去,但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无言以对,甚至连说出“拭目以待”之类的话的底气都没有。这个认知,让她自己怔在当场。眼前不期然闪过朝中大臣数次因皇嗣之事与父皇僵持的场景,胸口一堵,一时思绪乱如麻。
“殿下贵步临贱地就为了教化老夫这块顽石吗?那老夫真是荣幸之至啊。”相对于眠卿的气急败坏,沐远略的态度可算潇洒从容。
眠卿恍若未闻,兀自沉思。许久,才勉强丢开纷乱的思绪,径直对沐凌风道:“凌风,我可否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罪臣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单独与殿下说的。”沐凌风保持着靠墙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眠卿再一次体会到张嘴却说不出话的滋味,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他说没什么需要说的,竟然已经无话可说了吗?眠卿几乎不曾落荒而逃,却只是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了:“你没有,可我有。”说完猛然冲门外喊道,“来人!带沐凌风出来!”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因为转头太快,所以她没有看到在她说“我有”的那一刻,沐凌风脸上的痛惜。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17:00 +0800 CST  
比之前那间更小的牢房,一样的阴冷,大概是提前收拾过了,倒还算干净,甚至有一张小小的木桌,和两个木凳。眠卿就坐在其中一个木凳上。带着铁镣铐的沐凌风被两个狱卒带进来。眠卿一眼撇见镣铐,眉头一皱:“那个就不必了!”
“殿下,请体谅小的,您若有什么不测,小的们就都活不成了啊!”两个狱卒就地跪倒,说得可怜。
“本宫从来不喜欢重复自己的话。”眠卿冷冷撇一眼地上的连个狱卒,漫不经心地道,“迄今为止所有让本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两个狱卒不敢多说,急忙打开沐凌风身上的镣铐,屁滚尿流的退出去了。
狱卒的离开,让这间小小的牢房,有片刻的死寂。再见已是物是人非,两人一时都是无言。
许久,沐凌风终于开口:“殿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也许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眠卿这才如梦初醒般起身走向凌风:“劫持我!”
“你……”凌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公主请回吧。”最终,只是低下头如此说。
“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眠卿疾追半步拉住后退的凌风。天牢本就戒备森严,为防备眠卿,微梓昱几乎把个天牢围成了铁桶,若非如此,眠卿早直接带着凌风打出去了。如今唯有自己变成人质,偏偏他还不肯,让眠卿如何能不着急?
凌风深深看眠卿一眼,猛然甩开眠卿的手,背转身,冷冷斥道:“公主请自重!我想家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沐家没有贪生怕死之徒。凌风贱命一条,就不劳公主殿下挂心了!”
眠卿愣了愣,看看空荡荡的手心,迟疑开口,“你……在恨我吗?”这句话眠卿说得极轻极慢,脸上的神色是连自己都读不懂的复杂。
凌风并不回头,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就一个字,却如一把利剑瞬间刺穿眠卿的心脏,眠卿无力地撑在桌上,许久才听到自己不死心的声音:“是什么?”
凌风闭了闭眼,死死握住拳头,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我,恨你。”
短短的三个字击碎了眠卿最后的期盼,也仿佛带走了沐凌风全身的力气,所以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许久眠卿,探手入怀,掏出一直贴身收藏的玉壶,深深地看了一眼,递出去:“那么,我想该把它还给你了。”
沐凌风依然不回头:“不必了,若殿下觉得碍眼,丢掉就好。”
“如果没有回来就好了……”眠卿保持递出玉壶的姿势轻声呢喃。
沐凌风闻言身形一僵,随即缓缓开口:“那个山谷只是……一场梦罢了,殿下忘了它吧。”
“呵呵!梦……原来是一场梦……如果可能我却愿意留在梦里永远不要出来,是不是很傻?”眠卿的声音在沐凌风的耳中飘渺得仿若天外,让他再也无力说出任何一个字,明明知道这时候应该态度更坚决一点,打消她最后一点期待,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明明事先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却连她的脸都不敢看一眼。半晌,他才干涩地开口:“殿下,罪臣,可以回去了吗?”
“竟是一刻也不愿与我多呆吗?”近乎自语的呢喃,只一句,随即讽笑道,“既恨我,何不抓住这唯一活命的机会?日后也好找我寻仇。”
凌风不接话,直接头也不回向外走去。眠卿大急:“站住!”凌风脚步微顿继续向外走。“你会死的!”身后女子的声音,掀厮底里。凌风加快脚步。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这间小小的囚室。
“你要干什么?”凌风保持着跨出最后一步的姿势,眼神努力向后瞟却只瞟到眠卿蓝色的裙裾,语气焦灼。他没有得到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了。因为他马上就身不由己地被人拖着向外走去。门外守着的狱卒不少,但当然没有人敢拦眠卿。
“你不要乱来!”
“……”
“你走!我死也不要你救!”
“……”
“你再不住手我立刻咬舌自尽!”
“闭嘴!”眠卿低吼一声,然后抬手在他身上疾点,随即猛然用力向外一推,“走!”
“殿下,您……”到这个程度傻子都知道眠卿在做什么了,职责所在,为首的狱卒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让开!”眠卿冷喝一声,斜跨一步挡住往回走的凌风,“有句话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该知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凌风一愣,“你说什么?”对上眠卿冰寒的神色,心中一震,灵光一闪,“你!”不敢置信地望向眠卿的双眼。
“你可以试试!”说这话的时候眠卿目光冷若冰霜,坚如磐石,让凌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这一眼,他知道这一刻为了让自己离开,她真的会不择手段。可是……
两人对峙间,一个抖抖索索的声音插入,“殿下……”
“让开!不要让本宫说第三次!”
春寒料峭,狱卒却汗湿衣衫,没空管如雨而下的汗水,为首的狱卒扑通一声跪下,“小的该死,殿下饶命啊!”语气哀哀,身形却有意无意地挡住凌风前进的路。
“你倒乖觉!”眠卿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抬脚踹开面前的狱卒,目光冷冷地扫视一圈挡路的狱卒,话却是对凌风说的,“还不走?你不会怀疑我的能力吧?”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19:00 +0800 CST  
“只怕没那么容易走!”天牢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玄甲卫士,随着这群人的出现,本就冰凉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足以凝气成冰。
“某将玄武卫壮武将军冷锋参见公主殿下,请殿下随属下等回宫。”为首的玄甲卫士跨前一步,刷的一声,单膝跪地,语气一如他的动作一样利索。
“将军请先回,本宫随后自会回去。”眠卿皱了皱眉头,随即懒洋洋地道。
“末将职责所在,请殿下移驾。”冷锋语气丝毫不变。
“果然又臭又硬……”眠卿不满地喃喃一句,随即无奈地耸耸肩走向冷锋,“好吧。”
停在冷锋身前,伸手扶起地上的人。冷锋起身侧退半步,其余的卫士整齐的从中间分开。身后的狱卒齐声恭送。异变陡生。“守住天牢!”冷锋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而其余的玄甲卫士只来得及抽刀转身,然后便被定在原地。
“殿下,您要做什么?”冷锋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波折,眼中是尚未散去的震惊。
眠卿不答话,扬声道:“出来!”随着她这一声,大批金甲卫士凭空冒出来,天牢门外不算狭小的空地瞬间显得拥挤起来。为首的是老熟人麒麟卫龙武将军李图。
竟然是麒麟卫……眠卿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巡视一遍人群,心下稍安,“李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奉旨恭迎殿下回宫。”
“若是本宫不回呢?”
“您……这又何必呢?陛下和娘娘很担心殿下,您还是随末将回去吧。”语气恭敬温和却坚决。
“你敢跟本宫动手?!”眠卿长眉微挑。
“末将等万不敢,但天牢劫囚,其罪非小,即使是您贵为公主也没什么不同,请殿下不要为难末将!”语气依旧温和恭敬,却更加坚决。
“如果我今天就要为难你呢?”两人之间本尚有五六丈距离,话音落时,眠卿已然欺近李图身侧,立掌为刀直取他前胸要害。李图不防她遽然发难,一时应付得手忙脚乱,好在有前车之鉴,他一直全神戒备,此时虽狼狈,却还不至于被一招制服。眠卿一时取之不下,其他卫士也反应过来,自发结阵,将个天牢围得铁桶一般。眠卿眼角瞟见,暗暗着急,手下一缓,眼见李图单手成爪,就要抓上她左肩。电光火石之间,眠卿不退反进,身形略侧,索性将咽喉要处暴露在他爪下。李图见此一惊,慌乱之下,匆忙收掌。两人对战,你来我往,步步紧逼,势均力敌,如何容得如此疏失?果然,不待李图力道散尽,眠卿已经一把抓住他脉门,内力到处,李图顿时浑身力道散尽。眠卿看也不看就手将他往后一扔,正正扔在凌风身上,同时喝道,“还不走?!”
凌风接住李图,神色复杂地深深看一眼背对自己的眠卿,闭了闭眼,随即猛然睁开,将李图往外一推,然后转身向天牢走去。
眠卿虽然没有回头,却密切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听得脚步声方向不对,转身喊道:“你干什么?你不信我会赶尽杀绝,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凌风不理,脚下不停。
“沐凌风!我发誓,若你不走,我必将你九族诛尽!”这一刻,女子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掀斯底里。
凌风脚步一顿,慢慢转身看着眠卿道:“累家族至此,凌风不孝已极。既如此,我不介意再做得彻底一点。殿下……请,便!”短短三句话,他说得极慢,尤其是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仿佛从齿缝中硬生生挤出来一般,艰涩而生硬。说完转身继续往回走。
眠卿一滞,随即冲着凌风的背影大喊:“沐凌风,你给我站住!”掀斯底里,却再也不能让那个背影停顿哪怕一瞬。不管不顾地冲向那个背影,却被满眼的黄金甲隔绝。看着那抹瘦弱却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眠卿心下大急,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终于崩断。提着随手抢来的刀,毫不留情地砍向所有挡路者。
麒麟卫虽是精锐中的精锐,人人可以一当十,且人数众多,但束手束脚唯恐伤到眠卿,片刻已有不少人在她手上吃了亏。反之眠卿虽只有一个人,但她毫无顾忌,只攻不守,状若疯虎,逼得麒麟卫众人节节败退。但她终究只有一个人,短时间之内想突围却也做不到。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住了,战局进入焦灼状态。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一个男子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随着这一声,一道黑影加入战团,赤手空拳,左拨右挡,片刻便将交战双方分开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战局中、战局外的人一时都有些愣愣的。待看清那道黑影,在场所有人瞬间一惊清醒过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人当然是微梓昱。
“成何体统!还不放下刀!”微梓昱神色森严地盯着提刀而立的眠卿呵斥。
眠卿咬咬下唇,手一松,叮的一声刀脱手,泪水毫无预兆,无声无息的夺眶而出。微梓昱皱皱眉头,冷哼一声,吩咐,“带公主回宫!”说完当先转身踏上来时路。
眠卿仿若魂灵离体,提线木偶般任由人扶了自己走。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20:00 +0800 CST  
呃……低估了存稿的数量……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4 18:21:00 +0800 CST  
I'm back! 目测今天还是发不完。。。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4:56:00 +0800 CST  
一日之计在于晨,升斗小民的一天往往从出门耕作开始,而一国之君的一天则从早朝开始。早朝之后如果时间允许,微梓昱会通常都会到坤宁宫小坐片刻再去处理政务。只是虽然早朝已经结束,天色却依旧尚早,所以微梓昱到坤宁宫的时候,阿季通常还在拥被高卧,微梓昱也不吵醒她,略坐坐就走。熹微的晨光中,坤宁宫一如往昔沉寂。微梓昱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径直走向窗边。那里头发披散,一身素白寝衣的阿季临窗而立。微梓昱上前温柔地环住她:“怎么不多睡会儿?还是睡不着?”
“今日如何?”阿季轻轻摇摇头。
微梓昱神色微沉,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是不是我错了?”阿季也随之叹息一声。
“别多想了,会好的。”
“会好吗?”阿季这一句与其说是问微梓昱,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如果她大哭大叫大吵大闹,我还放心些。但现在……按时上朝,如常读书,勤奋习武,晨昏定省,从无延误,一切都很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得我心慌。不哭不笑没有情绪,永远地面无表情,做任何事都木木呆呆的没有半分生气,循规蹈矩,却再不会撒娇卖乖,调皮闯祸,这哪里还是我熟悉的眠儿?”
这次微梓昱也唯有长长地叹息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妻子。
“眠儿是我的女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那时候我就看出她陷进去了,她从来都是一个死心眼的孩子,一旦陷进去了,就……但我既没有阻止你,也没有阻止眠儿去见他最后一面。这样的优柔寡断……是我的错。”阿季靠在微梓昱身上,神情恍惚。
“不!”微梓昱用力抱紧阿季,“与你无关,是我执意如此处置,即便有错,也只是我的错。时日尚浅,她难过一阵子,也是正常的。很快就会好的,我会让眠儿回到从前!”
“你……”阿季太了解微梓昱了,他这样说,分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但眠卿是心病,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隐娘,我们的女儿是世上最优秀的,这种程度的打击绝对难不倒她。”
“你要做什么?”
“如果眠儿走不出这段阴影,那就需要一些外力刺激了。”
虽然知道事情不好办,但对微梓昱的能耐多少有些数且抱有相当的信心。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阿季的心也安定了不少。不过信誓旦旦夸下海口的微梓昱就头疼了,他哪里有什么切实的良策?别看他素日杀伐决断,足智多谋,朝政人心无不游刃有余,涉及到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当局者迷,竟也不免千头万绪,缚手缚脚。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4:56:00 +0800 CST  
从坤宁宫出来,微梓昱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转去了鸿蒙院,这个时间眠卿应该正在那儿读书。
“殿下以为‘夫祸患常积于乎微,智勇多困于所溺’当作何解?”刚进院子,谏议大夫、文渊阁大学士赵文忠醇厚的声音已然传来。
微梓昱摆手示意门边的内监、侍卫噤声,踱到窗边向内望去。赵文忠单手执卷背在身后,面对眠卿,神情隐带期盼。见眠卿没有反应,他继续道:“没关系,那么殿下可知道此句出自何典?”后者木木地摇摇头。赵文忠微叹一口气:“那么,就由臣来为殿下解释一下。此句出自欧阳公的《伶官传序》。文意为:祸患通常由微小的隐患累积造成,而人的智勇多数都是被自己所喜爱沉溺的东西所困。意在警示世人……”师傅谆谆指导,可惜徒弟冥顽不灵,始终呆呆的。
“殿下,可否将臣刚刚所说重复一遍?”讲解完,赵文忠耐心询问。
“……”
“殿下?”
“……”
“殿下!”
巨大的音量惊得眠卿一激灵,抬头茫然地看看赵文忠,随即低下头木木地答:“先生说什么,我没听见。”
赵文忠看着这个自己悉心教导多年的孩子,深深地叹口气:“殿下如果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
赵文忠再叹口气,向外走去,不过他没能走出去,因为微梓昱站在那里。
“皇上?!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微梓昱冷哼一声,迈步入内,“朕若不来,竟不知道你就是这样教导公主的!”
“臣万死!”
“你是该死,公主这个样子,朕却不知道,欺上瞒下,玩忽职守!”其实平心而论赵文忠实在不失为一位合格的好老师,盛怒之下的微梓昱这完全是迁怒。但又有谁敢跟他争辩呢?所以赵文忠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请罪。而罪魁祸首,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仿佛已经魂游天外。
“清宴!你怎么回事?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哪儿去了?越读越回去了!”地上的眠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微梓昱一阵阵火气往上涌。
低头不语。
“冥顽不灵!你到底想怎么样?”斥责声带着些许无奈。
依旧不语。
“将《伶官传序》抄写五遍,午后交给朕!”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挫败。
“是。”这次地上的人终于赏脸回了一个字,却只是让微梓昱更加气结,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微梓昱直接拂袖而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4:57:00 +0800 CST  
结果微梓昱用过午膳,召见过大臣,批阅了一本一本又一本的奏折,眠卿依然没有出现。“啪”的一声,微梓昱烦躁地把手上的奏折往桌案上一摔,“清宴呢?”
一边的内侍总管周德寓一面暗暗使人去通风报信,一面已急忙躬身应答道:“殿下兴许已经在路上了,要不奴才现在去迎迎?”说着小心翼翼地觑一眼微梓昱的神色,见后者没有反对,躬身一礼,便退出来,一路向眠卿所居的寰宁宫而去。
眠卿当然没有在路上,她只是在自己宫里发呆罢了。事实上她根本已经不记得上午发生的事了,周德寓火急火燎地告诉她皇上在等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发了好一阵愣,才慢腾腾地回过头来问:“父皇为什么等我?”
“您不记得了?陛下上午让您抄书午后给他看。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了,您快跟奴才走吧!”周德寓急得就差跳脚了,恨不能拖了呆呆坐在殿前玉阶上的女子跑。
“哦。”
见眠卿哦了一声之后再没反应了,周德寓瞬间觉得头都大了,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催促,“殿下,让陛下久等,恐怕不敬……”
“哦。那让父皇别等了。”
这次倒是多了几个字,但还不如不加呢,周德寓看着不动如山的眠卿都想哭了。让陛下别等了,您倒是走啊!“殿下,这……”周德寓为难地话说半句,本来这话说一半也就够了,但看眠卿完全没反应,他只好继续道,“殿下,您就当心疼心疼奴才,赶快随奴才走吧!”
“可是……”眠卿为难地皱皱眉,“我没有抄。”
虽然看她的反应,周德寓已经猜到了,但听她亲口打碎他最后一丝希望,周德寓还是瞬间很想去死,但现在明显是赶快劝了公主去见皇上最重要,“那……您也得亲自去跟陛下交代一声啊!”奴才什么时候得罪过您么?您真的不是存心报复吗?
“哦,好。”这次眠卿却是出奇地听话,点点头就起身向外走。倒是让做好准备被继续为难的周德寓愣了一下,才疾走两步跟上。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4:58:00 +0800 CST  
“朕让你午后来见朕,这都什么时候了?”眠卿刚刚迈过门槛,微梓昱的咆哮已经响起。
相对于微梓昱的愤怒,眠卿冷静得不像话,她只是得体地趋前几步跪下,恰到好处地低头请罪,没有解释,没有惶恐,没有委屈,什么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多少诚意,给人的感觉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面对这样的眠卿,微梓昱张了张嘴,却终只是挫败地伸手:“拿来!”
“儿臣有罪。”
“没抄?一个字都没抄?”微梓昱的音量不知不觉又高了上去,“那这么长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
“儿臣知错。”
看着自始至终不温不淡的眠卿,微梓昱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把手上正在批阅的奏折“啪”往桌案上一摔,暴喝一声:“微清宴!你适可而止!”
眠卿低眉顺眼:“儿臣知罪。”
“你……”微梓昱颓丧地靠在巨大的椅背上,望向眠卿的目光只有心痛和失望,半晌才摆摆手遣退殿内所有的宫人,待殿内独留父女二人,方沉声道,“沐凌风的事,朕知道你很伤心,所以你屡次违背宫规国法,屡次顶撞为父,父皇和你母后都不曾责过你。父皇始终相信,朕的女儿是最优秀的,她只是需要时间,朕可以等。可是……”微梓昱紧紧盯着始终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眠卿,眼中有隐秘的期盼,“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你告诉父皇,就为了这样一个外人,你究竟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多久?”
眠卿动了动嘴唇,却终只是咬住嘴唇,将头埋在胸前,一言不发。
殿中的更漏悄无声息地缓缓漏下,微梓昱眼中那微弱的期盼终于彻底为痛心所取代,再开口,语气中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你竟是这样怨恨!怨恨到不顾念自己,不顾念朕,甚至不顾念你母后!你要怨恨,只怨朕便是,旨意是朕下的,是朕让人瞒着你,一切都是朕做的。与你母后无关,你可以怨朕,但你有什么理由折磨你母后?”
“我没有!”眠卿终于忍不住猛然抬头,冲口说道。
“你没有?你没有什么?没有折磨你母后?自回宫后,你母后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眼下的乌青总也不散,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朕不信你没发现!十年前你母后中毒失子,此生再不会有子,虽然当年你尚年幼,父皇从未对你提过,但这些年朕不信你一无所觉!储位之争中,一个注定无子的中宫会有什么下场,列席朝会一年多,朕不信你会不知道!你如此作为,良心何安!”
随着微梓昱的质问,眠卿的神色越来越灰暗,到最后已经是一片灰败,张了张嘴,似要反驳,却终只是无声地垂下头。是啊!这些年日日承欢膝下,这些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知道呢!相对于明知而不顾,多年视而不见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微梓昱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这些也就罢了,权当你母后上辈子欠了你,只是,你还要这样折磨你母后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口中说着诛心之语,眼睛死死盯着委顿在地上的眠卿。
一句句一声声如魔音入耳直接敲在心上,早已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木木的涨涨的难受,她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一声声更加清晰地回荡在心中“还要折磨你母后多久……多久……多久……”,眠卿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开了,不由痛苦地放声大喊:“啊——”
听她忽然大喊一声,微梓昱却是为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冰冷,“真的打算折磨你母后一辈子?如果你真打算这样报复朕,朕只能说那你成功了,朕确实毫无办法。你可高兴?”
“娘……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微梓昱看着眼前委顿在地,泣不成声的女儿,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自语。
“我好累……什么也做不了……娘……我想睡觉……但睡不着……一闭上眼……凌风……满身是血……好多人……好多血……”
“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从来没有……他们这样恨我……”
“这莫名其妙的恨……凌风……死了……”
“不是父皇的错……不是母后的错……不是凌风的错……不是……都不是……是我害死他的……”
“我的存在……我不该存在……不该在这里……没有我……就好了……”
……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4:58:00 +0800 CST  
父女两个,就这样一个语无伦次自言自语,一个默默倾听闷不作声,整整半个下午,连着晚上,连晚膳也没人敢送。直到月上中天,眠卿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父皇,我是不是很没用?”声音依旧低沉,更有些有气无力,罕见的是,语气中竟然还有些淡淡的亲近之意。要知道眠卿待微梓昱一直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这些年微梓昱对他的好,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来他终究是帝王,身份所限,要亲近他并不是那么容易;二来那些错失的童年,永不再来,就如他始终是“父皇”却不是“爹”一样。这一通发泄之后,眠卿第一次发现,原来要亲近他也并不难。也许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能分享心事自会亲密。
“是。”微梓昱的干脆弄得眠卿一阵瞪眼,可惜微梓昱可不会照顾她的心情,“难道不是吗?多大点儿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眠卿没说话,神色有些黯然。
微梓昱本没有责怪的意思,他那样说逗弄女儿的意味居多,但看眠卿的神色,他如何不知虽则发泄了这么一通,但女儿分明心结未解。那些发泄所说的话,何尝不是心声?当下也不既不说破也不安慰,反是神色一冷,“哼!如此胡闹!你不会以为你这些日子这般作为,朕便不追究了吧?”
眠卿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微梓昱一眼,随即猛地低下头,揉揉被压迫了数个时辰早已麻痹的双腿,以手撑地吃力地慢慢跪好,随即双手交叠,郑重地拜下去,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清宴违背宫规国法,忤逆君父是为不忠;非但不能娱亲,反令父母神伤,是为不孝;胡作非为,尽失人心,是为无德;文不成武不就,碌碌无为,是为无才。不忠不孝更兼无德无才,难堪大任。臣再拜顿首,伏请陛下,废去清宴一切名位,贬为庶人,以儆效尤。”一段话,她说得极为郑重缓慢,却没有丝毫停顿,显是经过深思熟虑。
微梓昱面色一寒,这结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解……心中风起云涌,面上半分不显,不惊不怒不伤不哀,只是静静盯着地上始终保持伏首跪拜的人。何须解,挥刀便是!良久,似终于下定某种决心,缓缓闭上双眼,“好。既如此,朕便成全你。自即日起,你便是季眠卿。朕会宣布清宴公主顶撞君父,罚禁足翠屏山,非诏不得探视。至于你……”微梓昱顿了顿,“季眠卿目无法纪,屡次违背宫规国法,朕实不能容。即日充军发配。圣旨即刻下发,你自下去准备吧!”
心境始终无波无绪的眠卿,终于随着微梓昱最后一句话落地,再无法平静,震惊之下,眠卿猛然抬头,“这……”却见微梓昱闭目靠在椅子上并不曾看自己,顿了顿,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最后,郑重地向微梓昱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礼毕,挣扎着起身。准备就这样静静地推出大殿。可惜现实是残酷的,眠卿自下午入殿至今始终不曾起身,两腿早已麻木,不听使唤,勉强站起来,马上就摔下去了。摔得倒不重,只是看看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微梓昱,怔怔地坐在地上,眼泪忽然就有些抑制不住。不顾满面泪痕,发狠一般,一次次挣扎着站起来,摔下去。慢慢的就习惯了适应了,勉强站立,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出去。推开迎上前来扶自己的周德寓,独自踉踉跄跄地离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4:59:00 +0800 CST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那样不真实,直到第二天早上两名金甲卫士带了囚服、镣铐上门,眠卿才有了些真实感。因为事涉机密,寰宁宫中所有宫人侍卫已经提前被遣走了,只留了饮墨殿中侍奉。前一日眠卿回来以后并没有对她提起一句,乍然见这一副锁拿囚犯的姿态,她望向两名卫士的神色几乎是戏谑的,“两位认清门了吗?”
两名卫士在接到命令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一阵了,这时候倒是比较淡定,只是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开口:“谁是季眠卿?”
眠卿看看卫士手上的囚服和镣铐挑了挑眉。还真做得绝!“拿来吧!”说着伸出手。
“你就是季眠卿?”两名卫士狐疑地对视一眼,不提这少女身上素色蜀锦宫裙不显山不露水的奢华,单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风华,便足以让人自惭形秽。这样一个人真的有可能与自己手上的东西联系起来吗?卫士不由自主将手上的东西向身后掩了掩。
眠卿似未觉察到卫士的小动作,上前一步,接过囚衣,“待我更衣。”动作从容的,仿佛只是去试穿最时新的衣料款式一般。
自眠卿开口,饮墨就有些愣愣的,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事情严重得超乎自己的想象,见眠卿拿了囚服就往内室走,饮墨终于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殿……”只说了一个字,因为眠卿转身,目光有如实质一般扫过她,那一眼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冷得足以将她所有的语言冻结。眠卿无波无绪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我是季眠卿。”只有五个字,眠卿说得并不如何大声,也不曾刻意放缓语速,但饮墨听得出来其间的郑重,以及冰凉……随着这几个字,春日清晨柔和的阳光似乎瞬间丧失了温度,室内严冬再临。好在只是一瞬,下一刻,眠卿已经转身继续向内室走去。
饮墨抿了抿嘴唇,紧走两步赶上眠卿,“我来吧。”说着接过眠卿手上的衣服。
而两名卫士,因为太过震惊,来不及反对,眠卿和饮墨已经转入内室。反应过来之后,两人好一阵面面相觑,照理说他们是不应该让囚犯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地他们却无法挪动脚步追上去,总觉得追上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于是一面担心囚犯逃走,一面又只能原地等待,煎熬非常。
当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一刻,眠卿和饮墨已经再次现身。只是看着片刻之间已是一身白色麻质囚服的少女,两名卫士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复杂难言。
“来吧!”
看着眼前这双素白纤细的手,两名卫士难得的竟有些不忍,但任务就是任务。抖开冰冷的镣铐,一人上前拷上眠卿双手,一人蹲下身锁住眠卿双脚。
待人做完这一切,眠卿迈步便行,不曾回头,也便没有看到这一刻饮墨眼中的坚定。
门外是一架双轮马车,眠卿自嘲地笑了笑。这算不算是特殊优待?迈步蹬车。一路无话。马车走得并不快,只觉得一路向南,约莫一个时辰便停下了。下了马车,入目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乍暖还寒,山顶多有积雪,映着春日阳光,只觉刺目。落脚的是群山中的一个小山坳,说小,其实也足有数十里见方,只是被密密麻麻的营帐占据,所以显得不是那么宽敞。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这个方位这个距离的驻军,眠卿了然地看看营中来来往往火红的人影,这也叫发配?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01:00 +0800 CST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一通交接,兜兜转转,最后眠卿被交给一个叫朱翠花的女队正,两名麒麟卫卫士功成身退。拖着沉重的锁链费力地跟上前面自顾前行,除了最开始知道消息时候嘟囔的一句“什么时候罪囚也往朱雀卫塞了”之外迄今一言不发的赤甲女子,眠卿真的只剩下苦笑了。营中巡逻操练,往来不断,皆是目不斜视,这让眠卿稍觉安慰。渐行渐远,人影渐疏,最后停在一块操练场,场上有一队约莫二十人的兵士在操练,与之前所遇兵士不同的是,这一队都是女子。
“停!”朱翠花的声音很清亮,虽然不是用喊的,但穿透力很强。只一声,为数不少的女兵立刻停手,无一例外,列队静立,干净利落,训练有素。
“她是新来的,以后你们的衣服都归她洗。就这样。继续训练!”说完直接加入了操练,把眠卿晾在一边。
眠卿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环视四周,离得最近的几座营帐,目测并无卫士把手,也不多话讨嫌,径自过去一一查看。几座营房看起来都是居住之用,从衣物日用品等判断,左手第一、二、三间应该都是女子居住。其中左手第三间只有一个人住,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带自己来的那个朱翠花的吧。自觉退出第三间,进了第二间营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就地坐下,习惯性开始发呆。
朱翠花今天心情很不好。她本是孤儿,朱雀卫就像她的家一样,她在这里悲伤欢喜,在这里洒下汗水,流下鲜血,她以它为傲,它也确实值得她骄傲,作为天子五卫之一,地位超然,只效忠于皇帝一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就是军中之英,足以以一当十。但今天这里竟然被塞来一个囚徒!朱翠花觉得如同自己被侮辱了一般,冷着脸,惜字如金,随便两句打发掉那囚徒,恨不能直接忽略她。一整天都散发着寒气,整队的士兵一整天的训练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不小心撞在枪口上。好在这样黑暗的日子终究还是熬过去了,在朱翠花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的时候,全队女兵都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更让他们老大心情不好的事还在后面。
导火索是一件脏衣服。朱翠花回到营帐,看到昨天训练完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习惯性就要拿去洗,拿起来又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把洗衣服这件事交给新来的囚徒,正要喊人,就听到隐约有争吵的声音。
“谁让你……离我远点!”尖利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但明显有所顾忌压抑了声音,却依然能够隐约听见声音。
“……待了多久!?”这个声音明显在帮腔,只是声音要更低一些。
“就是!……也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衣服……”又是一个帮腔的。
……
朱翠花听了一会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他们指责的对象抗辩半句,她有点好奇了。循着声音走出去,便看到旁边的营房中,女兵们并没有洗漱休息,围在一起吵着什么。朱翠花不悦地皱了眉,“都不累吗?需不需要再出去练两个时辰?”
声音不大,但威慑力十足,女兵们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一个个马上若无其事地散开,该干嘛干嘛,于是那个被指责的对象便暴露在朱翠花眼中。在一群赤色中,那一身白色的囚服显得醒目到刺眼。女孩有些瘦弱,这让她手脚上黑色的锁链显得更加狰狞。偏偏她还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愈发显得可怜。见此,朱翠花本想出口的责骂,不知为何变成了询问,“怎么回事?”
眠卿似还在走神没有答话。旁边一名女兵见此,阴阳怪气地从旁插口,“能什么事儿啊?这大小姐都坐了一整天了,人过去也不知道让让,跟根儿木头一样!”
朱翠花皱皱眉:“坐了一天?什么都没做?”
眠卿依旧不语,似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朱翠花本就不喜她,见此更是不耐烦:“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看她没反应,也不多说,只冷冷道:“出去把衣服洗了,否则,就不用睡了!”说完转身走了。
这群女兵本就看她很不顺眼了,见老大发话了,还有什么客气的?纷纷搜罗各自的衣服堆了过来,转眼衣服就把眠卿整个人埋上了,这还得庆幸到底是当兵的,都没几件衣服。
眠卿只是自顾站起来抖落身上的衣物,手腕上的镣铐碰撞间发出冰冷的金属声,眠卿这才如梦方醒般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周围环境,目光最后落在脚下的一堆衣物上,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缓缓蹲下去,慢慢捡起地上的衣服,拖着步子慢慢走出去。在帐外转了一圈,找了个木盆,盛着这些衣物便去了河边。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02:00 +0800 CST  
只是到了河边放下木盆,眠卿又愣了。她不会……眠卿自来锦衣玉食,何曾有需要甚至机会接触洗衣服这种事?即使在最初的记忆中,也是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时……做这些的是……眠卿心中一痛,爹爹……印象中孙康对自己从来是千依百顺,呵护异常的,只是如今想来,未免太过小心翼翼。反是微梓昱……若是爹爹还在,一定舍不得如此对待她,若是爹爹……眠卿甩甩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寻了根木杵,学着记忆中孙康的样子捣衣。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倒也做得似模似样。只是手上的镣铐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东西刚带的时候,也就是觉得稍稍沉重不便罢了,此时带着它洗衣服,每个动作都能感觉到粗粝的铁与肌肤的摩擦,起初还能忍受,越到后来越是火辣辣的疼,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就足够让她疼得直抽气。加上洗衣这等活儿本就粗重,对于没做过的人来说,搓洗几下就能把手磨破了,破皮的地方浸在冰冷的河水中刺得难受。眠卿何曾受过这种罪?心中忽然一阵委屈,蹲在地上怔怔地哭了。
“你……你没事吧?”这时,一个声音犹豫地响起。
李二妞今天很倒霉,和其他人一样,训练了一天,她已经很累了,只想早点洗漱睡觉,但洗完回去的时候,大概是太累了,竟然不知道在哪儿蹭了一身泥,只好换了衣服,送来河边。只想着赶快送过来,就回去睡觉。不想刚到河边,便听到女子细细的抽泣声。月色下那女子蜷作一团的样子,显得格外单薄。李二妞有些不忍,话不知不觉就出口了。
眠卿抬头,泪眼迷蒙中依稀可以看出说话的是个女兵,手中抱着一件衣服,隐约中看不清样貌。眠卿若无其事地擦擦眼睛,拿起木杵,继续捶打衣物。
李二妞见眠卿不答话,便也不深究,放下衣物转身就走。转身之际却听到女子细细的吸气声,便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眠卿手腕上刺目的红色。不由惊叫出声:“呀!你的手破了!”
眠卿看她一眼,继续捣衣,不想手臂刚刚抬起,手中的木杵就被夺走了。眠卿疑惑地看向李二妞。
“都受伤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有什么啊,值得这样!”李二妞一边数落,一边走上前捉住眠卿的手细细查看。只见色若白玉的手腕上一圈触目惊心的暗红,有些地方已经磨得皮肉翻卷,看上去甚是渗人,食指指节上还有一块鲜艳的粉红色,显是磨破了。没好气地瞪眠卿一眼,拉了她就往回走。
眠卿看她这一串动作,有些愣愣的,倒没顾上反对。这时候被拖了走,才反应过来,挣扎了两下挣脱她的手,想继续回去洗衣服。却被人拉住了。
“你干什么?”李二妞不满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得回去洗衣服。”眠卿面无表情老实答道。
“洗什么洗!跟我走!”李二妞说着又拖眠卿,拖了两下却没拖动,倒不曾想这女孩儿瘦瘦弱弱的,力气倒大。
“你不累吗?管自己的事就好了。”言外之意,嫌她多管闲事了。
李二妞还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倒气乐了:“呵!算我多管闲事!你随便好了!”说完咣当一声扔下捣衣杵转身就走。
眠卿静静地看她负气而走,转身继续慢慢洗衣服,无视手上传来的钻心的痛。看着面前堆积得小山般的衣服,眠卿苦笑,今晚估计是睡不成了。
约莫一刻,这静谧的夜色再次响起脚步声。眠卿自觉事不关己,便也不回头,只是机械地洗衣服。不想脚步声却是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她身边,然后眠卿手上的捣衣杵第二次被夺走。
眠卿抬头,惊讶地看到李二妞去而复返。“你怎么又来了?”
李二妞是回去了,但不知为何,闭上眼睛眼前总是浮现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还有那么多衣服,那双手会变成什么样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只好拿了金疮药回来了。此时见问,没好气地说:“就当我喜欢多管闲事好了!”说着捉住眠卿的手,自顾清理起伤口来,边清理边数落,“才多大一会儿,就磨成这样!你是不知道疼吗?你是想把手废掉吗?……”
眠卿倒被她弄得有些无言,竟也就乖乖任她为自己处理伤口。得说她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有些粗暴,眠卿疼得一阵阵抽气,冷汗一阵阵冒上额头,又被寒冷的夜风迅速吹干。但这毕竟是除了阿季和微梓昱之外第三个会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更是这举目无亲的军中唯一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眠卿忽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转开脸,将汹涌的泪意憋回去,深深地看一眼眼前这张并不如何美貌的脸,轻轻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人哪,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李二妞正数落她数落得起劲,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眠卿却不再开口。李二妞也不在意,“算了,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李二妞,你喊我二妞就得。”
“季眠卿。”
“这么拗口!一听你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哪像我,‘二妞’,一听就明白,我是家里第二个闺女。”李二妞边为眠卿系上最后一个结,把眠卿一双手包成了粽子,边爽朗地笑道。
眠卿看看李二妞的“作品”,有些无语。李二妞自己也有些赧然,嘴上却依旧强硬:“你别觉得难看啊,那是你伤得太不好包了!”眠卿没说话,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旁边那堆似乎一直不曾减少的衣物,没说话,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李二妞这次干脆地拍拍胸膛:“那些你别管了,我来好了!反正我今晚也是睡不成了。”
“不用。你去睡吧,明天还要训练。”眠卿被她一副豪迈的样子逗乐了。
“哎,这才对嘛,别老板着张脸,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李二妞边熟练地捶打衣服,一边笑嘻嘻地说。
眠卿抿抿嘴,沉默地去接李二妞手上的捣衣杵。却被后者避开了:“你干什么?你想废了我半个晚上的心血啊?你这一下水,我今天晚上就算白忙了。”
眠卿不说话,只是拿起几件衣服准备到旁边搓洗。被李二妞一把夺下了,“怕了你了,你用这个,我来搓吧。”说着吧手中的捣衣杵塞给眠卿。
一时天地间便只余单调的捣衣声和搓洗声。
“你家原先挺有钱的吧?”
眠卿看她盯着自己的动作直乐,赧然地笑笑:“我不太会这些。以前……”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你怎么会来当兵?”要知道虽然熙朝自立国之后,便大力提倡男女平等,鼓励女子与男子一样为官、经商、游学、从军,但受传统男尊女卑思想影响,成效一直不够显著。看看今日出门经商的女子有几人,女子治学者有几人,朝堂之上巾帼又有几人就可知这状况了。更何况向来是热血男儿的天下的军中呢?迄今虽各军都有要求建立女子部队,但大多名存实亡,真正有实力的没几处。要不为何天子五卫中只有朱雀卫有这区区二十人的女子小队?只因偌大的大熙挑不出更多达到标准的人了,而天子卫戍宁缺毋滥。所以其实并没有多少好人家愿意女儿来从军的。故而眠卿才有此一问。
“我家穷啊!我姐姐出嫁了,指望不上。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妹都还没成人。我总得给家里贴补点儿啊。参军的俸禄是最丰厚的,所以我就来了啊。”李二妞的语气很轻松,但结合她话的内容,总有一种故作轻松的意味在里面。
于是眠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片刻,苦着脸说:“我好饿。”
“你没吃饭吗?”
“我不知道去哪儿吃。”眠卿老实地摇摇头。
“你多久没吃饭了?”李二妞惊觉。
“嗯,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了。所以我真的好饿。”眠卿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可怜。
李二妞震惊了:“你这样竟然也没死!真是身体好啊!”
眠卿无视了她语气中的讽刺,直奔主题:“所以,到底去哪里吃饭?”
李二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现在肯定是没戏了,你撑到天亮吧,到时候就去……”试图在月色下为眠卿指出方向,结果发现还是太复杂了一点,所以最后说,“算了,跟着我吧。”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04:00 +0800 CST  
在眠卿欣喜地收获军中第一份友谊的时候,宫中的微梓昱正郁闷地想挠墙。事实上前一天晚上对于眠卿来说是个难忘的夜晚,对于微梓昱来书则是彻底的不眠之夜。眠卿回寰宁宫之后还有觉可睡,但微梓昱马上就面对了阿季的怒火。微梓昱和眠卿在御书房谈话,阿季自然一早就知道了。毕竟皇帝和公主都没有用晚膳,指望皇后不知道还是挺有难度的。听到小太监来报这件事的时候,阿季考虑到父女俩这场谈话可能是解开女儿心结的关键,出于对微梓昱的信任,她选择了回避,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去打扰那场谈话。待听说眠卿回去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就去问情况了。去的时候考虑到丈夫没用晚膳,还特意炖了燕窝,打算好好慰劳慰劳他,结果,微梓昱第一句话就让她的笑容直接凝固,幸亏燕窝在侍女手上,否则只怕已经被打翻了。
“陛下说什么?”阿季几疑自己听错了
“眠儿被我流配了。”微梓昱的声音如第一次宣布这个消息一样,没有半点犹疑。
“你……”这消息太过震撼,一时之间倒是令阿季有些说不出话来。
“隐娘,眠儿需要看清楚自己。”微梓昱沉声开口。
“所以?”阿季的面上竟然是带着笑的。
“沐家那小子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眠卿心结其实早就有了。所以她需要一个远离朝堂的环境,好好思考。但我没有时间让她找个深山老林悟道参禅。她也决不能真的远离朝堂。所以她只能入军中。同时她需要在军中建立自己的威望。更重要的是取得天子卫的支持是即位的先决条件,这一点谁也帮不了她。”
不得不说微梓昱解释得足够合理,阿季沉默了片刻。理智上她当然是认同微梓昱的,但情感上她又心疼女儿,这种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对每个人来说都算得上是煎熬。于是我们的深明大义的阿季华丽丽地迁怒了:“所以,我女儿现在在哪儿?”
都已经直接变成“我女儿”了……微梓昱只能苦笑:“隐娘,你不能……”
“放心,我不会贸然介入。但是女儿被流配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有权利知道她流配的地点吧!”阿季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微梓昱的话。
面对这样的阿季,微梓昱还能怎么办呢?“朱雀卫。如果你想,我们可以……”
“那么,臣妾谢陛下隆恩,如果陛下可以偶尔安排臣妾见一下自己的女儿的话。”阿季再次打断了微梓昱的话。
微梓昱无奈地扫视了一圈这间屋子,看来自己相当长一段时间就要在这里过了……
于是皇宫的男女主人华丽丽地进入冷战状态。
不幸的是这只是让微梓昱郁闷的第一件事。而第二件事,严格地说是一个消息,在第二天晚上被送到微梓昱这里。
“放肆!”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梓昱直接咆哮了。
送来这个消息的,也是这个殿中除了微梓昱之外唯一一个人,一个如黑夜一般的人,恍若未闻,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当然微梓昱的怒火也不是对他发的,来回走了两趟,稍稍缓解愤怒的心情,微梓昱方摆摆手道:“你去吧。”待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微梓昱直接喊了人来吩咐:“传朱雀卫冠军大将军朱炽来见朕。”不过不待传旨的内侍退出殿外,他就反悔了,“慢着!不必了,你退下吧。”那内侍刚退两步,他第二次反口:“算了,还是叫她来吧。”见内侍不动,不满地呵斥道,“去啊!”吓得内侍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
“岂有此理!竟敢这样对朕的女儿!”从这一点上来说微梓昱和阿季绝对可以称得上心有灵犀一点通,理智上知道以囚犯的身份被送到军中,眠卿的处境肯定不会好,但当女儿受苦的消息真的传来的时候,情感上却又实在难以接受,忍不住就要迁怒。明明是自己把女儿发配的,这时候不检讨自己,倒是迁怒底下办事的人。只不过阿季还可以迁怒他这个始作俑者,他除了白白发一通火,却不能真的迁怒旁人。而且因为是自己造成的这一切,所以还要好好地瞒着这消息,防止阿季听到一丝半点。所以微梓昱真的郁闷地想挠墙。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06:00 +0800 CST  
当然微梓昱的愤怒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虽然微梓昱没有泄露一丝半点的情绪,但适当的暗示诱导,改善一下眠卿的处境还是做得到的。这就是眠卿此时站在士兵操练场上的原因。脸冷的像冰一样的朱翠花是这样说的:“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背景,但你始终还是一名罪囚,虽然我不能阻止你加入训练,但洗衣服整理之类的杂务还是需要做的。”
眠卿面无表情直接走向队伍。
“站住!”
眠卿应声止步却没有回头。
“看来我需要先教你一点基本的规矩和礼貌!”说这话的时候,眠卿听到朱翠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依然没有回头。
“与长官说话要面对长官站好,直视长官的眼睛。”这话朱翠花说得没有一丝情绪,既没有愤怒、冷漠也没有丝毫亲切教诲的模样,真的只是纯粹在叙述事实一样。随着朱翠花的话,眠卿慢慢转身站好看向她,除了一身装扮略扎眼之外,没有其他问题。
眠卿这么配合,朱翠花也没有显出丝毫满意的模样,继续平铺直叙:“长官吩咐,要答‘是,长官’。”
“嗯。”眠卿应一声,表示知道。
朱翠花没有再继续,直接抬脚踹向眠卿。动作简洁凌厉,速度快如闪电,不愧为朱雀卫女队队正。眠卿遇到攻击反射性做出了反应。侧身避过攻击,右手成爪,抓向朱翠花咽喉要处,攻其必救。虽然包成粽子的一双手看起来很搞笑,但这丝毫不会影响这一招的效果。如无意外,朱翠花一脚踢空,除了后退以避开眠卿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但意外是存在的,眠卿忘了自己手脚的镣铐还没解开。于是避是避开了,攻击却没到位。于是朱翠花有了踢出第二脚的机会,而眠卿因为姿势问题,已经来不及第二次避开了。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眠卿多考虑,伸出去的右手并不收回,整个身体前倾,借着缩短的距离有机会先一步抓到朱翠花。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是若是眠卿被踢到,即算朱翠花脚上有千斤之力,她也顶多重伤,但是若是朱翠花被抓到,眠卿可以要了她的命。所以朱翠花当然只能撤回,停止任何攻击性动作。但朱翠花并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事实上她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从不轻易认输。所以她没有收回已经踢出去的腿,而是翻手迅速摸出一把匕首放在颈前。那个位置,眠卿的手在锁她喉之前会先撞上那柄匕首。好胜之心几乎是习武之人的天性,眠卿这个年纪更是这样,已经打到这个程度,她从没想过认输。所以她没有缩回手,只是单手侧切,一招空手入白刃,满拟一招之内夺了朱翠花兵刃。这样虽然眠卿必然被踢中,但同时眠卿也可以制住她。不料,朱翠花力气出奇得大,眠卿虽然摸到了匕首,却没能夺下来,但朱翠花那一脚却没有丝毫阻碍地踢过来。胜负已分,这个念头让眠卿有些头脑发热。那一瞬间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想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没有收手,反而握紧了朱翠花握匕首的手,合身扑了上去,以全身的力量扭转了匕首的方向,同时朱翠华那一脚终于踢中了她,力道不轻,眠卿立足不稳,以更大的力道撞向朱翠花。眠卿踉跄着跌出了几步待站稳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朱翠花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匕首,满是鲜血。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朱翠花踢眠卿,眠卿避开并攻击朱翠花,朱翠花第二次踢眠卿,眠卿继续攻击朱翠花,朱翠花掏出匕首,眠卿抓住匕首,朱翠花踢中眠卿,眠卿扑向朱翠花,朱翠华浑身血倒下。快得甚至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
操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有一瞬,旋即怒斥声便响起:“大胆!你在做什么?!”
开口的人眠卿认得,叫陆招娣。陆招娣边斥责,一边已经跑过去扶住了朱翠花。其他人的反应也大致一样,只是比陆招娣的动作慢了不少罢了。转眼朱翠花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眠卿被挤出了圈外。这一圈人中包括李二妞,这一次她的眼中也满是不赞同,不同的是,还有隐隐的忧虑。眠卿笑了笑,看不出来这朱翠花还蛮有威望的嘛!
“老大!老大!……”
“快送老大去医官那里!”
“慢点……”
……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抬了朱翠花就走,没有人顾得上理会眠卿。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李二妞没有动。
“你怎么不去?”
李二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静看着眠卿的目光很复杂,隐隐可见其中剧烈的挣扎。所以眠卿也不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呆着。
“你……走吧!”最终李二妞如此说。
一瞬间眠卿笑如春花,既不动身,也不答话。
李二妞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在那儿笑得像个傻子干嘛?我让你走啊!”
“真好!”眠卿看着李二妞一脸温煦。
“什么?!”现在这状况她说好?李二妞觉得她一定是受惊,神经不正常了,“不管怎么样,趁他们还没回来。赶快走吧!”边催促,边焦急地张望。时间不等人,有人回来就麻烦了。
事实证明李二妞的紧张真不是多余的,就这两句话功夫真的有人回来了。“走?往哪儿走!”是陆招娣,身后还有十余女兵。看起来除了几个人送朱翠华去看医官,剩下的都回来找眠卿算账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兵们已经训练有素地包围了眠卿,严阵以待。虽是赤手空拳,但气势不减。倒不是她们讲什么江湖道义,是军中武器都是集中管理,用的时候才能去领,像她们这样的普通士兵并没有自己的专属武器。
李二妞拼命冲眠卿使眼色,示意她突围。照眠卿所犯的事,一旦被抓住就死定了。虽然李二妞同样很担心朱翠华,同样很不认同眠卿的作为,但她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眠卿去死。事已至此,她只能寄希望于眠卿的武功足以突围了。
眠卿却只是安抚地冲她笑了笑,坦然地站在那里:“不必这样,我不会走的。”虽然从来没有想过逃走,但现在她觉得留在这里也许也不错。不理会二妞急得想跳脚的样子,眠卿一摊手一副束手待擒的样子。
“很好!敢作敢当啊!”陆招娣冷笑一声,“带她去见大将军!”随着这声招呼,女兵们一拥而上押着眠卿浩浩荡荡地直奔大帐而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07:00 +0800 CST  
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皇帝明日驾幸朱雀卫营地。对于天子禁卫来说,这本来没什么,但这次时间实在是太紧了,所以听到回报的时候,朱雀卫冠军大将军朱炽很忙。忙着安排接驾事宜,忙着思考为什么最近皇帝对朱雀卫这么关注,刚刚召自己入过宫,现在又要驾幸。照理说一名兵士伤了一个队正,这种小事不需要朱雀卫统领来理会。但朱雀卫女子卫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组织,因为独一无二,它直接归朱炽统辖,军中任何其他人无权过问。现在朱翠花昏迷,事情就只好上报到她这里。
“既是以下犯上,又是持械伤人,军法自有明定,军法从事便是,不必来回我。”朱炽不耐烦地摆摆手,连召人进来回话都免了。
副将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利落地出去传令,反而有些为难地说:“陛下明日驾临,今日见血,只怕不利吧?”
“那就先关起来后日再行刑。”朱炽点点头一锤定音,很久之后朱炽依然为这一次的决定庆幸不已。
第二天皇帝由京畿卫龙武将军季仲显陪同轻车简从驾临朱雀卫。由朱炽陪同观看了朱雀卫的日常训练。当然这些眠卿一点都不知道,她正苦闷地被关在军法处的禁室。虽然她并不后悔留下来,但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她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不想死,就只好努力想办法了。只是哪有那么容易?都快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了也没有丝毫对策的眠卿,正对着空荡荡的帐篷发呆的时候,被人押出了禁室。眠卿愣了一下,在要不要逃跑这个问题上略略迟疑了一瞬,随即迅速观察四周环境,心里默默估算着逃跑的线路和逃出去的几率。很遗憾地发现,虽然这里看起来守备挺松懈的,但只要自己一逃,九成以上会被当场击毙。冒险劫持人质会不会好一点?眠卿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押解自己的两名士兵。不行,只是普通士兵,不会有什么作用的,眠卿默默地作出判断。要是来个军官就好了。这么想着,眠卿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真的看到视线范围内有个明显位阶不低的军官负手而立。虽然不是这里见惯的赤色,但那身将军铠是不会错的。他就站在眠卿前进的方向上,而且是背向这边,天助我也!眠卿默默计算着二者之间的距离。二十步……十步……五步……三步……两步……就是现在!眠卿身形猛然一矮滑向前方,直直地撞向两步之外一身银色铠甲的人。撞过去的瞬间,双手间的铁链迅速缠上那人脚踝。那人反应竟也是不慢,仓促间被眠卿的铁链缠住,却也不慌乱,身体迅速反转,弯腰一个肘击,目标是眠卿的脊柱,这一下若击实了,眠卿便是不死也残废了。眠卿听到头顶的风声便知道不对,不待招式用老,就地一蹬,借着滑动之势,再向前冲一步,避开攻击的同时顺势要将那人拖倒。不想那人下盘如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反是眠卿被他拖住,没能完全躲开。眼见这一下肘击是躲不过去了,只不知是死是残。情急之下,眠卿反生出几分急智,整个人往地上一趴,略略拉开一段与那人手肘的距离,同时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接贴在那人身上。那人轻“咦”一声,动作却如影随形,变肘击为掌劈,直劈眠卿头顶要害。眠卿已经紧贴地面,当真是避无可避了,无奈之下只好运力于右臂,抬臂格挡。看对方数次出手的力道,眠卿知道此人一身外家功夫极过硬,自己这一下挡上去虽免了性命之忧,只怕右臂要被他这一下打断。只好试试拼着右臂,能否脱出这人攻击范围。到这个地步,眠卿自然知道想要劫持此人是绝无可能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先脱身再说。眠卿蓄势待发,只待此人劈中自己右臂攻势停顿的一瞬逃离,等了半晌,那一掌却没劈下来,只是停在眠卿手臂上方一寸之距不再下落。一个熟悉的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响起:“长进不大。”
眠卿不可置信地抬头,在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即便是脉脉温情之语也总是带着几分刚硬,“舅……”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眼珠一转,话在口中一顿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救我。”说着拍拍手站起来指指后面。
此时两名士兵刚刚反应过来,一面凶狠地瞪着眠卿,一面快步走上前,单膝跪地:“小的没能看好这罪囚,惊扰了将军,请将军恕罪。”
季仲显皱着眉头看了看眠卿身上这身装束,冷冰冰地开口:“自去领十军棍。”说完转身。眠卿自觉地跟在季仲显身后亦步亦趋。
身后两名士兵开口喊眠卿:“哎!你……”被季仲显头也不回地一句话打发了:“人,你们已经送到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季仲显没说话,见到自己外甥女这副样子,他很生气,而且没法发泄,胸口闷闷的堵得慌,所以他不想说话,一点都不想,只想找个人好好打一架。
相反,眠卿意外地见到舅舅,心情还是不错的。心情很好的她,没有注意到季仲显心情不好,没有得到回答也不介意,继续道:“你消息好快啊,我刚来,你就出现了。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季仲显还是没说话,反而加快了脚步。眠卿带着脚镣跟得跌跌撞撞的。这下眠卿终于意识到他在生气了:“舅舅,你怎么了?走慢点儿,我要跟不上了。”
季仲显简短地回了一句“没事”,放慢了脚步。
“刚刚……我没认出舅舅,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眠卿以为是刚刚袭击他的事激怒了他,试图解释。季仲显摇摇头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外公没来吗?万里哥哥和鹏程哥哥好吗?”眠卿试图转移话题。
“到了。”季仲显突然停在一座营帐前,眠卿差点撞上他的后背。眠卿有些发懵,季仲显这个动作给了她一些意外的猜想。果然,季仲显侧身让开门口,催促道,“进去吧。”不是舅舅要见自己,他只是带自己来见一个人。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眠卿这样的讯息。那么能让舅舅亲自去接自己来见的人又会是谁呢?眠卿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紧张,紧张得抬不起脚。
季仲显拍拍她的肩:“快去吧。”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09:00 +0800 CST  
眠卿深吸一口气,缓缓挪动步子,一点点掀开帐帘,终于走了进去。整个朱雀卫除了帅帐等几处特别的所在之外,基本上所有的营帐都是一样的制式。眼前这座营帐大概因为陈设简单的缘故,与其他宿帐相比,显得很空阔。帐中只有一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坐榻,一张只能容一人仰卧的矮床,一个兵器架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看样子只有一人居住,应该是某个高级将领的起居之所。此时那个眠卿熟悉的绝色女子正一身侍从装扮以一贯慵懒的姿态斜倚在坐榻上。眠卿忽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好像这几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低头掩住微红的眼圈,呆呆地站在门口,不言不动。
“还不过来!”这个声音一如既往慵懒,带着些许嗔怪,些许宠溺。
眠卿挪动脚步在坐榻前站定,依然低着头。
“手怎么回事?”阿季说着拉住眠卿的手拆开缠着的布条细细查看。两三天时间手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了,不再痛却还能让人看出最初伤口的狰狞可怖。阿季没有说话,慢慢把布条重新缠回去,眼中有痛有怒。
“呃……已经不痛了。”眠卿干巴巴地安慰。
“微梓昱这混蛋!”阿季咬牙切齿地出声,话的内容比她说话的语气还要吓人。眠卿惊得猛然收回停留在被阿季重新缠过之后更丑了的双手上的目光看向阿季,小心翼翼地提醒,“您口中的混蛋是皇上。”
她这一开口无疑是引火烧身,阿季突然一把拉过眠卿,抬手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还有你!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隔着厚厚的粗麻裤子倒不疼,反而让眠卿有种暖暖的心安的感觉。眠卿低头,眼中含着些许幸福的泪花,有些不厚道地想:父皇,您自求多福吧。
“眠儿,跟我回去吧!”阿季怜爱地轻抚着眠卿的脸颊,轻声说。
眠卿浑身一僵,扭开脸,避开阿季的抚摸,低头不语。
阿季的面色微冷:“为什么?”
眠卿不语。帐内静得沉闷压抑。
其实阿季自从知道眠卿自请出宫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火,今天过来,虽说是放心不下女儿,却也没打算给她好脸色看。但看到她进来之后无措地站在门边的样子,心就忍不住软了。看到她手脚上的镣铐又忍不住心疼。看到她手上被铁铐磨出的伤痕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就想将她带在身边好好呵护。没想到在自己主动开口之后,她竟然还是拒绝了。她心上这个结到底怎样才能解?她到底要把她自己逼到什么地步?心中隐隐抽痛,还有些恼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眠卿。这个时候阿季便不免想起微梓昱的话。难道真的只能如此吗?阿季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开口也恢复了往日冷淡中带着淡淡嘲讽的语气:“听说你离宫之后别的没什么长进,这闯祸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啊!”
眠卿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这一次是无言以对。
“怎么回事?”
眠卿并不回头,只低声三言两句将事情交代清楚。
“功夫不错啊!”听完阿季讽笑着如此总结,随即面色一变,冷声斥道,“看来真是很久没有教训你了,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说完巡视了一遍帐内,找趁手的东西。却发现这里的陈设相当简陋,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用来教训女儿的工具。墙上倒是挂着一根马鞭,但这种东西作为刑具则可,教训女儿就不合适了。懒得去外面找,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
眠卿起身离榻,低头站在阿季面前。完全是一副犯了错等大人宣判的小孩模样。等了半天,却没见阿季有进一步的动作。小心地抬头看一眼阿季,却见阿季似乎在等着什么。环视一圈帐内,很自然地发现了帐壁上的马鞭。难道是在等我把鞭子拿来?眠卿再次小心地觑一眼阿季看不出什么的脸色。咬咬牙走过去拿了鞭子过来,跪在阿季面前,双手高举过头将鞭子呈给阿季。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11:00 +0800 CST  
阿季被眠卿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面色一寒,她,这是在挑衅?吃定了我舍不得吗?一把抓过马鞭冷道:“既然你找打,我就成全你!”
阿季态度的变化,她当然能够感觉得到。娘怎么会生气呢?眠卿有些莫名其妙地转身方便阿季动手。不过也不容许她多想了,因为阿季第一鞭子已经下来了。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比眠卿挨过的任何其他东西都更令人心寒。
“咻——啪!”
“肆无忌惮!胆大妄为!”
“呃……”细细的呻吟在喉咙里转了一圈,被生生地压下去。眠卿觉得自己背上的皮肤被生生割开了一般,疼痛剧烈而持久。
“咻——啪!”
“嗯……”呻吟声依旧没能忍住。
“恃武行凶!伤害无辜!”
“咻——啪!”
“呃……”冷汗爬满后背,令背后的伤雪上加霜。
“不分情势,置自己于险地!”
“咻——啪!”
“啊!”这一下不巧正好落在之前一道伤痕上,两下叠加的疼痛可不是1+1=2那么简单,眠卿疼得终于没忍住痛呼出声。
阿季顿了顿,“知道错了吗?”
眠卿点点头。
“错哪儿了?”
眠卿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我不该不知分寸打伤朱翠花。”
“还有吗?”
眠卿没应声。她知道阿季在等着自己说什么。但这件事她其实并不后悔。不后悔向朱翠华动手,不后悔争强好胜,不后悔选择留在这里。如果再来一次,她也一定还是会那么做。她唯一觉得自己做错的地方就是她刚刚说的打伤了朱翠花。伤人不是她本意,不过在她看来,这更多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无法控制分寸。其他的她是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阿季等了半晌,眠卿始终没有做声。狠狠心快速地挥下手中的鞭子。
“咻啪!咻啪!咻啪!咻啪!咻啪!”挥鞭的速度明显加快,力道同时减轻了不少。不过即使是这样对于早已伤痕累累的眠卿来说也够受的了。
细碎的呻吟声虽轻,阿季却觉得那一声声都响在自己心上,令她几乎握不住鞭子。“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吗?”
眠卿木木地跪在地上没说话。
“你……”阿季握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始终打不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救星来了。
“我可以进来吗?”是季仲显的声音。
“进来吧!”阿季扔下马鞭应声。
季仲显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阿季做在坐榻上面色不悦。眠卿背对阿季跪在地上,呼吸粗重,碎发被冷汗粘在脸上,显得很狼狈。地上扔着一根马鞭。微微一愣,“你怎么……”随即低叹一声,“何必呢!”快步上前,小心地扶住眠卿,粗粗查看了一下,确定眠卿意识还是清醒的,也没有发热之类的症状。
“是要走了吗?”阿季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眠卿问。
“是,有急奏需要陛下去处理,所以陛下必须走了。”看她这个样子,季仲显也不舍得再说什么,只是扶了眠卿去小床上休息。
阿季起身走过去,帮眠卿理理粘在脸上的乱发,“那就走吧。”掏出一条锦帕一边细细为眠卿擦去脸上的汗,轻轻说:“哥哥帮我把眠儿送回去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迈步。
“娘……”衣角却被人拉住了。回头看看兄长怀中虚弱的女儿,心里闷闷的。
“对不起,娘,你不要生气。”眠卿的声音不可避免有些虚弱,却也格外容易让人心软。
阿季点点头,抽出衣角大步离去。
“既然心疼,又何必呢!”季仲显的低声叹息弥散在空气中。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0-05 15:12:00 +0800 CST  

楼主:爱问新人

字数:334010

发表时间:2016-10-04 20: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3 22:54:28 +0800 CST

评论数:54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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