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写一本武侠,希望大家支持。

众人随方孝孺转入府中,几人兜兜转转穿过两重门,才入一坐佳园之中。沈文谦行不多久,游目四望,才觉这园子不同。只见四处楼阁峥嵘,多建在高基之上,于大处构思精巧,走到近处,在细节中亦雕琢用心;远远望去,亭台与檐角勾连,直挑青天日月;游廊并曲栏逶迤,隐入翠水青山。沈文谦头一遭见此雅致别院,心中惊叹道:“江南山水园林,果然与北国风光有别。”许观见他疑惑,笑道:“这园子原是前朝王府,洪武十五年圣上赐给了老师,说起来,这应天城内府苑,中山王徐达的瞻园可谓是巍峨壮丽,老师的园子却取一个妙趣横生,我每次来此,都有流连忘返之感。”
说话间,几人循径西来,只见一汪小湖横躺在眼前,湖对面翠森森一片翠柏四季常青,将楼台亭榭都遮去了。几人绕湖而行,曲折穿过一座小桥,行约十数丈远,方见一四角重檐攒尖亭,建得高高在上,凌于整个佳园。沈文谦心中暗叹,来到亭前高台之上,只见高台对面湖岸,正有一片梅园,梅花开的灿烂,五色相映,阡陌相交,霎为别致。
此刻湖岸边已挂满各式灯火,无数斑斓射入湖中,对望高天一轮冷月,将园子点染得生动宜人。此刻虽是寒冬,但四处景致如画,宛似春日,众人也觉心胸舒畅,沈文谦却别有感触,轻声道:“年年岁岁梅花在,不见当年筑亭人。”
四下噪杂,许观却未听清,拉起他道:“你且抬头看。”沈文谦循声望去,亭上匾额上浓墨写了“鉴止亭”三字,笔势飞走激腾,超然不拘,悄声道:“方先生的字写的也姿态朗逸,不羁俗格,令人意动神飞,情思几迷,可谓当朝书法大家。”
正说话间,王艮凑上来道:“这位仁兄确是错了,此字乃是当今圣shang于洪武十五年间亲笔所提。”说着拱手一拜,以示尊重。沈文谦见他相貌奇丑,惊了一惊,旋觉失态,匆忙扭过头去,回味他方才所言,愕然大惊,心想:“传闻朱元璋乞丐出身,不通文采,如何能写就如此妙墨?”周是修也来到庭前,说道:“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取名鉴止,乃有止水澄波,鉴明己心之意,当真妙的很。”
沈文谦心生波澜,默默道:“我往日听他传闻,多以雄迈果决语之,今日一见,才知他竟也是个雅致之君。”想到旧日恩仇,不觉怅然若失,迷茫无措。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3-30 17:30:00 +0800 CST  
正胡思乱想间,众人已拾阶而上,沈文谦默叹口气,亦随众登高而上。来到亭外,才见此亭宽阔非常,亭内早置几张桌椅,亦不显拥挤。沈文谦入得亭内,不期亭内早立了七八人,都不过二三十上下的岁数,作儒生打扮。
见方孝孺引众人来此,亭内学子纷纷上前施礼,许观交际颇广,竟也有大半不识,沈文谦心有所想,更是迷惑不安,惶惶跟在其后。说话间有人煎了茶,众人分盏品茗,一时清香四溢。
少时,方孝孺起身而立,满座皆静了下来,却见方孝孺凭栏而立,少时面对众人道:“晋有兰亭宴集,唐有七老会,宋有洛阳耆英会,自古文人齐聚,多有雅闻。后宋亡而元胡立,斯文丧乱,文脉不存,幸有大明肇兴,重扶华夏正朔,保我社稷江山。帝性神开明达,广求贤士,尊以宾礼,重开科举,举贤立才,以为国本,斯文遂兴。我辈不才,愿承先人懿范,立后辈良图,今聚诸儒讲明治道,执着天地哲理,顿悟丹青奥妙,使天下之贤,行辅国济民之事,我大明重燃读书之一脉薪火,当以此‘明德会’始。”
此言一出,不啻平地生雷,惊得满堂寂静,呼吸可闻,少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轰然喝彩。周是修起身向前,口中道:“德不孤,必有邻,方希直一力促成‘明德会’,久后必成佳话。”沈文谦甚敢惊讶,望着偶像,双瞳闪过异彩,心中却百感莫名。
少时,便有一高瘦文士提议道:“今日上元节,我等以文会友,雅聚于此,定要作诗赋文,以为印证,未审诸位尊意可否?”黄子澄乃东宫伴读,年岁又最长,坐在亭中,笑道:“自古上元节有赏花灯,猜灯谜之习俗,我看大家也可以此助兴,互相切磋,何如?”一眼落下,众皆叫好,独练子宁摇头道:“我看不妥,谢大绅不在,便是有人拔了头筹,也是枉然。”声音出口,解缙几人好友纷纷叹息。
王艮却取笑他道:“练大人有胜负之心,岂不落了下乘。”练子宁望他一眼,颇见尴尬,轻咳两声,灵机一动道:“‘明德会’以文会友,在座皆是亲朋,何来大人一说?王艮糊涂了。”众人见说,莫不叫好,王艮未讨到便宜,以袖掩面,羞赧非常。
方孝孺上前开口道:“练子宁既不主张猜谜,可是有了甚么好主意。”一言未绝,练子宁也皱起眉头,轻轻摇头。众文士也各自搜肠刮肚,不敢轻启尊口。
正此时,忽听亭外有人笑道:“我看对面梅园花开的漂亮,不如以梅为题,即兴赋诗,如何?”说话间,一人轻巧跑入亭中。
众人移目望去,都吓了一跳,匆忙起身,那人声如珠玉道:“今日只有亲朋,却无大人殿下,诸位先生不要落入俗套才是。”众人心间俱生惶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方孝孺忙迎了上去,说道:“允炆所言有理,梅乃花中诤臣,凌雪吐艳,铁骨冰心,在座各位,皆是我朝栋梁,当效仿梅花之品格,以成君子高风亮节。”说着引朱允炆坐在亭子正中。
许观亦出声道:“梅花乃二十四番花信之首,在座诸贤亦开大明文坛风气之先,以梅花为题,于物于事都合适,当真妙的很。”周是修亦道:“梅以韵胜,以格高,古来梅诗千万,非君子不足以咏梅,这题出的实是不易,在座各位可要当心。”
一言未绝,众皆皱起眉头,颇以为然,不敢出声。独王艮起身,哈哈大笑道:“我自幼爱梅,尝作《丑梅》诗一首,以此为引,抛砖引玉,如何?”众人见他面貌丑陋,却以此自嘲,毫不在意,纷纷抚掌叫好,露出钦佩之意。
齐尚礼与他相熟,揶揄道:“你要赋一首《丑梅》,那周是修岂不是要作一首《俊梅》,才算应景?”王艮望见周是修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当真难见的美男,拍手笑道:“梅花无外乎冰心花蕊,铁枝枯干,花蕊好似俊周德,枯枝却是丑王艮,我看各位今日无需咏梅,只用辞藻在我二人身上下功夫便可了。”
齐尚礼眉毛一挑,赞道:“好一个俊周德与丑王艮。”众人齐放欢声,纷纷起身拥簇着他来到栏边。
王艮凭栏而立,略作沉思,朗盛吟道:“皱皮龟折迎新雨,枯枝老干拂旧尘。自是画工别有致,肯教衰丑去争春。”一言落下,众皆变色,望向他来,心道:“王艮面貌虽丑,却有状元之才。”不觉对他刮目相看。朱允炆抚掌道:“好一个:自是画工别有致,肯教衰丑去争春。王止斋长的虽然不雅,但志向不凡,来日必为我朝廷栋梁。”
王艮望着朱允炆,见他面上挂着几分欣喜之色,惶然后退,口中道:“王艮献丑,贻笑方家。”说话间退在角落,当即有人挥毫泼墨,将诗立书而就,悬挂在亭内。
朱允炆环望众人,问道:“还有哪位先生一展才华?”一年轻学子略一思索,越众而出道:“学生斗胆,在诸位老师面前献丑了。”说着冲众人拱手作礼,来到栏边,望着对岸梅林,沉吟片刻,吟道:“凌寒万簇瞻冰雪,枯枝千条对轻寒。未有春风吹入院,芳心早落凤池边。”
说完以目视朱允炆,抱拳道:“学生献丑了。”退在一旁。众人细细思量,均颔首思道:“诗是好诗,可惜夹了私货。”朱允炆独品香茗,点头嘉许道:“虽不如王艮诗才惊众,确也雅致非常,也是好才华。”那学子面有喜色,默默退在一边。
旋见练子宁出声道,我也有诗一首。旋道:“无边白雪潇潇落,一丛颜色独自芳。血战凌寒花既陨,身后终有飒飒香。”众人闻诗,齐声称赞,叹服练子宁诗才冠世,不合俗流。方孝孺喝了口茶,夸道:“这首诗写的老辣孤绝,不在诸多古贤咏梅诗之下。”朱允炆也抱拳作礼道:“练子宁不愧榜眼之名。”众文士交口夸赞,笑语渐起。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3-31 17:15:00 +0800 CST  
不多时,诸贤便纷纷献艺,一时草就梅花诗十余首,悬挂亭内,蔚为壮观。许观亦作《瘦梅》诗一首:
清风为骨雪为神,削玉冰肌费写真。
长老盘觔无脆盾,方回寡发只幽人。
离城铁鹤高横海,绝粒伽僧远避尘。
此际正堪别着眼,天公焉肯压先春。
不多时,亭内众人咏诗已毕,独方孝孺与沈文谦未展才华,朱允炆扭头冲沈文谦笑道:“听说你是北平的岁贡,想来水平不差,快快将诗作来,让我等也学习学习。”这话说得婉转,沈文谦听得脸上一红,施礼道:“学习不敢,有劳各位贤才雅正。”缓步走到栏边,闭目思索,少时睁开眼睛,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许观虽见他成竹在胸,却仍不放心,来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诸多贤才,几将大明青年才俊一网打尽,你若真有抱负,今日正是你扬名之机,老师也会高看你一眼。”沈文谦目光深邃与他对视,旋凭栏远眺,深吸口气,正欲张口,忽听亭外有人高声道:“诸位老师在此,学生也来凑个热闹。”
旋见一人飞奔入内,气喘吁吁。王艮扭头望去,失声笑道:“你又是谁,却长的比我王艮不差。”来人许久奔得疾,虽是寒冬腊月,却出了一身汗,也不顾斯文,瞅准桌边一盏茶,抄在手中,牛饮而尽。又抓过茶壶,连尽三杯,才冲众人抱拳道:“学生来迟,诸位老师莫怪。”
朱允炆见他举止粗鲁,皱眉道:“你是何人?”来人见他,跪地磕头道:“怀远将军王大高之子,给小殿下磕头了。”朱允炆见他面容丑陋,更甚王艮,心中不悦,问道:“你问你是谁,你却拿个三品将军出来吓我做甚?”
王高高才恍然道:“小的不敢,小的姓王,名叫王高高,是应天的荫监生。”众人亦有国子监学子,闻言暗忖道:“原来是凭借祖上福荫入监读书的官宦子弟。”一念落下,已生了轻视之意。
朱允炆已将他认出,更添讥诮,冷笑道:“方才登赋楼前你已是出丑,如今前来,莫非还要重蹈覆辙?”王高高挠头道:“重蹈覆辙这个词好,就是不知是什么意思。”朱允炆更添鄙夷,不愿与他纠缠,冷哼一声道:“‘明德会’所邀俱是当朝大儒,士子名流,你不学无术之徒,来此做甚?”
王高高抬头望着他,讪笑道:“我爹叫我来这里跟各位老师学点能耐,回去好去王翰林家提亲,如此文武兼备,好为咱大明多生几个全才栋梁。”朱允炆失声笑道道:“你爹倒是粗中有细,打起翰林家的主意。”
方孝孺亦上前笑道:“既然来了,不妨一展才华,也让在座诸位知道你的深浅。”练子宁颔首道:“我与王翰林交情匪浅,你若才华不俗,我愿为你保媒。”
王高高喜上眉梢,问道:“却不知怎样才让老师知道我的大才?”众人闻言莞尔一笑,齐尚礼上前道:“今日以梅为题,即兴赋诗一首,以供诸贤品评。”说着引他来到一旁,指着一边挂着十数幅诗,笑道:“这便是先前众人所作诗句,你可引为参考。”
王高高抬头看了半天,面有难色,一时抓耳挠腮,说不出话。众皆看在眼中,心中暗笑,朱允炆少年心性,最先按耐不住,哂笑道:“你挠了半天头也做不出一句诗来,莫非是肚子里没货?”王高高憨笑两声,不知如何接话。少时,忽一拍脑袋,恍然道:“有了。”说着负手来到栏边,望着对岸梅林,放声道:“对岸梅花一大片,粉的红的挂上边。忽然下了一阵雨,仙子谪落在凡间。”
余音未绝,满亭轰然大笑,朱允炆更是前俯后仰,手指他道:“你这粗货还懂押韵,看来并非不学无术。”方孝孺亦抚掌笑道:“好一个仙子谪落在人间,大俗大雅,确是个有天赋的人。”王高高听闻两人夸赞,更喜上眉梢道:“我还有一首诗给几位念来听听。”
众人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王高高摇头晃脑,先念一句道:“冰雪万难折此身。”众人闻言,轰然叫好,许观出声道:“王公子大才,起首便展梅之气节。”王高高更添得意,又朗声吟道:“花下站了两个人。”众人闻言不禁齐变脸色,均想:“这厮终究没甚么真才实学,第二句便漏了馅。”一时摇头叹息。
王高高却声音一转,又道:“一片落香碾欲碎。”众人眸子一亮,微笑颔首,齐尚礼点头道:“此句尚雅。”王高高沉吟片刻,又饮了一杯茶水,才将尾联高声念出道:“谁家姑娘在呻吟!”话音一落,哈哈大笑,猥琐至极。
朱允炆闻言勃然大怒道:“放肆!”方孝孺亦面色铁青,胡须颤抖道:“有辱斯文!”众才子却忍俊不禁,又俱朱允炆与方孝孺在此,低头不敢出声。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1 00:39:00 +0800 CST  
朱允炆陡发雷霆之怒,王高高才知自家闯了祸,一时慌了神,跪倒在地道:“在下糊涂了,小千岁饶命。”朱允炆怒道:“你这厮淫词艳语搅局,实在该死。”向外招手,便听亭下传来喧哗之声,走上来七八名带甲侍卫,面目威严,周身凝着一股刚冷之气。
王高高登时瘫坐在地,哀求道:“小千岁放我一条生路。”众士子本含笑意,此刻见朱允炆震怒,皆改颜易色,不敢靠近。独方孝孺眉头轻蹙,上前试探着道:“今日过年,还逢着上元节,是大好的日子,还是不要妄动刀兵为好。”朱允炆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一时却难释怒意,神色不善道:“这厮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给我掌嘴二十,让他嘴巴长些记性。”
气尤未消,一脚踹在王高高心窝,后者倒地呻吟,朱允炆怒道:“我生平最恨腐骨蚀心的下流文章,今个你偏偏要撞在我枪口之上。”又连踹几脚,王高高倒地惨叫,朱允炆犹不解气。
众人见他怒情难消,均不敢阻拦。少时旋见一长颈侍卫上前劝住朱允炆道:“小千岁息怒,此事交给奴才们办就是了。”
朱允炆退后两句,一手掐腰,一手指他,切齿道:“给我重重张嘴。”那侍卫揪住王高高,也不冗言,一巴掌抽在脸上,用力颇足。王高高惨叫一声,吐出两颗牙齿,半边脸顷刻间便肿胀起来。朱允炆见他口角窜血,滴在脚边,厌恶道:“给我拖下去教训,休要败了各位老师兴致。”话音未绝,那侍卫拎起王高高,向楼下行去。
王高高挣脱那侍卫,爬到朱允炆身边,哀求道:“小千岁饶过在下罢,在下还有一首诗给念给小千岁听,保证清新雅致,您老听了一准喜欢。”
朱允炆见他右腮肿起老高,口眼歪斜,他虽年少,却也是惯见世面的人,视若无睹道:“速速拖走,没得污了耳目。”背过身去,任王高高哀嚎。长颈侍卫方才被他挣脱,正自恼怒,此刻得令,上前将他凌空揪起,向楼下飘去,少时声音渐弱,渐无声息。
经此一折腾,众人兴致大减,亭内士子各自枯坐,静默不语。不多时,方孝孺才轻呷一口香茗,冲朱允炆道:“天已经大黑了,不如早些散了。”众人闻言均默然点头,沈文谦轻叹一声,若有所失。
朱允炆却撇起嘴,摇头道:“初更还不到,时候尚早,今日横竖要闹到下半夜才好。”方孝孺上前拽住他,忙道:“这可使不得,要是闹得太晚,宫里怪罪下来,众位大人虽是朝廷公卿,可也担不起这个罪责。”朱允炆只是不依,众人苦劝不住,也缠不过他,只得依了。朱允炆这才心满意足,嘻嘻一笑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却不信,否则皇太祖金銮殿如何点状元。”
众人如何不知他心思,却不敢轻易出声,安坐亭中不语。方孝孺轻咳两声,追问道:“却不知小千岁如何安排?”朱允炆起身笑道:“好歹今晚也得了十几首佳作,总要评个意高词妙的,派人誊录清爽,我拿去宫中找皇太祖领赏,便是我这里,也是有东西要赏的。”
练子宁闻言上前道:“却不知小千岁有甚么东西要赏赐给状元郎?”朱允炆闻言双目一亮,喜道:“此间翰林学士,榜眼探花俱在,若是真能拔得头筹,当得起状元郎的美誉。”略作沉吟,从腰间解下一块双龙玉佩,放在桌面上道:“这是过年皇祖父赏赐下来玩意,我还没暖热乎呢,今日就当作给状元郎的赏赐罢。”方孝孺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所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这龙佩是天子之器,我等断不敢受。”
朱允炆笑道:“我都摘下来了,是断不能再上身的。再说,谁要不敢配在身上,那便放在家中,也能当做传世的宝贝。”方孝孺正欲启口,朱允炆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师莫要推辞。”方孝孺无奈点头。亭内众士子却满脸带笑道:“叩谢小千岁天恩。”
旋有学子上前道:“这点状元之事,只能劳烦小千岁了。”话音未落,便有人接嘴道:“是啊,还请小千岁拔一个金榜头魁,好让我等将美玉带回家。”朱允炆见众人神情激动,眼珠一转,笑道:“头魁好说,可是却不是我来拔。”众人疑惑道:“不是小千岁,却又是谁?”朱允炆嘻嘻一笑,负手道:“你等不要问谁,总归今日有高手助阵。”说着向厅外招手,旋见一白面无须少年入内,朱允炆拽住他道:“三喜,你将这些诗作都摘了,送到后堂灵儿姐姐那里,请她点个头魁出来。”
方孝孺听了心头一颤,说道:“小女才学疏浅,小千岁使不得。”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方孝孺有女年方十六,名唤方灵儿,听说才力华瞻,连诗文也直逼前辈,有小易安之名。”朱允炆却笑了一笑,乖巧道:“老师乃当世大儒,岂能以俗情鄙见,埋没才华,灵儿姐姐的功力,您是知道的。”说着招呼三喜,将悬挂诗作一一摘下。
方孝孺心中无奈,只得任意由他嬉闹。朱允炆径直走到台前,笑着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数行诗句,不待墨干,卷了起来,交在三喜手中,神色平静道:“我也写一首,教灵儿姐姐给我评一评好坏。”说罢心头暗喜,其状颇为神秘。
众士子见他躲躲闪闪,将一点心思在颜表展露无遗,知他小孩心性,均不以为意,笑出声来。沈文谦眼力不俗,凝神望去,却将那诗看得清楚:
眼前谁识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
明月满天天似水,茶醒听彻玉人箫。
心中暗叹道:“天潢贵胄看似风光,实则孤苦寂寥,寂寞深宫之中,一生难有知己。”凝思片刻,浩叹无言。许观却牵念沈文谦,抢上前道:“小千岁殿下,沈公子此刻尚未落墨。”朱允炆这才一拍脑袋,恍然道:“还有位北平府的秀才未展才华,我却给忘了。”说着又铺开一张宣纸,亲自研磨,招呼沈文谦道:“快快写来,好让灵儿老师给你我评一评好坏。”
沈文谦望着朱允炆笑脸如花,心下感动,上前提笔舔墨,几下书就一诗,朱允炆看了一眼,登时倒吸口气,露出惊愕之态道:“你这诗风格果然不同。”沈文谦将纸卷了,交在三喜手中,退在一旁。
此刻三喜怀中已然抱了满怀诗作,朱允炆吩咐道:“快去快回,莫让诸位老师久待。”三喜听了点点头,出亭而去。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1 16:25:00 +0800 CST  
每日更新,却没人顶,在追连载的请冒个泡了各位,否则默默无闻的玩单机,太难过了。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1 16:26:00 +0800 CST  
登时亭内安静下来,均默然枯坐,似在等待。方孝孺见众人各怀心事,局促不安,手托茶盏,起身离座笑道:“诸位都是久经风浪之人,朝廷大考也不使诸公改色,小小‘明德会’,为何如此心神不宁?”周是修最为豁达,笑道:“方先生说的对,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所求者德行而已,哪有什么高低上下之分。”
朱允炆眼望众人,起身在亭内走了两步,张口道:“诸位老师都是探花榜眼,独独无人点中状元,此番明德若能一句夺魁,想必便可圆满所愿了。”说着侧目问众人道:“却不知我说的可对?”眉眼含笑,有一丝讥诮。
许观见朱允炆说话全无顾忌,有心圆场,强笑道:“我这诗写的稀烂,不过是怕灵儿师妹笑话我罢了,故才担心,小千岁多虑了。”方孝孺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今年殿试拿个头魁,史书都要载你大名,这她笑你又何妨?”许观面皮一热,干笑两句,掩饰尴尬。
黄子澄哈哈大笑道:“那此亭便可改名状元亭,百年之后,亦是一桩美谈。”朱允炆却看破许观心思,意味深长道:“想必许解元是思春了,告诉你,灵儿姐姐乃是绝代风华,世所难求的仙子,你不要打她主意。”
许观闻言倒吸口冷气,心中道:“我只道师妹与皇孙友情非浅,听他言语,莫非与师妹有私?”忙上前道:“小千岁误会了,我与师妹……”朱允炆摆摆手,打断他道:“不说这些,今日过节,诸位有谁雅擅丹青,陪我画上几笔罢。”说着径直来到台前。
众人眼光异样,偷偷打量朱允炆,不敢稍动。方孝孺立在亭中,睹此情景,更是如遭雷齑,呆呆望向朱允炆。只见他负手站在台旁,青竹玉立,已有高洁之质,虽然瘦弱,但气势华贵,令人不敢轻忽,心中暗思道:“皇孙如今即将年满十五,按制需娶妻册妃……”一念至此,顿生惶恐,不觉呼吸转粗,心神难定。
朱允炆却未发觉,招呼下人笔墨伺候,朱允炆来到方孝孺身边,拉住他道:“老师文才独步天下,于翰墨之道也有不凡造诣,能否写一幅字,回头学生让工匠裱了,挂在宫里。”声音含混,好似孩童撒娇。
方孝孺却心思已乱,额头见汗,匆忙推脱道:“天寒地冻,老师手指都僵住了,写的字如何能看?”连连摆手。朱允炆露出失望之色,旋转望亭内众人,问道:“有谁可愿挥毫?”
王艮笑道:“我记得国子监有位两中解元的奇才,书法人格,乃当世一品,却不知是何人?”王艮言罢,齐尚礼笑着从角落拉出一人道:“此人姓景名清,早在此藏了多时了。”朱允炆扭脸去望,却是一黑瘦男子,此时也注目望来,与他四目相对,朱允炆瞄了他一眼,问道:“听说你两夺乡试解元,乃是国子监有名的才子,却不知为何屡次不赴会试?”
那男子闻言不语,默然来到台前,磨得浓墨,蘸得笔饱,运笔如飞,写下四行诗句,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其上写道:
蓬头垢面掩孤高,孽海残花解寂寥。
不复拨云抬望月,忍抛才气向蓬蒿。
沈文谦抬眼一望,只见那字里行间仿佛灌满天风海雨,直向自家袭来,一时目迷神眩,脚下发飘,丹田不由自主一热,才抵消压力,手抚心口道:“书格清腴,兼有逸气,神韵流诸于波折点划之间,无愧翰墨珍品,好字!好字!”那黑瘦男子目有深意望了沈文谦两眼,转身面向亭外。
许观却望着那诗怔怔发呆,心中惊起波澜道:“国子监众学子视我为领袖,却不知秦淮水深,藏着真龙,看来是我自大了。”不觉转望眼前黑瘦之人,神色也添了几分凝重。
朱允炆心思却不在书法之上,细细打量那诗句,又抬眼看向写诗之人,只见他垂手而立,神色恬然,不卑不亢,皱起眉头道:“你这诗写的古怪,莫非我大明不能让你施展抱负?”一言落下,满亭同惊,方孝孺上前两步,正欲张口,景清却面色不变,折身施礼道:“不过学生十年前做的诗,以为消遣,小千岁万莫挂怀。”
朱允炆却似不信,眉头蹙起,心中不悦,正欲开口说话,忽听得环佩声响,一人走进厅来。沈文谦未及回头,已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直将满亭墨香掩盖,一时心神舒畅,有飘然之感。回头望去,却见一绿衣少女已快步入亭,满室须眉俱失颜色。
只见来人上前挽住方孝孺臂弯,声如珠落玉盘道:“爹爹、允炆哥哥,灵儿来凑个热闹,你们不会怪我罢?”说着躲在方孝孺背后,俏脸挂着一抹云霞。朱允炆见到他,才舒展眉头,上前来到她身边笑道:“我先前劝灵儿姐姐几次,姐姐都不肯来,眼下如何就肯屈尊降临了?”那少女咯咯一笑,却不答话。
众人只看她一眼,便已迷失心神,又听她笑声悦耳,同时心念翻腾:“传闻方孝孺有女聪明清秀,绝丽无双,今日一见,只觉世间最华丽的词语夸她都欠妥当。”
沈文谦更斜眼偷看个不停,只见她不过破瓜之年,却已出落得标致大方,雪肤花貌,让世间红粉失色;嫣然含笑,教万千丽人含羞。娥娥红粉妆,已将坐前公卿迷倒;芊芊出素手,早让高天朗月雪藏。一时如对仙子,见而忘俗,脸上也升腾起一抹红晕,窘迫非常。
那少女忽觉有异,扭头向沈文谦望来,见他容貌俊朗,却一头乱发,不伦不类,更是一双电目含光,望向自己,芙面凝霜,挑眉道:“你这人模样古怪,又呆呆盯着人家看,好生无礼。”声音异常清脆。沈文谦不防佳人嗔怪,直窘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想道:“这姑娘生的美若天仙,声音也这般甜美动人。”那少女见他怔怔无觉,忽地眉眼含霜,竖眉斥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必你这人一身的勾栏做派,都是许解元所教的了?”
许观登时苦了脸道:“我的好师妹,你这话说的,师兄跳进秦淮河也洗不清了。”那少女展颜一笑道:“你身上臭臭的,就是跳进太湖,怕是也洗不干净的。”声如银铃,咯咯笑了起来。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2 02:40:00 +0800 CST  
方孝孺喝道:“灵儿休得胡闹。”那少女撒娇道:“爹爹!”方孝孺皱眉道:“你来此为何?”那少女道:“我想知道这首诗出自哪位才子之手?”说着自身后掏出一卷纸,丢在台上。朱允炆急上前拿起,展开来看,惊道:“这是北平府沈秀才的诗作。”
方孝孺上前接了过来,凝神去看,众人也一时围了上来,只听许观朗声吟道:
东风吹落征尘沙,愿入林山度暮涯。
时恐汉宫春意减,此心元不为梅花。
王艮变颜变色道:“时恐汉宫春意减,此心元不为梅花,这两句写出来,终明一朝,无需再咏梅花!”练子宁面皮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叹道:“只此高风,已羞败世间百花。”方孝孺亦点头道:“此句一出,余诗皆废。”一语定论,众人心中叹服,齐齐向沈文谦望来,已生钦佩之意。
那少女目光落在沈文谦身上,似喜似惊,美目含光,惊疑道:“是你写的?”面上却挂着一丝不信。沈文谦点头不语,那少女见他应承,心中不忿道:“如此雄深的诗作,怎是这浪荡子写的?不行,我得羞他一羞,不可让他太得意。”念头落地,换了玉容冰释,笑吟吟望着沈文谦。
沈文谦如何知她少女心思?此刻被他一望,只觉胸间慌乱,心中只如小鹿乱撞,任由她打量自己。许观却知师妹心思,忙上前解释道:“说起来,我与沈兄早就相逢,对他才学着实钦佩不已,能作此诗,实不出奇。”
景清狐疑道:“莫非沈公子才学不输许解元?”许观羞道:“何止不输,沈公子才高志广,早已成为我偶像了。”方孝孺在亭内走了两步,亦问道:“这位小友年纪不大,写诗却沧桑厚重,暗含深情,实非俗品。”言辞间却有一丝疑惑。
沈文谦匆忙解释道:“此诗乃是为一位前辈有感而作。”方孝孺“哦”了一声,问道:“想必这位前辈是一位驱除元胡,光复我大明的功臣?”沈文谦点点头道:“确是位了不起的英雄。”朱允炆插嘴道:“既是我大明功臣,定然封侯拜将,却不是谁?可在应天?早晚须为我引荐引荐。”那少女也饶有兴趣,睁大凤目道:“一定是位有故事的将军。”
沈文谦好半天无语,俄而悲心若碎道:“这位将军已然坐化。”热泪已先其音,自眼角落下。那少女见他人前落泪,也觉凄然,自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在他面前道:“原来是你的师傅,快擦一下罢。”言语中竟将他当做出家人。沈文谦却未查其意,恍惚间,只觉鼻间凭现一股幽香,宣芬散馥,钻入心田。
方孝孺眉头一皱,虽觉不妥,却未阻止。朱允炆伸手接过方帕,递给沈文谦道:“原来是位往生的佛门英雄,想来合了那句愿入山林度暮涯。”
沈文谦望了朱允炆两眼,见他面有惋惜之情,心中别生感慨道:“李伯升前辈一生戎马,功绩如天,最终确死在了朱氏一族手中。”望了那手帕一眼,别过身去。许观却凑上前道:“老师,前些日子您说府上缺一位学徒,沈公子才学出众,品格高洁,难得还有一手修缮图书的本领,如果在您府中做事,想来逊志斋中的孤籍残本便可焕然一新。”
一言落下,众国子监学子俱心生羡慕:“方先生乃是当世大儒,虽无爵秩,但他上交皇亲贵胄,下领四方皂卒,应天上下无人不敬仰其才学品德,读书人若拜入他门下,想来此生平步青云,大局可定。”方孝孺见他人才出众,气质不凡,也心生欢喜,点点头道:“两日后你来我府上,我与你聊一聊。”
沈文谦心中更添惊喜,跪在地上道:“学生沈文谦拜谢老师。”方孝孺见他尊师重礼,更加喜爱,冲朱允炆颔首笑道:“这位沈秀才,确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朱允炆也嘻嘻一笑道:“是啊,若天下多几个沈秀才这样的读书人,皇祖父便不用那么日夜忧愁啦。”眉宇间也对沈文谦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那少女见几人兀自说个不停,打断道:“这诗写的与余作不同,胸怀家国天下,心忧民族命途,虽是咏梅,实为咏心,是首好诗,可惜……”沈文谦呼吸一窒,匆忙问道:“可惜甚么?”那少女手掩嘴唇道:“可惜啊,你是个和许师兄一样的浪荡子。”
沈文谦见他调戏,羞得不能开口,面上如失魂魄,心中却欢喜无限。许观哈哈大笑道:“传文不如传意,吟诗重在明志,师妹才华出众,冰雪聪明,不如也写一首,定能盖过在场诸位翰林。”
那少女摆摆手道:“我近日醉心女红,此乃女人一生的倚靠,吟诗作赋这些粗浅的玩意,本姑娘早就弃若敝履了。”朱允炆哈哈大笑道:“灵儿姐姐说吟诗作赋是粗浅玩意,那我等岂不成了贩夫走卒?这话岂不连老师也一起骂了?”许观亦笑道:“师妹调皮了。”
那少女却一拧眉毛道:“贩夫走卒又如何?难道便不能有至性真情?就怕你等读书久了,目空一切,迷失根本。”众人听她说话,惊得哑口无言,直叹她见识之高,远胜堂堂须眉。
沈文谦心中亦是一凛:“这见识,怕不在兄长之下。”一时又忧心挂念起钱满楼,半晌心神难宁。许观却也羞红了脸,捧着她道:“我的好师妹,你就别再挤兑师兄了。”那少女望了望他,哂笑道:“我先前只道许师兄有聪明才干,今日见了这诗,才知你一身虚誉,离笨蛋不远,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爹爹的门生,否则牵连本姑娘也抬不起头。”说着浅浅一笑,冲朱允炆道:“姐姐说的可对?”
朱允炆满心欢喜,顺着她道:“灵儿姐姐万般皆对,无有不妥。”顿了顿,才又张口道:“但我大明毕竟重视文治,读书人才是天下安定的根本,连我最近也被皇祖父逼着读了好多书,虽有些心得,但是总觉得欠了一点灵机,无法冲破迷关,灵儿姐姐回头可要吐些珠玉,点化我一番。”这话说得漂亮,把少女哄得笑靥如花。
那少女笑个不停,摇头道:“这事你得找爹爹,我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对柳眉挤在一处,煞是可爱。方孝孺故作威严道:“小丫头越说越放肆,没了体统。”那少女虽是他女儿,却也不怕,做个鬼脸,躲在了他身后。
此刻黄子澄上前道:“说了半天,却不知灵儿姑娘点谁为今日‘明德会’的状元郎?”王艮笑道:“此事还用明说,沈公子大才已惊灵儿姑娘,使仙子在我等粗鄙之人面前展露花容,想这状元郎的名头,非沈公子莫属。”一语毕,众学子点头叹服,齐声附和。
方孝孺沉思片刻,也不禁感慨道:“沈公子这诗品格端好,寄意超绝,确是为众诗之冠。”许观也附道:“师妹已说看了沈公子的诗,才知许观虚誉无实,是大笨蛋,我看这头魁非沈公子莫属。”沈文谦虽被佳人暂迷心智,但此时已复澄明之性,见众人夸赞,不住拱手,连连谦让。不觉又悄悄瞄了那少女两眼,内心甜蜜。
那少女沉吟半晌,吊足了众人胃口,才神色凝重起来,说道:“大家可知我醉心谁家?”齐尚礼道:“灵儿姑娘青眼望谁,我等急欲知之。”那少女点点头道:“那我便将这首诗吟给你们听。”一语落下,众皆屏气收息,目光落在她曼妙身姿之上。
那少女负手来到亭边,凭栏望向远处梅林,声音清脆道:“眼前谁识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明月满天天似水,茶醒听彻玉人箫。”语速颇快,好似疾风扫落叶,响在众人耳边,一时亭内学子心智皆迷,心中困惑道:“这是首确是谁作的?方才怎未见到。”
独沈文谦与朱允炆最先反应过来,朱允炆脸上挂起笑容,霎时已是笑出声来。沈文谦却骤感心悲,怆然而起,侧身背对众人,一脸失落。众人迷了片刻,许观最先反应过来,心中叹息一声:“这诗写的虽好,但格局尚差沈兄一截,想必是小千岁所作。”脸上挂起笑容,冲朱允炆拱手称贺道:“原来小千岁学冠应天,才动秦淮,才是今日状元郎。”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却缄口不语,躬身冲朱允炆称贺不止。朱允炆得意洋洋,冲众人转圈还礼,俄而才冲那少女,疑道:“沈公子这诗格局明明在我之上,却为何灵儿姐姐点我的头魁?”说着眼珠一转,唬着脸道:“莫不是惧我皇孙身份?如此可失公允,难以服人。”
众人闻言心中俱叹息:“小千岁恃才不骄,明心正意,果然皇胄之风,可为天下表率。”齐声称赞朱允炆。方孝孺亦点头颔首,以示嘉许。那少女却心头一慌,暗自诽朱允炆多嘴。
众人却不知他心思,方孝孺来到爱女身边,说道:“点状元可要有理有据,允炆之诗使今日头魁,你要说你的道理来。”
那少女思忖片刻,樱口张开道:“那我问爹爹一句话,今日 ‘明德会’之名,是不是您取的?”方孝孺抚须道:“自然是。”那少女道:“那就是了,即是‘明德会’,自然以明德为要,大学之道,首贵明德,今日点允炆的状元,便依得便是这明德二字。”
方孝孺心中迷茫,说道:“你这小丫头绕来绕去的,不妨明言。”那少女道:“君子不光要文才出众,德行操守更是要为天下表率,是也不是?”
方孝孺点头道:“此话也不假。”那少女忽拍手笑道:“那就是了,既然说起德行,沈公子与许解元一路的勾栏雅客,怎可为众人榜样?”方孝孺一惊,右举起手,又没法发作,指点她道:“你这丫头,鬼机灵。”
那少女却不忿道:“爹爹才不讲道理,允炆诗写的好,难得方才不矜其能,有谦逊之美德,爹爹不是说过一句话:虚己者进德之基,我点允炆为今日的状元,实是看重他品德文才俱足出众,爹爹还觉得我心中有私嘛?”
方孝孺愕然语结,无奈苦笑,众士子更是心惊:“方孝孺之女方灵儿聪明伶俐,学力精赡,无怪有小易安之名。”




接近四千字大章,以飨各位读者。
另有读者QQ群:512088974 欢迎入坑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3 03:32:00 +0800 CST  
帖子更新了,但是却遭到审核,大家去天涯看吧,接近三千字的一章,有重要配角出现。
天涯地址:http://bbs.tianya.cn/post-no17-106764-3.shtml
或者百度搜索 武侠日月山河 可找到天涯论坛仗剑天涯板块上的帖子


另外 以后更新重心也许会挪到天涯上,贴吧限制太多,阅读体验又差,实在难受。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4 03:47:00 +0800 CST  
亭内静了片刻,众人才纷纷向朱允炆称贺,朱允炆难胜众意,笑道:“承蒙灵儿姐姐爱护,我这状元郎实是虚名无实。”上前拉起沈文谦道:“沈公子才学过人,来日桂榜春闺,必有一席之地。”众人更添感喟,俱伏地施礼道:“小千岁学道谦逊,有仁德之风,实我大明之幸。”沈文谦见他真情实意,伏地不语。少时脑海中忽地想起宫中那位人物,愈觉心中不安。
戌亥之交,夜色渐凉,经此一阵闹腾,众人亦觉疲乏,方孝孺笑道:“今日‘明德会’,诸位各展才学,皇孙允炆德才并举,得取元魁,来日丹青史书之上,必成一桩美谈。”朱允炆环望众儒,感慨道:“我大明人才济济,来日开太平盛世,必赖诸位贤儒。”一语落下,众人登时泪下道:“祈效微劳,愿我大明国运永昌。”朱允炆见众人伏地拜倒,更添感喟,双目放出光华,在众人身上恋恋扫过,已将诸贤深深印在脑海之中。
实则后来允炆登极,改元建文,后燕王起兵靖难,天下大乱,此夜亭中诸人早为新皇肱骨,思及今夜之恩,戳力以保社稷。后应天破城,以孝儒为首臣工,遽成猛士,誓死不降新主,以致朝臣死灭殆尽,祸连亲族,使应天惨祸无数,秦淮几成血河,其中无数气贯长虹、可歌可泣的故事,难描难画,磬笔难书。数百年之后人,思来犹觉泣血锥心,痛悲入骨。实为华夏五千年亘古未有之灾殃,史称“壬午殉难”。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4 12:31:00 +0800 CST  
少时,方孝孺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就此散去罢。”朱允炆也觉疲倦,当下与亭内众人告别,众人收泪起身相送,便有侍卫拥簇着朱允炆离亭而去。一时诸人纷纷告辞,许观亦拉着沈文谦下亭,那少女一吐舌头,冲沈文谦笑道:“下次再有诗会,我肯定拔你为状元。”沈文谦心中一热,微笑点头,却是窘迫难言。
许观如何不知他心思?早一把拉住他,忙不迭冲那少女告辞,拽起沈文谦,向外便行。沈文谦恋恋不舍,随他出了方府,心中倩影犹在,鼻翼清香宛存,一时失魂落魄,贴着高墙,向巷子深处行去。
朗月西沉,巷内人群已然散去,唯有家家户户悬挂彩灯发出微弱之光,沈文谦与许观二人行未远,忽有警觉,冲许观道:“兄长先回家中,我肚子不舒服,须要方便一下。”
许观狐疑道:“家中有净桶,难道不能方便?”沈文谦急道:“我憋的难受,等不及了。”抛下他,如电向巷子深处射去。少时来到暗处,只见前方孤身立了一男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容貌。沈文谦向前疾走两步,来到那人身前,只见他身材消瘦,肤色黝黑,唯一双眸子闪着异彩。沈文谦凝神望去,心中一紧,张口道:“景兄何以深夜在此。”
那人确是应天举监景清,闻言打量沈文谦片刻,淡淡道:“你是明教中人?”沈文谦心中一慌,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随意立在高墙之下,骨松肉垮,全然不似习武之人,心中起疑,当下不敢造次,反问道:“你是何人?”景清神色微变,继而轻叹一声道:“有幸席中相叙旧,秦淮河水永淙淙。”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4 12:32:00 +0800 CST  
沈文谦道:“如此说来,景兄也是故人?”景清双目如电盯着他,出口问道:“你练了心经的功夫,与明尊是何关系?”声音清俊,入耳温和。沈文谦瞧势头不善,心中一紧,皱眉望着他,说道:“阁下究竟是谁?”景清见他变色,才收了高冷之意,面色凝重,诚恳道:“景某风闻《明王心经》乃天上手段,da成者上可fei升,下可归潜,心实向往,不知可否割爱,借我一观?”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4 12:34:00 +0800 CST  
沈文谦闻言面有惊色,心道:“原来却打心经主意,却不知是哪一路豪杰。”摇头道:“心经乃是明教至高宝典,非明教教主,外人无权借阅。”景清眸子一亮,失笑道:“莫非你是明教教主?”沈文谦知瞒他不过,点点头道:“沈某忝掌明尊宝位。”
景清乍闻此言,不觉额头青筋暴绽,转念之间,不觉汗毛竖起,面上阴晴不定,似在挣扎,少时一咬牙道:“原来是明教教主,景某有礼了。”躬身施礼,颇为端庄。
沈文谦到了此时,反倒静下心来,淡淡道:“阁下究竟何人?”景清却道:“我是应天国子监监生,同你一路的许解元是认得我的。”沈文谦见他不答,愈添惊疑,问道:“景老爷究竟意欲何为?”面色已然不善。
景清见状,二目倏射精光,说道:“我是山中长大的孩子,跟着家中长辈偷拳学艺,吃尽苦头,痴情不可谓不深,怎奈天不垂我,始终无缘至诚大道,据悉心经乃武道之无上宝卷,玄妙高深,故此启扰相求,愿沈教主怜景某一片赤诚,不吝宝卷,以圆我印证武学,求玄若渴之心。”
沈文谦见他气质一变,仿似化身利剑,散出孤高之意,始知他先前藏拙,面有惊色,许久才出声道:“景兄果有痴心,当知至诚之道,不在霄汉,心经之上,多是浅显道理,比知江湖末流,犹简拙几分,怕景兄看了要失望。”景清面无表情道:“看来沈教主是不肯割爱了。”沈文谦摇头道:“怕是帮不得景兄。”
景清长叹一声,双目光华散去,忍了一忍,才无奈开口道:“既然沈教主无心,景某也不为难,不如你我搭个手,也教我体会心经之高深玄妙。”沈文谦见他退让,也捉摸不透他心中想法,说道:“我习练时日不久,怕使不出什么玄奥之术,更远远非你对手,景兄莫为难于我。”景清道:“景某只信福缘身受,还望沈教主莫过自谦,指教一二,以证道心,景某感激不尽。”说完折腰拜倒。
沈文谦皱眉道:“心经有云:道心玄虚难测,不如人心赤诚,真情可期,景兄果有痴心,不如立足红尘,在人字上做足功夫,何愁不证至诚。”景清双眉一挑道:“《明王心经》里果然有真东西,景某痴念难改,沈教主这便出手罢。”一时信念更牢固难移。
沈文谦见他容貌颇不起眼,却估值非常,轻声道:“先贤有云: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又曰:庖丁解牛,技近乎道,景兄人中龙凤,远胜于我,何苦迷恋心经,自设心牢?”景清叹口气,坚持道:“景某只望沈教主身体力行,开启下愚。”抱拳一拜,声音已带了哀求之意。
沈文谦屡劝不改其志,心中无奈,说道:“我与你道差千里,怎能与你放对?”恍然后退,已有离去之心。
景清面上一沉,凝气收神,叹息道:“景某只好僭越了!”神气陡变,状若天神,少时忽脚下一蹭,束身而起,如蛰龙升天。人在半空,展开双臂,手掌外撑内扣,含着无穷威势向沈文谦拍来,隐有风雷之声。
沈文谦惊呼出声道:“大摔碑手,你与常胜法王什么关系?”
话音未绝,景清双掌已至胸前,沈文谦目中精光大现,胯上一抖,飞身后退。景清见他身子既整又快,惊诧道:“果然是高人调教过的拳架子,虽然功夫浅了些,却强我偷师百倍。”身子落下,掌心一按一提,黏在沈文谦身上,轻柔发力。
沈文谦避无可避,横跨一步,侧身出手上拨,也使出大摔碑手中“挑”字诀,欲将他来势化开。景清手臂亦不变向,与沈文谦手腕搭在一处,两人甫一搭实,沈文谦就觉对方内劲与心经有三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丹田一热,欲与他“较劲”,试他真功。
景清哈哈一笑,也鼓动气海,沈文谦陡觉对方力道刚柔曲直,变化无端,手上极轻灵而又极沉实,虚实莫辨。心中生出不祥之感,正欲撤手后退,忽觉半边身子空了,手臂一麻,只觉浑身不得劲,才知自家重心已被对方吃死。
脚下一震,想要向后退,全身却被他黏住,动弹不得。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4 12:34:00 +0800 CST  
沈文谦呆了片刻,脚下一震,想要向后退去,却发现全身已被他粘住,动弹不得。少时肩膀一颤,使出大摔碑手“崩”字诀,小臂摇晃,勉强将景清手臂弹飞,这才整活了身法,滴溜溜围着景清转了起来,使出鹿步梅花桩转身之法。
景清立在原地,见他绕身飞腾,身法虽有些许不谐,难得脚下却踩出奥妙之步法,也算快逾闪电,哈哈大笑,一掌拍出,着掌处粘稠无比,棉花一般空松无处着力,心中大骇,吃惊道:“这是大摔碑手‘粘’字诀。”正欲换劲,却觉一股柔合力道缓缓送出,已知他心思,顺势一跃,退后丈于站定。
沈文谦已是眼冒金星,汗出如浆,景清笑道:“你这大摔碑手学的比我全活许多,可惜功力太浅,唬一唬外行还行,但行家眼里,却是满身破绽。”沈文谦喘息道:“景兄可耍够了?”景清道:“你受了内伤?”见沈文谦不语,又惊道:“方才身法奇妙的很,这次你无需用力,只再使我给看。”身形一站一束,近身如猿,藏住行迹,突施虚手试之。沈文谦无奈,脚下踩出八步蹬空步法,欲躲开来。
景清见他又施绝技,更添惊喜,脚下变化飞快,用肩膀贴住他,气机盈虚难测,劲道起落无形,绕着他转起圈来。沈文谦眼前一花,忙使“顾”法护住全身,只见他脚步抬起,贴地而行,竟是越转越快,须臾连成一片,失了身形,只觉四面皆是幻影,难辨真身。蓦然低喝一声,气运上焦,目光如电射出,堪堪看清虚实。
景清气不长出,笑道:“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没想到你连‘大光明如意伏心法’这等绝技也会,景某捡到宝啦。”说着使出一套极精妙的掌法,只见他手上虚影变化,一掌生八掌,八掌又各化八个虚影,合成六十四掌,脚下贴地游走,踩住八个方位,随走随变,势势相连。
沈文谦被他转的头昏,又失方寸,情急之下,束身而起,如伏龙升天,极尽冲天飞腾之态;身未腾起,势已跃然而上。其蓄势待发,意境非凡,已是词语难言,若蛟龙腾飞,游行九天,神奇更非笔墨可描。使的正是八步蹬空最后一式——“一步登天”。
景清见他跃起,哈哈大笑道:“此一跃,尽弃成法,自辟新天,教你之人定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拗步蓄势,顺步拧身,也学他腾身而起,肩跨相合,顾打相通,身子旋而未旋,钻天之意已腾然而上。
其实景清所使之术名唤“游身八卦掌”,乃河间一董姓习武之人家传拳法,于世虽名声不彰,但其术却精妙独造,世所罕见。其掌法取四象八卦之数,糅合精妙步法,意全在“上虚下实”,上身永远松快不着力,下盘却要练的既沉稳又轻捷,如此与人交手,脚下贴地生根,方能变化。
景清无意中得此传承,悟性既高,又肯下苦功,十余年间每日把玩体悟,浸淫颇深,已得游身八卦精髓,此掌法有定掌,活掌,变掌之分,尤以变掌为游身八卦之大乘境,景清数年前已尽得其要。
他手段高沈文谦一截,此时使出,更不拘成法,顺心而为,手足齐动,与沈文谦在空中须臾较了数下,两人转瞬换了数招,眼看便要落地,沈文谦心知落地之际便是虚手尽去,立见高下之时,不觉凝息收神,锁住对方。手上暗暗捏个剑诀,只待落地,便施夜雨萧萧剑之术,将他摆脱。
景清见他又使了一套全然未见之剑法,心中更惊,一时心晃神摇,欣喜非常,眼看便要落地,便欲一试短长。忽闻身侧一声轻叹,随即面前白影一闪,电光火石间,一人已钻了进来,站在二人中间。
景清心中大骇,一掌拍出,只觉如拍棉絮,劲道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手上如被火烧,不假思索一甩,已挣脱来人,向后退去,拿桩站定。沈文谦方一落地,也见来人,心中大惊,仓促间一招夜战八方,出手忽地走空,更连带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空,身上只是不得劲,手上欲撤,却被对方“粘”住,又被来人“拿”住了全身,比方才与景清放对更难受十倍。
沈文谦心知此时稍有异动,便会劲道走空仆地,只用手贴挂住那人,冲他脸上望去。面色大惊道:“你是玄门叶继儒!”
景清闻言面上忽现喜色,出口道:“玄门果然不凡,足下小小年纪,便已有半步化境的手段,今日景某定要与你讨教高深,证道之路上助我一臂之力,这趟没白来。”叶继儒孤身而立,不冷不淡道:“应天竟藏了阁下这般人物,看来是锦衣卫失职了。”
景清道:“阁下一副好相貌,似戏台里的冷脸吕布,手段更是在下平生仅见,却不知师从玄门哪位名师?”叶继儒冷冷望着他不语,沈文谦僵在一旁,张口道:“他是周大拙再传弟子。”
叶继儒眉头一皱,吐出两个字道:“聒噪!”手臂肌肉轻轻一颤,沈文谦不由自主跌飞出去,口吐一口热血,先前内患又被他激发出来。景清见他出手伤人,皱眉道:“听说玄门周大拙乃江湖第一人,我先来尚有怀疑,今日见了你,才知此事不是讹传。”
叶继儒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使的是心经上的内劲,但方才掌法却非明教手段,不知是谁家独造?”景清笑道:“玄门果然有些意思。”又扫了他身后古剑,饶有兴趣道:“听说周大拙一手魁星剑海内独高,不如你将此剑术教我,我以此掌法与你交换。”
叶继儒冷冷道:“雕虫小技,尘秽视听!”景清又笑又气道:“玄门果然个个眼高于顶,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你既瞧不上我这稀松手段,却来此为何?”叶继儒伸手一指沈文谦道:“此来原为擒他,今日看来,也要将你擒回镇抚司喝茶了。”
景清不为所动,放声笑道:“小小年纪,大言不惭,景某不过起点低了些,却也不至于让你如此羞辱于我。”叶继儒扫了他一眼,见他又黑又丑,已生轻视之心,哈哈大笑道:“龙不与蛇交,凤不与蛆盘,你是尘寰丑类,便如何折腾,此生也难登广寒,位列仙班。”
景清眯起眼睛道:“玄门既自诩神功妙化无涯,景某忝颜求教,阁下艺高才广,万莫自珍。”一言既落,二人已逼在一处,龙睛射电,虎目生光,两双眸子都露出异样神采,彼此面孔俱现凄狠之色。
龙虎相逢,俱不甘沦为下首,转瞬便要见个高下,以全威严。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5 00:02:00 +0800 CST  
第十章 明理修德平生愿
少时,景清嘿了一声,亮个“龙形搜骨”的式子,脊柱伸缩抖擞,破背欲飞。叶继儒摇头冷笑道:“得意忘形,算不得什么大能为。”话虽如此,面上却颇为慎重,跨前一步,境相陡变。
沈文谦一边望见这一跨,便见不同:只看他周身如清风流转,俊逸绝俗,忽而如渊渟岳峙,岿然不动;转瞬,面目又模模糊糊,难辨真容;再看时,整个人竟然松松融融空了。
沈文谦心中大骇:“此人艺深如海,真不知何时能与他一决雌雄?”他是书生,向来孤傲,以才华自诩,视明理修德为平生所愿,但此时卷入江湖纷争,亦受苏道泉熏陶,几经波折,此刻已然沾染了几分江湖意气,不觉心中也悄然生了争胜之心。又与玄门叶继儒狭路相逢,多遭他轻侮,心中已将他视为生平劲敌,故生此念。
景清被他逼住,傲然独立,直若不见。片刻,低喝一声,身似弓弩,脚下如风卷地,似马奋蹄,闪电般逼近叶继儒,便要发劲。叶继儒见他发劲又活又整,笑着再向前跨出一步,手掌慢吞吞向前挥去,外人看来这一下速度缓慢,实则又快又准,瞬间在景清肩膀上抹了一把,后者避闪不开,登挨实了一下,陡觉肩膀一抖,继而周身大震,浑身筋骨竟似散架一般,再使不出力气。
当此时,景清陡然打个机灵,喝道:“玄门拂骨绵掌的功夫不过如此。”脚下急顿,一束一展,便整活了劲,出手如刀,反客为主,向他咽喉插去。尚未得手,心头忽生异感,如猴捅蜂窝般倏然蹿后一丈,靠在墙角,拿桩站定,冷眼瞅着叶继儒。
叶继儒冷笑道:“杂耍一样的玩意,叶某方才看高你了。”景清哈哈一笑,说道:“玄门手段果然举世无匹,景某但观其形,便已知其中藏了无穷妙意,能与阁下交手,生平至畅!”叶继儒道:“说再多,你也不是我对手。”
景清打个哈欠道:“当年有位武林前辈将天下习武之人分为三小撮,分别为心宗、灵宗与体宗,又在体宗之下,琢磨出气、势、术三派源流,又言世人多拘囿其中,下苦功夫、笨功夫,以为得了一脉道蕴,沾沾自喜,宗师自居,实则天下遗丑,堪称武林毒瘤。”
叶继儒闻言默不作声,景清唉叹一声道:“幸他所言:天下尚有三两宗派,七八个巨匠,窥得心宗一二玄奥,传武道源法于后世,使薪火不致根绝,这其中,玄门也算居功至伟,如今看来,这评价公允的很,一点没说错。”
叶继儒问他夸赞,神色稍稍松弛,抬头向他望来,淡淡道:“这是沈敬擎所言,也不算痴妄之谈。”景清道:“体宗之上是心宗,却不知心宗之上,尚有灵宗,此论虽是玄之又玄,却非凭空虚撰,天下能触此类而旁通者,万中无一,不知你玄门可有人摸到其中一二法门?”
叶继儒仰天大笑,傲然道:“前边两句似可入目,后面一句,确是无稽之谈。”景清诧异道:“未闻玄门高见,但请不吝赐教,以开下愚。”叶继儒道:“玄门 ‘炼心炼性,道在尔心’,虽说自悟,却也讲一个来龙去脉,所谓‘手中无拳,心中有道’,道之奥妙,尽在我心中握,沈敬擎所谈之灵,虚无缥缈,难寻难测,实是妄言诓世,无怪他当年故弄玄虚,以致有后来败毁之厄。”
景清闻其语颇为不屑,如遭羞怒,面色发赤道:“阁下说话毒辣,不留余地!”叶继儒冷笑道:“沈敬擎本就是尊泥塑的菩萨,当年无人毁他声誉,可惜他已死多年,若他还在世,叶某定亲上明教望月楼,将他沈文谦挫骨扬灰。”一言方吐,沈文谦喝道:“放肆!”
叶继儒闻言勃然大怒道:“蝼蚁尔敢冒犯天威,好大的胆子!”起手向沈文谦当胸迅捷拍去!景清忽抢向前去,仓促下用肩膀硬抗了他一掌,身子晃了一晃,拦住他道:“阁下过分了!”叶继儒面色狰狞,手指沈文谦道:“小小蝼蚁,敢放狂言!”
景清望见他神色激愤,大有狂态,忽面现悲色,忽而鼻中一酸,涌下泪来,悲切道:“可怜景某一片痴心,却教谁人知?”叶继儒本自动怒,忽见他落下泪来,呆了一下,却见清静凄然半晌,垂首望地道:“我自幼家人不许我习武,我偷艺十几年,遍访名师,多历坎坷,尽力摒弃门户之见,视道之达者为生平偶像,也曾亲访北七真山门,可惜却遭羞辱,但我仍视玄门周大拙为斯道巨手,久欲拜识,今日见了他的传人,本自心喜,可惜……”
叶继儒愣了一愣,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脸色阴沉道:“可惜甚么?”景清此刻似被勾去魂魄一般,轻轻拭去残泪,茫然道:“可惜满腔赤诚,被泼冷水,一片丹心,遭人涂黑,从此莽莽红尘,再不敢轻设偶像!”怅然一叹,如失至宝。
叶继儒这才哈哈大笑,抬眼向他望去,傲然道:“你何必虚美己志,你想借玄门之身,博一二虚名,直说何妨,你果有真功,叶某借项上人头,助你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景清听他言语狷狂,不可一世,忽红了眼睛,仰首长叹道:“你也算修真有成,却如此轻揣我意,可怜我二十年把虚名假利抛下深崖,为凡俗所轻,如今竟落得这般名声下场!”
叶继儒冷哼一声,斜眼看着他不语。景清忽直视他道:“景某一直以为志广之士其行必高,卓异之人其德必美,如今睹此凉薄世态,直叹我太天真,从此痴心尽毁,始知:登高者无不寂寞,风光者未必是真,从此孑然一人,独上高峰。”叶继儒惯走江湖,见过世面之人,也从未见过此等痴儿,一时皱眉摇头道:“叶某语拙,说你不过。”竟不欲与他冗言。
景清叹口气,目光似有怜悯看向他道:“今日也教你开开眼界,看世间属灵之辈,是何等手段!”叶继儒亦笑道:“来吧,教我玄门见识一下灵宗高妙之术!”景清闻言,更不多说,身子一震,似游龙般蹿到叶继儒身前,不见他使出动作,叶继儒胸前已着了一掌,蹭蹭蹭连退三步,骇然道:“你……”手捂胸口,说不出话来。
景清长身孤立,声音低沉道:“还望阁下解下佩剑,与我尽兴一斗,若能领教高深,景某甘愿献头以报深恩。”弯腰作礼,恭谨至极。
叶继儒稍息平复内息,又复狂态,手指景清道:“方才叶某大意了,才叫你趁虚而入!”景清叹道:“想给你看点真东西,也不能!可怜你自诩天才,实则是世间一等一的浊物。”
叶继儒哈哈大笑道:“休说废话!这天下,配让我拔出魁星剑的人,不超过五个,其中没有你这号人物!”景清闻言反平静下来,深吸口气道:“你须记住,今日胜你者景清。”叶继儒皱眉道:“聒噪!”
景清顿首缓道:“好!”袖角忽飘起,似柔似刚,向前忽冲叶继儒胸前一挥。
叶继儒面色陡然煞白,大惊失色,遽然后退。不防身后剑鞘中发出一声轻吟,长剑冲天飞起,叶继儒展臂一捏,持剑在手,勃然道:“魁星剑一出,你今日必死!”银光一闪,宝剑如蛇钻入,一刺、一挑、一扎,三式行云流水般使出,仿似在景清胸前开了三点梅花,景清飞身闪退,低头一望,便见胸前衣袍已被洞穿三孔。
景清心知必有一番苦战,扭头冲沈文谦道:“这里没沈公子之事了,还请速回,来日景某再去拜访。”沈文谦见他忽与自家说话,摇头道:“我不能走!”景清皱眉道:“你远不是他对手,此时不走,等下去留便由不得你了。”沈文谦摇头道:“你为了救我而拦他,我更不能走了。”
景清闻言心中登时火气,急切道:“沈公子莫要不听人劝,速速离去,保有为之身,这里,他还奈何不得我!”沈文谦目光澄明,轻声道:“你我虽非挚友,但我与他却是宿仇,你独抗于他,我不能弃你而去。”
叶继儒闻言瞄了沈文谦一眼道:“你自去无妨,不管你逃到何处,叶某也能将你擒上玄门。”沈文谦闻言怒从心起,上前站在叶继儒面前,直视他道:“我本读书之人,无心江湖之争,但你屡次纠缠于我,轻贱沈某,传闻先父身陨于玄门之手,此深仇巨辱,我为人子,岂能让他泉下抱憾?若有三年功夫,沈某定上玄门,洗去前耻,教你心服口服!”
景清闻言,抚掌喝道:“沈公子好志向!”叶继儒失声笑道:“你莫非疯了?”沈文谦此刻一颗心狂跳,周遭万物似乎都已不重要,只死死盯住眼前之人,傲意涌上心头,问道:“叶先生莫非怕了?”
叶继儒哈哈大笑,逼近沈文谦道:“我从站桩习武到成为师叔祖魁星剑传人,前后不过十个月的功夫,天下未尝有得到如我之快者,你既敢放言与我对赌,那叶某今日便全你所愿。”
又语气森然道:“不过我只给你一年功夫,望你早日成就,否则,我必亲斩你项上头颅。”说着扭过头去,仰望高天,冷冷道:“速速离去,叶某言出必践,不会拦你!”
沈文谦稳了稳神道:“你即是言行必果之人,我是走是留,又有何妨?”叶继儒冷笑道:“我不欲你等凡胎俗目,污了我玄门魁星宝剑。”沈文谦见他神色狂傲至极,语气高高在上,好似仙人,直惊得无言以对。半晌长叹一声,扭过脸去,不愿再看他。
景清闻言却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目光在沈文谦身上留恋片刻,转望叶继儒道:“我亦有一路枪法,可对你魁星剑,想必不辱你玄门宝贝。”说着飞身而起,跃入一旁深院之中,只听数声清响,复见他又跃入巷中,手中以持一根鹅蛋粗细,丈于长的白蜡树干,枝叶已被撇去,显是临时草就。
叶继儒笑道:“难得被你找到如此周整的白蜡杆。”景清平端枪杆,不动声色道:“此术名唤六合枪,乃是岳武穆所传枪法。”叶继儒道:“你会的东西还真不少,可惜不都是戏台上的把戏,中看不中用。”清静置若不闻,枪杆垂地道:“阁下先请!”叶继儒闻言头颅高昂,双眼望天,一步不动。
半晌,景清轻声道:“唐突了!”

又是一大章 3600字!!!
群号:512088974 欢迎入坑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6 00:27:00 +0800 CST  
手臂一抖,摧枪直取叶继儒当胸,叶继儒见枪头幻化出一片虚影,密不透风,团团将他罩住,心中暗惊。低喝一声,瞅准空隙,逼身向前,举剑直刺进去,剑尖劲风缭乱,竟欲破他枪势。
景清见他出剑刁钻,不敢运枪与他宝剑相抗,脚下趟地而行,划出一个大圈,绕圈摇枪,大枪好似游龙般团团罩住叶继儒,枪尖却使出小巧技法,枪头如小蛇般,只在叶继儒胸口、面门乱钻,所到之处,风声鹤唳,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使人催生幻象。
不过数式,叶继儒就觉心头烦闷,忽震宝剑,就欲破圈而出,忽见景清由顺转逆,方才自左向右绕着叶继儒转圈摧枪,此刻忽由右往左,疾转不停。叶继儒头重脚轻,身不由己,正欲拿桩站稳,景清忽又换了方向,方向转动,叶继儒再坚持不住,喝道:“且看我‘灵剑’齑灭你‘乱神’邪术。”
双眼一瞪,似有一道无形之间,射向景清神宫,景清长枪一滞,叶继儒才长舒口气,摧剑向前。景清知他打神之术不过略有小成,一时心中稍定,脚下走动不停,只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须臾过了十招,景清愈斗愈勇,初与叶继儒交手,尚存了切磋技艺的念头,每一出手,均以虚势试之,摇枪挑而未挑,刺而不刺,专注意相,点到即止。再斗几招,二人不分胜负,他存了争胜之新,不觉气血上行,不甘平手,口中怪叫,绝招随势涌出,大枪使来再无半点顾忌。
沈文谦扭头立在一旁,忽觉一震怪风袭来,好似惊涛拍岸,几乎将身子也吹倒在地,匆忙拿桩站稳,忍不住扭头去望。只见景清手中一杆大枪好似怒龙腾于大海之上,驾驭天风,卷起巨浪;叶继儒却好似藏在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孤舟,手舞魁星剑,左右见拙,似乎无力可挡,在一片虚影中时隐时现,随时有倾覆之险。
沈文谦心生疑窦:“叶继儒乃玄门天才,又仗魁星宝剑在手,却为何被景清占了上风?”不觉双眼盯住景清,已是骇然心折。再斗片刻,高上忽下起雪来,这雪来的急,顷刻便是鹅毛满天,洋洋洒洒不绝。
二人被大雪罩住身形,只一味施展手段,瞬息间又过了十余招。沈文谦透过雪帘,运神观望,一颗心吊了起来。只见景清乘风破浪,有万夫不当之神勇,叶继儒随波逐流,看似不支,却每每于千钧一发间出意新式奇之招,助他脱离困厄,一时心中啧啧称奇,对叶继儒之手段更添几分惊叹。
此刻,景清却犹似健儿,大枪连连摇晃,式式相连,看似幅度非大,却又极富深意,枪头点晃之间,十分古怪,不依常理。更兼他武功博杂,往往一招之间,竟同时用上几种不同手段,或糅杂掌法,或掺和拳术,当真虚实难测,有神出鬼没之威。
叶继儒立在圈中,仗着功力深湛,勉强抵挡,不免全神贯注,颇耗心神。少时,额头已微微见汗。景清见他自守多时,长剑使的朴实无华,气度雄沉,出手快慢相见,毫不取巧,将周身守得滴水不漏,心中暗惊:“玄门调教出来的弟子,拳架子毕竟扎实的多。”饶他修行多年,此刻亦心力有损,手上渐渐慢了下来。
叶继儒如何不知他此刻窘状,持剑冷笑道:“耍花枪,变戏法,阁下闹够了没有?”一抖长剑,疾风般刺出。沈文谦站在一丈之外,犹觉剑气如风,卷起雪花,迎面扑来。忽听一声轻响,便见景清长枪被拦腰斩断,半截枪身如箭飞出,转眼间插入远处院墙之上,竟直没入柄。沈文谦眼望短枪,心神惊散,不信乃是叶继儒一剑所致。
景清长枪被毁,亦不气馁,哈哈大笑道:“景某肉身才是宝,真东西来啦!”竟弃了半截枪杆,闭上眼睛,跌跌撞撞向叶继儒怀中撞去。叶继儒手持宝剑,正欲刺落,忽觉有异,脸色忽转煞白,飞身欲退。
却不防景清速度更快,手臂竟不可思议的暴长数寸,拳头捣在他肩窝之上。叶继儒这下挨得瓷实,恍如与奔马撞在一处,半边身子俱麻,长剑飞也似的脱手射向一边,“噗”地一声,如插豆腐般,插在短枪一旁,入墙盈尺,剑身颤个不停。
叶继儒浑不料会有此变,脸色一边,微微分神间,景清哈哈一笑,已抢入他中线,贴身挤靠,脚下发力,欲拔他根劲,将他摇飞。叶继儒匆忙回神,不慌不忙,身子闪摆,双脚比手还灵巧,连在地上踩了数步,勉强稳住重心,旋双臂在胸前翻卷,右拳藏入腰眼之下,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滚出,食指凸顶,使出钻旋之劲,直奔他臂内“天府穴”而去。
景清见他使出的拳法刁巧脆快,颇为毒辣,立时五指炸开,力弥指梢,以一路擒拿之法与他放对。二人俱不招不架,瞬间双臂接在一处,景清才出其身,忽觉他钻旋劲中却裹藏了一股崩摇之力。虽闭着眼睛,也知对方接下来所使之招数,忽弃擒拿手法不用,转以一套绵柔掌法,欲将他力道化去。
叶继儒见他双眼紧闭,似未卜先知,心中惊慌,也化刚而柔,使出拂骨绵掌与他相抗,出手软绵绵,看似无力,实则随发暗劲,拆人骨肉,毒绝非常。景清听劲,知他使出绵掌,起手带了绵、滑、寸、巧几种劲法,也不慌乱,闭目与他遇招拆招,以柔制柔。
霎时两条手臂已然缠实了,二人心中此是难逢之机,忽脚下齐齐发力,忽听一声脆响,仿似有人放了一挂响鞭般,两条双臂高高弹起,二人脚下踉跄,蹭蹭后退,衣袖已如残花碎叶,同鹅毛大雪一起飘落。
叶继儒半晌也拿他不下,又见他犹闭双眼,心中愠怒,倒吸口气,将冷雪也吞入口中,进身如龙,吐出一口雪剑,与此同时,手上拍出,连成一片,闪电之间出了数十招,招招狠辣。
景清闭眼而立,双手圈在胸前,只守不攻,任他占住八方位置,出手如银河泻地,自岿然不动,将全身上下守得密不透风。
少时,叶继儒一套玄门极精妙的拳法使完,也奈何他不得,他本玄门天才,众皆仰之,此刻如何还能自持?早已是脸色通红,如遭羞辱,心烦气乱间,忽厉喝一声,拳风一变,竟使出龙门派拳法秘术“闯华山”中的搏命之术——“回望龙岭”。
景清虽闭着双眼,亦觉有所察觉,知他此刻心神已乱,忽张口怪叫,好似疯魔一般,双手向前胡乱摇晃,脚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向前,叶继儒杀心大炽,口中狞笑,与他双手接在一处,正欲撕扯,忽觉腰间一凉,景清已经出手在他腰肾之处摸了一把。
叶继儒胸间一口真气忽泄得无声无息,景清睁开眼睛,忽向后跳去,笑道:“玄门手段,名不虚传,景某今日学到了!”叶继儒跌撞向后,脸色由红转青,由青便紫,忽一口热血喷出。眼前也觉一黑,再难站立,靠在墙上勉强不倒,只觉心中火焰似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万丈雄心化作一片烟灰。
景清怪笑道:“我又未伤你,你何故如此作态?”叶继儒立在当场,只觉被被人羞辱一般,浑身颤抖,继而怒吼出声,上身衣衫炸裂,气劲弥身,逼得漫天大雪饶身飞旋,须臾幻化成一团白影,好似雪球。
沈文谦在一旁看的清晰,心中默叹道:“辱人者人恒辱之,莫非冥冥之中有因果乎?”一时仰望高天,只觉深不可测。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7 23:41:00 +0800 CST  
当逢此时,忽见一人从容而来,缓步来到巷内。景清四处留神,扭脸去看,只觉来人气质内敛,却隐有一股锋芒,含而不露,内心怦然而动,不敢做声。叶继儒扭脸一望,却瞪眼大双眼,望着来人,不待那人走进,跪倒身躯,拜在雪地中,不敢抬头。那人叹息一声,声音颇为苍老道:“刚则易折,痴儿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人离得尚远,但声音却远远飘来。
叶继儒闻言仰天长叹,嗟叹无言,少时目中掉下泪来,才哽咽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那人道:“我再不来,我玄门小魁首怕是要折于他人之手了。”叶继儒闻言头垂得更低,哭泣道:“弟子给师叔祖丢脸了,请师叔祖责罚。”
此言一落,沈文谦不由魂飞魄散,猛然想起极恐怖的一幕,心中惊道:“叶继儒师叔祖,莫非是周大拙?”凝神向来人看去,只觉一股凛然剑意冲天而起,向自己刺来,心中一悸,正远远与那人对望了他一眼,只觉额间一痛,丹田不由自主鼓动真气,凝于上焦,堪堪抵挡住那人威严,已是魂飞胆裂,两股战战。
那人见他竟能阻挡,也颇为吃惊,出口道:“沈敬擎传下这‘打神’的功夫,不过二三十年功夫,天下人竟都会了。”
沈文谦知他神功盖世,惶惶不敢应答,一时恐惧非常。那人走的缓慢,落足轻柔异常,浑似没有一丝重量般,踩在雪地之上,只留下浅浅痕迹,少时那人来到沈文谦身前,笑道:“什么灵剑、乱神、乱意、逼神的功夫,都脱自大光明如意伏心法,此术乃是天下打神术之母,可惜沈敬擎之后,除了司马星徽,世间再无人能够大成了。”景清闻言向他望去,瞬间惊了面孔。
只见他年约六十左右,作道士打扮,左手垂在身侧,右手负在身后,目光再往上移,只看他面容青枯,神色恬淡,一双眼睛深邃幽远,望来使人如坠深渊,唯有不足确是身材矮瘦,不过幸好举手间颇见威严,虽非神仙一流人物,却自有一股出尘之致,令人望而生畏。景清心中暗叹道:“周大拙如此了得,无怪北七真这些年愈发得势。”躬身施礼道:“晚辈景清见过玄门大拙先生。”那人闻言摇头道:“我不是周大拙,我是随山派王道宗。”
沈文谦听他名姓,心中一紧,低下头去,不敢让他看到面容。叶继儒却觉有异,惊呼出声道:“弟子不过两年未见您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在王道宗右手之上。王道宗微笑伸出右臂,暴露在他目光之下,叶继儒拿眼去看,只见他袖口外空空如也,整个右掌已然齐根而没,神色惊恐万分,声音也颤抖起来,不可置信道:“这是谁伤了您老人家?”已是泪流满面。
王道宗见他双膝跪地,上身摇晃,扶住他道:“我行将就木之人,倒下也就倒下了,你是玄门栋梁,万不可轻言折倒。”叶继儒跪在地上,忍不住默然流泪,哽咽道:“师叔祖……”已是泣不成声,难以成言。
王道宗叹息一声,轻轻转身,缓步来到墙边,伸出左手,将魁星剑轻轻拔出,复来到叶继儒身前,右臂向前轻轻一托,叶继儒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王道宗默默将剑递在他面前,叹息道:“这把剑意义非凡,撑起了我玄门七派,你要仔细呵护,万不要折在手里。”
叶继儒扭过头去,不敢看那剑,泣不成声道:“师叔祖明鉴,弟子再没脸碰这圣物了,您老把它带回去罢。”王道宗摇头一笑,将魁星剑放在他手心,问道:“玄门能配这把魁星剑的人也有几个,大拙师兄却独把魁星剑传给了你,你可知因为什么?”叶继儒将剑握在手里,肩膀轻颤道:“弟子不知。”
王道宗呆呆看了他半晌,说道:“知耻而后勇,勇者,剑之魂也,十五年前大拙师兄带你上山,便是看你骨子里有一股知死不避之勇,是练剑的好材料。”叶继儒闻言呆了半晌,才低头道:“弟子这些年目空一切,委实太傲了。”
王道宗笑道:“你也有傲的资本,你上山第五年才开始学拳练剑,不过三个月功夫,同辈中就难逢抗手,半年以后,连师叔辈分的,也不敢与你放对,一年以后,连老夫也要叹一声后生可畏,你是天才,傲点情有可原。”
叶继儒羞愧道:“弟子知错了。”王道宗点点头道:“知错就好,所谓: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你越早明白这个道理,对你,对我玄门,都是好事。”声音温和,如沐春风,无丝毫责怪之意。
叶继儒倒持宝剑,止住眼泪,垂首行礼道:“弟子谨记师叔祖教诲。”
王道宗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转望景清道:“你这娃娃熬了二十年,功夫还没上身,竟先把脑子给化掉了,这二十年,你是头一个。”景清望着他道:“我不过是个痴恋武学的傻子,万不及前辈明见秋毫,洞察隐微。”
王道宗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苦涩,望着他道:“小娃娃捧杀老夫了。”景清抱拳道:“晚辈不过说句实话而已。”王道宗忽叹气道:“可叹世间升沉难料,荣悴无凭,举世混浊一片,谁又能独清?到头来,都不免随波逐流,迷丧一生。”
景清皱眉道:“前辈说的话,晚辈不认可。”王道宗似乎早料到他有此反应,笑道:“你但说无妨。”叶继儒抱剑垂首,神游天外,却未在意二人言语。沈文谦亦心惊胆战,惴惴不安,却又不敢擅离此处。
独景清神色庄严,痴痴道:“红尘之中绝多聪明人,做着聪明事,或荣或辱,或盛或衰,殊不足论,独下贱之处有那一两个不计利害、无私免俗的痴人,默然做着傻事,当时虽遭讥笑,久后必为世人传颂,我虽傻子,也知这等人最为可贵。”
王道宗悚然动容,声音冷冷道:“我五岁入山修道,如今也有一甲子春秋,自谓将这红尘看得通透,道心稳固,可如今你一句话,竟搅得我心猿难锁,意马难栓,你坏我修行,不怕我杀你?”说罢神情冷冷,目视景清。
景清目光炯炯,迎上王道宗目光,凛然不惧道:“前辈已是化境中人,来日合道可期,成就不灭,高晚辈不知凡几,我既便要死,也不劳前辈动手,免污了您老仙躯。”王道宗笑道:“你这娃娃说得漂亮,试问尘寰万类,谁人可不死不灭?”景清道:“传闻贵派祖师王重阳传得乃是吕仙道统,吕仙由武入道,位列仙班,前辈以为我辈可乎?”
王道宗哈哈大笑,望着他道:“无怪你这娃娃能将我玄门的小魁首也斗败,看来我小看你这痴傻之劲了。”景清怔怔道:“当年一代明尊冠绝天下,乃是百年不出的上智之士,晚辈愚鲁,远远不及,幸好尚有痴心,也算是个下愚之人。”王道宗叹息道:“唯上智下愚不移,都是世间难能可贵的品质,可叹老夫中庸之人,到老了也一无所成。”
景清道:“所谓中庸者,非是无才,亦非无智,乃是不知世间有恒心二字,故此朝秦暮楚,籍籍一生。”王道宗勃然道:“你在骂老夫吗?”景清摇摇头道:“前辈知晚辈无意他指,何必开玩笑。”
王道宗叹气道:“沈敬擎当年表字庸恒,乃取庸者有恒心之意。”唏嘘片刻,语意萧条道:“我一把年纪,却还要你这小娃娃教我道理,可惜我老了,再要领悟,已经晚了。”
叶继儒此刻才回过神来,怔怔道:“师叔祖……”王道宗望着叶继儒,目光慈和道:“痴儿今日输的不冤。”叶继儒眼中光华尽敛,目光深邃望着景清道:“今日之恩,来日必将厚报。”深深施礼,久不起身。
景清却视若无睹,目炯星光,落在王道宗身上,启口道:“晚辈不才,愿与前辈以艺交心。”忽跪在地上,状极诚恳。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09 01:04:00 +0800 CST  
王道宗失笑道:“你这娃娃倒乖,借老夫之身,了自家之愿。”景清诚恳道:“还请前辈成全。”王道宗淡淡道:“我本不该为难你,但既遇上了,便是你我命中有此一劫,今生今世,你难逃我手掌心了。”景清变了脸色道:“前辈这是何意?”
王道宗笃定望着他,不紧不慢道:“今日我与你搭个手,总教你心服口服,但你须答应我一桩事情。”景清疑道:“前辈要我答应何事?”王道宗道:“入我玄门,来日接掌我随山大位。”叶继儒闻言“呀”了一声,已是大惊失色,景清亦不敢置信道:“前辈此是何意?”
王道宗伸出左右,掌心向上,雪花落在他手心,并不融化,只见他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这一叹似是伤感,又似充满犹豫,直待落雪遮住掌纹,才道:“你可知自家来历?”景清改颜易色,少时脸色难看道:“前辈说的我好糊涂,我本姓耿,自幼失去恃怙,幸有外祖母哺养,二十岁前都在陕西老家务农,前辈问这个作甚么?”
王道宗皱眉道:“你这娃娃不老实。”说着低头向他手上望去,景清见他目光有异,将双手抬起,不知所措。沈文谦扭脸一看,却见他双掌粗糙,骨节粗大,满布青筋,好似枯树皮般,王道宗皱眉道:“你化了脑子不假,但是身子却练坏了,若再下去,你这双手必废不可。”叶继儒闻言望见师叔祖右手空荡荡的唯余袖袂,心中酸楚,扭头不敢再看。
景清却闻言咧嘴道:“前辈说笑了,我性赋愚顽,又无天生之力,但朝夕求道,遍学百家之术,幸仰上天垂顾,每触类旁通,如今已得道之三昧,更添求知若渴之心,前辈莫要藏拙。”说着就欲动手,王道宗出手如电,按住他双臂,沉声道:“每日寅时你关节寒痛,是也不是?”
景清却被他钳住手腕,心中不惧,冷笑道:“前辈吓不住我。”手上发力,就欲将他掼出去。正此时,忽觉一道热流注入体内,在经脉之中游荡,少时又好似一条小溪,涤荡在百骸之间,一时浑身酥麻难忍,又痛又痒,好似有小虫在噬咬血肉一般,又是难受,又是舒服非常,不觉手软脚软,再使不出丝毫力道。
他自学艺之始,与千百人过招,未尝有如此被动之时,心中讶异,挑眉喜道:“前辈也有真东西,我今天定要跟您老讨些实惠。”喜上眉梢。
王道宗淡淡道:“学武之人练的东西,一是脑子,二是经络,三是气,四是筋肉骨血,前面三样练好了,不愁不脱胎换骨,可惜你舍本逐末,越练越歪,虽有大智,将脑子练化了,可惜经歪脉堵,早晚要败光气血而亡。”
景清收了轻慢之心,微微变色道:“前辈究竟意欲何为?”王道宗道:“你天赋少有,唯独缺了约束,不知行止,就好似细浪投江,虽见广阔天地,却不免迷失本真,葬身大海。”景清知他说的有理,嘴上却不服软,信口道:“晚辈笃信:天性不羁,方能有所独造,世人设招定式,以为成法,实则法无常势,道无常形,什么规矩道理,我是断然不信的。”
王道宗笑道:“你这娃娃,就是这张嘴硬。”沉气提神,低喝道:“你且看仔细了。”松开他双手,将手掌抬高,景清见一只手又细又长,虽不甚白,却好似蒙了一层莹莹之色,望来滑腻光洁,如翡似玉,绝无松弛干瘪之相。一时心中诧异,又抬头向他面孔看去,只见他脸上皱纹横生,被雪地一映,更显老态龙钟,心中一惊,面上却强笑道:“便是广寒天子见了前辈这双柔荑,也要抛弃月桂,妒而下凡。”
王道宗默不作声,深吸口气手上一震,忽见左手倏然青筋暴起,小臂变得又粗又壮,直如碗口一般,手背上亦鼓起粒粒铁砂似的凸起,整张手几成青黑之色,连五指也粗壮一大圈,直比景清双手粗糙何止数倍。在场三人睹此异状,俱骇得目瞪口呆。
王道宗不闻不见,径直走到高墙之下,并指如刀,轻轻往墙壁砖缝之间插去,好似刀切豆腐般,竟将整个手掌没入其中,少时才轻轻拔出,左手瞬息恢复常态,走到角落,捧起落雪,净了手,来到景清身前,将手抬起,以目视他。景清见他双手又如方才,皮肤吹弹可破,好似婴儿,头皮一炸,额角瞬息见汗,说不出话。
沈文谦先前虽知习武之人手上功夫练到极致,可以开石碎玉,却不曾料想王道宗更高一筹,直是骇人听闻,心底升腾起一股凉意:“越是接近玄门,越觉与它深不可测,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龙虎高人。”心中翻腾不休。
景清习武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手段,呆呆道:“前辈道艺如海,教人大开眼界更有您手上这变戏法的能为,高的没边,几乎教人绝望。”王道宗知他此刻已然心折,望着他道:“你这娃娃可还要比了?”
景清摇头道:“晚辈手上这点力气,给您老提鞋都不配,不比了,不比了。”又道:“却不知这是甚么功夫,还望前辈示下。”王道宗笑道:“此术名作‘太乙绵拳’,与龙门派‘拂骨绵掌’同出一系,各有千秋,是我随山派的不传之秘。”景清叹道:“您这一手功夫可比江湖同侪强出百倍,让景清大开眼界。”
叶继儒心中也似龙惊雷炸,面有羡慕之色,双目如电盯在王道宗左手之上,目醉神迷。景清也将一双眼睛放在王道宗手上,心跳如狂。王道宗笑道:“我将此术传授于你,不知你可愿学?”景清目炯星芒,下意识点头,继而神色黯淡下来,摇头道:“晚辈学了这拳,就要做玄门弟子,我不学了。”
王道宗面有诧异,问道:“你练武成痴,太乙绵拳又是江湖一顶一的拳法,你若学了去,不但脱胎换骨,来日入化合道,亦非难事,你可要想仔细了。”景清一闻此言,顿生心魔,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中,拜道:“晚辈习武成魔,求前辈成全于我。”王道宗喜出望外,正欲将他搀起,却见景清昂起头,咬牙道:“但拜入玄门一事,晚辈实不能应。”
王道宗一只手僵在半途,皱眉道:“你不入玄门,老夫如何将此术传授于你?”又道:“况且江湖险乱,若有宗门帮衬,总好过你孤魂野鬼一人,你为何拒绝老夫?莫非老夫手段不能入你法眼?”景清神色肃穆,摇头不语。王道宗怔怔望着他,想了许久,才忍不住道:“你若嫌老夫技浅,也可入龙门一派,拜入我大拙师兄门下,让他教亲自传授你些手段,想必不会委屈了你。”
叶继儒闻言如遭雷击,晃了晃道:“您老中邪了,他凭什么能让大拙师祖传艺。”王道宗劝慰他道:“此子是大有来历之人,我自有安排,你且安心。”景清诧异道:“前辈为何非要我拜入贵派,况且我是外人,如何能轻易掌你玄门大位。”
王道宗摇头道:“我只要你应我之求,其余你也无需过问,总之,老夫全无恶意。”景清愣了愣,才道:“晚辈心中糊涂,更不能跟您走了。”王道宗见他神色决绝,颇为失望道:“你可要想清楚,你入了我玄门,来日大拙师兄封剑归山,这魁首的位置,你也大可去争一争的。”
一言落下,沈文谦心中也觉莫名其妙:“周大拙江湖地位如日中山,又正是丰年,怎会封剑归山?”叶继儒忍不住又出声道:“师叔祖,您老究竟怎么了?”王道宗闻言却不看他,淡淡道:“小魁首暂且退下。”叶继儒神色极为难看,半晌愤然顿足,移向一边,沉默不语。
景清更是心乱神迷,不解道:“晚辈何德何能,教前辈如此看重,我实在惶恐。”王道宗沉声道:“娃娃不要太痴,有些话,说破了,就没意思了。”景清更添迷茫,出声道:“还请前辈明示于我。”
王道宗只敢无奈,负手而立,身如松柏,少时似乎下定决心,上前一步,逼近他道:“令尊年是明教常胜法王,是也是不?”景清惊叫一声,忽站起身来,退后一步道:“您老说甚么?晚辈不懂!”叶继儒双瞳倏然一紧:“景清竟是常胜法王之后?”细思片刻,心中似乎有些明悟:“无怪他大摔碑手使得纯熟,原来竟是魔教余孽。”一时目带冷色,望着景、沈二人。
沈文谦诧然望向景清,问道:“你也是明教中人?”想起先前他态度由倨转恭,不觉笃信了几分,一时百感交集。景清面有愧色,转冲沈文谦折腰一拜,沉声道:“教主赎罪,非是景清欺师灭教,属下实有难言之隐,难倾难诉。”
王道宗见他向沈文谦拜倒,口称“属下”,陡然将声音提高几分道:“敢问小娃娃难言之隐,可是与司马星徽的杀母之仇?”景清闻言,好似胸口挨了一记重拳,眼前一黑,就欲栽倒在地。沈文谦立在一旁,见他身形打晃,向后倒去,匆忙上前将他扶住,手掌贴住他背心,将心经中柔和内力源源送入。
少时,景清才回过神来,心如刀绞,厉声道:“前辈究竟要做甚么?”已是坠下泪来。王道宗道冷冷:“看来你知道自家身世,那便省去老夫许多口舌。”
来到他面前,轻声道:“司马星徽还在人间,此事你可知晓?”景清“啊”得一声怪叫,一手捂着嘴巴,连退数步,靠在墙上,手指王道宗,不可置信道:“您说什么?”沈文谦也心中一紧,凝神屏息。
叶继儒更是头一遭听此江湖秘闻,一时讶异无以复加。
王道宗道:“司马星徽尚在世间,他若知你未死,千里万里也定来寻你,到时候你欲如何应对?”景清猝闻其言,身子一哆嗦,脸色难看至极,少时,拱手咬牙道:“谢过前辈挂念,便是司马星徽来寻我,晚辈自去应付,与玄门无关。”
王道宗伸出右臂,森然道:“老夫这右手,便是拜他所赐,如何与我玄门无关?”话音落下,须发尽张。叶继儒闻言,才知师叔祖断掌之因由,一时目中喷火,内心对明教更添几分仇恨,目光望向沈文谦,全然无一丝善意。
沈文谦细思王道宗言语,心中忽有所动,幡然领悟道:“莫非那一夜与司马星徽争斗之人,便是王道宗?”念头落下,便觉层层迷雾已经散出,旬月以来疑云,几乎消失殆尽。
当此时,脑海中忽现苏道泉苍老身影,又闪过周五脸颊,心中好似被针扎了一下,难受至极。
景清见王道宗此刻全无一丝恬然风致,失声问道:“周大拙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前辈与他有仇,大可让贵教魁首去寻司马星徽,想必大仇易报。”王道宗摇头苦笑道:“有些话没法跟你说,总之你若信得过老夫,便与我一同入山,他日我定让你血刃仇敌,早晚站在这江湖巅峰。”
景清摇头道:“家父生前务农为生,从未显露过半点武功,我七八岁上下,他老人家便走了,若不是我在他枕下发现了‘大摔碑掌谱’与他悼亡母亲的诗词,我一辈子还浑浑噩噩,不知世间尚有与我景清不共戴天之人。”
王道宗闻言叹息道:“莫非你不欲报仇雪恨?”景清呆了半晌,轻声吟道:“渡尽劫波心何在?空余此身泯深仇。”王道宗似不信道:“这是令尊所留诗句?”景清任由眼泪滑落,默然点头不语。
王道宗唏嘘道:“传闻令尊常胜与令堂玉娘情深似海,司马星徽当着他的面将他心上人杀死,如此毒绝手段,至今思来犹让人痛彻心肝。”
景清冷笑道:“可怜那时我尚在襁褓之中,家父带我连夜出逃陕西,才保住我一条性命,父亲因此事也生了重病,丰年早逝,追随母亲而去,若不是他老人家留了许多诗作,我一生连仇人都不知是谁。”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浑身抖若筛糠。
沈文谦默默听来,也觉眼眶湿润,不敢出言安慰。王道宗叹息道:“所以你若入我玄门,大仇可仇,雪恨可期。”景清无声抽泣,良久才缓缓摇头,周身泛起孤冷之气,目光呆滞道:“谢谢前辈将司马星徽讯息告知晚辈,如此深恩,此生若是难报,唯期来世再偿。”跪倒在地,洒下热泪。
王道宗见他神色不祥,悚然大惊道:“你欲如何?”景清双目通红,面目表情,呆了半晌才默然出声道:“景某此生,誓不与司马老贼共戴一天。”王道宗道:“你现在去寻他,无疑自投黄泉,你是聪明人,当知明哲保身,缓图大事之道理。”
景清摇头道:“他人有他人的明哲保身,景清有景清的义无反顾,我与他有血海深仇,他若未死,老天也不容景清苟活。”王道宗叹息道:“你既有心,更需入我玄门,学了真是本领,早晚将司马星徽葬在华山之下。”景清不为所动道:“我父亲是明教法王,我是他儿子,如何能拜玄门为师,前辈不要再劝了”
王道宗道:“你这娃娃糊涂!”叹息一声,劝道:“你如今道深蕴浅,还差功夫上身,若有人用心调教,半年功夫你便可脱胎换骨,超凡入圣。来日掌我随山,待大拙师兄封剑归山之日,这玄门领袖的位置,便是你的,届时举玄门之力,司马星徽弹指可灭。”
景清扭头望着叶继儒,见他脸色煞白,转问王道宗道:“玄门小魁首在此,前辈何必在外人身上下功夫,不怕冷了同门之心?”王道宗想起那日情形,只觉心惊肉跳,喘息加重道:“你当老夫痴了也好,疯了也罢,无论如何,你都要与我同上玄门。”顿了顿,语气加重道:“我玄门决计不会加害于你。”
景清流泪问道:“前辈何必如此固执?”王道宗也神情激动,急道:“老夫只问你一句,你去是不去。”景清扭头看了沈文谦一眼,咬牙道:“我神教教主在此,沈某断不敢轻入玄门。”王道宗哑然失声,旋即顿足,恨声道:“你既要追随教主,那王道宗便将你二人一同请至玄门!”
趁景清分神之际,猛一步欺身过来,使出手段,啪的一声,正印在景清胸口,速度之快,景清竟全不能反应。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11 04:19:00 +0800 CST  
半个月前在查资料,忽然发现景清这个人物,然后临时起意,在方孝孺的文德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把他拽了出来,这个黑瘦的汉子,到如今不过三万字的篇幅,已然成为了本书重要的一个角色,这一段写完,景清更是不可阻挡的开始了自己的日月山河之路,说起身世之离奇,经历之悲惨,结局之悲怆,虽不一定是全书之冠,也绝对能排的上前三。

黑瘦汉子,前面还有很多苦难再等着你,上路吧……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11 04:21:00 +0800 CST  
这一掌力道极柔,属玄门绵拳功夫,火候却掌握的极精准,力道不大不小,景清中掌之下,顿似醉了一般,脸色倏刷了一层红漆,摇晃欲倒。沈文谦见他一招瞬间制住景清,心中一急,就欲出手相救,却见叶继儒脚下一蹉,拦在他面前,盯住他道:“阁下这点手段,还不配与师叔祖过招。”
沈文谦情知不敌,却不得不出手,倏然竖起一掌,运气大摔碑手中至刚至猛掌法,似在行礼,向前进步,伸手抓向叶继儒。这一下只是诱招,真正杀招乃是其后暗藏的“缠裹”之力,一旦贴上对方,立刻如巨蟒绕身,将人骨肉绞碎。叶继儒心高气傲,手段远在对方之上,却不防他率先出手,一时未防备,已被他贴住小臂。
叶继儒与他搭在一处,只觉对方后劲袭来,心中冷笑,不阻不拦,任由对方缠实,沈文谦不料对方竟全部抵挡,以为得手,心中暗喜,就要发力,将他摔在地上,以救景清危厄。叶继儒却冷哼一声,起脚在地上一顿,卷起雪浪,绕体飞转,将二人罩住,全力催动丹田,竟不留余力。
沈文谦习武不过月余,如何能抵挡?就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手上吧嗒一响,已肩膀已是错位,旋而脚下一轻,整个人已是高高飞起,向后跌去。
叶继儒先前被景清羞辱,此刻心中已满腹怒火,见沈文谦吐血跌飞,犹不解恨,脚下一震,如电射向沈文谦落地之处,欲再次施展手段。眼看双手便要再触沈文谦身体,却见一人速度比他更快,一手接住沈文谦,轻轻将他头上脚下放在地上,一手拦住叶继儒。
沈文谦被人救下,心中惊愕,却见来人手掌拿捏在他后心,轻轻一抖,沈文谦周身噼啪一阵轻响,脱臼已然完好,少时,更觉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缓缓修复体内受伤经脉,望向来人,已是骇然心折。
叶继儒被人拦住,心中吃惊,下意识就欲再次出手,身子未动,便觉后背一紧,定睛看时,魁星剑已被对方抓在手里,抵在他胸口道:“年轻人要害人,便害老朽,如何?”声音苍老,却自有一股威严,教人不敢直视。
此人一现,立时吸引全场目光,只见来人又瘦又高,罩一件单薄衣衫,相貌老的出奇,须眉尽染风霜,俱暗暗称奇。
叶继儒却心中巨震:“一手便下了我的魁星剑,这人是谁,不在王师祖之下。”脸色煞白,颇有些挂不住。王道宗早觉异样,抛下景清,微一斜身,轻飘飘至来人面前,稍一犹豫,试探问道:“尊驾可是智慧法王?”
来人闻言看了他一眼,面上不变,已是暗暗心惊,少时轻叹道:“岁月不知人间事,已将日月换新天。二十载不见,你玄门大踏步飞进,已将世人甩下一截了,就连你,如今也已成了江湖宗师。”王道宗面有愧色,抱拳道:“前几年大拙师兄在朝阳峰下见过尊驾,可你避而不见,大拙师兄追赶不及,一直引为平生至憾,其实他见你并非是……”
来人正是智慧法王,他见王道宗右手残缺,摆摆手,皱眉道:“听说你被司马星徽伤了,可还要紧?”表情淡淡,声音轻柔,似与他为多年好友。
王道宗见他气度不凡,已自心折,心中暗叹道:“当年智慧法王人品、手段,俱为一流,江湖中人无论敌友,尽皆服膺,连沈敬擎也尊他一声兄长,敬重非常,今日再见,人虽衰老许多,但气格愈发浩大不凡。”一念翻起,心中愈添仰慕。

连日睡眠不足,昨天出差,6点到酒店,实在扛不住,直接睡了,一直睡到今天早晨七点半才醒,睡得饱饱的,忘记了更新,对不住。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13 14:30:00 +0800 CST  
匆忙行礼道:“些许小伤,不劳尊驾挂齿。”斜眼望着他,不知他此来是敌是友,心中忌惮非常。有心与他一较长短,忧心忡忡道:“司马星徽此人图谋非小,非久居人下之辈,尊驾还须当心。”不经意向前跨出一步,衣衫无风自动,已隐隐将他重心吃住。
智慧法王见他近身,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贵派有周大拙这样的亢宗,想来司马星徽不足为惧。”双脚不丁不八,站在原地。王道宗距离他颇近,见他孤瘦身形隐在雪中,虽然不见动作,却一股伟岸孤高之气罩了过来,身子一僵,天虽极冷,却也微微冒出冷汗,半晌才张口道:“司马星徽所图非小,久必为天下大患,尊驾若还念贵教万载基业,还须早做准备,万万不可轻忽。”
智慧法王方才说话间已将心剑悄悄逼出,却见他仍能抵挡,颇感意外,心中叹息道:“王道宗二十年前犹是玄门晚辈,陈通微故去后,竟然飞速崛起,如今修为,竟不在我之下。”心虽诧异,面上却仍旧淡无表情,随口问道:“听说司马星徽邪术已成,想必是真的了。”
王道宗压力骤渐,仿佛虚脱一般,心中暗惊道:“都说智慧年老体衰,时日无多,如今看来,恐怕又精进了许多,远胜当年。” 半晌长舒口气,向后轻撤一步,点头道:“虽未大成,却足已扫平当世,当年沈敬擎能传下这样的手段,现在想来,委实胆战心惊。”叶继儒将二人动作神情尽收眼底,不禁悚然动容,心念道:“此人当年乃十二宝树王之首,到了这把年纪,功夫竟不退反进,竟隐隐师叔祖一头。”面含忧愁,少时想起玄门中顶天立地之人,才一口浊气吐出,神色松弛下来。
智慧法王闻言霜眉一挑,诧然道:“你也是当世宗师,用扫平万古四字,岂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道宗无奈苦笑道:“我使了一辈子剑,如今肢残剑毁,连吃饭都难,哪里还有威风。”叶继儒闻言忍不住去看他右手,又复堕泪,犹觉是幻非真。
智慧法王叹了口气,说道:“他敢伤你,看来是要迫周大拙出山,与你玄门正面交锋了。”王道宗闻言目光暗淡,叹息不语。智慧法王诧异道:“你玄门既有周大拙这等雄才在,你何故长吁短叹?”王道宗苦笑无言,智慧法王旋即自语道:“你玄门家大业大,他孤家寡人一个,明暗有别,无怪你愁眉不展。”王道宗摇头,痛声道:“我玄门家大业大不假,司马星徽也非孤家寡人,尊驾休要小看了他。”
智慧法王心中一颤,问道:“阁下此话何意?”王道宗摇摇头道:“有些话不及细表,尊驾若要洞悉,还须亲身体会,总之此人隐藏颇深,非易于之辈,大拙师兄视他为平生对手,也不敢轻忽于他。”智慧法王心中惊颤:“王道宗虽不如周大拙,但也是玄门撑门面的天才人物,手段虽非绝顶,江湖等闲也绝少抗手,为何如此忌惮司马星徽?”一时想不通透,无奈望了他一眼,说道:“多谢阁下提醒,老朽已是蓬蒿中人,早无心世事,这业火魔窟,来去无踪的,和老朽实无干系。”
王道宗淡淡道:“尊驾虽欲高洁,但举世皆浊,恐怕你也难以独清。”智慧法王摇头笑道:“当年你玄门周大拙在商州杀掌火、镇恶,老朽那时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还有争胜之心,可惜……”王道宗面有愧色,打断他道:“那时大拙师兄初掌玄门,雄心万丈,这些年经历的多,年纪也大了,心思也似尊驾般越来越淡,提及往事,常有后悔之意,却对不住你明教了。”
智慧法王摇头苦笑道:“生死从来不如意,是是非非休作真。掌火、镇恶也非良善之徒,多行不法,若是明尊仍在,依我教律,也要受火刑的。”王道宗听他语气淡淡,心中惭愧,望着他道:“贫道心有一问,不知当说不当说。”智慧法王笑道:“阁下已打定主意要说,何必问我?”
王道宗思忖良久,才轻轻道:“按说那时大拙师兄神功方成,道心不固,尊驾大名却响彻江湖久矣,若真以功夫论高低,恐怕你二人也在伯仲之间,况且尊驾当年亲临华山,也是为了寻他,却不知最后却为何避而不见?”
智慧法王笑道:“我当年只不过好奇罢了,想去看看陈通微的弟子是什么人物,说起来,他手段不是江湖绝顶,但教徒弟却可称天下第一。”王道宗叹息道:“恐怕这天下教徒有方的不止我玄门一家。”
智慧法王知他意有他指,也不追问,缓缓道:“这天下有阁下与周大拙这种人物,也无需我们再出手了。”王道宗听他以前辈自居,不以为意,皱眉问道:“尊驾果真要舍下这漫天恩怨不管不顾?”
智慧法王微微一笑,说道:“老朽如今都这把年纪了,想要寻仇报恩,也是有心无力,我是负教之人,死后也不指望能葬入圣庙。”一语落下,满脸凄苦之色。王道宗小心打量他,少时狐疑道:“既然尊驾已无心江湖,此番出山,却又是为何?”智慧法王愀然作叹道:“智慧虽然负教,尚不负心,明尊是我故人,他与圣女的骨血,我安容别人害他?”虽是叹气,呼吸间却似乎有一股魔力,震慑玄门祖孙二人,使二人呆立当场,都不敢动。
沈文谦立在一旁,闻言也心神摇晃,看向智慧法王,呆呆入神。
良久,王道宗打量沈文谦几眼,才仰天长叹一声道:“沈敬擎几乎穷一人之力,兴旺明教百年,贫道自诩见多识广,可单此一事,至今思来,犹觉不可思议。”智慧法王闻言目光愈发淡到了至极,沉思不语。少时,王道宗拱手一拜,感叹道:“今日不期与尊驾相逢,实是大幸,来日还望不吝玉趾,辱临玄门,我与大拙师兄愿携手聆听妙谛。”
智慧法王道:“阁下无需牵念老朽,我这几年腿脚不好,怕登不上华山了,况且我虽不能出头,但明教热血之士长存,早晚要上你玄门的。”声音威严,叶继儒闻言如洪钟大吕,在耳中炸响,久久不觉。王道宗深深望了他一眼,神色矜庄道:“八月十五,是我大拙师兄六十六岁寿诞,贫道在华山静候佳音。”
智慧法王抬头望着高天,似已入神,半晌才意兴阑珊道:“华山已是二十年不去了,老朽几乎都忘了。”声音带着几分痛意,又冲王道宗道:“你回去转告周大拙,华山旧地,重游难免伤神,我与他果真有缘,天上人间,总能相见。”
王道宗神色黯然,望了他几眼,悲叹道:“可惜今日不能尽兴,若明年此时,贫道雄心犹在,千里万里,定前来往寻尊驾。”回望叶继儒一眼,说道:“此间非你福地,速与我归山。”后者神色紧张,正上下打量智慧法王不停,闻言犹有,却也无可奈何,不甘盯了沈文谦数眼,王道宗拉住他道:“我玄门劫难将近,能否渡劫,还要仰仗你等风华少年,痴儿休要留恋红尘。”
说着不由叶继儒反应,拉起他臂膀,飘然而去。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4-14 01:03:00 +0800 CST  

楼主:猜是梨花开

字数:382272

发表时间:2017-01-08 09: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8 16:33:50 +0800 CST

评论数:86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