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安之若素(现代师生,不为所动 姊妹篇)

一楼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8 20:28:00 +0800 CST  
题目来自@红臀哑哑
“和不为所动有点像,又不一样”


延续 不为所动 的部分设定,主要是因为作者懒,不想重新建构世界观。
实际上应该算是一个新的故事吧。。。


这次打算写长篇,更新频率不定。坑品参考楼主以往的文,但跳坑造成的一切后果请自负。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8 20:31:00 +0800 CST  
正确的催文方式如图,想催文或勾搭楼主的同学可以参考。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8 20:35:00 +0800 CST  
【chap. 1】
梁松带着叶琰冲进电梯的时候,冲电梯里的其他人发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不由得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感觉自己一定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当代中国研究所每年一次的学术年会,虽然是学术活动,但同时更具有联谊的功效。会议指定的宾馆大堂里,到处可见三五成群互相寒暄的人。
虽然当代所和帝都大学同处一城,会议地点也本着节俭办会的原则尽量使用当代所的会议室,宾馆定在当代所附近的宾馆,邻近地铁,四通八达,往来便利,意在鼓励同城单位的参会人员减少不必要的住宿,节约科研经费。
然而作为大会报告人,梁松还是提前半天到了宾馆,注册并办理住宿。这一方面是由于他家在近郊,离着城里太远,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据来自师门八卦集散中心的唐钧的消息,程容晖今年没有报名参会。
有道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啊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作为学会荣誉理事长、当代中国研究界的泰山北斗,也是梁松授业恩师的程容晖不来……emmm,梁松报告还没做,就已经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梁松办完手续从熙熙攘攘的前台挤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程容晖,正从自动感应的玻璃门中间走出来,并且,程容晖也当头正面地看见了他。
流年不利。
梁松暗叹一声,也顾不上身边跟着的叶琰了,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程容晖,俯身伸手,双手握住程容晖的右手:“程老师,您怎么来了。”
程容晖毕竟是老派的人,不太喜欢这种过分亲昵的态度和不由分说的身体接触。但梁松毕竟是亲学生,而且说到底也只是握手而已,也不好直接厌恶。
于是,饱经世故的程容晖用力反握了一下梁松的手,以示礼节到此为止,然后笑眯眯地问道:“梁松啊,我上周发给你的文献看了吗?”
梁松感觉自己好像被电穿了一下,然而他也是出道过年的老油子了,同样笑眯眯地回答:“看了看了,受益匪浅。”
然后,在程容晖想拉他到一楼的茶座去深入交流的时候,梁松宛如长了后眼一样,反手招呼了一下在不远处呆立的叶琰:“这是程老师,我的老师。”
叶琰乖巧地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程老师好。”
梁松赔了个小心的笑:“叶琰,我的博士生,您应该见过?”
程容晖笑呵呵地否认:“没见过。”
冷场。
梁松干咳了一声:“那啥,我带叶琰上楼去放一下东西,您在茶座那边稍等我片刻?”
程容晖大方地摆摆手,不言之意差不多是“快去快回。”
梁松于是迅速拉着叶琰撤退。
————我是如此短小的开头————
没有补充。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8 20:51:00 +0800 CST  
从办完入住手续开始,叶琰就觉得自己今天遇见了鬼。
等到电梯的门关上,梁松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pad,划开屏幕找文献,并且发出一连串“文献没看待会儿怎么办”的自语。站在他身后的叶琰默默摸出手机,在同门学生群里发了一句:“我大概会被老头灭口。”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梁松自暴自弃的把pad塞回包里:“算了,对付过去再说。”
叶琰的手机屏幕闪动,名为“垂死病中开组会”的群里,是一串整齐的蜡烛。
梁松和叶琰的房间在不同的方向。
两人站在电梯口。梁松欲言又止,叶琰心领神会:“梁老师,我要再整理一下明天的ppt……”
“好的,你待会儿不用下去了。”梁松头也不回地奔向自己的房间。
叶琰不知自己该摇头还是该叹息。梁松的背影渐远,却威严不减,他到底什么也没敢,默默地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房间。
叶琰刷开开门,又关门,拧上反锁扣,挂上链锁。包丢在行李台上,人坐进沙发里。手机屏幕划开,七嘴八舌的八卦已经刷了好几屏。
叶琰有气无力地发了一句:“宾馆大堂偶遇师爷爷。”
一串串的惊恐和炸裂再次刷屏。
程容晖已经退休多年了。叶琰和他前后级的学生们,对程容晖可以说是久闻大名,却鲜有人见过庐山真面目,更别说亲炙其人其学了。
刷屏的表情过后,终于有人回归了正题。
\师爷爷怎么样?
\师爷爷明天要参会吗?
\师爷爷跟你说什么了吗?
\师爷爷……
叶琰觉得心好累,稍微组织了一下前后情节,然后发了条语音:“没说啥,师爷爷一见老头就问上周的文献看了没,然后还要拉着去茶座讨论。老头说要放东西,就拉着我上楼了。我现在在自己房间里,不敢下去围观。”
群里沉默了一小会儿,大概是众人在听语言。
然后,画风陡变,排队瑟瑟发抖。
中学政治教科书上写得好:无风不起浪。世界上没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梁松对学生如此凶残,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瞬间,倾慕大师风采的热情被大师都是工作狂的惨烈现实兜头一盆冷水。
\我先退下了。
\我组会报告还没准备好。
\我这周工作总结还没写。
\我文献还没看。
\我……
……
“垂死”群寂静下来。
叶琰放下手机,从包里掏出电脑。
梁松已经毕业多年了,尚且因为和程容晖讨论而紧张不已,他的学位能不能按时拿到,还指着梁松高抬贵手呢。
————我是今天双更的分割线————
emmm,大噶怕是对梁老师有什么误会?他主要是主啦,叶琰之辈才是贝。老程客串一下镇场子而已。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8 21:50:00 +0800 CST  
被叶琰等人目为“老头”的梁松看上去其实还很年轻。四十多岁的文史学者可谓正当壮年,学力渐臻成熟,有了几部奠定学术地位的代表作,业内的声望和资源也逐步扩展。而且梁松这个岁数的人,虽然小时候物质还没有极大丰富,但也可以说是没吃过什么苦了。出生在城市,一路念书教书的梁松,没干过一天体力活儿,也没挨过风吹日晒雨淋,加之他生活规律,保养得法,从面相上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
对于“老头”这个称呼,梁松其实知道一些,某次元旦聚会的时候,趁着酒意还聊起过一次。叶琰等人援引清朝才子纪晓岚的典故,解释为“万寿无疆谓之老,顶天立地谓之头”。梁松也就一笑。
学生在背后编排老师这种事,梁松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当然深知其中真味。带学生最重要的是完成学术训练,附带如果能培养一些待人接物的能力当然也是极好的。至于所谓的师生之礼上下尊卑,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梁松是不怎么在意的。他甚至觉得,学生在背后给他起外号,是一种亲昵的表现,好过一板一眼的“梁老师”。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在自己的学生身上实践,对于程容晖,梁松是恭敬得表里如一。他们师兄弟私下聊起程容晖,都恨不得正襟危坐。起外号是什么?不存在的。
所以,当“老头”梁松再次走进电梯的时候,为自己制定了两个战略目标。最低目标是转移程容晖的注意力,把上周文献的事儿混过去。最高目标是搞清楚程容晖今天过来的目的,以及明天要不要听大会报告。
事实证明,梁松的暂避策略非常有效。等他到了茶座的时候,就看到程容晖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
梁松远远地站在一边,在程容晖的目光转向他这边的时候,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自己来了。然后继续默立,像学生时代无数次在教室外等候程容晖下课一样。
然而梁松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无名小卒了。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个话题中心。没多久,梁松自己周围也形成了一个小包围圈。多年不见的研究生班同学、在国外访学时合租的室友、在一个项目里有过合作的同行……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一种关系的,何况这里是本来有联谊功能的同行年会的会议住地。梁松不得不暂时放下了程容晖的事,打起精神应酬。
接近晚餐时间的时候,大堂和茶座的人陆续散了。
梁松身边先恢复了清静。他依旧无声地站着,看着程容晖站起来,周全地和周围的人一一道别。
待最后一个人离开,梁松大步走上前:“老师。”
在梁松面前,程容晖就不客气了,又坐回椅子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梁松坐。
药丸。
梁松心里叫苦,动作却不敢怠慢,欠身坐在程容晖对面。
————我是挤牙膏的分割线————
梁老师的劫,过还是不过?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9 13:57:00 +0800 CST  
这篇文目前没啥可玩的。
楼主每结束一章送出若干张明信片。
可能是中意的评论,可能是沙发,也可能是特定的楼层,包括但不限于上述情况。
明信片是楼主自己拍摄印制的,重在心意。
楼主写完一章的时候会给中奖的同学留言,私信地址。
介意透露邮政地址的亲请直接说明。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19 19:52:00 +0800 CST  
今天临时有事,不更文。
大家周末愉快。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0 21:48:00 +0800 CST  
叶琰真的过了一遍ppt。抬起头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全黑了,屋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光,映在他脸上。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是18:48。
叶琰探手摸过刚才领的晚餐券,自助餐厅的时间是六点到七点半。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叶琰合上电脑屏幕,房间陷入黑暗。然后,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就算被灭口,也要做个饱死鬼。
叶琰下定决心,站起来,也不开灯,揣上餐券下楼。
从电梯间到中餐厅,大堂的茶座是必经之路。
叶琰看着电梯的数字变小,心中设想了多种预案。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腻歪歪的女声。
电梯门打开。
叶琰大跨步走出来,然后继续大步往餐厅走。路过茶座的时候,他分了点余光过去。
果然,茶座已经基本没人了。程容晖和梁松对坐在齐腰的隔断旁边。
叶琰在五米外站定,深呼吸,下定决心,默数一二三,松开紧握的双手,状似无意地走过去打招呼:“程老师,梁老师。”
程容晖在,梁松只是抬了下手,表示收到叶琰的问候。
程容晖记性很好,笑得一脸慈祥:“叶琰,来找你老师?”
叶琰指了指中餐厅的方向:“我去吃饭,路过来打个招呼。”
程容晖的方向比较顺,抬眼看过去,餐厅门口已经是出的人多进的人少了。他抬手看了眼表:“哎呀,都快七点了。”转向梁松:“你快去吃饭吧。”
梁松站起来,笑:“还真是饿了,您要不一起?这会儿车多,路不好走。”
程容晖也站起来:“不了,我这岁数,晚上吃多消化不了。”
梁松拿起手机叫车。还好国立研究院附近道路通达,很快就有司机接单了。梁松坚持陪着程容晖到了宾馆大门外,为程容晖开关门,目送程容晖的车汇入夜幕下的车流中,才带着一嘴的尾气味儿折回来。
一回身,叶琰站在不远处。
梁松蓦然一笑。也是,他出来送老师,叶琰总不能真的自己去吃饭。
梁松招呼一声,揽上叶琰的肩膀:“走,吃饭。”
叶琰骤然被梁松“临幸”,不仅瑟缩了一下。心中迅速复盘了刚才的情况,这一出,能不能将功折过,不用被灭口了呢?
————我是短小君————
今天应该没了。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1 13:30:00 +0800 CST  
时针跨过了七点,自助餐厅已经不再补充菜品。好在梁松和叶琰都没什么品尝美味的心思,因此并不计较菜色,只求垫补肚子。
叶琰跟在梁松身后,亦步亦趋地取菜,然后亦步亦趋地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看着梁松拿起筷子,他便也拿起筷子。
吃自己的饭,让场冷下去吧。
梁松毕竟人过中年,晚餐吃不了多少。没多久就放在了筷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休息。
叶琰也不敢磨叽,迅速扫荡了盘子里的食物,扯过一块纸巾抹抹嘴,轻声唤梁松:“梁老师?”
梁松抖擞了一下精神,看了看叶琰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吃饱了吗?”
叶琰低头:“饱了。”
梁松站起来:“走吧。”
两人相携上楼。
时隔不过三个多小时,两人又一起进了电梯。世界却仿佛已经天翻地覆了一轮。
梁松沉默,叶琰不语。
叮——七楼到了。还是腻歪歪的女声。
电梯门开了,站在比较靠外的叶琰率先跨出门。
站在电梯口,梁松终于想起来跟叶琰说一声:“明天中午我有事得先走,下午的会你听吗?”
叶琰条件反射般的点头:“听。”
“那你下午自己回吧。”梁松随口吩咐,又问:“ppt整理好了?”
叶琰跨过了问题,直接说结果:“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梁松点点头:“早点休息。”
叶琰再次目送梁松远去,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梁松砰地关上房间门,第一件事是给唐钧打电话。
然而唐钧不接。铃声执着地响了十几遍,自动挂断。
梁松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走到桌边开电脑。他想起来,唐钧每天晚上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其间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专心写作。
唐钧这个小子,别看平时吊儿郎当,其实最得程容晖真传。工作习惯异常严谨,时间管理也井井有条。别的不说,就凭他兼任程容晖的学术秘书这么些年,日常杂事无数,竟然还能完成帝都大学破格晋副高的考核要求,讲师三年就评了副教授。如今眼瞅着离教授也就一步之遥了。不知内情的人都说,唐钧是傍了程容晖这棵大树才顺风顺水。而梁松,作为同门中人却知道,程容晖为人老派,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苛责。唐钧跟着程容晖,只比别人倒霉。单是副高破格这事儿,唐钧比明文的要求高出不止一倍,程容晖才松口签字。
梁松胡思乱想的时候,笔记本的屏幕亮起来,短暂的开机动画之后,是梁松排满文档、pdf和caj图标的桌面。
梁松随手打开浏览器,在首页保存的标签上点开邮箱,收叶琰的邮件。
————这是遛唐师兄的分割线————
依旧短小君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2 21:00:00 +0800 CST  
晚上十点。
程容晖已经进入深睡眠。
叶琰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奋战自己组会的周报。
梁松的电话铃声响起,唐钧打来的。
梁松看了眼刚做完最后完善的ppt,一手点击保存,一手拿起电话。
“师兄啊,我刚才在写东西,没听到电话。”唐钧的声音像平时一样带着他特有的玩世风流,但掩饰不住背后的一点点疲惫。
梁松丝毫不体谅,破口大骂:“你丫提供的什么情报!”
唐钧轻笑,很无辜:“我没骗你啊,老师真的没注册参会。”
梁松感觉自己被噎了一口:“行行行,别废话,老师让我明天中午去他家吃饭,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唐钧好像打了个哈欠:“中午?我只知道这次年会不少外地的同学都过来了,打算明晚聚会,邀请了老师,老师也答应了。中午的安排我不知道。”
梁松的头一下就炸了。
连唐钧都不知情,必是他的单刀会,啊不,是鸿门宴。
梁松和唐钧日常见面的时候很多,所以并没有过多的闲聊,便结束了通话。
梁松关机去洗澡。
温暖的淋浴舒缓了梁松长时间绷紧的神经,唤醒了他心底的柔软。他很久没有和程容晖这样深入的讨论过了。今天的偶遇和明天的邀约,使他不禁回忆起十几二十年的往事,那些和程容晖“亲密接触”的往事。想想叶琰他们,梁松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在学术生涯的早期,就受到程容晖这样的大师的指点,不像叶琰他们,只能得自己这二半吊子的指导,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于是,擦干头发的梁松又坐回桌边,出于对自己老师和自己学生的双重责任心,拿起pad看文献。
————这是欢迎新人的分割线————
本章完。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2 22:04:00 +0800 CST  
【chap. 2】
梁松已经很久没有登过程容晖的家门了,尽管程容晖的家就在帝都大学的校园里。
老家属区在校园西北角,保留着十分古早的风格,与校园东南区域的现代化大楼和设施形成鲜明的对比,连同帝都大学在成为大学之前的园林景观,仿佛将几个不同的时代融聚在一起。
梁松的车停在办公楼下的停车场,骑了辆小黄车去程容晖家。
几年不曾踏足,老家属区看上去似乎更旧了一些。五层楼房的外墙愈发斑驳,仲冬时节,爬满墙体的藤蔓植物叶子落尽,藤枝枯萎,又增添了几分破败感。
梁松将小黄车停在程容晖家单元门口的车棚外,扣上锁,一边上楼一边在手机里结束行程。
程容晖家的门虚掩着。
梁松知道,这多半是因为老师陪着师母在厨房忙活,没法听门,所以提前打开。所以他也识趣地没有敲门,直接进去了。在门口的鞋柜里熟门熟路地翻找拖鞋。
厨房的门果然关着,隐隐传出油烟机的轰鸣声,伴随着几缕烹饪的香味。
客厅里只有他自己,梁松看了看沙发,也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直接坐下好像有点放肆,但一直站着十分突兀。
在他纠结的时候,厨房的门迅速开合了一遍,程容晖出来了。
穿围裙的程容晖看上去十分居家,他双手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一只砂锅,抬起一只脚反踢上门。
这一串动作流畅而且迅速,让梁松不禁五体投地。不说别的,单是这么大岁数还有这么硬朗的身体、这么敏捷的动作,他们一众师兄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程容晖用下巴指了指餐桌的方向:“坐吧。”
梁松跟着程容晖走到餐桌边,看着他把砂锅放在已经摆好的隔热垫上。桌上已经摆了两碟小菜。切成细条的茄子整齐地码在深碟里,上面均匀地码了一层蒜末,倒炝锅的花椒和海椒连着清油淋在上头,激出的香味隐隐弥漫,显然也是刚上桌的。另一碟是本色的胡萝卜条和白萝卜条,但梁松知道那是川味的泡菜,程容晖看家的手艺。
程容晖看了一眼仍然站着的梁松,索性取下手套,自己也坐在餐桌边,又说了一遍:“坐吧。”
梁松仍旧迟疑,欠身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师母那里……”
程容晖摆手:“不用帮忙。”
“哦。”梁松点点头,在程容晖对面坐下。
程容晖微微一笑,拿起旁边的温水盆里浸着的花雕。
梁松赶紧抢过来,给程容晖斟上一盅,又给自己斟上一盅。
程容晖端起酒盅,梁松也赶紧端自己的来。
程容晖感慨:“咱爷俩,有好几年没喝一杯了吧。”
梁松低了低头:“是。”
————这是过场戏的分割线————
上一章的明信片今天已寄出,谢谢大噶。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3 22:11:00 +0800 CST  
今天有事,不更文。
未来几天更新不定,不再每天通知。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4 22:05:00 +0800 CST  
程容晖举了一下,就又把酒盅放下了:“先吃菜。”
梁松忙活了一上午,此时早已饥肠辘辘,正在发愁这一满杯的酒空腹下去可怎么是好。听得程容晖的话,不由如释重负。
厨房门开了,高宁兰一手一只盘子出来。
梁松赶紧站起来去接手一盘,木耳烧白菜,北方冬天的家常菜式。
高宁兰手里的另一盘是排骨烩酸菜。
梁松适时地奉上赞美:“好香!”
菜上齐,程容晖戴上隔热手套揭了砂锅的盖子,川菜系的红烧肉,浓郁的香气瞬间盖过了所有。
梁松记得,他读博的时候第一次来程容晖家吃饭,程容晖就亲自下厨做了这道菜。
程容晖显然对菜品的成色十分满意,笑着指了指砂锅:“入乡随俗,配了怀柔油栗,上个月高老师亲自去怀柔拉回来的。”
梁松笑:“谢谢老师,师母辛苦。”
程容晖说是吃饭,就真的是吃饭,席间只谈饮食风土。自古文人出吃货,程容晖和梁松两个做了几十年学问的人,对历史掌故、地域人情十分熟悉,谈起吃自然也是头头是道。
梁松悬着的心渐渐就沉下来了。
梁松日复一日在项目、论文、会议、人情消磨得麻木的心,在一顿家常饭的温暖里,渐渐苏醒。仿佛又回到了青葱的岁月里,和老师在一起,聊学术,也谈风月,像个真正的读书人一样,清凉自在。
下午一点半,杯盘狼藉,谈兴渐尽。
程容晖主动归置碗盘,同时吩咐梁松:“我们去书房继续谈。”
梁松帮着高宁兰收到厨房,就被赶走:“去跟你老师说话吧。”
梁松也只好答应:“好的。”
忐忑的情绪好像又回来了。
程容晖的书房门完全打开,靠在一侧的墙壁上。
梁松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老师。”
程容晖正站在书柜旁边找书,扭头对梁松说:“进来吧,把门关上。”
梁松一听这话,顿生不好的预感。
高宁兰和梁松也算是同行,他们闲谈也好,讨论也罢,并不需要特别回避高宁兰。只有……才需要关门。
但程容晖开口,梁松也不敢不应。于是他赶紧答应,顺从地关上门。然后,他看到了门口的墙角立着的东西,突然明白了程容晖的用意。
果然,程容晖指了指墙角:“这个东西,你拿回去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留着就扔了。”
梁松呆立在原地,不敢应声,也不敢答话。
程容晖的书房门口,立着的是一块60厘米见方的瓷砖样品,一组精致的马赛克拼接而成,细致而深刻的纹路,承载着梁松为数不多,但极度痛苦的经历。
————这是我还活着的分割线————
大家久等,谢谢。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9 16:37:00 +0800 CST  
将近二十年过去,这块样品砖的来历,梁松还清楚地记着。
那年暑假,程容晖家阳台的瓷砖掉了几块。刚好放假没事,程容晖权作调剂,亲自去建材市场配砖。他们几个在读的学生,因为刚放暑假,还没回家,于是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帝都近郊的建材市场规模巨大,梁松他们几个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逛着新鲜。在一家马赛克专营店里,梁松看到了这块图案复杂的样品砖。
梁松和几个师兄弟指着这些深刻的纹路小声议论:“这种砖,跪上去肯定会死人。”
程容晖突然转身:“刚才是谁?”
在这种时候,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于是一众人指向梁松,异口同声:“他。”
程容晖笑笑,指了梁松道:“主意不错,待会儿你抱一块回去。”
在众人的哄笑中,梁松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死人。
总之结果是,被自己的智商感动的梁松,在其他人帮程容晖抱着选好的瓷砖回去的时候,为自己抱了一块马赛克的样品。
后来这块砖就一直放在程容晖书房的门口面。起初是梁松定期上门的时候自己清理。后来梁松毕业,住在帝都大学的单身宿舍,因为有室友,这块砖没带走。再后来,梁松自己有了房子,还是没来取这块砖。他下意识地不想承认这块砖的存在。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梁松蹲下身去取这块砖的时候,发现它上面一点灰都没有积。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午喝了点酒,梁松觉得脸颊发烫,连着眼窝也有些热——十几年的时间里,程容晖替他定期清理。
实际上,虽然当时是以那样一个奇怪的由头买回来的砖,实际上梁松跪过的次数,寥寥无几。
程容晖虽然小时候念过两年私塾,但总体上还是在新文化的熏染下成长的。虽然他自己早已为师为父,骨子里却一直保有五四时期反抗父权的精神传统。对于罚跪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行为,他有着比梁松之辈更深刻的反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对学生要求严格,偶尔也对他们动手,但极少罚他们跪。
梁松大概是个意外。
————这是周更的分割线————
emmm,这篇文暂时保证周更,有可能加更。取决于回复和评论。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7-29 17:29:00 +0800 CST  
今天更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8-10 16:46:00 +0800 CST  
程容晖年纪大了,但职业特征使然,记性好得很,尤其是对于很久以前的事。所以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梁松的场景。梁松是帝都大学招收的第一批体育特长生,他所在的班级是程容晖做班主任的最后一届班。由于长期在户外进行田径运动锻炼,梁松的肤色比一般学生明显深一个色号。帝都的初秋,大部分学生还穿短袖,梁松不仅穿短袖,而且还穿短裤,修长有力的腿线条分明。下放去过农场的程容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在地里干农活能有的肌肉状态。所以,在第一次和全班人见面的班会上,程容晖就指定梁松担任体育委员。
梁松的文化课基础确实要比同班的同学差一点,而且还要每天参加校田径队的训练,学习时间比其他学生少很多。就算程容晖并不是心怀偏见的人,一开始也并不看好梁松。第一次期中考试后,程容晖真心觉着,以梁松的底子,能在帝都大学的历史系平平安安念到毕业,已然是烧高香了。然而,出乎程容晖所料的是,梁松虽然基础不怎么样,却十分舍得辛苦,对待学习有死磕到底的精神。
田径队六点半开始早晨的训练,梁松五点半一定坐在教室里先读一个钟头的书。要不是程容晖同样有清晨工作的习惯,绝对发现不了。程容晖第一次在清晨去办公室的路上发现教室亮着灯的时候,直以为是谁昨晚忘了关灯,正想着下次班会提醒一下同学,就看到灯灭了。于是他在楼下等了片刻,遇到了单肩挎着书包大步跑出来的梁松。
梁松看到程容晖,也有些许的惊讶,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程老师早,我去训练……”话音未落,他已经在几十米开外了。
程容晖目送他矫捷的背影,蓦然动容。
程容晖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见过他们的成长和成功,也见过他们的失落和失败。有天分的学生很多,基础不错的学生也很多,但真正肯下苦功夫的学生,程容晖以为,并不多。才华是一种宝贵的天赋,但珍重并且善用自己的才华,是更宝贵的天赋。梁松或许不是那个资质最好、成绩最好的学生,但他是那个最用功、最勤勉的学生。
在操场跑五公里热身的梁松并不知道,程容晖在教学楼前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放弃任何一个学生都是可耻的。然后,他还下定了对于梁松而言非常重要的决心:只要梁松还愿意学,他就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教他。


————这是猝不及防的分割线————
改为不定期更吧。
这篇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写出状态,可能是写太少了,但楼主最近也没有时间多写。
所以谢谢大家理解和包容吧。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8-10 18:50:00 +0800 CST  
梁松大二的时候,在校运会上打破了帝都大学尘封十八年的校记录,同一年,竞技状态爆棚的梁松在大运会上取得了奖牌。这两份荣誉在加持,要是搁现在,走特长生保研一点问题没有,可惜当年没这码事。梁松想读研究生,还得凭本事考。
比赛结束后,很快就是大三开学。梁松去找程容晖,开门见山:“我这学期开始不参加田径队的训练了。”
程容晖有一瞬间的惊讶。刚读完大二的梁松,实际上才20岁,田径运动员最好的年纪还没开始。梁松竟然要单方面宣布退役?但这毕竟是梁松自己的决定,程容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不遗憾?”
梁松摇头:“遗憾。”
程容晖眉头一挑,怀疑的眼神锁上梁松,反问的意思。
梁松低头,避过程容晖的目光:“我有更重要的事。”
程容晖没说话,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梁松。
梁松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站得比刚才更直了些:“程老师,我想读研究生。”
大三确实是专业课压力比较大的一年,如果决定继续深造,也确实该着手做些准备。这理由完全成立。
程容晖不动声色:“为什么?”
梁松笑了笑,但程容晖从他的笑容里看到的全是苦涩:“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才坚持跑步锻炼。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越野赛成绩不错,开始参加学校田径队的业余训练。五年级的时候体校教练来选苗子,我的成绩最好,但教练没有选我。他告诉我,竞技体育真正的残酷,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是长期艰苦枯燥的训练,或者武无第二的激烈竞争,而是在职业训练中,最终决定一个运动员能走到什么层次的关键因素中,先天的身体条件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而我,身体条件不好,一时成绩好只是因为业余选手中训练比较得法。”
梁松说到这里的时候,程容晖仿佛听到他嗓子里含了一声哽咽。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继续说:“我十二岁,就已经知道了一点人生的真相。那种靠努力和坚持就能成功的童话,是有条件的。其实我特别感谢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教练,他跟我解释完原因,还鼓励我说,你虽然不适合做职业运动员,但这么小的年纪,能够完成许多同龄人无法坚持的训练,说明你比大部分人更自律、更坚韧,用这种精神去做什么,都会有好前程的。”
他说完,又笑了一下,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
程容晖突然理解了梁松一贯的死磕态度。他不聪明,基础一般,考虑问题比班上大部分人都慢,每次考试都最后一个交卷。但程容晖很早就发现,梁松交上来的答案,往往比大部分人都更全面、细致,语言组织也更流畅、简练,俨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中国人往往以为,“捷才”才是才,形容人聪明有学问,往往是“出口成章”“倚马千言”,却忽略了考虑问题全面周到、细致入微的能力,也是一种才能。梁松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程容晖过去一直不知道,梁松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持重的态度,甚至一度猜测梁松家背景不凡,定是从小在复杂环境下耳濡目染出来的。却没想到,梁松沉稳的性格背后,是令人心疼的早年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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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条留言我都看了好几遍。
不能一一回复,真的抱歉。
你们大概也希望我把仅有的时间用来写文吧。。。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8-12 00:29:00 +0800 CST  
练体育,而且还能练出些许成绩的人,未必有多聪明,也未必多有天赋,但一定很能吃苦。梁松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训练,劳累而且枯燥,要克服的不仅是人类的惰性和地心的引力,还有一年四季、风吹日晒的气候变化。古人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一句轻巧的话,但在梁松,却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程容晖打第一次和梁松深谈之后,就知道,对这样的孩子,打他纯粹是浪费体力。所以程容晖从没打过他。
但梁松的执着有时候用错了角度,就变成偏执。程容晖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任凭他戳在旁边自己想清楚。但架不住梁松体力好,等闲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程容晖实在嫌他烦。于是,在梁松成功地耗尽了程容晖的耐心之后,获得了罚跪的殊荣。跪确实是一个磨人的姿势,强悍如梁松,也扛不了多久就认怂。到研究生二年级的暑假,玩笑着抱回了这块砖以后,程容晖明显感觉到,跟梁松交流起来容易多了。
对梁松而言,那与其说是一种震慑,毋宁说是一个约定。因为有它存在,梁松在听程容晖的话时会多想一想,想不通的就老老实实地问,而不会轻易反驳。在提自己的想法之前也会思虑再三。于是,他们之间的讨论越来越趋于理性。
到梁松毕业的时候,留校答辩全票通过。彼时帝都大学的历史系还是老先生们当家,他们所赞赏的,不仅是梁松的学术水平,更是他坚定而又谦和的态度。那一天,程容晖才蓦然发现,梁松的性情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他那么执着,却又那么平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此之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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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 完】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8-20 22:15:00 +0800 CST  


楼主 南山之下可问君  发布于 2018-09-13 23:39:00 +0800 CST  

楼主:南山之下可问君

字数:48915

发表时间:2018-07-19 04: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17 20:15:55 +0800 CST

评论数:115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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