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不归 (f\/f)

在与姬无夜狭路相逢时,那种恨无形之中就被放大了,她隐约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近乎癫狂,明知姬无夜根本不敌自己,还施以疯狂的折磨,姬如雪已经死了,没人再能庇护这个已经无处容身的孩子,她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她以戏耍般的态度,以牵魂连刺了对方三十六剑,当她亲眼看到牵魂的剑气,延着那三十六道伤口侵入姬无夜各处经脉时,竟然感到了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快意。
既然这是姬如雪为她设计好的人生,那么,她也要她的女儿,将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姬无夜还活着?
往事有如滔天巨浪,不断在她脑海里翻涌,叫她措手不及,却又追悔万分,便默默的紧捂着胸口,一时泪如雨下,不停地责备着自己,沈离,你做事为什么就不能干净一些?为什么没能彻底杀死姬无夜?你为什么,要让她将对你的仇恨,发泄在你妹妹身上?为什么,就是不能一了百了…
“沈姑娘,”宫疏遥似无所动,望了一眼天边徐徐下落的日头,仍旧蹙眉道:“令妹命在旦夕,还请姑娘暂且放下悲痛,早些解救才好。”
沈离很快又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迈向床边,步子又快又急,十分轻柔的把住了沈然的手腕,两指也尽量避开沈然的伤口,但刚一触及那诡异的脉象,便猛地一下便抽回了手。
“怎么了?”白萱隐隐猜到了一些,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这是牵魂之力。”
一言方出,便如有千钧,众人看看彼此,纷纷变了颜色。
别人倒也罢了,但白萱与她共事多年,对她与牵魂都了解颇深,心下自是不信,“牵魂早已与你结契,并奉你为主,除了你,旁人如何能引动它的力量?”
“当年我用牵魂伤了姬无夜,牵魂的一部份力量也随之进入她的身体,但她既然未死,想来应该已经炼化了它。”说话间,沈离已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将妹妹轻轻扶起,将自身内力源源不断的注入沈然体内,几经努力,才堪堪稳定了她体内暴走的剑气。
宫疏遥目光淡淡,心里却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原来沈然的姐姐,竟是赫赫有名的牵魂之主,杀手榜上至今仍无人超越的传奇!那么那个人,她也一定能见到的吧。
那一瞬间,她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嘴角微抿着笑,压抑已久的心情此刻竟莫名畅快了许多。
也许,她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如她当初离京时所想的那么遥远。
沈离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刚一撤掌,眼前便突然一黑,猛地向后栽了过去。
秦无吝离得最近,便理所当然的把人接在怀里,那张面孔虽算不得风华绝艳,然而那清晰明朗的五官,却教人印象深刻,带着一种别的女子所不具有的、与生俱来的英气,憔悴中仍不失凌厉,少年温热的胸膛像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将他的脸、他的心都烧得滚烫,便慌忙移开了目光。
一直到了深夜,沈离方才醒转,走到窗前一看,发现原来已是月上三竿,不由得暗暗苦笑,原来不知不觉,她竟已睡了这么长时间,便将外袍随手一罩,往沈然所在的屋子走去。
为了不惊动旁人,她尽量放轻了脚步,夜里的风总不像白昼里那般可人,趁着冰凉如水的月光拂来,将这满庭树影晃得歪歪斜斜,吹得人身上发冷,心里也发冷。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也不掌灯,只依稀凭着白天的记忆摸到妹妹榻前,望着妹妹苍白的脸孔,她的心再一次狠狠抽搐了一下,那双凌厉冷峻的双眸,此刻却漫着无尽的怜宠,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家的妹妹。
沈然的气息依旧微弱,但总算已有了起色,只待情况再稍微稳定一些,她便带着她去寻叶凌初,相信以叶凌初的医术,定然不会叫她失望。
只是想到叶凌初,她又不免想到了姬无夜,眸中的温柔怜惜顷刻不再,反而透出一股令人生畏的神采,那是连黑夜都无法忽视的锋芒。
一声轻笑悠然出口。
姬无夜,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白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隐约望见床前多了一人,便沉沉一叹,将屋内灯烛一一点亮,今晚的风格外的大,穿透了窗柩,在屋内肆虐。烛火一闪一闪的,照着床边榻上,两张同样憔悴的脸孔,白萱心中忽然就这样疼开了。
她自生来便无父母亲眷,为了生存,终日走街串巷,过些偷**狗的日子,幸得贵人青眼,虽是为奴,但也算衣食无忧,一言一行均受到严格tiao教,不敢稍有差池,后来入了天罗教,认识了凌岳,叶凌初,还有黎歌。
到了这时,她才终于体会到了一丝人世的温暖。然而时光流转,不归谷中岁月安好,叶凌初有云浅,沈离有然然,黎歌有叶凌初,纪千帆有沈离,只有自己,终究还是孑然一身,什么也没剩下。
“谢谢你照顾然然。”沈离静默半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眉目间和平安然。
白萱低下了头,极不自然的抽回了手,目光有些闪烁。“这……这是我该做的。”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3 10:13:00 +0800 CST  
“你依旧怕我。”
“姑娘……怕是多想了。”
“你如此怕我,是怨恨当年么?”沈离嘴角噙笑,猛地起身欺至她眼前,一心要将她看个通透。白萱不明就里,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低头道:“我并无此心。”
要说这个白萱,来历确实有点古怪,当时沈离还一心忠于姬氏,为了探查白萱,也动用了一些非常的手段,但见后来白萱一直循规蹈矩,并无半分差错,她也就渐渐放开了手。
“白萱,倘若我与谷主分道扬镳,你能否置身事外?毕竟你的武功,有一半都是我教的,我实在不忍坏了这半师之名。”沈离轻声一笑,抬头望向窗外,顾盼之间,却并无半分玩笑的痕迹。
白萱心头一惊,立时便放下了药碗,躬身肃立在侧,“当真?”
“怎么不真?”
“即便你有牵魂在手,也难与谷主相抗。何况如今,只怕它已不在你手中了。”白萱厉声讥刺道,白天的情形她全都看在眼里,即便沈离一直竭力遮掩,但那也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沈离忽而收了笑容,那双凌厉阴沉的眸子,渐渐透出一种叵测的杀机。这次的事,叶凌初倘能悉听己便,那倒还罢了,若不能,那自己也必要搅个天翻地覆。
“所以也是时候,去寻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刃了。”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3 10:17:00 +0800 CST  
翌日天色稍明,沈离将妹妹托付给白萱,便一个人悄悄出城去了。但沈离早与牵魂结下契约,彼此共生,并非说舍就能舍的,何况牵魂已是天下罕见的神兵利器,便是再寻,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
白萱猜不透沈离的真实所想,但为了稳妥,一纸传书便至了庆州。
叶凌初收到书信,这才得知了情况,偏偏两日之前她已命凌岳归谷去带回黎歌,身边已无可用之人,便只好让白萱静观其变。
她虽然清楚纪千帆不是沈离,审时度势,小心谨慎,才是他一贯的为人。但眼下这种局面,黎歌多留谷中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不管沈离意图何为,她都要黎歌平平安安。
正忖度间,门外来了一名侍女,说是夫人要见她,她便先随着去了。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3 20:18:00 +0800 CST  
楚夫人端坐于书案前,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玉匣,见她来了,便笑吟吟的起身,将玉匣捧到了她眼前。
“夫人,这是……”叶凌初狐疑的望着那只玉匣,并未伸手去接。
“你瞒不过我的,除了小念,这碧血丹也是你来庆州的缘由之一。”夫人微微含笑,那双和煦暖容的眸子里,仿佛蕴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洞悉她内心一切隐秘。“我想你面容大改,并非全因沂云珠,而是身中鬼毒。只是我不明白,你既有沂云珠在手,这点残毒又岂能困扰得了你?”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02:34:00 +0800 CST  
叶凌初静立无话,心头却微澜渐起,当年东方启为了让她逃开沈离,将所剩功力尽泄给她,但无意之间也将自身一半的鬼毒分到了她的体内。
鬼毒霸道无比,以她当时那副伤弱之躯,即使只是一半也无法承受。
清平山下的红枫林里,她的师父,她的爱人,那个如兄如父,始终如一保护着她、支撑着她走过无数个无眠的夜的男人,带着她世界里唯一的光亮死去了。
从此他不会再对她笑,也不会再在她遍体鳞伤时轻轻抱她,万般怜爱的唤着她的名字,更不会再为她点起一盏灯火,指引她回家的路,驱走她心中的孤独与黑暗。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要就这样妥协。
她要报复,她要找回她的光明,她的救赎,哪怕是要世界颠倒,人间永夜,她都在所不惜!
可是姬如雪太过强大,唯有缓缓图之,她才可能会有机会,但对于身中鬼毒的她来说,最最缺乏的莫过于这时间了,所以在毒发之前,在为人窥破之前,她必须要再找一人分渡一半鬼毒出去。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02:47:00 +0800 CST  
“那个替你承受了另一半鬼毒的人,是谁?”见她如此,楚夫人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登时又气又恼,厉声逼问起来。
世人皆说,姬如雪才高于世,横绝千古,武功、医术、毒术、蛊术无不臻于极致,叶凌初能有这分体化毒的法子,真是多亏了有此名师。
“是我亏欠了她,我……我问心有愧啊,”叶凌初凄声一笑,那双清凉沉静的眼眸,早已被泪水无声浸透。“这些年我用尽方法为她调理,但皆不见好转,只能借沂云珠强行为她续了八年的命,如今大限将至,除了碧血丹,只有地狱花才能救她了。”
这个秘密,叶凌初已守了整整八年,她曾经发誓,她会将这秘密永远封存起来,永远不会让它公之于众,可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楚夫人的诘问,她却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错觉。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02:53:00 +0800 CST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02:54:00 +0800 CST  
“夫人,我不能接受。”
即使楚夫人家学颇厚,精于这炼药之道,但她也听楚念提起过,楚家十年的心血,也不过偶成了这么一粒。
对她而言,这碧血丹,并非是唯一选择。
注意到她说的是不能,而非不愿,楚夫人不禁挑眉,立刻冷了神情:“为何?”
叶凌初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着她,据黎伯伯生前所言,他与夫人俱出长山,两人出走之后,长山派便由夫人胞兄接掌,于江湖中日渐势微。
三年之前,姬无夜以不归剑客之名杀上长山,满门老幼悉数惨死。
夫人为何要拿出这珍贵无比的碧血丹,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到底为何?”
“因为夫人的条件,我不能答应。”
“这样的事情你并非没有做过,如今姬无夜视你为此生宿敌,你为何不杀?何况姬氏一族祸乱朝纲,搅弄江湖,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也不该迟疑。”
“够了!”叶凌初低声厉斥,原本平稳的呼吸声骤然加剧,眸中杀气渐涌,一字一顿的警告着对面之人。“你不该提她的。”
“只要你杀了姬无夜,这碧血丹自然为你所用,我也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将此丹用作何处。”
“我可以先杀了你,再抢丹药。”面对如此直白的威胁,叶凌初眸中一片平静。
“有念儿在,你不会如此的。”楚夫人淡淡一笑,她毕竟是一个正经商人,说到讨价还价,叶凌初未必是她对手。“你不愿提及你的身世,那我便不提了,但对念儿来说,比起未曾谋面的你,她更信我这个母亲。”
呵,母女一场,竟然抵不过姬无夜的一条性命,叶凌初心下凄然,慢慢逼近她的方向。
楚夫人低头望着卡在脖间的那双骨骼分明的手,竟然勾唇一笑,缓缓合上了眼睛,尽管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但那份从容与笃定,却是从未改变过。
她相信叶凌初不会杀她,便是真动了杀心,那她也认了,反正如今,自己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她承认自己很阴暗,但长山派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都在那里,她和黎师兄旧年两小无猜的美好,也在那里。
在覆灭之前,哥哥还曾写信给她,说嫂子不日便将临盆,那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这些年来,哥哥或许不是一个好掌门,却一直是称职的兄长与丈夫。
接到信的那一刻,她简直欣喜若狂,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从未放弃过找她,激动得整宿都没合眼,想着自己该如何备上一份大礼抬去,给自己多年未见的兄嫂,还有她那未曾谋面的侄儿。
可惜一夜之间,长山派便毁于大火,门中之人悉数惨死,她的哥哥,她的旧友,甚至于她即将临盆的嫂子,一下子全都身首异处。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地狱般的场面。
姬无夜,便是你有万般借口,也不该如此地斩尽杀绝。
自己退出江湖已经多年,武艺早已生疏,何况她本也不长于此,只好默默隐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心宽如海的圣人,仇恨的火焰藏于心中,经年未灭。
叶凌初的到来,不过是让那堆火烧得更旺罢了,她一定要报这个仇,哪怕这会伤害到楚念。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23:24:00 +0800 CST  
就在楚夫人抱定必死之心时,叶凌初却忽然放开了她,沂云珠的神奇之处甚多,只是多年以来,她极力提升的修为,大多都用来克制沂云珠,而不是利用沂云珠。
但刚才那一刹那,她读取了她的记忆,也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仇恨,还有她的无助,她的绝望。
那种在强大敌人面前,自己却像只蝼蚁一般,渺小到不值一提的感觉,正如从前的她,不是吗?
身后剑气凛冽,一路呼卷而来,直刺她的后背,叶凌初微微侧身,躲开了那致命一剑,盯着持剑之人。
楚念一剑落空,并不意外,脚下连踏几步,便稍稍转了剑锋,再一次向她刺来。
一点寒芒逼近眼前,叶凌初心头微恼,两指稍一用力,便将那杀气凛凛的剑锋攥在了手里。
“够了。”
楚念不答,立时弃了那柄剑,分出一掌击向她的胸口。叶凌初没再闪躲,硬生生将挺了下来,一根被隐在掌心的银针,瞬间刺入了她的心脉。
“你……”

叶凌初初时不以为意,因为以她的修为,楚念根本伤不了她。
直到楚念收招,她才觉出异样来。
她万万没有料到楚念如此狠辣,先前那几招,虽然也是招招致命,却并不难破解,但这最后一招,明暗双杀,阴险至极。若她不是不死之身,此刻便是侥幸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楚--念!”叶凌初无声一笑,将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封死,稍一运力,体内银针便刺肉而出,钉入了一旁的红柱。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念会下如此狠手,忍不住心潮澎湃,然而她越是激动,银针刺心的痛苦便增一分。
“第一记杀招,是你不该觊觎我母亲的十年心血!”
“第二记杀招,是你不该对我母亲狠下杀念!””
“第三记杀招,是你不该掺和我的家事!母亲的仇,自有我来承担,不要你这个外人插手。”
三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得刺进她的心脏,所带来的痛苦,竟是刚才的百倍千倍!望着那对紧紧相依的母女,叶凌初眼前一片模糊,只觉这一切仿佛都不真切。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23:39:00 +0800 CST  
就在楚夫人抱定必死之心时,叶凌初却忽然放开了她,沂云珠的神奇之处甚多,只是多年以来,她极力提升的修为,大多都用来克制沂云珠,而不是利用沂云珠。
但刚才那一刹那,她读取了她的记忆,也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仇恨,还有她的无助,她的绝望。
那种在强大敌人面前,自己却像只蝼蚁一般,渺小到不值一提的感觉,正如从前的她,不是吗?
身后剑气凛冽,一路呼卷而来,直刺她的后背,叶凌初微微侧身,躲开了那致命一剑,盯着持剑之人。
楚念一剑落空,并不意外,脚下连踏几步,便稍稍转了剑锋,再一次向她刺来。
一点寒芒逼近眼前,叶凌初心头微恼,两指稍一用力,便将那杀气凛凛的剑锋攥在了手里。
“够了。”
楚念不答,立时弃了那柄剑,分出一掌击向她的胸口。叶凌初没再闪躲,硬生生将挺了下来,一根被隐在掌心的银针,瞬间刺入了她的心脉。
“你……”

叶凌初初时不以为意,因为以她的修为,楚念根本伤不了她。
直到楚念收招,她才觉出异样来。
她万万没有料到楚念如此狠辣,先前那几招,虽然也是招招致命,却并不难破解,但这最后一招,明暗双杀,阴险至极。若她不是不死之身,此刻便是侥幸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楚--念!”叶凌初无声一笑,将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封死,稍一运力,体内银针便刺肉而出,钉入了一旁的红柱。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念会下如此狠手,忍不住心潮澎湃,然而她越是激动,银针刺心的痛苦便增一分。
“第一记杀招,是你不该觊觎我母亲的十年心血!”
“第二记杀招,是你不该对我母亲狠下杀念!””
“第三记杀招,是你不该掺和我的家事!母亲的仇,自有我来承担,不要你这个外人插手。”
三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得刺进她的心脏,所带来的痛苦,竟是刚才的百倍千倍!望着那对紧紧相依的母女,叶凌初眼前一片模糊,只觉这一切仿佛都不真切。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23:39:00 +0800 CST  
就在楚夫人抱定必死之心时,叶凌初却忽然放开了她,沂云珠的神奇之处甚多,只是多年以来,她极力提升的修为,大多都用来克制沂云珠,而不是利用沂云珠。
但刚才那一刹那,她读取了她的记忆,也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仇恨,还有她的无助,她的绝望。
那种在强大敌人面前,自己却像只蝼蚁一般,渺小到不值一提的感觉,正如从前的她,不是吗?
身后剑气凛冽,一路呼卷而来,直刺她的后背,叶凌初微微侧身,躲开了那致命一剑,盯着持剑之人。
楚念一剑落空,并不意外,脚下连踏几步,便稍稍转了剑锋,再一次向她刺来。
一点寒芒逼近眼前,叶凌初心头微恼,两指稍一用力,便将那杀气凛凛的剑锋攥在了手里。
“够了。”
楚念不答,立时弃了那柄剑,分出一掌击向她的胸口。叶凌初没再闪躲,硬生生将挺了下来,一根被隐在掌心的银针,瞬间刺入了她的心脉。
“你……”

叶凌初初时不以为意,因为以她的修为,楚念根本伤不了她。
直到楚念收招,她才觉出异样来。
她万万没有料到楚念如此狠辣,先前那几招,虽然也是招招致命,却并不难破解,但这最后一招,明暗双杀,阴险至极。若她不是不死之身,此刻便是侥幸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楚--念!”叶凌初无声一笑,将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封死,稍一运力,体内银针便刺肉而出,钉入了一旁的红柱。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念会下如此狠手,忍不住心潮澎湃,然而她越是激动,银针刺心的痛苦便增一分。
“第一记杀招,是你不该觊觎我母亲的十年心血!”
“第二记杀招,是你不该对我母亲狠下杀念!””
“第三记杀招,是你不该掺和我的家事!母亲的仇,自有我来承担,不要你这个外人插手。”
三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得刺进她的心脏,所带来的痛苦,竟是刚才的百倍千倍!望着那对紧紧相依的母女,叶凌初眼前一片模糊,只觉这一切仿佛都不真切。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4 23:39:00 +0800 CST  
她突然放声大笑,自己跌宕一生,自以为看透一切,一颗心早已坚如铁石,世间万种,皆难再伤。
如今,却在楚念手中一败涂地。
一剑,一针,三言,她这一生,也许是报应使然……
“在下自入庆州以来,承蒙贵府盛情,叨扰了数日,告辞。”她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言语淡如平常,即刻便一展身姿,凌空而去,不见踪影。
楚念怔在原地,耳畔回响着母亲沉重的叹息,心里却像是有什么地方漏掉了,滴滴答答的渗出血来。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5 23:49:00 +0800 CST  
清晨的日头最是清和,透过那翠绿的窗纱拂在她脸上身上,也照进她的心里,如流水,亦如寒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仿佛下起了茫茫大雪,这个世界亦是如此的黑白分明。
过去的十七年里,她的心从未如此平静过。
它就像一张白纸,一潭死水,没有半点颜色,也不起任何波澜。
尽管她的四肢还在可怕的痛着。
“你醒了?”
得知消息后宫疏遥第一个赶来,尽管她已表现得十分克制,但心中那份久违的激动与喜悦,仍是掩藏不住。
沈然一言不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默默地将脸转向一边,先前那种近乎痴狂的热络,此刻竟都烟消云散。
宫疏遥依旧是宫疏遥,沈然却已不再是过去的沈然。
期待已久的重逢终于莅临,她却只想落荒而逃。
想到她刚刚遭逢大变,心境自然不同,只是总这么闷着,于她养伤无益,宫疏遥便搜肠刮脑地凑了几个笑话来讲,一心要引她说笑,只是她久居深宫,母亲教养甚厉,素来严谨惯了,并不擅长取人欢心。
望着那个依旧沉郁寡言的孩子,宫疏遥显得手足无措,在床边呆坐了半晌,心情也渐渐失落了下去。
“然然,我们说话好不好?”宫疏遥含泪笑着,摸了摸沈然的脑袋,不小心碰到那早已湿透的枕巾,心中益发酸楚。
想想那次庙前的相遇,尽管都狼狈到了极点,但她们就是记住了那个瞬间,也记住了那个瞬间的彼此。
此时此刻,她们彼此相伴,但,她又想她了。
那个即使自己处境艰难,也要不顾安危救助一个陌生人的沈然,不见了。
“然然,你受伤的这段日子,你姐姐已经赶来看你了。你知道吗?她的本事可大啦,当时你的情况特别危险,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了,结果她一来,马上就保住了你的性命,她肯定也能治好你的。”
“然然,人总要面对无数的挫折,我们活着,就该好好的活着,充满希望的活着。唯有如此,才不负这一世。”
生怕她又一个人偷偷的哭,宫疏遥不得不硬着头皮,维持着一贯爽朗的微笑,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然而她的心,却已越陷越深,渐渐地,沉到了谷底。
我该怎么做,才能换回从前的你?
“对不起……”就在她几乎放弃时,耳边忽然飘来沈然虚弱的声音。

宫疏遥喜极而泣,一下子扑了上来,却又怕压到她的伤口,便又小心翼翼的坐开些许,轻轻扳过她的脸,将脸颊上的泪珠一颗一颗温柔的擦掉。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受这样的磨难,是我对不起你。”
“没能守住你的玉……”
“玉?”宫疏遥微愣了片刻,取下那枚贴身而藏的玉牌,握在掌心不停摩挲,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瞬间踏实下来,“我的玉一直在啊。”
听她这么说,沈然也大觉奇怪,自己捡到的那枚玉牌,跟宫疏遥手里的一模一样,可是宫疏遥却说,她的玉从未丢过,这是怎么回事?
“那上面刻着一个宫字,若不是你的,难道还是那群黑衣人的?”
“那别的字呢?”
沈然摇了摇头,当初捡到玉牌时,还未来得及仔细研究,对于玉中的玄机自然所知不多,实在难以作答。
宫疏遥沉默下来,其实最初宫氏一族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枚玉牌。玉牌一面的刻着一个宫字,而各人之名,则隐于背面那副凤凰浴火的图案之中。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6 00:02:00 +0800 CST  
她的外公本是旧朝一名武将,辛苦征伐十余载,始建北越一国。只是天下初定,族中对他称帝多有不服,叛乱时有发生,为稳定朝局了外公严惩叛乱之人,但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母亲艰难继位之后,一边打压气焰嚣张的姬氏,一边大力整治皇族内部,力图集权于一身。如今皇族之中,也就只有母亲信得过的几位嫡系,还佩戴着这种玉牌享有殊荣,余者几乎不再涉足朝政,与普通氏族无异了。
世人纷纷夸耀母亲虽只一介女子,胸中丘壑却胜过这世间万千男儿。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从未见过母亲一展欢颜。在她记忆之中,母亲似乎总是忙碌的,严肃的,忧郁的,却从来没有一刻发自内心的笑过,无事之时,也只是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发呆。
直到有一天她去问了大哥,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有一桩心事,也就是在那一刻,她作出了决定,不管多难,一定要帮母亲达成夙愿!大哥拗不过她一味恳求,便亲自替她安排出宫事宜,还将自己亲自求来的签放在香囊里,命她贴身带着。
大哥,香囊……
她忽然拽下腰间悬挂的香囊,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除了一些寻常的香料,竟还有一枚玉牌,与她手心里的那一枚,无论形状、色泽还是图案,都别无二致。
难怪她甫一离京,杀手便如影随形,能够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也只有他了。
大哥,你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这枚玉牌是属于那个人的,那另一枚失落的玉牌,又是属于谁的?又为何要将它们藏在香囊里?
宫疏遥心头疑惑重重,立刻点燃了一旁的烛台,原本薄如蝉翼的玉身,在烛火的炙烤下不仅没有发热,反而越发的冰凉,那细腻古朴的雕纹之下,渐渐浮出两字。
如梦。
宫如梦。
“另一块在哪?”
“被姬无夜抢走了。”
宫疏遥吃了一惊,随着天罗教的覆灭,姬氏核心早已将姬无夜排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再无往来。一旦当年之事被姬氏挖掘出来,母亲的帝位便岌岌可危,她必须要抢在他们获得玉牌之前,动手除去姬无夜。然而客栈一事之后,姬无夜肯定也加强了戒备,无论自己怎么布置,得手的几率也是渺茫。
除非,沈离愿意帮她。
但事关皇族秘辛,无论沈离是否值得信任,毕竟只是一介布衣,不该也不能被牵扯进来。
“你休息吧,我一会儿再来瞧你。”宫疏遥揉揉额角,勉强扯出一抹安抚的笑来,便匆匆去了。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6 12:52:00 +0800 CST  
在被劫持的日子里,她们一直藏身在一处农舍里,农舍地处偏远,且已荒废了许久,故而少有人迹。虽然叶云浅一直担心着沈然,却从没动过出逃的念头,姬无夜亦不曾为难过她,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叶云浅一觉睡醒,已经都是正午了,见床边放着一盏小巧的香炉,里面的香都已燃尽,不觉又是一番苦笑。
姬无夜总是如此,每每外出之际,都要在床边点一盏香,待她熟睡之后才会出门。
她也曾试图抗争,但那些香一旦引燃,便似无孔不入,无论自己做什么,结果都会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据姬无夜所说,此香名唤清吟香,能够定心神,聚性灵,习武之人用之,必能事半功倍,但天下能识者,已寥寥无几。
说来也是奇怪,这些天姬无夜总是格外的“诚恳”,像在刺探着什么。
如今香已燃尽,姬无夜却迟迟不见回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或许是然然当初医治时用药欠妥,自从她们离开以后,姬无夜的毒伤竟骤然加剧,几次毒发都险些丢了性命。
万一那人真的毒发,这荒郊野地的,身边又没人照顾,遇着野兽可就麻烦了。
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将屋子周围都寻了一遍,却仍不见人影,忽然想起东边半里远还有一条河,无事之时,姬无夜总爱去那边练剑,并且弄好些鱼虾回来,她的厨艺,也因此大有长进。
…………
望着眼前淙淙流淌的河水,姬无夜一时失神,什么姬氏嫡系,只是他们需要有人替他们搏命时,才有的无聊称谓罢了。
当年她被沈离追杀,走投无路之时,这些人可曾念过同宗之谊;她流亡江湖七年,艰难求存之际,这些人可曾匡助过一二?
所谓宗亲与家族,不过是利益勾联,有利则用,无利便拋而已,她根本不屑去相认,但对母亲而言,能被家族承认,却是从未放弃过的信念。
“眼下姬氏一族虽然势弱,但朝野根基犹在。皇室,云湖山庄,不归谷,若不依靠族中,这任何一方势力你都是敌不过的,还何谈复仇大计呢?”一名乌衣男子冷笑道。
之前针对宫疏遥的刺杀行动,都因为云湖山庄的介入而逐一搁浅,女皇那边也已知晓公主离宫的消息,一批武功高强的隐卫正在赶来,一旦他们聚到宫疏遥身边,再想得手便很难了。
作为刺客,姬无夜无疑是个最好的人选,但姬无夜毕竟不同于她的母亲,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生来便属于姬氏,也不觉得姬氏的得失便是她的得失,所以,族中才会派他前来。
若想说动她,只有互利共赢这一条路。
就像一年前那样,姬氏故意牵引出楚家与黎氏父女间的关系,再伺机除掉了楚氏一族的保护伞知州大人,她自然也投桃报李,逼得兵部尚书挂冠而去。
“六叔想我如何?”
“宫疏遥身上有两样东西,我要你拿过来,一件是她随身佩戴的香囊,而另一件就是她的性命。”姬如彧不疾不徐的摆出他的条件,他自信姬无夜没有拒绝的理由。“作为合作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凌初如今就在庆州,之前还一直是楚府的座上宾,昨天闹了点不快,又搬出去了。”
自从三年前,她在长山派掌门那里看到了楚夫人的亲笔书信,才知道楚念竟是黎歌的父亲从外间抱来的,虽然她不知道楚夫人为何要收养这个孩子,但她深知以叶凌初和黎歌的关系,不归谷一定会来寻这个孩子,从此便化名逐夜,以武师的身份在楚府默默蛰伏。
可是楚家与知州一府走得颇近,官商勾结,几乎独霸了整个庆州。也不知自己到底哪一步走岔了,那个知州大人竟对她颇为警觉,一直在查她的底细,她几次想要下手,又怕引来楚家母女的怀疑,因此不得不求助宗族,好在数日之后,族中的杀手便来了,而她也做出了回报。
却不料叶凌初竟然亲自来了庆州,看来这个楚念的身份,比她所想的复杂多了,而族中那些老人,竟然会对一个香囊感兴趣,不惜损兵折将,也要杀一个并无实权的公主。
“倘若我问六叔,香囊里装了什么,想必您也不会回答吧?”
姬如彧挑眉不语,心中却甚觉苦涩,文弱的身躯投影在河边浅滩里,那一条条随风轻扬的水纹,仿佛也荡进了他的心里。
他这一生,只愿诗酒风流,来这里与一个孩子谈判,实在非他所愿,但偏偏,他又生在了姬氏。
家族的利益,总是高于一切的。
姬无夜看了看他,也就笑笑不语。
族中多怪物,食人肉,饮人血,如狼亦如虎,便是自己亦不能幸免,唯有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六叔,她还没那么讨厌。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6 16:40:00 +0800 CST  
自从获悉族中派来的人是姬如彧时,她一直惴惴难安,但又自知无可厚非,姬如彧虽只一介文士,自命风流,然其城府心计着实高明。
当年被沈离以牵魂剑重创,九死一生才存活下来,牵魂剑煞却从此进驻体内,使她时常难以自控,而今又拜沈然所赐,发作的频率竟越来越高了。如今宫秦二人合兵一处,身边高手如云,就算侥幸功成,消息传到京城,女帝震怒之下,她也难逃一死。
她可不会相信,那些族人在危难之际,还会全力护着自己。
所以无论姬如彧如何巧舌如簧,她都不能让宫疏遥死,至少现在不能,但香囊的事,她的确需要弄明白。
还有那个云浅,总这么带在身边也不方便,她得尽快探出她的底细,若不是什么紧要的身份,趁早放了也省去许多麻烦。
一路上心事重重,回屋也已是晌午十分了,正好她又有些饿了,便想将云浅唤醒,拿剑柄轻轻一挑床幔,因不见人影,才往床边一瞥,发现香已燃尽,她的心顷刻便陷入了深渊。
失望,愤怒,还是苦涩,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早该明白,那孩子平时的那些乖巧,顺从,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抓住机会,从她身边一举逃脱,但她又不明白,自己混迹江湖多年,什么诡诈狠毒的心计不曾见识,这样不入流的小把戏,何以就落套了呢?
可是云浅,你如今真是惹怒我了。
…………
她气喘吁吁,一路狼狈奔逃,脸颊上、手臂上,都是被树枝划伤的痕迹,尽管体力已几近透支,她也顾不得喊疼,也顾不得片刻休息,她必须要逃,抓紧每时每刻的逃,只有逃走了,才会有一线希望。
周围的草越来越茂,树也越来越浓密,高大的树冠遮在头顶,天空碎成了无数小小的碎块,阳光零零落落的撒下来,却已不似平常那般温暖。
她终于停了下来,面对如此混乱的景象,竟不知该何去何从,这莽莽丛林之中,到底哪里才是方向,何处才是归途,她分不清,亦辨不明。
一时之间,她竟悲难自已,便抱着膝盖躲到树下,往事一幕幕撞进心里,眼泪就如泄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离开的这些日子,她曾不只一次的想念姐姐,想念不归谷中的一切,却是第一次,如此疯狂的想念着。
她痛恨自己的迟钝,因为迟钝,竟没能看出姬无夜的狼子野心,只凭这一厢情愿,便自以为她是好人。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因为软弱,非但不能与人争锋,还要受人任意摆布。
她也痛恨自己的莽撞,因为莽撞,才会有这一番离谷出行的冲动之举,不仅害得沈然受苦,更令自己陷入敌手。
叶云浅几乎无法想象,倘若姬无夜以她为刃去伤害不归谷,她该如何面对姐姐,又该如何面对余生?
或许现在,姐姐就已经无法原谅她了呢。
大概真的是太伤心了,她才忘记了自己还在逃命,忘记了自己身在丛林,忘记了在丛林之中,越放肆的哭声,越容易招来危险。
她忘情的哭着,身前却突然掠起一道风似的疾影,正朝她飞奔而来,虽然没能看清那是什么,她却本能的歪向一侧,还未来得及奔逃,便听到了肉体被利刃割裂的声音,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亦如当日在庙前。
望着完全被吓懵了的叶云浅,姬无夜冷冷一笑,将那柄染血的剑就着野豹的毛皮胡乱一擦,便狠狠的收入鞘中。
明明有无数的方法可以杀死野豹,但她偏偏选择了最血腥的一种,仿佛是要以此来发泄些什么,证明些什么。
姬无夜并不自知,她赌气起来,有时也幼稚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
叶云浅很快镇定下来,用力的抹去脸上的血污,眼中满是怒火,近乎咆哮般吼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姬无夜愣了片刻,那日在破庙前,云浅同样这般质问过自己,她只当她是厌弃杀戮,而现在,她私自出逃,自己不计前嫌的救了她,她依旧如此。
为什么?
因为自己救了她么?
“你们不归谷,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所做的,于我只是羞辱。”
啪!
一记狠厉的耳光落下,叶云浅被打得栽倒在地,一丝殷红的血迹溢出嘴角,少女微一抬袖,将血丝从唇边抹去,依旧固执的昂起头颅,那副不肯认输不肯服软的模样,让姬无夜气得发抖。
“是!因为我喜欢,才要将你掳来,因为我喜欢,才下不了决心杀你,因为我喜欢,才要羞辱于你!”
“你知道么?我宁愿方才被那头野豹活活咬死,也不愿再落入你的手里,你连**都不如!”
叶云浅大笑着起身,一步步朝她逼近,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剜割着她的心。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6 17:41:00 +0800 CST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虽不能做到完全的坦诚,但无论是在客栈,还是在破庙、农舍里,她都是真心相待。
因为是真心,所以她会不顾一切的返回客栈救她。
因为是真心,所以她会在破庙里悉心照顾她。
因为是真心,所以她能立下决心,若姬无夜不放,她便不会逃。
因为是真心,所以她才会担心她毒伤发作,一个人偷偷跑去了河边。
可是姬无夜,你是如何回报我的真心的,你把我当棋子,把我当利刃,去伤害我最亲和最爱的人。
眼前寒芒飞闪,等她回神之际,剑已横在了颈间。
“收回你刚才的话!”姬无夜厉声大喝,手中的剑轻轻一抖,那细白如雪的脖颈,便开始渗出血珠来。
“你不知覆水难收么?”叶云浅余光一瞥,不屑的说。
姬无夜脸色冷如寒冰,微眯了下眼,将刃口略收改以剑背抽打,只这一下,叶云浅便已倒在了地上。
此剑名为归人,是母亲亲手铸成,据说是送给一位至交的贺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柄剑竟一直未能送出去。
她十三岁那年剑法初成,面对教中珍藏的无数宝剑,她偏偏看中了归人,执意要母亲予她。母亲初时大怒,还将她罚去刑堂,但当她挺着一身伤痕出了刑堂之后,母亲却又答应了赐剑。
这七年来,归人剑饮血无数,每一次出鞘都会带来一场惨烈的杀戮。而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杀人,这是姬无夜万万想不到的事。
“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的骨头是否像你的嘴一样硬!”
姬无夜继续挥舞着手里的剑,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云浅身上,这归人剑材质非凡,所带来的伤害不知是木棍的几倍,云浅咬牙挨了几下,便忍不住痛呼,身子也不停的往后缩去。
姬无夜心中更是恼火。“无论今日有何后果,都是你自找的!”这样说着,便拿剑尖一挑后襟,又狠狠抽了一剑。云浅并无内力,忍受不了这样的毒打,何况还是在仇敌手中。
“你尽管打死我,可我不服就是不服!”
姬无夜举着剑,一时竟愣住了。
眼前这一幕,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时的她正值年少,脾气娇纵,再容不得别人逆她的意,叶凌初入教不久,便同时被父母收作关门弟子,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对这个徒儿呵护备至。
那份荣宠与怜爱,便是她这个亲生女儿,终其一生也不曾触碰到的。
她疯狂的妒忌着,凭什么叶凌初一个无名孤女,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父母如此的眷顾;但她又疯狂的爱恋着,自初见时那个人便已在她心里扎下了根,从此再难拔除。
别人都说,叶凌初因为自卑,才总是沉默寡言,但只有她知道,叶凌初是骄傲的,这份骄傲甚至远甚于自己。
“你能杀了我,但绝不能使我臣服。”
她们之间总是争执不断,争她的父亲,争她的母亲,争教中的事物,但更多的,却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她只是想要她服软,哪怕就一次,也会让她心满意足,叶凌初却从来不肯。
叶凌初,你抢走了我的父母,抢走了天罗教,抢走了我的一切,向我低一次头就那么难吗?
直到有一天,姬无夜突然发现,叶凌初似乎对母亲怀着异常的恐惧,便自以为拿住了叶凌初的软肋,一旦她们有了争执,姬无夜便会拿母亲来压她,从此之后,叶凌初便再没拂过她的意。
自然她也为此,颇得意了一阵子,只是恍然之间,她也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失落,却总也想不起来。
而现在,面对一身伤痕却还不改初衷的云浅,姬无夜才恍然大悟,她所失落的,不正是当初彼此相见时的那一份心无杂念么?
当一个对她无所不应,甚至奉承讨好的叶凌初诞生时,那个一身傲骨,又总爱与她较真的叶凌初,就已经死在了她的眼前。
是我,亲手摧毁了你的骄傲,所以,你才要毁去我的一切么?
可是叶凌初啊,我只是单纯的想你低头,并不是想毁掉你,你这样对我,是否太不公平?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姬无夜凄声大笑,泪水却夺眶而出,划破了脸颊肆意流淌。倘若当年她能放下自己的骄傲,去成全叶凌初的骄傲,一切会不会回到最初,回到那时的年少。
然而,终究还是太迟了,逝去的时光,永不可逆转。
归人剑掉落在地,她却看也不看,径直将一旁的枯枝捡起,又用力将云浅拽起,云浅弯着腿勉强站立,身后的伤势被牵扯的厉害,望着姬无夜那恶鬼般的模样,心中不寒而栗。
“你背叛我,你辜负我,你就要付出代价!”姬无夜狠狠说着,怨毒的眼神里藏了几分迷乱与疯狂,之后一把将她推到树上,身后的裙裤都被撕成了一条条碎布,随风飘落在地。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6 21:05:00 +0800 CST  
再次回到天丈峰,那里已经不堪入目,沈离心中却无半分感慨,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也无论是对姬如雪还是姬无夜,她都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
姬如雪害了她母亲一世,还诱骗她成为魔鬼的奴隶,最终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而姬无夜两次戕害她的妹妹,也该有所偿还才够公平。
拿到东西以后她便匆匆回赶,然然伤势太重,只有依靠叶凌初方可治愈,而她计划之中的复仇,也只有依靠叶凌初方能施展,否则千里奔波便毫无意义。
然而行到奂城,她却又停了下来,思量着此地距泉城不过半里远,便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往那城边的一座荒山走去。
极乐峰。
半月之前,她便是在这里,失去了牵魂。
当她登上顶峰以后,一座小小巧巧的草庐便映入眼帘,草庐前种着大片大片的牡丹,红的、白的、蓝的、紫的、黄的,各种颜色数不胜数,便是在同一种色系里,其深浅浓淡也各不相同,百花随风起舞,于无声下,默默流香,竟是如此的可爱多姿。
牡丹花。
记得幼年,母亲也是极爱牡丹的,尽管家境艰难,尽管母亲身体不好,母亲依然会花许多的财物,买来花种在门前种下,并日日殷勤的栽培与照顾,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呵护一件如薄冰般脆弱的绝世珍宝。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母亲对那些花的热爱,已经超过了对她与然然的关注。
有一次,她赌气将门前的那些花一一拔掉,并且扔到了河里,看着残损的花枝被水流远远的送出视线,她笑得没心没肺,像只可恨的小恶魔。母亲雷霆大怒,狠狠的责罚了她,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母亲责罚。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她独自承受生活的风雨,才渐渐开始明白,自己当初毁掉那些花,随之毁去的还有母亲珍藏多年的信念,母亲从此一病不起,她却再也没有机会,为当初的行为赎罪。
如今在这极乐峰上,她竟又见到了那些花。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7 09:38:00 +0800 CST  
“你喜欢牡丹么?”男子一身花匠装扮,手里提着一把花锄,自草庐中缓缓走出。
“我不知道。”沈离落寞地道。
“那日我曾说过,无论何时,只要你自信能胜得过我,便可来此寻我一战。你既然来了,便随我走吧。”
“我不是您的对手。”
“那你不想要回它了?”
“我已寻得新剑随身,前辈若是有意,那牵魂剑便送给您了。”沈离一笑置之,其实不管牵魂在不在她手里,只要彼此的契约仍在,它的力量便无人能够窃走,何况如今她还有要事未了,带着牵魂反倒累赘。
“新剑?”男子喃喃自语,眼神里更添了几分深意,“我能瞧瞧么?”
沈离并不迟疑,立刻解下背上所缚之剑,远远的向着男子抛了过去。他微一伸手,十分随意的将剑收入手中,解开缠在剑上的布条。
此剑的剑鞘纯白如玉,并无一丝一毫修饰的花纹,而那剑柄却是浓黑如墨,锋芒内隐,如此黑白相衬,显得既古朴又庄重。
男子心中若有所动,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睹故人之物,手上稍稍带了些力将剑从鞘中拔出,一股冷锐之气扑面而来,而那银色的剑身中,竟似有一股清泉缓缓流动。
灵水剑。
“那位叶姑娘身在何处?”他合上剑鞘,将剑扔回,语中似大有怨怼,再抬眸时,眼中已是一片冷然。
“前辈所言,我不甚明白。”沈离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竟是叶凌初,便装聋作哑起来。
“此剑号为灵水,乃我师弟家传之物,多年来一直随身,我们许久不通消息,只是听说他收了一位弟子,极是钟爱,便将此剑赠出,可惜所托非人。”
“你是东方启的师兄?”沈离闻言大惊,下意识的戒备起来。
“凭你一己之力,确实无法夺回牵魂。”男子又笑了笑,说:“但你也大可不必绝望,只要你将她引来此间,我便立刻将牵魂奉还于你,如何?”
“她不该成为你的目标。”沈离微微一叹,眉目间厉色挑染。
“她不过是个叛徒。”面对她的质疑,男子只是轻笑。
沈离渐渐定下神来,眸子轻轻一扫对面的人,道:“前辈是世外高人,在这极乐峰上独处数十载,自当净心寡欲,何必针对一个晚生后辈?”
“天下人皆道,叶凌初乃妖星降世,生来便是不祥。”男子眉目轻挑,略略一笑,便低头继续侍弄花草。“她本一介无名孤女,有幸被收入天罗门下却不知感恩,终日兴风作浪,勾得阿启神魂颠倒,家毁人亡。”
“天下人都是错的,即使我不能与她同道,也绝不会与你为谋。”
“是么?”男子眉间一皱,转身到廊下的矮桌上斟了杯茶,指尖轻轻一拂,那茶杯竟就飘至了身前。“那你眼中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我曾经立下誓约,无论生死,都要为她永守秘密。”沈离望着杯盏默默一叹,不知怎的,心里竟空得厉害,神情也渐渐苦涩起来,“若前辈定要知晓,也该由她亲口说出。”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7 09:47:00 +0800 CST  
昨天夜里收到消息,大批隐卫已经赶到泉城,宫疏遥心情大快,立刻就找到了秦无吝,先是感激了一番他多日的扶助,之后又委婉的表明,希望他能撤去身周守卫。其实早在客栈一事,她便已经看出,秦无吝一点也不像他父亲,他的心里总是另有算盘。只是当时她手中空无一人,唯有倚仗于他,但是如今,她已不再需要了。
秦无吝深知其意,便也不说什么,每日乐得清闲,不是去探瞧沈然的伤情,便是在庭中练剑。反正父亲交代的都已做到,余下之事,他实在无心去想。宫疏遥既然以为凭借那帮隐卫便可抗衡姬无夜,那便顺她的意好了。
白萱一手持剑,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便砍向他的咽喉,秦无吝险险避过,手中折扇随意一架,挡住那柄寒光闪烁的剑,眸色略显阴沉。
“外间的消息,是你放的?”白萱怒不可遏,若不是她今日偶然动兴,去闹市走了一圈,她都不知秦无吝竟敢如此胆大,现在外间都在流传,浅浅是不归谷主的妹妹。
“姬无夜心狠手辣,与恩人姐姐又有宿仇,唯有让她意识到云浅的价值,云浅的性命才能得到保障。”
“她若真要杀浅浅,在破庙时就该动手了,犯不着将人掳走,而你放出的消息,只会更加激怒她,怕是这一时半刻就浅浅就会没命!”
“你放心,她越是恼怒,便越会好生利用这个人质。幸运的话,或许咱们连安排营救都不必了。”
白萱一时无语,无论是谁要走出这样一步棋来,那一定是摸透了姬无夜的性情,但即便是她,也尚且不能做到,秦无吝年岁既轻,又对姬无夜一无所知,何以能够如此?
他并非真正的执棋之人。
“沈离临走之前,你们私下见过?是她告诉你云浅是谷主的妹妹,也是她告诉你只有让姬无夜也意识到这个才能保住云浅,对吗?”
秦无吝不置可否,转身便要回房,然而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他却忽然驻足,远远地道:“假如我是姬无夜,也一定能屈能伸,所以我认为,沈离是对的。”
“你……”白萱愣在当场,心中五味杂陈。沈离如此行事,无非是为了给然然报仇,但秦无吝明知沈离利用了他,为何还能这般不动声色。“少庄主到底想怎样?”
“万事无常,”秦无吝沉寂片刻,眸中暗芒轻轻闪动,却又勾了勾嘴角,对她笑得如沐春风。“而我,只想确保噩梦不会重演。”
父亲为官之际,是何等的忠勇无畏,但女帝回报给他的,却是千里流刑,几近灭族。每每听家人说起这段过往,他的心总是揪痛不已。如今秦家立足江湖,上应天子,下抚黎民,虽然声望日高,但东岩杨家、千钧付家、魅影赫家,都已把矛头对准了云湖山庄。他们唯一的出路只有广结盟友,然而目前也只有皇族与不归谷,才是首要之选。可他已经不愿再效法父亲,竭尽忠诚却换来灭顶之灾,就算是要与人结盟也只能依而不附,而那些可以任人拿捏和抛弃的,不过是棋子罢了。

楼主 君不见沧海  发布于 2018-12-27 10:03:00 +0800 CST  

楼主:君不见沧海

字数:106735

发表时间:2018-11-30 2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19 00:11: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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