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写一本武侠,希望大家支持。

有一种舆论:21世纪的江湖,武侠式微,或者说武侠已死,这种论调铺天盖地。但是在电视剧、电影方面,武侠题材依旧受国人喜爱,可见大家骨子里对武侠还是是热爱的,但是为什么大家发出这样的感叹呢?
我想,是没有什么能让大家入眼的优秀作品罢了。
金古之后几十年,江湖上粗制滥造的作品多如牛毛,诲淫诲盗的文字汗牛充犊,直接败坏了武侠的口碑,让万千读者闻武侠而掩鼻。所以,武侠是写一部死一部,大家是看一部骂一部,到后来,看到武侠大家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我也曾经喜爱武侠多年,从开始的迷恋到后来的心死如灰,但是直到我2006年认识了马舸与孙晓,一部《以待天倾》一部《英雄志》,才有重拾对武侠的热爱。
他们激发我的武侠梦,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于是有了这部日月山河,全书三部,分别洪武,建文,永乐三朝为背景,期间发生的历史大事件为主纲,名扬当时的历史人物为精神,期间发生的重大事情为骨肉。

人物方面:有秦王,晋王,周王,燕王,太子朱标,朱允炆,妖僧姚广孝,相士袁珙,铁铉,方孝孺,张三丰,谢缙,宋濂,马皇后,朱元璋,三宝太监,殉国的六首黄观等等等等
江湖体系方面:上三门,下三门,三花六叶合计十五家武林体系,其中包含有佛教少林寺,道教北七真,明教、白莲教、漕帮、盐帮、丐帮等江湖门派,有写实的武术,有真实的门派传承有众多的民间杂家拳法。


重大历史事件有:蓝玉案几万人头落地、华山明教战群雄、太子出巡关中地、主角流放修长城、有南北榜士子风云、黄河决口淹中原、靖难之役、朱棣攻打济南城、燕王南下屠城、朱棣凌迟铁铉、朱允炆纵火焚宫、南京城百姓投河殉国、黄观燕子矶投江殉道、方孝孺怒骂朱棣、方孝孺惨遭凌迟、方孝孺诛灭十族、谢缙背国投新主、燕云十八骑横扫天下、郑和下西洋、编撰永乐大典、永乐御驾扫北等等

同样是四主角模式,第一主角是一个儒生,以性命为针,以骨肉作线,努力去织补破烂的世道人心,努力让他比卢云更纯粹,让他比卢云更动人。
第二主角是杨和秦的结合体,同样是个读书人,后来名叫张飞,燕云十八骑的首领,朱棣的头号打手。
第三主角是真实的黄观,中国历史上两个之一的六首,六次科举考试,都是头魁,最后投江殉道。
第三主角是谢缙,同样真实的人物,明初最有名的才子,最后放下气节,投靠新皇。
四个儒生,一个死,一个降,一个封王,一个藏,同样的起点,不同的结局。
两个女主,一个顾倩兮,一个是妓女,都爱主角,主角也都爱。
还有很多,来不及细表,文中再见吧。

与有志于武侠的人一起,为武侠既往,为武侠开来。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01:26:00 +0800 CST  
章一 山雨欲来
居庸关,何峥嵘!上天胡不呼云丁,驱之海外消甲兵。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萨都刺《过居庸关》
居庸关属太行余脉,两山夹峙,中有巨涧,悬崖峭壁,颇为险峻,有天下九塞,居庸居其一之称。此关始建于春秋,至于汉,已颇具规模。后历经唐、辽、金、元数朝经营,千载战火洗礼,更添非凡气象。自太祖立国,洪武旧臣中山王徐达、开平王遇春公归创,倚为边防重地,拒虏定边,保境安民。
其时正值深冬时节,天刚放亮,天地间便潇潇然落起了雪,巳时未过,又刮起了风,未几,雪下的更密了,不到午时,便盖住了天地,万物在其中也藏住了行迹。正此时,自北面关沟处行来一身材颀长的青年,那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头戴羊皮暖帽,罩一身青灰色文士长袍,脚下一双牛皮缝制的靴子,肩上绑着麻布褡裢,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看似颇为沉重,压得那青年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
因行了许久,那青年周身已落满雪花,周身尽白,眉眼间染上了清霜,好似雪人一般,面容也带了些疲惫之色,唯一双眸子清亮非常。风雪愈急,那青年更紧了紧步子,大踏步向南关行去。
正行间,忽听身后传来轰隆隆马蹄声,那青年回头望去,见远处十数匹军马压着官道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俱是军士打扮,胯下军马四蹄腾飞,卷起千堆雪。那青年正凝望间,马群就飞到身前,当头一马颇快,转瞬便要撞到那青年,那青年正欲躲闪,马上一军士身材魁梧,面目狰狞,声若惊雷道:“锦衣卫奉公行事,闲人滚开。”自腰间抽出一软鞭,冲那青年抽去。
那青年不事拳脚,如何躲得开,只觉身上一紧,便被鞭子卷起,随即身子一轻,飞出丈余,眼前一黑,重重跌在雪地里。半晌回过神来,挣扎起身,才发觉四肢百骸又酸又冷,胸间好似针扎般阵阵隐痛,连肩上褡裢也好像沉了几分,万幸未伤筋骨,忍痛抖尽身上脏雪,才抬头望向官道,却哪还有半个人影?
那青年呆立雪中,又气又恼,想起方才那男子面目,无端叹了口气,强忍着胸间剧痛,向南行去。
行不久,临近关城,那青年忽而驻足不前,游目四望。只见关洞城门紧闭,竟不知何故断绝了通关往来。那青年摔了一跤,又行了许久,身上又酸又麻,紧着眉头,目光落在关门外一处颇小的酒舍,那酒舍门板虚掩,一旁官道上停着几辆板车,数匹骏马,也不踟躇,向酒舍行去。
才近酒舍,便看到矮小的屋檐下挂了一块破旧的酒旗,被雪糊了大半块,仔细辨认,写的是“居庸叠翠”四字,字体俊逸,颇为风流,那青年展眉一笑,推帘而入,甫一进屋,便觉得一团湿热气迎面铺来,那青年这才松了眉头,抖净身上落雪。此刻早有一跛脚老者带笑向前招呼。那青年环顾店内,只见店内晦暗,四五张桌凳摆放齐整,围着中间一个碳盆,盆内炭火烧的正旺,闪烁着橘色的光,映着炭盆边一男子。那男子身披轻裘,坐着一张矮凳之上,膝间放着一貂皮暖帽,手里捏着一根松枝,轻轻拨弄着碳火,若有所思。
见有人来,那男子抬头望去,和那青年四目相对,眸子中闪过异彩,随即目光转慈,冲那青年点头一笑,复低头不语。那青年被他一望,忽地打个冷颤,忙错开目光,低头望两眼炭火,也不吱声,自拣了一张凳子坐下。那男子不以为意,只顾低头拨弄碳火。
那老者见青年坐下,讨好似的向前道:“客爷喝酒还是吃肉?”那青年放下褡裢,从怀中掏出一枚洪武通宝放在桌上,望着那老者道:“烦请老板来碗热汤。”那老者赞一声道:“这雪下的紧,客爷还在赶路,可是一副好脚力。”那青年闻言松开眉头,出声问道:“麻烦问一声老板,这关门因何却是关了?”那收了钱,便转身一边张罗,一边笑道:“客爷来的可是不巧,这关门才关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又道:“方才有几位军爷纵马入关,这关门便关了,小老儿在这里开店十来年,自从洪武十年那会小波鞑子犯阙后,大白日的闭关门确是从未见过。”
那青年默然无语,呆坐了片刻,才收拾好心情,自褡裢外层中摸出干粮,用力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冰冷的干粮甫一入嘴,便觉一股清苦味道化在舌尖,那青年眉头微皱,小心含着,待干粮软化些许,才细嚼慢咽着吞入腹中。
连吃了数块,那青年才略缓饥肠。从胸前褡裢中掏出一褐色羊皮包裹,那雪下的大,却也浸它不透。那青年小心摊开层层羊皮,里面却是数本颇为古旧的线装书,当先一本封面崭新,蓝底白字,写着笔意古拙的四个大字“逊志斋集”,右下角落款确是方孝孺,左边几行小字,写着洪武二十年敬抄。却是一本手抄本的个人文集。
那青年极小心的翻开那书,目光落在一首诗上:
精通八法杨文遇,
暗诵五经陈用中。
挥翰天庭应独步,
忍饥村巷欲成翁。
其字外露筋骨,内含刚柔,颇有初唐虞欧遗风。那青年望着几行字,竟不觉出神,半晌慨然一叹道:“好一个忍饥村巷欲成翁。”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08:28:00 +0800 CST  
我伏在地上,才能体会历代圣神贤达之厚重可亲。”

一旁老者在旁边听二人清谈,闻此言论,浑浊的眸子也亮出神采来,搬了一张矮凳,也围着炭盆坐了下来,兴致颇浓。却见那男子摇头道:“燕雀立于矮檐,飞不过百尺,望不过百丈,岂能体会苍鹰展翅于群峰之上,翱翔于天地之间的的广大与深远。”又道:“我见公子功名不就,雄心却灭了大半,真为贤达长叹一口气。”那青年闻言道:“多谢阁下关爱,我虽无雄才擎天之志,却也大有波澜在胸间激荡。”

那男子闻言笑道:“好一个大有波澜在胸怀。”忽起身窜至那青年身前,出手按在他肩头,沉声道:“朋友志存高远,楚西山既敬且佩,在下有骏马一匹,氅裘一件,今日赠与朋友,也好一路驱驰,替朋友遮些风雨,如何?”那青年拒绝道:“朋友美意,在下心领,可燕雀衔草而飞,本该沐风栉雨,以全其节,此华贵之物迷心丧志,实不能受。”那男人眉毛一挑道:“朋友何故自矜,此去应天路途遥远,坎坷万千,这畜生定能助朋友一臂之力。”说完打个响指,只听屋外数匹骏马不住嘶鸣,马蹄争相踢踏,声震四野。那青年听声轩眉一竖,陡然生了一股豪气,抬头迎向那男子目光,凛然道:“大丈夫立世存身,岂惧风雪阻隔,前路纵有坎坷,沈某视之亦如坦途。”

说完收拾行装,甩脱那男子,起身欲行。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13:52:00 +0800 CST  
尚未转身,便觉胸间剧痛,一口气上不来,便头昏眼花,再也支撑不住,又软软坐了下来。那男子眉毛一挑,捏住那男子脉腕,片刻皱眉道:“外感风寒,肺气壅滞,兼脉浮而无力,中气亏乏,不能内守,此是外邪入体,阳气外脱之像。”片刻沉吟道:“公子若不早治,恐怕有性命之忧。”

那青年闻言眉头皱起,暗道不妙,正无计可施间,那男子道:“此间五十里开外,昌平府外有一间庆寿寺,那里主持道衍大和尚乃是在下故旧,那和尚颇通医理,有华佗之术,我见你有高才,不愿见你无端丧了性命,你乘我马去,他认得此畜生,看我薄面,定会救你性命。”那青年此刻胸间更添痛楚,好似有一条小虫般在心肺处撕咬,想出言婉谢,却已说不出话来。

只微微摇头,却是满脸冷汗。那男子见状讥笑道:“公子休要虚伪不真,我此番要出关,不能护送你去,你快收拾行装,我有一识途老马,只管驼你去治病。”说着甩下几两银子,携了那青年出门,将他缚在马上,出手在马背上一拍,那马吃痛,腾开四蹄,向关门驰去。

那男子再看那关门,却不知何时已打开了一条窄隙。骏马一闪而没,穿门而去。不多时,那关门便脂溜溜的又关了。

此刻天地间的风也歇住了脚,雪虽大,但也比之前从容许多,唯天地间的白,愈加的刺眼,来时的痕迹全遮去了,万籁现出一片祥和阒静。那男子束身立在雪中,目光迷离,暗道:“此招颇险,万不要出差错才是。”转身面向关外,目光中的迷态消散,取而代之的确是一股决绝之意。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16:16:00 +0800 CST  
大雪依旧从容的自九天落下凡尘,映得半边夜空惨白非常。一顶暖轿悄悄出了北平府,yi路向西行去。抬轿的是两名青衣男子,身量颇长,步子又整又快,小轿掠过雪地,竟丝毫不留痕迹。
不大会,两人抬着小轿一路转至一小庙门前方才落地。当先的轿夫起手轻扣门环,那门片刻开了一道窄缝,一老僧探出头来轻声问道:“可是四爷来了?”话音一落,轿帘后一华服男子掀起一角望向那僧人,及见那僧人目成三角,形如病虎,不觉笑道:“法师深夜唤本藩至此,莫非有好酒消夜?”那僧人忙上前撑起帘子,笑道:“双喜临门,却不知四爷想听哪一喜?”那华服男子闻言面有惊喜,好似不敢相信,瞪了眼睛道:“东西这么快就到了?”那僧人点点头,抢上前掀开轿帘,扶他下轿,亲自开了寺门,引那华服男子入内。
那华服男子似乎熟知此寺格局,一边解了锦裘,交给随侍小僧,方才的惊喜还挂在眉眼,声音低沉道:“那物件如何?我只闻却未见过。”那僧人道:“莫说四爷没见过,便是如今天下见过此物的,怕也不超此数。”说着伸出一掌,五指分开。那华服男子道:“法师说双喜临门,却不知何喜能与此物件相提并论。”那僧人转过一道游廊道:“楚西山此番行险成事,却喜结善缘,说起来,也与四爷有莫大干系。若是维护好了,当是一把绝世宝刀,意义非凡。”华服男子听他打说了云里雾里,不觉挑眉道:“说来是件神兵利器?”又哂笑道:“本潘却想不出什么刀剑能比得上那物件,莫非龙泉太阿?”
那僧人摇头不语,华服男子又道:“再说我七八岁上下,遵从父皇之命,在大营里倒是随着常遇春耍过几套拳脚,可惜常遇春仗技自逞,孤身入乱军之中杀敌,却遭暗算,重伤病死,彼时我虽年幼,却从此知天下达道不在此处,便放下了刀剑,这功夫也就荒废了,法师说与我有莫大干系,莫不是要消遣本藩不成?”
那老僧闻言哈哈大笑道:“沈敬擎的儿子,不知道比那物件如何?我觉得倒更重了几分。”那男子闻言眉头一拧,顿了顿道:“沈魔不是早死在华山了吗,怕有二十年了吧,哪来的子嗣?”那僧人笑道:“沈敬擎当年华山殒命,月容怒而出关,饱受流离,后失了行迹,明教教众苦寻多年也无收获,事实上其间大有波折。”那男子惊诧道:“愿闻其详。”那僧人道:“其实当年华山一战,月容已然怀了沈敬擎的骨肉,出关后多蒙他人照顾,顺利产下一子,后因病去了,才留下那孤儿寄养在当地人家,如今已成人了。”
男子闻言面有喜色道:“大姐竟然有后?”又疑问道:“法师却如何识的他的身份?”道衍和尚笑道:“沈敬擎相貌在前,月容神态在后,更兼美玉在身,兖州人,姓沈字稀月,不是明子还会是谁?”朱棣倒吸口气,道:“神火令出世了?这东西丢了二十年了罢,又要出乱子了。”道衍和尚笑道:“说起来也是一段故事,四爷可知此子如何落入我寺?”朱棣眉毛一挑道:“愿闻其详。”道衍笑道:“此番我燕将奉命扫北,合着天命落在四爷身上,这才得了那宝贝。可军中人多眼杂,各路豪杰,图谋至宝。西山得了东西,一路驱驰,死了数十兄弟,才逃到居庸关外。奈何各派高手追得紧,这才用计将人分了三路,一路便系在路人身上,又施了点手段在那路人身上,又将他缚在识途老马上,将人宝送到,自己却引人他去,却不知凶吉如何。”朱棣闻言笑道:“莫非那路人便是此子?”道衍点头道:“当是上天授予的意志了。”朱棣闻言哈哈大笑,忽而想起什么,皱眉道:“西山莫要出事才好。”道衍也叹口气,道:“西山最有计谋,袁相士说他寿有九十,现在看来尚有五十年光景,四爷不要挂念。”朱棣点头感叹道:“说起沈敬擎,我便有许多感慨。”一边穿堂过殿,一边备述前情。
“当年沈敬擎辅佐父皇登极,父王分封将臣,徐达、常遇春仅得授公爵位,父皇独以明王封赏沈敬擎,可见他劳苦功高,后来沈敬擎坚辞不受,诸爵全不要,只以明尊领命,统御江湖群雄,但终究没得善终,死在了华山。”朱棣自语了一阵,又道:“后来明教也被扣了邪党的帽子,为世所不容,自此一干教众星散。因沈与月容情投,月容哀痛,当着姊妹的面在书房闹了父皇,还挨了父皇教训,受了伤。可惜我那时不过十岁上下,月容是大姐,其余兄妹都小他一截,插不上话,月容自此负气出关。后来父皇火气一消便后悔了,私下多次跟后妃提起月容,还特地嘱托芮国公出塞寻找,后来听闻月容去了,着实伤心了一阵。倒不知留下了子嗣。”无端感叹了一回道:“说起来月容虽非亲生,因跟在父皇身边年头久了,最是得父皇宠爱。后来父皇定了天下,道寡称孤,也就渐渐灭了凡念俗情,除月容外,我们亲生子女也极少得他关爱。”一语未毕,惆怅不已。
原来此人便是当今洪武帝四子,初应天封王,十三年之藩北平的燕王朱棣。那僧人却是俗姓姚,后赐名广孝,祖籍长洲的道衍和尚,现为庆寿寺主持。
道衍听他讲许多帝王家事从容道来,也有感触,半晌摇头道:“莫问帝王家务事。”叹了一回,接着朱棣话头道:“月容怕圣上责怒于沈敬擎子嗣,便驱散了沈魔一干随从,独自出走塞外,最终落个红颜爱恨自此消。”
朱棣半晌才问道:“当年沈敬擎一代明尊,含恨陨落,却不知如今谁主明教?”道衍摇头道:“明教自沈敬擎后再无掌舵,万千教众星散,诸多法王各自勾连,图谋尊位,早散了盘子。这些年又多受北七真打压,前几年秋龙门派的周大拙在商州连杀掌火,镇恶两大王法,剩余常胜法王病逝,平等,智慧不知所踪,功德,齐心二法王及一干老人隐而不出,如今明教早不复当年峥嵘。”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18:39:00 +0800 CST  
朱棣感叹道:“近些年北七真风头可是劲的很那。”闻语颇有不甘。
道衍点头赞同,说道:“王重阳当年传下道教玄门一脉七支,如今各处开枝散叶,本已星散,可十五年前却出了周大拙这样的天才,匠心独造,把老全真嫡传的手段修补的越发了不得,七派这才又重新拧作一股绳,江湖称为北七真,与道教南庭遥相呼应,北七真中又以龙门派为尊,其余六派团团的绕在周围,这周大拙也不藏私,六派中多有受其点拨得道者,闹的他声望更隆,有好事者更将其与当年明尊相比,称之为魁首,可见一斑。”
朱棣无端感叹一回,又道:“沈敬擎若不是陨落,怎轮得到他誉撒江湖?”道衍笑道:“当年明尊沈敬擎有武林魁首之称,江北侠义道皆尊沈为领袖,麾下百万教众何等威风,连龙门陈通微,少林子严和尚,莲教余怀昌也尊其号令,洪武爷忌惮其势大难去,才下狠心灭了一干教众。大圣,勤修,信心等法王及一干教众尽皆陨落,明尊身死后,几番江湖风波后,沦落到几近声消形匿。”
朱棣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明教得势,如今玄门当道,明日却不知是主江湖。”思忖片刻皱着眉头又道:“按说明教底蕴非凡,远胜今日全真七派,沈敬擎手段更是浩瀚独高不可揆度,教内俊杰之才多如牛毛,龙虎之将数不胜数,如今势衰,一干教子怎会甘心?”
说到此处,朱棣忽而住了脚步,又语出含忧道:“中秋时候西山来信,说此番扫征,有一伙人混在军中,神秘的很,使的好像是心经上的手段,却又似是而非,其中一人技法高绝,出手狠辣绝无活口,折了军中不少好手,却不知是不是他?”
话一出口,道衍如闻惊雷,呆若木鸡,脑中忽想到一极可怕之人,不由驻足,颤声道:“江湖上多少年没有他的名字了,您今不提,我已忘记了。”朱棣忧心重重道:“我也只是猜测,当时我年幼,虽没见过他,却也听过他的凶名,当年明教中沈敬擎一人独高,余子不过得了其一二之术,唯盛赞他得了自家心得十之五六,是当之无愧的明尊坐下第一人,明尊为留神教香火,担心他为己寻仇,便逼他投崖而亡,他素有异志,若是未死,如今二十年江湖怎不见他的名字?”
道衍遥想当年惨烈一战,叹息道:“元蒙乱华百年,武林一脉尽失薪火,若不是明尊天才独造,怎会有如今江湖的四海传承?洪武爷和他都是上天派来救我中华的大圣人。”想至此处,不觉扼腕叹息,有潸然之感。
朱棣也感叹道:“古人云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如此说沈敬擎配得上半个圣人之名。”
道衍又道:“若明尊求生,天下能杀他?可他维护一干手足,与那人双双投崖,可只寻到了明尊法身,却不见那人的尸体,江湖多传言他重伤未死,这些年周大拙杀明教遗徒就是存心断他手足,逼他出山,可始终不见其人,若他仍在人世,这等心性定力,图谋定然不小,端得骇人听闻。”
朱棣思忖半晌,也想不透彻,道:“此非达道,即使如明尊,也为手足所困,情爱所伤,落得身死道消。此凡念俗情,来去由他的,我是无心挂怀。”朗声笑了起来,含着吞天咽地的豪气,现出枭雄本色。
道衍望着朱棣,眼底挂着一丝敬重,不愿多谈,换了话头道:“如今嫡长暗弱,四方强藩各有图谋,与各门派多有勾结,独我燕地无刀,杀人不快。此番沈敬擎后人落在我家,若他已死,我们诱得几个明教强人,使的好,岂不是把绝世神兵。”
朱棣点点头,复起身向前,不经意道:“休怕他未死,便是明尊亲至,我也让他低头。不说这些,先见了那宝贝再说。”说话间连穿几重宝殿,转进一处幽静禅房。
方一落座,道衍便吩咐外面将禅房门窗看死,内里插上门栓,这才快步转入侧室,不多时,捧出一绯红色缎子制成的包裹,小心放在一边香案上。朱棣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一把打开包裹,确是一镶金嵌玉的方匣,朱棣视金玉若粪土,两下打开匣子,才掀开一块黄绸布,陡然看到里面物件,浑身僵直,眼现奇异光彩,胡须抖个不停,半晌才颤声道:“好,好,好。果然是神器。”
道衍早端一盆温水在一旁伺候,朱棣仔细净了手,又拿软布小心擦干水渍,这才冲那物件深深一拜,暗道一声僭越,这才躬身将那物件从匣子里请了出来,捧在手里,上下端详,满心欢喜。
半晌,恋恋不舍的将物件放回匣内,郑重的裹好,招呼道:“马和,将此物收好。”片刻,自禅房外转入一青年男子,二十岁上下,身量颇高,龙行虎步,举手投足间带着团掩饰不住的豪气,唯白面无须,竟是位刑余之人。
道衍见那青年,目中现出欣赏之色,道:“三宝做事周全,行事果决,四爷可以好好栽培一下。”朱棣点头不语。那名唤三宝的太监虽然年幼,却现老成之态,朱棣夸他也不见他喜悦,默然不语,将包裹缚在胸前,这才环胸抱臂退在暗处。
朱棣这才招呼道衍道:“快快有请明尊后人。”道衍随机吩咐一旁小僧道:“速去请沈公子前来,说老僧备茶水清谈。”那小僧应声便出了禅房,不多时便听屋外脚步声响起,一清朗的声音轻叩门板道:“主持何故相邀?”朱棣闻声起身,开了门亲自引那青年入内。
待分宾主坐定,朱棣才借着灯火,仔细端详面前之人,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真像。”心中便有了计较。道衍一旁抚须不语。落座的是居庸关门外那跌跤青年,那青年见朱棣端详自己,不知情由,也不敢冒然启齿,只冲道衍打个躬道:“不知主持何故深夜相邀。”道衍忙上前拉起那青年手道:“听小僧说沈公子屋内尚未熄灯,适逢老友临门,备下薄茶,特邀沈公子前来雪夜清谈,以消永夜。却不知病体可否康愈?”又解释道:“日间畅谈颇有进益,不能尽兴,又倾慕才学,心痒难耐,此番有茶酒而无名士,实觉无味,所以只能贸然叨扰了。”说着点头致歉。
那青年闻言,感激道:“主持妙手回春,在下已然无恙,实是感念非常。说起才学,在下实不敢当,名士更是无从谈起。”说着便要施礼。
朱棣起身上前托住那青年,顺势拉住他道:“听法师夸赞沈公子学识渊厚,襟抱非常,特恳求法师煎了茶,扫榻以待,以瞻俊颜。”那青年连称不敢。朱棣哈哈大笑道:“在下北平朱四,是此间主持故交,不知公子名讳?”那青年匆忙拱手道:“在下沈文谦,路过贵地,染了风寒,承蒙朋友指点,道衍主持慈悲,在下这才借宝地遮风,主持妙手为在下祛恙,实在是菩萨心肠,罗汉手段。”说着双手合十,面貌庄严。
朱棣摆摆手,不以为意,问道:“不知公子青春几何,仙乡何处,如今可有功名在身?”那青年见他虽问的唐突,面上却带着慈祥,回答道:“在下年方二十,祖籍山东兖州府,自幼长在关外,略闻圣贤之道,十八年入宣化府学癝生,也不算甚功名。”
朱棣拉他坐在一边,笑道:“山东齐鲁大地,圣人故里,难怪出了沈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我见犹爱。”说完抚掌大笑,不住端详沈文谦,眉宇间大有亲近之意。正说话间,一旁小僧提一紫砂壶来,卷起一室清香,又置了茶具,道衍接过茶壶,小心给二人斟满香茗,随即自斟一盏,举杯道:“北地茶多粗浅,二位休要嫌怪才是。”随即做个手势。沈文谦会意,轻托茶盏,鼻翼鼓动,精神一振,随即闭目轻饮一口香茗,只觉一道暖流划过喉间,胸间舒畅,赞道:“好茶!”
朱棣也轻品一口,笑道:“小人待客以酒,君子待客以茶,前半句我虽不敢苟同,后半句却深以为然,再次谢过法师。”沈文谦也和道:“如今天寒地冻,虽无五静之美,却也有佳客、会心之宜,茶不薄而情更厚,此亦是人生喜事。茶好茶坏,倒是下等人之俗见了。”道衍哈哈大笑道:“沈公子高见,倒是贫僧着相了。”一时三人略作寒暄,朱棣眉目间罩满喜爱之意,半晌才展开话头。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18:46:00 +0800 CST  
却听朱棣问沈文谦道:“听法师说沈公子有意南下,治业修学,朱某虽处末流,但向道之心不减,故每闻下里巴人之音,却常慕阳春白雪之调,敢请沈公子以才情示下,开启愚顽。”姿态摆的极低。
沈文谦闻言,连称谬赞,朱棣这才一吐言辞道:“沈公子自诩读书人,敢问依沈公子所看,我辈读书所为何事?”沈文谦起身至禅房内一神案前,负手望向烛台灯火,正色道:“《大学》开篇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依沈某所见,此四句落在实处,便是张横渠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朱棣闻言面露喜色,赞道:“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却不知何为太平之道?”沈文谦眉头皱起,似在思索,半晌才道:“太平之道,乃人之道。”朱棣闻言说道:“人如浮草,浅而无知,稍有屈辱便揭杆为寇,略施恩惠就俯首称臣,此望风披靡之辈,怎能将太平国运系在此等人身上。”沈文谦却摇头道:“非是身上,而在心中。”朱棣眉毛一挑,问道:“愿闻其详。”沈文谦望着神像,长叹一声道:“自三代以来,华夏一族久治而乱,乱久入治,历朝历代之结局如咒语般万古不破,终逃不过崩殂之命运,其根源在不安人心,难安天下,所谓天下之治乱,乃人心之治乱,人心治,而天下平,人心乱,而九州崩。”
朱棣闻言心中颇不以为意,面上却也露出异样神色道:“此见颇有独造,却问公子当何以安人之心?”沈文谦道:“兴圣贤之教施于宇内,播仁义之光泽被苍穹,使礼法行于人世,道德加诸众生,若如此,则民安世治,族运长久,从此四海再不起恶浪,万山皆朝拜我珠峰。”一语说完,已是神情激荡,面色潮红。
朱棣抚掌称赞,继而追问道:“好一个万山朝拜我珠峰,如何播仁义,兴道德?”沈文谦面有痛苦之色,半晌方缓缓道:“我族前有秦皇焚书坑儒,后有五胡乱华,前朝蒙元又使我中华遭难百年,其罪非是杀我族人,祸我家园,实是灭我文脉,荼毒我人心。所以,依在下看来,当首兴文脉,再扶人心。”朱棣道:“何为文脉?”沈文谦道:“圣人立志传言,其下自有继承,九州虽然屡经乱世,但读书一脉薪尽火传,这种子在乱世隐而坚韧,处盛世则光照千古,前有云长、诸葛,中有魏征、房玄龄,后有岳飞、文天祥,或施济当时,或名垂后世,此人心之所系,文脉之所在。”朱棣不以为然道:“关公、武侯为银河星辰,三国魏武则如中天日月,星辰再美终究不能与日月争辉;又若非唐太宗雄才大略,睥睨四海,有山岳般的心胸,岂能成魏征、房杜之美名?我看太宗可为广厦,这些读书人不过檐下安身的鸟雀。再说岳飞、文山之辈,与成吉思汗百年不出的绝世天骄,那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沈文谦听他之语,也皱起眉头,似陷入沉思,半晌才摇摇头道:“你说的不对。”朱棣哈哈大笑道:“我何错之有?若是文脉有如此力量,文天祥若如何不能抵御强寇,安我神州,以致神器遭窃,山河日月为之蒙尘失光。”说着盯着沈文谦,后者虽背着身,却如芒在背。
沈文谦摇头道:“文天祥乃赵宋之瑞,华夏之节,民族之气,若无他一片丹心照耀,则中华永罩万古之黑,怎会有当今圣丄开日月之明。”叹了口气道:“我说的文脉,乃是读书人传下的一道精神罢了,不在当代,利在千秋。”
朱棣闻言冷笑道:“文天祥你觉可敬,我当他迂腐,更有陆秀夫崖山负帝投海,数十万军民慨然随之,不知为灭寇留有为之身,愚蠢殉国,我不惜赵宋灭家,唯恨鞑子窃国,如此看,陆秀夫可称民族罪人。”
沈文谦听了登时怒起心头,心中喊道:“若无文天祥,安有朱元璋。”但落在口边,却道:“十万军民非为殉国,实是殉道。”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一时心神摇晃,许久才低声喃喃道:“终宋一朝,乃是读书人最好的时代,可惜不能回去了。”
朱棣听他语慕前朝,也不生气,道:“就依公子之言,文脉乃安天下之要,却不知如何兴之?”沈文谦闻言:“我才疏学浅,怎配妄言一个兴字,若此生能汇编古来圣人之志,集叙前代贤达美行,集而成一部不世之大典,永世传习,教化人心。也算为文脉传一把薪火,如此,死而无憾了。”说着目现其光,有迷离之态。朱棣闻言笑道:“此事雄心虽大,但不倾天下千万读书人之力,殊难成事,一人如何为之,再说此穷经皓首之事,虽利千秋,却穷于当代,不是当代读书人的追求。”沈文谦诧异问道:“却不知朱先生以为甚么才是读书人的追求?”
朱棣起身踱步,笑道:“沈公子不闻: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又道:“依朱某看来,大丈夫生身立命,所求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着手指蘸起杯中茶水在桌子重重写下三字,沈文谦向前一望,却是大大的三个字:平天下。
写罢一甩袖子,笑道:“沈公子安万代千秋之雄心虽大,然实在缥缈无踪,我求的是修治家国而平当世,这才是当代读书人的追求。”
沈文谦目光落在朱棣写的三个大字上,望着此三字,只觉雄浑的豪气腾在心间,周身热血上涌,一颗心仿佛跳将出来,想要应和,却无从说起。朱棣双目微张,不住打量沈文谦,似有祈盼之意。一旁道衍击节赞叹道:“朱四爷有鸿鹄之志,可喜可叹,我辈虽有不及,自比燕雀,但瞻仰鸿鹄还是有痴心的。”说完满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朱棣出口道:“纵意平生茶作酒,日月之下我为峰。”不禁纵情大笑,露出狂态,一时意动神摇。沈文谦望着二人,也举杯一饮而尽,心念殷切道:“朱先生既有此远志,何不与在下同赴应天,为天下谋福祉。”
朱棣闻言哈哈大笑,目现异光,随即缓缓起身,面向南方低语道:“应天非我福地,我朱四就在这北平,让我生民永乐。”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18:57:00 +0800 CST  
道衍也起身望着朱棣背影,目光深远,久久不语。朱棣沉吟片刻,忽招手喝道:“取我宝刀。”语落便有一侍从捧过佩刀,交予朱棣,朱棣拔刀出鞘,旋身而起,跃至门外,在院中腾身而舞。舞至兴起处,不禁纵声歌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沈文谦闻歌而起,奔至禅房外,只见那雪下的愈加大了,漫天瑞雪将朱棣团团围住,隐去了身形,来时白茫茫一片的雪面,早是一片狼藉
沈文谦正看得出神,半晌忽闻一声高喝:“什么人。”沈文谦闻言循声望去,却见三宝太监虎目圆睁,望向远处。沈文谦扭头去看,却见四下阒静,野庙院墙高深,望不到一人。朱棣闻言也收了拳脚,持刀在手,四下张望。
忽听一声渺不可闻的叹息自高空卷下,夹杂着一低沉声音:“你何必追寻不辍。”朱棣闻言,脸色大变,冲高空喊道:“朱大面子如天,竟把您老从重阳宫中搬了出来。”听语似乎认得来人。
随见枝梢摇动,一条黑影踏树而来,轻飘飘落在院中,却是个年逾花甲的道人。朱棣望去,见他束发盘髻,面容青枯,一缕胡须养在胸前,颇有出尘之态。朱棣冲他打个了躬,面有愁容道:“您老已是神仙中人,何苦趟这趟浑水。”声音中倒藏了三分惊怒,七分忌惮。那道人望着朱棣,面上罩着痛苦之色,出言问道:“你在燕地过的不好?”朱棣低头视地,不敢看他,默然道:“我非为己求名,实为万民谋利。您老是神明中人,岂懂世间凡俗的执念。”那道人声音转冷道:“你既知是执念,何苦放它不下。”
朱棣抬头看着他,换了话头道:“中都讲武一别十年,先生风采不减当年。”那道人冷哼道:“你既叫我一声先生,可见还存留了几分人性。”朱棣道:“世间唯草木无情,畜生丧性,先生当年谆谆教诲,我此生不敢或忘。”那道人闻言冷笑道:“当年五子中独属你最有天赋,也唯有你看不上老夫雕虫小技,视江湖好汉如无物,如今怎又说此虚伪之辞。”
朱棣闻言亦长叹道:“当年轻狂往事,先生就休要提它,如今思来,我已追悔莫及。”那道人问道:“你当年心心念念的达道可是寻到了?”朱棣一脸真诚道:“若先生移驾北平,与我授道谈玄,则我求之达道近矣。”沉吟片刻,笃定道:“若有那日,我定为重阳重修宝殿,为你龙门一派再塑丘祖金身。”
那道人怒从心起,勃然道:“你不是他老人家,我龙门派孙大愚也不是旧日明尊。”声音中掩不住的失望。朱棣反问他道:“他有何德,能教先生尽心辅佐。”语气中尽是不甘。那道人长叹息道:“历经百年山河碎,盼得一轮丹曦明。你等年轻,不曾尝过那灭族丧邦之苦,岂能知如今日月重造之恩,我敬的是你头上的那一轮日月啊。”一声悲叹,似乎陷入无边痛苦,淌下两行浊泪。
朱棣听他尽说暗语,语道三分,禅院中众人听的云里雾里,道衍眉头紧锁,沈文谦更是双眼迷茫,不知所然,只觉被卷入偌大的风雪之中,周遭风大雪白,虽睁着眼,却看不清。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19:11:00 +0800 CST  
众人糊涂,朱棣自家却心似明镜,痛苦至极,不住摇头,面有不甘道:“总之老大不是继往开来之辈,您老休要多说甚么,我是败家浪荡子,不遭苦痛难回头了。”那道人收泪望着他道:“你真要弃你我恩情于不顾,忍心再见这山河破碎,骨肉分离?”朱棣目光转冷,面上罩着寒霜,道:“您老能寻到此处,西山断然无幸免之理,从你现身那一刻,你我便无恩情。听说龙门派孙大愚一身手段乃你师兄周大拙代师传艺,大拙号称丘处机之下第一人,手段犹在其师陈通微之上,我这些年也多闻他的风采,你得了他的道艺,十年前已是如山高海深,如今十年后再见,更是不可揆度,今番你若为难与我,我自难幸免,但你不能杀我,我有一天定能通达至道,教你知今日糊涂。”

孙大愚闻言不气不恼,吐出一口浊气道:“竖子不足以言,今天我不为杀人,只为取物。”一指点出,瞬间飘至朱棣身前,直搠向他胸前,欲将他点倒。忽然间劲风袭来,一物直射孙大愚胸膛,孙大愚余光一撇,脸色大变,忽而收手向那物抓住。熟料那物一入手,便嘭得到爆开来,一方匣子自其中滚落在雪中。

朱棣扭头望去,见是情急间三宝太监舍宝救人,眼中赞赏之意一闪而没,却向地上那方匣子望去。孙大愚又气又好笑,看向三宝太监,骂道:“阳气尽脱的雌人,安敢坏此宝贝。”三宝太监却肩膀一晃,已立在孙大愚身前,豪气尽现,朗声道:“主人贵体万金,你休要碰他一下。”又撇嘴冷笑道:“老重阳的手段,我看也没甚么。”他师从巨手,每在师门,多有耳闻老全真手段高妙,此番得见,便晓深浅,不觉生了轻视之心。

话音未落,便听一人朗声一笑,初听声音还在院外,笑不两声,其人便已近身,在场几人齐刷刷望去,见一五十岁开外的高颧男子身罩白袍,立在寺墙之下,拍掌赞道:“说的好,老重阳一脉七支,尽皆捧天尊臭脚,拾黄老牙秽的愚徒,如今恬不知耻的附在天子的门下,披着锦衣卫的狗皮,号称什么指挥使,早就没了当年的高妙风姿。”孙大愚望着他,面色大变,脸色难堪道:“莲教黑水坛顾大莲首的鼻子倒是灵的很,这么冷的天也能寻臭而来。”语虽轻佻,心中颇为忌惮。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22:09:00 +0800 CST  
那高颧男子不理孙大愚,也不望朱棣,只冲三宝太监点点头道:“你这小娃虽是骟人,但一身功夫却十分了得,若有十年,怕天下都要传你大名。”一脸好奇之色。正此时,禅院中又添一胖大和尚,法衣残破,四体污秽,手腕挂一串佛珠,口诵佛号,亦冲三宝太监道:“体内气血如水火交融,周身经络能阴阳变化,外示安逸,内养精神,这功夫修到极致,可是能上仞利天,得果位的,奇怪,奇怪,这功夫和尚从未闻所未闻,当是独创,却不知传你功夫的师傅是谁?”

又添两人,朱棣面沉如水,道衍和尚面上也挂着隐忧。

唯三宝太监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几人不语,只一心维护在朱棣身边。那和尚见他有些定性,暗赞一声,不以为意,转身冲朱棣双手合十道:“和尚来迟了,贵人莫怪。”朱棣心底横生波澜,面上却犹自镇定,面皮堆笑道:“大师面生的很,却不知如何称呼,宝寺何方?”那和尚笑道:“在下禅宗祖庭,嵩山少林寺监院法苦大和尚。”其语颇有狂意。朱棣闻言,不动声色问道:“却不知少林寺的监寺法苦大师此来,可是助我除魔灭道?”

法苦闻言笑道:“非也非也,和尚此来旨在扶正,而无心诛邪。”说着环望四周众人道:“各位何不放下屠刀,与和尚立地成佛?”

孙大愚甫见二人,暗呼头疼,心中焦灼,面上却不见惊色,嘲讽道:“你既名法苦,佛法既苦,何不弃佛修真,与我玄门一同证道登仙,也免去几分霍乱人心的罪孽。”

那高颧男子也笑骂道:“都说和尚假作慈悲,以虚无之辞渡人间伪善之徒,以出世之说教众生忘恩负义,我今见你果是如此,岂不知你等爱慕红尘,迷心丧志,最是虚伪不过。不若入我白莲圣境,修我圣教无上法门。”一时露出傲然之色。

朱棣情知几人来者不善,立在三宝太监身后,也冷笑道:“都说胖和尚精,瘦道士鬼,白莲子邪,却不知是精能胜鬼,还是邪可灭精?”森然四顾,嘴角含着讥诮。眼睛却觑着地上匣子,心中思忖脱身之计。

那胖和尚见朱棣出言挑拨,也不点破,哈哈大笑,手指虚点众人道:“今个释道魔三教咸至,各争风流,和尚其实也与贵人存了一般心思。”出口吟道:“问世间何法最妙?道一声我佛慈悲。”又冲朱棣道:“你是贵人,当想个万全法,助我等早分高下,各奔前程。”

“一说高下,便着了相。不如奉我白莲教,做我教中人,顾某这便带你回教洗心。”高颧男子舌灿雷音,倏然出手,又快又整,五指抓向法苦和尚。原来此人是白莲教五大坛之一的黑水坛大莲首顾经年,江湖略有薄名,他知二人身份,自忖手段不高,但胜在身法高妙,当下便逞技出手。

法苦见他出手,瞬时黑了面目,喝道:“魔崽子倒会欺负老实人,可惜这次确教你吃苦头。”冷笑了一声,后退数步,避开一抓,拿桩站定,胖瘦一上一下护住中庭,重心向前,背上一条脊骨伸缩抖擞,好似一条腾龙,破背欲飞,胸腹间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顾经年出手落空,咦了一声道:“贼和尚竟将易筋经中的雷音之术练到骨髓里去了,了不得,了不得。”

说着跨前一步,立在法苦和尚身前,将他重心吃住,境相陡变。孙大愚一边望来,只见顾经年束身扑出,立在场中,忽如清风流转,俊逸绝俗,忽而如渊亭岳峙,岿然不动,少时,身上白袍鼓胀开来,望过去整个人化入雪天,竟然松松融融的空了。

法苦和尚被他逼到身前,陡然失去重心,闪电向后倒去,出手在地上一拍,身似弩弓,手上佛珠卷向顾经年,脚下亦如风卷地,似马疾蹄,闪电般撩向顾经年裆部,便要发劲。顾经年见他身子虽然肥胖,但是骨肉却又活又整,笑着侧身微跨一步。出手在他上一磕,法苦和尚陡觉浑身好似电击般一抖,气血一滞,浑身筋骨散了一样,手背在顾经年小腹下抹了一把,跌飞出去,滚了几滚,手中珠链断开来,粒粒佛珠滚入雪中。法苦一招飞出,忽而浑身打个机灵,腾身而起,肩膀抖动,一束一展,便整活了劲,欲再出手。顾经年气血沸腾,面色变紫,片刻口吐浊气,脸色阴鸷道:“贼秃驴藏拙害我,自己做不成人事,却施暗手,险些坏了老子卵蛋,当真虚伪。”法苦口诵佛号,哈哈笑道:“阁下驴一样的物件,可是惹祸的根源,和尚欲帮你除此孽根,还你清净之体,阁下不解深衷,反骂和尚虚伪,岂不让人含血喷天。”顾经年口吐秽言道:“驴生狗养的东西,就会卖嘴学舌,等下顾某便帮你净身。”话虽如此,却不动手,心中忌惮非常。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08 22:24:00 +0800 CST  
孙大愚一旁已见深浅,轩眉高挑,淡然道:“和尚使巧,侥幸胜了莲首半招,不是本事,若论真实本领,怕除你少林玄字辈的高僧大德外,法字辈中也就法禅、法性能与顾大莲首放对,你是还差丁点火候,老夫劝你你快回太原,让你家主子派些老货来,否则坏了大事,累及山门。”

法苦和尚方才交手,外人看来狼狈,其实却已施暗手,让他吃亏,但他深知对方手段不差,又被玄门中人点破虚实,面上颇有些挂不住,一时神情古怪,心中腾起些微愁念,却不做声。

顾经年扭脸望向孙大愚道:“这些年少林暗弱,世都说夸老全真的手段通天,我俩搭个手如何?”孙大愚闻言,神色淡然道:“久闻白莲教青木坛顾莲首游身之术高妙难言,老夫正欲验明虚实。”向前跨出一步,恭神端立,不闻不见,周身气劲鼓动开合,天地间雪虽大,却不加身。

顾经年望着他,见他气血归经,周身空灵虚实,虽静立不动,自有一股神意飞腾,跃然而上,面上露出凝重之色。片刻,率先出手挑向他面门,尚未得手,心生异感,如猴捅蜂窝倏然窜后一丈,拿桩站住,冷眼瞅着孙大愚。

孙大愚冷笑道:“传你这游身之术‘外示安逸,内固精神’,又以‘虚静为体,动作为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过你不过只练到幻身,法身不成,不是我对手。”顿了顿冲顾经年与法苦和尚道:“我不杀人,你等速速离去。”

顾经年闻言脸色难堪,眯着眼睛,游目四望,冲法苦和尚道:“白莲信奉弥勒,也是与你佛陀同出一脉,不若我们结个善缘,先杀了这牛鼻子如何?”法苦和尚闻言道:“以杀证禅,好!”与他四目相视,瞬间生了默契,竟同时腾身而起,向孙大愚逼去。

顾经年功力毕竟较法苦和尚略胜半筹,蓦地欺到孙大愚身前,右掌拍向孙大愚前胸,孙大愚面罩寒霜,侧身出手来迎,两臂搭上,化劲使出,向侧外横拨,状极写意。顾经年见他不以为意,心中暗怒,暗劲发出,只觉对方手臂软软绵绵,自家力道好似泥牛入海,全无动静,竟不起一丝波澜。

顾经年心中大惊:“‘刚柔悉化,与道合真’,这厮难杀。”念头闪过,陡生了争胜之心。手臂向外一抖,欲将孙大愚掼出,运劲之下,忽觉对方手臂如棉似絮,竟是不阻不拦,劲势全无,手腕贴随在自己手臂之上,顺势走化,毫不着力。顾经年登时脚下发飘,半边身子竟然空了。念头一转,左手虚手试之,右掌含势欲撤,不料手臂稍退,孙大愚手腕便如影随行,不离不弃,膏药般粘上了自家,竟不能甩脱。眼看便要着了道。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0 01:38:00 +0800 CST  
电光火石间,法苦和尚已是飞身纵上,一掌兜向孙大愚顶门,掌至中途,竟含风雷之声。

孙大愚竟不躲不闪,眼看法苦和尚一掌几乎拍实,孙大愚陡施能为,面上瞬间血红一片,爆喝一声,不啻狮吼,口中一道白气射出,惊得法苦心灯一暗,生怕有失,急忙扭身躲闪,孙大愚瞬间贴上法苦,胯上一蹭,法苦便已飞出数丈外,气血翻腾不休。顾经年闻此厉喝,虽凝神守意,也震得气血沸腾,周身上下如火烧身般,又急又怒,手上却不假思索的一抖,人便横跃而出,甩脱了孙大愚。

二人血脉翻腾,孙大愚也汗出如浆,数九寒天,周身升腾起雾气。二人面有喜色,知胜之有望,一时气势大增,丝毫不加踟蹰,蹂身而上,三人斗在一处。

这一斗,吐气成剑直惊得周天雪碎,落脚生莲直踏的玉琼纷飞。顾经年出手无招无式,无拘无束,皆随感而发,法苦和尚也施罗汉手段,出手无情。孙大愚初时清闲神态,犹有余力,十数招换过,也相形见绌,只凝神守中,十招倒有八招都为守式。顾经年越战越勇,尽施幻身之精妙,法苦气势愈强,全倾少林手段。禅院众人看去,开始尚能分辨三人身形,再斗数合,雪浪腾飞,皆失了三人行迹。

唯三宝太监修道有成,凝神看得清楚,这一看,只见三人如疯如魔:起如龙腾霄汉,身起劲落;落似猛虎扑食,体落神提;进是俊马疾蹄,心源达意;退为纵山灵猴,精巧万端。他师从斯道巨擎,但此时年少,功力尚浅,经验不多,乍逢高手放对,一时看得如痴如醉,手心攥出汗来。

忽斗片刻,忽听一声极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人自游廊外转了进来,口中念念有声道:“借来天公一床被,背沾黄土定风波。却问九州家何在,嘿!回望故乡泪滂沱。”声音洪亮,自九天落下,三人闻言陡然散了身形,各自站定,望向来人,却是一单衣莽丐,赤着双足,丝毫不惧严寒,一脸杂须,面有苦色,带着痴傻之态道:“龙争虎斗,好热闹。”

顾经年见老丐,不觉失笑道:“齐大头也来趟这趟浑水了?怎派你这傻子来了,你我内斗,岂不让外人捡了便宜。”那老丐见了旧人,登时面有苦色,冲顾经年恭敬做个礼数道:“顾大先生您最是傲视独高,怎也跟我们这等下贱人混在一起,岂不没的玷污了您?”顾经年哈哈大笑,问他:“齐大头派你来争此物,可见势在必得。”那老丐赧然道:“若是其他腌臜泼才,叫花子倒是不怕,可是顾先生在,就是借咱十个胆,也不敢与您老争。”说着连连挠头,颇为难做,半晌脖子一梗道:“但他娘的这物件帮主又催得紧,只能先大义,后私情,事后叫花子把脑袋摘下给您老当酒葫芦便是。”说着露出泼皮神态。

孙大愚见那老丐滑稽,不觉失笑,说道:“你这外家横练功夫倒是得了几分齐步蟾的真传,可惜仍旧不是老夫对手,贵帮主轻生重义,我素敬之,可惜他不懂惜身自爱,折节自辱与莲教郭靖元互换兰谱,实是让人扼腕,遗笑江湖。”

那老丐闻言大骂:“放屁!齐帮主乃是我丐帮百代难出的天才,郭圣王也是中兴武林,继往开来的巨匠,两人都是如天上星星一样的人物,你北七真一门全是摧眉折腰,跳梁献丑的蠢货,没资格评判两位老人家。”说话一口浓痰吐在孙大愚脚下,状极粗鲁。

孙大愚眉头一皱,知不是他两人对手,一时忍辱不语,显出极深城府。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0 01:41:00 +0800 CST  
朱棣望着几人各逞口舌,浑不将自家王公贵胄身份放在眼里,心中生了汹涌浪花,望着那匣子,叹口气道:“这宝贝果然是搅荡乾坤,覆地翻天的神器,此番出世,不知道要葬送多少大好头颅。”说着横眼望着几人冷笑,丝毫不惧几人手段高绝。
那老丐闻言这才扭脸冲朱棣施礼道:“我等死不足惜,朱先生您万金贵体,请速离去,否则没的污了您眼目,再出什么差池我等就难见君父了。”朱棣看穿几人肺腑,也不理会他虚伪之辞,冷着面孔,双手拢在袖中不语。
那老丐见他不答,望向顾经年,面有难堪,转头瞥了孙大愚一眼,又自忖不是他对手,场面复杂,一时也有些躁意,不知如何破解。法苦和尚却心思一转,冲孙大愚道;“白莲子与丐帮蛇鼠同窝,说不得,你我要联手行事了。”竟有意与龙门派结盟。
孙大愚自视甚高,闻言本欲拒绝,却又颇为忌惮那老丐,思忖片刻,敛了傲意道:“如此,也好!”法苦眼睛一亮,叫一声:“天助你我!”一跃至孙大愚身前,望着顾经年与老丐两人。
那老丐登时三尸神暴跳,骂道:“和尚向盛背衰,灭心丧志,叫花子第一个灭了你。”按耐不住,脚下搓起雪浪,一瞬至法苦和尚身前,出手向他捣去。
其余两人也相视一望,纷乱出手,各自相搏,半晌,搅的偌大的禅院玉琼纷飞,朱棣等人皆不得近身。正厮斗间,忽见数点寒星射向四人,四人各自怪叫,向后跌落在地,待雪浪落定时,却见四人肩头各插一根枯枝,血流如注。
法苦和尚伤得最重,四下望去,脸色大变道:“是那人来了。”脸色铁青,罩了一层死气,狠狠望着地上地上匣子一眼,面有不甘。顾经年也如丧考妣,嘿了一身,痛心道:“你既然不念旧情,我圣教早晚降你。”腾身跃过院墙而去。
话音方落,法苦和尚也捂着伤处,随顾经年去了。只孙大愚与那老丐跌坐雪中,面如死灰。半晌那老丐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起身腾上墙头,消失无踪。孙大愚孤身一人,这才望见一个黑袍蒙面人手扶院内一棵枯树立住身形,无声无息。孙大愚跌坐在地,目光落在那人下身,面露恨意道:“又是你这瘸子,你究竟是不是司马星徽?”
甫一喊出这名字,朱棣与道衍都面色一变,露出惊惧表情,连三宝太监似也听过此人凶名,面色转白。那蒙面人直若不闻,缓慢向朱棣走去,走路间一瘸一拐,似乎腿有暗疾。朱棣匆忙弯腰,欲将那匣子抱在怀中,那蒙面人声音嘶哑,低声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你。”也不见他动作,便有一物射在匣旁,遇雪炸开,朱棣狼狈后退,目有惊慌。
孙大愚见他出手,更加确信蒙面人身份,恨恨道:“不管你是否是他,你杀我遇仙派马师弟,便是我玄门罪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北七真也会追杀你到底,教你挫骨扬灰。”那蒙面人说道:“呱躁。”一步跨至孙大愚身前,伸手朝他胸腹间一按,孙大愚不及反应,须臾间面如涂丹,喷出一口心头之血,尖叫出声道:“你竟然使邪技断我心脉,你……”手臂扬起,指向那蒙面人,面目皆是灰烬。
那蒙面人张嘴哑然一笑道:“老重阳传下一门七派,除了龙门派周大拙与随山派王道宗有一两式似可入目,其余皆是粪坑里的翘楚,废物堆中的状元,杀你都嫌脏了我手。”声音缥缈难觅,让人听不真实,似是有意隐藏。
孙大愚似遭羞辱,跌坐雪地中,如疯如狂道:“我全真自重阳祖师开宗以来,便是武林的北斗泰山,连当年明尊都夸老全真手段奇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目无玄门,杀我传人,废我心脉,我今日若是不死,早晚要看你死在我玄门刀剑之下。”
那蒙面人闻言倒失声笑了起来道;“听说你玄门出了个周大拙,还说他代师传艺教出大愚、大愆两位师弟,江湖上也博了些虚名,我今一看,果真是虚名无实,一身的杂耍手段还脱不去陈通微腔子里虚皮假肉。”又朗声道:“今且寄下你项上人头,回去告诉周大拙,我早晚必上你玄门,灭绝老重阳的传承。”
孙大愚凄声道:“孙大愚记你今日恩赐,望你不要食言,山高路远,你我来日再见。”挣扎起身,连滚带爬去了。
这一阵闹,天地间的雪也歇住了,高天挂起一轮冷月。只剩朱棣、沈文谦几人立在禅院中,朱棣见他吓退几人,又出手伤了玄门宿老,脊背窜出冷汗,想起旧日传闻,心中愈添惶恐,生怕再施辣手,捧着他道:“阁下二十年不履江湖,如今神功大成,更胜往昔,正是再建功业的好时候。”那蒙面人这才正视朱棣,见他虽然惧怕,但却不矜不庄,颇能自持,哂笑道:“江湖都传你也是非久居人下之辈,今日一见,犹胜闻名,可惜却投错了胎,早晚要随姓朱一起被杀个干净。”言语间对朱氏一族深怀恨意。
朱棣闻言心头一颤,见他虽然跛脚,却身量颇高,龙行虎步,一时心惊肉跳,又抬头看他面容,正迎上他双眼,目中似有冷电射出,直逼神宫,登时汗如出浆,脑中发空,半晌才强打起精神,说道:“二十年前天下已传你大名,如今思来,犹如雷贯耳,心向往之,您又何必屈身自苦,不知江湖还有什么能让您法目青垂。”那蒙面人厉声道:“江湖量小,我覆手既灭,怎能容得下我翻腾?此来不过追债罢了。”朱棣沉下脸,警觉道:“我朱氏一族何曽欠过贵人的债?”那蒙面人桀桀冷笑,瞪眼道:“你父子欠我一个日月江山。”话一出口,便有一道犀利的电光射射入朱棣双眸,他贵为王公,也觉胆裂魂飞,不由自主向后跌倒。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0 16:15:00 +0800 CST  
三宝太监纵身向前扶住朱棣,将他护在身前,望着那蒙面人,颇有些魂不守舍。那蒙面人收了恼恨之心,望着三宝太监道:“你这是老邋遢的手段吧,我三年前跟他交过手,的确是扫空万古的宗师。”三宝太监吃惊道:“您认得老师?”那蒙面人点点头道:“侥幸在他手下撑得十招不败,索性未吃大亏。”三宝太监闻言心中波涛汹涌,眉宇间含着一团忌惮,谨慎道:“您和老师交过手了?”蒙面人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笑道:“我答应过他,不伤他传人,我不害你性命,也不害他性命。”说着伸手指向朱棣。
三宝太监惊心落地,松了口气,皱眉道:“老师他还好吗?”蒙面人不答,反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道:“你心脉逆转,骨肉畸形,他的手段倒练歪了七分,幸亏你自宫保命,却也让你找到一条捷径,可惜终究不能成为完人。”话一出口,又道:“你跟他学了不久吧?”三宝太监被他说破自家短处,虽然恼怒,却不敢发作,面无表情道:“我只在老师身边学了三年不到,无奈天赋太浅,终究不能尽得老师法传。”蒙面人笑道:“你休自谦,三年有如此成就,殊为难得,亏的你天赋异禀,又遇上他高出江湖一大截的手段,否则断难成就今日功夫。”
三宝太监见他虽然身残,但自有一股威严,更兼神功在身,谈吐不凡,心思活泛起来,半晌斗胆抱拳道:“阁下乃江湖一等一的人物,在下既敬且佩,主人恩施燕赵,泽被三军,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以您的手段,若能随明主,行大事,何愁不能建立功勋,彪炳后世。”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以手指他道:“你这小儿乱点鸳鸯,倒为我指派起主人来了。”忽然目中现出傲意,一双电目射向朱棣,眉梢一挑道:“我且问你,这天下,可有人配我的主人?”朱棣骇于他的神威,面上窘迫,说不出话来。
那蒙面人端详他许久,才意兴阑珊道:“何必与你等多说甚么。”摇摇头,脚尖一勾,将那匣子挑起,放在手心,转身欲行。几人惮于他的凶名,均屏气收息,不敢乱动。
那蒙面人转身行不数步,朱棣才强意喘着粗气,喊道:“阁下且慢!”那蒙面人扭脸道:“你欺我不敢杀你?”朱棣压住惧意,摇头道:“你刚才问我这天下可有人做你主人,我正是要告诉阁下,此间便有人是你主人。”那蒙面人不禁动怒,展臂如翼,抓起三宝太监抛向一边,使那匣子抵住朱棣下颚,森然道:“乱放厥词,今天你不让我满意,说不得我便要血手屠龙了。”
朱棣何曾受过如此屈辱,骤感心悲,闭目道:“我且问阁下,沈敬擎的儿子,可否做你主人?”伸手指向一旁的痴傻青年。那蒙面人闻言呆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面露惊色,随即转喜,飘身如电,一手托着匣子,一手擎住沈文谦,问道:“你是沈敬擎后人?”眸子中现出杀机。沈文谦连番遭遇风波,此刻已是心溃神迷,如今陡然被制,面对蒙面人森然杀意,只得麻木茫然摇头,心神却早迷失了。
朱棣逃得生天,犹自心悸,指着沈文谦道:“他有神火令在身。”道衍见他点破沈文谦身份,心中横生波澜,一颗心狂跳不止,脸上却露出迷茫之色。那蒙面人却未看见,只盯着眼前文弱书生,面有喜色。打量书生片刻,蒙面人不觉呼吸转急,饶是他神功已成,此刻也是心海翻腾,也不迟疑,一把扯出沈文谦脖间一块温暖玉牌,眼睛放出光芒,颤声道:“果然是真东西。”电目又射向沈文谦,喝道:“明王心经在何处。”
沈文谦被他摄住魂魄,口不能言。那蒙面人幡然醒悟,笑道:“你一介凡夫,岂能挡这大光明如意伏心法之威。”语气也转温和,将他放下,拉住他衣袍道:“心经在何处,那东西你拿了没用,交给明主,才能显出神威。”
沈文谦见他瞳孔骇人,强忍着惧意,喘息摇头道:“甚么心经,我不知道。”那蒙面人见他神态痴傻,不像作假,皱眉道:“你是明尊后人,怎会没有心经。”说着回身又擒住朱棣脉腕,喝道:“说起来,他还是你外甥,你定知明王心经藏在何处。”朱棣被他几番制住,已知江湖人士手段奇高,出手绝无顾忌,惨笑一声道:“阁下明察,我这外甥也才是今天第一次见着,至于甚么心经,我也不知,再说我心思不在江湖,您慧眼如炬,定能自辨。”
那蒙面人盯住朱棣,眸子中泛出紫意,一一扫过众人,众人被他目光扫过,如受鞭打,都扛不住那骇人的紫意,均不由低下头,唯三宝太监扭头望向他处,强自镇定。
那蒙面人望着几人冷笑道:“你等休要合伙欺我,也莫打心经主意,否则纵是龙子王孙,我也将他扒皮抽筋。”又拉过沈文谦,两道紫电再次射出,问道:“你母亲可还在世?”沈文谦似未回神,闻言露出背色,茫然摇头。那蒙面人又道:“可还有其他亲朋?”沈文谦摇头不语。那蒙面人现出躁意,强自压住怒火道:“你父母可有东西遗赠与你?”沈文谦呆了一呆,随即茫然扭向身后另一间禅房。
那蒙面人见状怪叫一声,飞身入室,少时又回身至院中,手中却多了一麻布包裹,问道:“这可是你的?”沈文谦点点头。蒙面人手上一抖,包裹便解开来,里面物件哗啦啦落了一地。那蒙面人也顾不上其他,俯下身子扒拉起来。
翻腾半晌,发现包裹内除了一方砚台、几杆纸笔与数本线装书籍之外,便是一些破旧的换洗衣衫,几块散碎银两,却无它物。那蒙面人冷眼望向沈文谦,问道:“可还有其他物件?”沈文谦只是摇头。那蒙面人露出躁意,少时也没良策,冷着眼瞧在场几人,也未发现破绽,少时按耐不住灼情,纵声长啸,摇动云霄,震的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沈文谦离他最近,只觉耳膜鼓动,血行加快,如何抵挡他神功,一翻眼睛,晕倒在地。那蒙面人一声长啸,灼情略缓,俯下身子收拾了包裹,将那匣子也与纸笔裹在一处,一样不少的全部包好,冲朱棣冷笑一声,森然道;“贵人保重,来日再见。”说着施一礼数,携了沈文谦,纵身而去。
几人来去如风,前后不过小半时辰的功夫,朱棣悲喜交加,又遭遇了场惊吓,此刻如死了一回般,冒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便凉了下来,冷气直往骨缝里钻,不觉浑身抖若筛糠。道衍看时,燕王已是面若白纸,浑噩欲倒。忙招呼三宝太监将朱棣扶入内室,换了衣裳,又紧熬了两碗姜汤给他灌下。朱棣这才回了魂,犹不免面青唇紫,张嘴哆嗦了半晌,才颤颤说出几个字道:“以武犯禁,我今知矣。”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0 21:53:00 +0800 CST  
第二章 风雨运河
那蒙面人携了沈文谦连夜南下不歇,脚步颇快,行至次日午时,已至三岔口海津镇。三岔口为南、北运河与海河交叉,金代设市于此,旧称直沽寨,元朝设海津镇,洪武开国后又承平日久,繁华更胜往昔,成了万商辐辏之地,千樯集汇之所,是拱卫北平的军事重镇和全国漕粮转运中心。
此时正值晌午,那蒙面男子裹着沈文谦进了镇子,此刻街上还炊烟尚未散尽,天地间飘着烟火清香,那人立在镇口,游目望去,见一条长街贴着运河水蜿蜒而立,长十余里,两旁客货云集,虽然正值隆冬,河面却未结冰,十余丈宽的河面上泊满了航船,却因临近年根,都闲了下来。
那人视繁华如过眼云烟,也不理会,见沈文谦犹自未醒,兼一夜未歇,也不曾进食,饶他神功盖世,行了一夜的雪路,此刻也露出疲态,当下进了镇子,寻了一处颇见气派的酒铺,携着沈文谦坐了,唤来小二切了些吃食。
饭菜上桌,那蒙面人才摘了伪装,现出一副苍老面容,只见他五岳隆满,鹰眼丰唇,下巴四周齐整的细密短须,已是尽染清霜,却也是副好相貌。那蒙面男子又翻出包裹,将里面东西倒在桌上,逐一查验,连几本线装书都一一翻阅,不见端倪,当下又露出躁意,匆忙吃了几口饭菜,便扔下碗筷,没了食欲。出手在沈文谦身上揉了几把,将他弄醒,冷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将明王心经藏在了何处?”
沈文谦被他一望,心中打个哆嗦,吃力摇摇头,几经折腾,已是没了说话力气。蒙面人如何肯信,见他不答,当下冷笑一声道:“嘴巴倒是硬,教你知道我的手段。”伸手在他小腹一点,一侧身子,沈文谦哇的一声,竟然吐出一口秽物,腹内如翻江倒海般,随即整个人弓成虾米,滚到地上,肠胃抽搐,竟然吐个不停。吐不几口,胃内积食已尽,再吐已是黄水,仍觉有手在肠胃间抓挠一般,竟几乎将心肺也吐了出来。
不片刻,吐出的胆汁已是挂着血丝,整个人身疲力尽,奄奄一息。此刻堂中客人都跑个精光,店内小二早被他摄住心神,远远望来,不敢向前。那人一脚踢在沈文谦身上,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儿,今见你,我才知此言欺世。”沈文谦挨了一脚,胃中痛楚略缓,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半晌才有力气说道:“你说的甚么明王心经,我实不知。”那人冷笑道:“沈敬擎一生心血都在那几章明王心经上,他一生最为得意,你说他未留传承,我可不信,定然是你苦头吃少了,不肯张嘴。”一脚轻轻印在他胸口,沈文谦登时躺倒,七窍中喷出血线,洒了一地,着脚处衣衫尽碎,皮肤皲裂开来,血流如注,少时,便成了血人。
那人见他躺在地上,已是不堪折磨,也皱起眉头,面上阴晴不定,须臾将他点晕,又携了他,出了酒肆,竟无人敢拦。
那人饥肠略缓,精神正旺,健步如飞,少时便至运河边渡口,此时虽然天寒地冻,却未封河,那男子立在河岸上,望见河中停了一艘沙船,也不踟蹰,脚尖一点,便飞起数丈,落下时已在船头。将沈文谦扔在船板上,踱步进了船舱,冲一青年道:“你可是船家?”
那青年身宽体胖,望去不过三十不到的年纪,正围着火盆取暖,见生人闯入,吃了一惊,抬头问道:“我未靠岸,你是飞过来的?”又冷眼撇着他道:“却不知足下何人,有何贵干?”那人摸出一锭银子,扔在他怀中道:“我欲南下,你这便启程。”那青年掂了掂银子,咕哝着道:“咱这是运粮的船,可不载人。”连连摆手。
那人一把擒住他,将他举在半空,森然道:“若想活命,即刻启程,十日若不过淮水,我将你活剐了。”说着手上用力,那青年惨叫出声。忍着剧痛嚷道:“您这是不讲道理,现在风向不对,又无船工,淮水据此两千里之遥,您要我十日赶到,莫不如要了我的命。”又道:“您要真的着急,何必走水道,陆路许是能快点。”
那人闻言狞笑道:“大雪封路,人走尚且艰难,何况马车,不如我骑你南下?”那青年忙摆手道:“我这身材,走路都要喘,更别说驮着您千金贵体了。”那人厉声道:“那便休要啰嗦。”说着将那青年抛在地上,跃出舱去。
不多时,便又折身回到船头,手里拎了两个丐汉一样的汉子,鼻青脸肿,哭喊不停。那人也不理会,点倒在地,折身复去,几番来回,船头躺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丐汉。那青年闻声从舱室中露出头来,正望见他一手拎了一老妇,一肩扛了七八袋米面,摞的如小山一般,轻飘飘从岸上飞身落到眼前,倒吸口冷气,啧啧称奇。
又见身边躺了十几人,登时叫苦道:“您这是害我啊。”那人冷声道:“休要多说,万事俱备,这便开船吧。”说着洒下一把散碎银两在众丐汉手边。地上躺的众人本就本地闲散丐汉,此刻见到白花花的银子,顾不得疼痛,扑上去哄抢,少时便因不均,扭打在一处。
那人见场面乱成一团,更添恼怒,伸手弹指如电,点在当先几丐汉身上,被点着登时动弹不得,那人又夺过一丐汉手中银两,两指一捻,登时碾成银饼,冷笑道:“谁若再吵,便如此物。”众人见他这一手骇人功夫,都惊出冷汗,伏地颤抖。
那青年见他神功盖世,也是丧胆,不敢反抗。那人已树威严,才满意道:“一炷香功夫,这船要是不动,我将你等全部丢下河去喂王八。”裹住沈文谦,进了舱室。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1 19:47:00 +0800 CST  
那人将沈文谦仍在角落,盘腿坐在席上,闭目养神。半晌,那船开动起来,缓缓破浪南下,那青年才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舱室,望着那男子,唉声叹气:“足下倒是遂了愿,可我我已接了月底的一趟差事,定金都收了,这下毁约,以后可难在这运河上立足了。”连连拍手,颇为痛苦。那男子冷声道:“浅识小儿,你若把这趟差事办好,我倒可以在阴九龄那里给你寻个出身。”那青年闻言神色陡变,惊奇道:“您认识漕帮掌舵龙头?”那男人道:“算是有些交情。”那青年随即苦着脸道:“您老人家菩萨心肠,见到漕帮掌舵万万要帮在下美言几句,否则以后坏了招牌,连吃饭都难。”
那人不置可否,随即闭目不语,那青年也不敢多言,讪讪退下。船行颇快,到晚间,已近沧州境,那人这才起身,黑暗中双目如电,望见沈文谦犹自昏迷不醒,出手将他点醒,继续逼问心经下落,少不得又是一通折磨,沈文谦已是久未进食,如何经受起他通天手段,不大会便是遍体鳞伤,衣衫沾满污血。
那人见心经仍无头绪,怒意盈天,招呼那青年入内,那青年闻言滚着进来,那人道:“你去取了绳子,将他下在水里,不到一炷香功夫,我把你也放进去。”那青年望见沈文谦遍体污秽,气若游丝,登时惊了面孔,斜着瞄了他一眼,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自幼喝这运河水长大的,这腊月的水最吃人不吐骨头,别说他这副模样,便是铁打的汉子,沾了这水,也要脱去一层皮。”
那人勃然大怒,展臂如猿,一把擒住那青年脖颈,冷声道:“你且告诉我你是有三头还是有六臂,敢与我讨价还价。”那青年面色痛苦,头晃手摇道:“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您老人家天威,可是这……”一语未必,陡觉颈间又紧了三分,一句话说不出来,脸上涨成紫色。一双大眼布满惊意,望着那人,连连点头。
那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负手而出,立在船头,望着两岸景色,面色阴沉。不大会功夫,那青年气喘吁吁的拖着沈文谦立在他身边,脚上绑着麻绳,小心试探道:“您老真铁心要放他去见阎王?”咽了口吐沫又道:“这可是犯法的事啊。”那人冷笑道:“我命由天,王国法度岂能奈我何?”那青年心中害怕,小心道:“您老是贵人,法需不能困住您,但您也知天生万物不容易,您老也需念着老天这点恩情,多撒慈悲,体恤咱悲苦众生不是。”
那人闻他吹捧自家,也不见悲喜,冷冷道:“老天若有眼,便不会让我落魄二十年,早晚有一天,我要将这天也翻了去。”说着现出癫狂神态,仰望苍穹冷笑。
那青年见他口出狂言,登时苦着脸带着哭腔,怯望他道:“知道您老是天上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您老可别说这样的话,您今若真丢他下去,他可真是要去找阎王报道,活不成啦。”那人冷笑道:“他此刻在我手中,生死便由不得他人,我要他活,他便不会死。”那青年退在一旁,以防不测。片刻仍不甘心道:“他看样子是个读书人,身子文弱,这要下河走一遭,便是不死,也要生了痨病,活不长久。”那人扭脸望向他,目光如电,那青年被他一望,心神失守,害怕已极,半晌才点点头道:“您老说甚么就是甚么。”
说着转身冲沈文谦拜了几拜,默念有词道:“您要真有三长两短,可别怪钱满楼辣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沈文谦知自难幸免,摇头苦笑,虚弱道:“连累您了。”那青年名叫钱满楼,此刻望见他脸色苍白,犹不失礼数,眼眶一热,扭过头不去看他。半晌,才咬了牙将绳索拴在船舷上,搬起沈文谦,噗通一声,头下脚上的将他推入运河中。
沈文谦本就神昏意迷,陡然落入河水中,冷水一激,自头皮向下,浑身好似炸开一样,又像被铁篦子刷了一遍,不自觉挣扎起来。不过数十息功夫,便已是灌了一肚子冰冷河水,肠胃间的一丝热气,便也消耗殆尽。天地间的最寒冷气,如匕首般,打着旋的往沈文谦骨髓里钻,不过数十息功夫,便已是面目扭曲,濒临死境。
钱满楼望着他在水中沉浮,现出人死前最悲惨的境相,心惊肉跳,几乎将年轻人的胆气骇破,扭脸不敢再看。那人却似习以为常,只负手而立,望着沈文谦翻起的水花,面无表情。
沈文谦水中扑腾良久,水花越来越小,待到水浪平息多时,那人才示意收起绳索,钱满楼匆匆挽起绳索,奋力将沈文谦拉出水面,此刻沈文谦已是身体僵直,没了呼吸。那青年口眼歪斜道:“钱某害了一条性命。”哭出声来。
那人却冷笑不语,出手在沈文谦身上点了几下,片刻,沈文谦哇的吐出河水,竟从鬼门关又逃了回来。
那人冷冷问道:“你且告诉我,东西被你放在了何处?”沈文谦猝被冷水所激,此刻寒气攻心,体内毒楚万状,已是不能言语,紧锁牙关摇头。那人冷笑一声,亲自拎起绳索,又将沈文谦丢进运河之中,这次落水,只翻出几个水花,水中便再无声息,半晌,那人将他再度捞出,见他已是气若游丝,怕出变故,出手在他身上做了些手段,这才吊住一口气息,催他回神。这才揪住他衣领,发声询问,沈文谦虽然转醒,却是口眼歪斜,没了反应。
那人见他已是不堪折磨,冲钱满楼道;“你速安排那老妇去煮一碗粥,喂他吃了,明日早起,再把他给我放下去。”说着回身入舱。钱满楼见他离去,暗松口气,匆忙解了沈文谦绳索,将他背到船尾货棚内,棚内本有一处矮铺,胡乱铺了床脏乱被褥,钱满楼顾不得其他,几下脱了上衣,见他胸口皮开肉绽,一片血污,即使铮铮铁汉,望来也觉触目惊心,钱满楼心中惊怖,不知如何下手。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1 20:51:00 +0800 CST  
思忖片刻,折身出了货棚,不多时,端了一盆净雪钻了进来,出手挖了一捧雪,将沈文谦周身擦了一遍,直到他血复归经,面色稍现血色,又将三四个炭盆摆在他身边,为他取暖。这才摸进前方舱室,翻出一包参片,亲自取了水米下在罐子里,熬了一碗人参粥,这才唤醒沈文谦,说道:“这是我当年从关外客商那里重金求来的长白山野山参,还剩下这点,给你熬了点粥,好歹吃一点吧。”
沈文谦力疲神虚,勉励坐起身子,目中泛起晶莹,哽咽道:“救命之恩,沈文谦不知何以为报。”挣扎着就要起身施礼。钱满楼一把将他按在铺上道:“都甚么时候,说这些作甚么,再说我这哪是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否则你死在这运河上,我一辈子不能安心在这行船了。”小心将他拖住,一口口将参粥送进沈文谦口中。
直小半时辰,才将一晚参粥吃完,紧接着钱满楼又抱进来一坛子酒道:“船上湿气重,不喝酒不行,你刚吃了人参,不能沾酒,但是你胸前伤口不能不消毒,这酒烈的很,你可要忍住。”沈文谦感激点点头,扭过脸去。钱满楼将酒倒在碗中,夹起一块炭扔在碗中,那酒便烧了起来,冒起蓝光,一股浓郁香气飘出。
钱满楼用手沾了,两手一搓,便拍在沈文谦胸前,那酒颇烈,沾到伤口上,直辣的沈文谦胸前如万虫噬咬,额间跳起青筋,周身冷汗涔涔,忍着剧痛,咬牙不语。钱满楼赞许道:“你能忍住不叫,倒也不是个娘们。”沈文谦知他嘴利心软,也咧嘴一笑,只觉周身寒气稍稍退去,四肢恢复知觉。
钱满楼见他一时无恙,这才松口气,又低声问道:“却不知他有什么东西落在你的手里,要你受这样的罪?”沈文谦受了痛苦,脑子倒清醒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昏沉,摇摇头,皱眉道:“我与他素昧平生,连他叫甚么也不知,怎会拿了他的东西?他找我逼问明王心经的下落,我却不知是什么东西。”钱满楼奇道:“要说道德经,四书五经,我倒熟悉,什么明王心经,确是谁家著作?”沈文谦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
钱满楼见他忠厚模样,不似有假,劝道:“燕赵民间多有尚武之风,漕帮中的把头香主也有些好手,但我觉得都远不如他,他非是善类,今番他与你为难,你定然难逃,若是你真有那东西,便给他就罢了,也好不受痛苦。”沈文谦苦笑道:“我也知此道理,奈何实在不知何谓明王心经,却不能糊弄他随便给他背上一段书里的经文。”钱满楼闻言眉毛一挑,面有喜色,凑到他耳朵边,压低声道:“我看未尝不可,你便挑些凡俗难懂的文字先唬他一唬,说不得真能骗过他去。”
沈文谦听他建议,似陷入沉思,片刻又摇头道:“我自幼读圣贤书,虽无成就,但也知抱诚守真,恪守本性不违心乃人之本分。他折磨我不假,我也不能诳言骗他,何况也未必能骗得过他。”钱满楼轩眉一挑,低声喝道:“他拿你当敌人,你却当他是兄弟,我看你读书读傻了,要知受罪的可是你自己。”沈文谦摇头道:“此事我是万万不能为的。”钱满楼忍不住喝骂道:“都说读书人一肚子的虚情假意,这话真没错怪了你等,他如此折辱于你,你不珍惜自家性命,还守着这些酸儒之说,不是虚假却是甚么?”说完推开沈文谦,负手立在一旁。
沈文谦被他推倒在铺上,一时气虚神乱,半晌才回过神,喘息道:“我命低贱不足惜,但也羡慕古来志美行高、品格高尚之士,此节万不可悔。”又歉然道:“只是连累恩公,万死莫赎。”挣扎起身,拜倒在地。钱满楼侧过身子不受,哂笑道:“我把你丢下水,你却说我是恩公,说甚么抱诚守真,我看你此时嘴脸最是虚假,由此可见,孔儒虚辞祸害苍生不浅。”沈文谦闻言起身望着他,皱眉道:“恩公何以口吐狞言,轻侮贤达。”
那人闻言撇嘴道:“佛陀虚慕伪善,老庄妄求冲虚,儒门假作仁义,常人将此三家引为圭臬,各有奉承,你等口中的圣贤偏偏是我嘴里被骂的蠢物,我最是厌之,骂他都嫌轻了。”沈文谦自幼熟读道德文章,也多受释道熏染,听闻此言,不啻一道天雷劈在心头,好似被羞辱般,也动了真火,大怒道:“古来圣神贤达各有功业,舍自家而垂后世,我辈后学一脉所承,只怕不得其法,断了传承,愧对先贤,从未敢有丝毫不敬,你今出此妄言,实乃百代不出的愚人,沈某羞与你同室,这条命,你不救也罢。”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
钱满楼闻言哈哈大笑,道:“书生以文章粉饰太平,圣人以道德荼毒众生,愚蠢!愚昧!愚不可及!”语气中更添了几分鄙夷。
沈文谦闻言立住身子,半晌不语,许久才摇摇头道:“你这话说的太不公允。”忽而长叹一声,满含热泪摇头轻声叹道:“你不懂的。”钱满楼耳朵确是颇尖,早听到他的叹息,嗤笑一声道:“休说我不懂,告诉你,我钱家宋时也曾是燕赵望族,沧州城内一般铺面都是我家产业,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受我祖父庇护,元鞑子一来,虽说辉煌不再,那也是殷食人家,颇受民间爱戴,钱某更是自幼聪慧,我三岁识字,五岁熟读经典,七岁作文,十一岁便掀了老教授的学馆,邻里乡党皆称我为神通。”顿了顿,声音转大,越说越快道:“钱某后来十三岁娶妻,十五岁得儿,洪武十七年高中北平布政司甲子科桂榜的举人,可惜我做老爷的那年小年夜,我父母、爷叔阖门三十六口遭仇家杀害,连老婆孩子都没能幸免,我钻了后院狗洞才逃出生天,改名苟活在运河之上,保我钱氏血脉不至灭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钱某已经尝尽,还有什么是我不懂的。”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沈文谦闻言心中一惊:运河之中,竟藏了一位满腹经纶的举人老爷。蓦地起身,冲他折腰拜倒,随即仰头向他脸上望去,见他一丛短须黑白相间,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眉宇间却颇染风霜,面上不悲不喜,低沉的笑声中挂着几分酸楚,不辩喜怒,许久才小心劝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如意,恩公莫要时刻萦绕于心才是。”钱满楼苦笑道:“我是畜生,早就忘了旧日血仇,可我即使想在这窄窄的运河之上安身,也是艰难,你是不知,这运河上下的万千船工,生计艰难,无不受尽苦难,不说天灾,单单人祸便让你苦不堪言,漕匪压榨,狗官盘剥,我去年的收成九成九都被恶狗夺走了,你看那琼楼别院,高墙深府之中的读书之辈,一个个以斯文人自居,实际上却行衣冠禽兽之事,你说,他们读的是谁家道德文章,传的又是哪个圣神贤达的精神?”
沈文谦见他语气中大藏悲苦,心神摇晃道:“恩公太过悲观,毕竟那等丧良的读书人,也是极少数,大部分还是守得本分,无愧于心的。”钱满楼闻言纵声大笑道:“极少数?你放眼望去,天下之大,有几个无愧于心?庙堂之上无数天子门生,皆追权逐利,把读书当做登天的捷径,谁又敢说守得本分?你且告诉我,这王土之上,谁有心?谁有德?谁又有血性天良?”沈文谦见他神情激愤,愣了一愣,半晌才小声道:“应天燕子坞方孝孺海内文宗,德才兼备,是读书人的种子,我在塞外也听过他大名,此番正是要南下求学,拜入他的门下。”
钱满楼冷笑道:“人心不古,日月蒙灰,举世皆看不到光明,他便真是种子,也长不成参天大树,不能庇护万千衰草。”沈文谦闻言摇头道:“对于衰草来说,若只追求树木庇护,不过求个缓朽,若草木有心自强,还需自奋,所谓一灯可照万古黑,方先生,就是为我天下读书人,点亮了一盏明灯,为我等指引前行的方向。能否登达彼岸,全看自家功夫。”
又笃定望向钱满楼,语重心长道:“朋友高中乡试举人,自诩上智之材,果有胸间藏了抱负,当效仿飞蛾,舍命扑向黑暗中雀跃的灯火,即便是引火自焚,也不足惜,如此才能去除黑暗,播撒光明。若一味自困在这运河上下,虚度光阴,岂不辜负有为之身?”钱满楼陡闻此论,也吃惊了,至此方知他赤子之心,不觉动容,许久才失声叹道:“你见识不俗,钱某先前轻视与你,倒看走眼了,可如今刀兵世道,哪有读书人的出路可走?休说你如今身临绝境,即便安然南下,也只是勇闯荆棘,说不得要落个血流满身。所以这道德文章,钱某是早已看透,这辈子也不敢碰它了。”一言未毕,满目灰烬。
沈文谦知他经历不凡,已是心死,却不甘心,劝慰道:“如今天下初立,圣恩正隆,何来刀兵世道一说?况且恩公果有真才,定定如一,何愁没有出路?”钱满楼见他一脸希冀,说道:“你道钱某少年时读书便为争权夺势,享尽荣华?”叹了口气,说道:“钱某读书不过为了……”忽住口不语,好似藏了心事,有心试他志向,起声问道:“却不知沈公子读书所为何事?”
沈文谦闻言仿似被问到最得意之处,目有奇光,许久傲然道:“这问题昨日已有人问过在下了,沈某还是那句话,我辈读书,所为不过三事。”钱满楼道:“却不知是哪三事?”沈文谦道:“读书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谓拯恶除难,功济于时;谓创制垂法,博施后世。”
钱满楼闻言倒呆了半晌,忍不住道:“你小小年纪,书读到如此地步,十个人里到有八个被你甩在了身后,你我若早些遇上,倒可引为知己,可惜……”沈文谦听他言辞闪烁,语气萧索,知他不欲多言,也不出声,只默然发呆。
钱满楼心迷半晌,才索然回神,散了痴心,又现了无谓之态,哈哈笑道:“钱某遍身污秽,内外朽坏,已不能高洁,你与我说这些,不过对牛弹琴,足下还有幻想,便应早入梦乡,安做美梦,明日早起还要下河洗澡,至于能否看到明天的月亮,我便不知了。”说完不再言语,转身出棚,只留沈文谦遍体伤痕,呆立当场。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1 23:20:00 +0800 CST  
深夜,实在睡不着,写点心里话。读书十来年了,读的最多的便是武侠,最爱的也是武侠。从06年就开始写,断断续续写了一堆开头,很有多想法,但是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坚持。这本书的构思从10年开始,12年动笔,写了两万字,也在吧里发过,可惜已经不在了。中间三四年没有写东西,没有读书,本以为已经放下了,忘记了,但是今年一次偶然的闭关,让我彻底想通了一些事情,重燃了写书的梦想。我要写书,要写武侠,只写武侠。我要写一部比肩英雄志的武侠,写一部中国的冰与火之歌,中国的银河英雄传说,写一部现代版的悲惨世界!我要写尽一切梦想与现实,一切苦乐与悲欢,一切的彷徨与挣扎,一切的爱恋与情怀,我要写很多很多,有句话形容红楼梦叫做雄心之大,春秋笔法。我想,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我希望我能写出一本继往开来的武侠巨著,我能写出一部石破天惊的经典之作,我要重新让大家审视武侠小说,我要让自己所有的梦想都在文字中得以实现。有人说我是痴心妄想,有人说我是大放厥词,我也觉得自己疯了。所谓不疯魔,不成活。我不在意名,我不在意利,我只要写,直抒胸臆,纵笔狂歌!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已经迈出了第一部,满怀激情与梦想。还好我没有世俗的羁绊,我有时间与精力把他写下去。我不相信自己写不出来,我在进步,我在学习,我相信自己有这个天赋。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坚持,一百万字,两百万字,三百万字。初明,盛明,晚明。终明一朝,国家,民族,武林,人心,佛家讲成住败空,老百姓说因果循环,这些人世间的规律,都会化作笔端跳跃的文字,成为让人悲喜交集的故事。写到这里,我的热血冷却了一些,我唯一的担心就是自己是否能坚持,我努力,我尽力,我拼尽全力,向孙晓看齐,向英雄志看齐。向我的导师马舸立誓,向跨世纪的文豪雨果立言!我会走下去的!致敬卢云!致敬冉阿让!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2 04:50:00 +0800 CST  
沈文谦确是一夜未眠,身体虽然暖了,但胸前伤口却火辣辣的疼起来,刺痛跳跃在心间,搅的头昏目眩,直到后半夜,又发起热来,直烧的满嘴燎泡,挨到黎明,已是不省人事。

船行一夜未歇,那人起得颇早,此刻天幕尚是漆黑一片,半点星光不见,那人却伫立在船头,望着沙船破水前行,那人心有挂念,不耐久驻,向船尾去,裹挟起沈文谦,又将钱满楼唤至舱外。

钱满楼也是一夜未眠,此刻红着眼,瞥了一眼沈文谦,见他已是濒临绝境,生机渺茫,想起昨夜二人对话,心又软了起来,抬头看向那人苍老面容,踟蹰片刻,把心一横,拜倒在地哀求道:“您老菩萨心肠,可千万别再折腾这书生了,我昨夜和他聊过,他实是不知您所求之物。”那人闻言勃然大怒道:“竖子安敢胡言。”倏忽出手将他点倒,抬脚踢在他胯上,又压不住心中躁意,不由分说,卷起沈文谦,向河中掷去,二人齐齐落水,闹的宁静的运河水岸一阵翻腾。

直到丹曦尽吐,洒下光明,那人才将船头绳索冲河中一丢,你把绳索仿佛活物一般,摇晃着钻入水中,须臾又卷起二人,抛在船板之上,钱满楼熟知水性,虽然四体生寒,心中发慌,尚未昏迷,趴在地上哭诉求饶,沈文谦却是如何能消受?此刻已是牙关紧闭,不省人事。

那人却颇通医理,连点沈文谦脑后大穴,竟刺激沈文谦回过神来,又是一阵逼问,又如何能得到答案?那人耐性已无,挥起绳索作鞭,无尽怨恨发泄在沈文谦身上,直抽读书人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不过盏茶功夫,沈文谦浑身上下已没了一块好皮肉。

半晌抽完沈文谦,那人似乎心灰意冷,冷冷望着沈文谦,心中泛起波澜:莫非沈敬擎真未留下传承?想起此物重要,不由又升腾起躁意,知自家内力非常,若再无心经上的心法压制,恐怕制他不住,来日翻起波澜,定然头疼无比。想到廿年来痛苦经历,面上更是阴沉如墨,心海翻腾起巨浪。

钱满楼知他是无情巨匪,看着他脸色阴沉,怕他喜怒无常累及自家,也屏息蜷在一旁不敢出声。那人半晌冷笑道:“不管沈敬擎是否留下传承,若一日内不见心经,我便杀一人,若十日不见,阖船之人俱要为你陪葬。”说着一甩袍袖,回舱静坐。

沈文谦昏迷中,隐约听到他言语,惊出声来,落在嘴边,便是一声呻吟,心中却翻起巨浪:说不得,这一船无辜,都要因我而丧命。心中惧怕之极,躺在船板上呻吟不止,半晌急火攻心,昏迷过去。

钱满楼躺在一旁,心中也暗暗叫苦,见那人已回舱内,许久才匆忙向前,也不管沈文谦死活,拽起他就向船尾拖去,直拉出一条支离破碎的血路,望来触目惊心。

沈文谦再度转醒,已是午后,睁开眼正迎上钱满楼目光,沈文谦见他满目血丝,忧心重重的盯着自家发呆,心中升腾起暖意,低头看到周身裹满纱布,一旁炭盆上的陶罐里散出阵阵药香,尚未张口称谢,已是热泪盈眶。钱满楼见他不过一日光景,面孔已经消瘦了一圈,强撑起笑容道:“这次好歹又退了烧,从阎王那里把你抢了回来,你可欠我钱某两条命了。”沈文谦闻言鼻子一酸,泪水滑在嘴角,哽咽道:“我这条命还有甚么可救的,我实在是难遂他心愿,可怜要害了一船人的性命。”

钱满楼缄默无言,默然起身,接了一碗煎好的汤药,放在嘴边吹凉,说道:“先喝了这麻黄汤,好歹去去寒气。”沈文谦却扭过头去,许久凄然道:“多谢恩公费心,将死之人,还喝这些有甚么用?”钱满楼手上一抖,汤药撒在身上,内心泛起苦涩。

沈文谦颓然躺在铺上,眼睛空洞望着棚顶,透过缝隙望见蓝天纯净,白云如雪,想起心中抱负尚未施展,便要死在此处,不觉热泪滚滚,心中浩叹道:此生再也不能见大江滔滔,金陵雄壮了。缓缓落下眼皮,心如死灰。钱满楼也悲心寸断,少时,放下药碗,踱步出棚而去。

两位青年,一内一外,一立一卧,各怀心事,两人虽萍水相逢,甚至不知互相名姓,但此刻命运相交,俱绑在这一叶沙船之上,等待别人裁决,都生了戚戚之感。沈文谦更是五味杂陈,心中天人交战:我自幼熟读圣贤文章,养气持节,正是此时。

计较已定,当下强撑起身,缓缓挪出棚外,望见钱满楼身形寂寥立在舷边,目光移到两边,船行颇快,满目枯草飞速后退,片刻冲钱满楼后背深深一拜道:“沈文谦无求生以害人,舍生取义罢了。”移到舷边,身子一栽,落入水中。

钱满楼见他投河,骂道:“兔崽子一天三次落水,休说野山参,就是大罗金丹也救不了你。”纵身一跃,就望水底钻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推到船上。沈文谦已是牙关紧锁,如何也叫不醒了。钱满楼嘿然惨笑道:“你倒是眼睛一闭,落个省心自在,可教钱某如何选择。”跟着拖他入棚,少不了一阵折腾。日暮西沉,不多时夕阳沉入天边,大朵的乌云飘了出来,酉时刚过,便淅沥沥的下起冬雨,冷风也刮得起劲,笼住了百里运河。

至下半夜,那船才穿过沧州市区,朝南飘去,那人静坐舱室中,躁意似犹未复,少时拖着跛腿出舱,天地间风雨更急,却吹不动那人衣袖,那人凭栏南望,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俄尔风驻雨歇,少时明月挂在高天,洒下一片清耀。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2 04:59:00 +0800 CST  
那人睹物思情,神思已迷,片刻百脉激荡,丹田气息吞吐,闭目内视,神游在其中,几乎忘却周天万物。不多时,忽有所觉,倏而睁开双眼,眸子中射出电芒,目光投向河岸。片刻便听枯苇丛中一人纵声大笑,口中吟唱有声道:“夜半不知行远近,一船明月过沧州。司马星徽好高的雅兴。”这一声突兀之极,那人惊了一惊,冷声道:“却不知来的是玄门哪位道长?”话音方落,便见一葛衣老道踏着芦苇而来,距离船头数丈站定,脚尖踩在一截枯黄苇杆之上,左右浮动,看向船头那人,拈须微笑。
那人眉毛一挑道:“周大拙手段通天,今见果然是豪气凌天之辈,比乃师弟孙大愚高太多,若是早二十年,说不得可与沈敬擎一较短长。”那老道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我知你有屠龙只能,但你这胡乱夸人的本事我却从未听过。”说着上下打量那人几眼,又道:“我可不是周大拙,更不能与明尊较短长。”
那人闻言吃了一惊,问道:“你不是周大拙确是谁?”那老道声音温和道:“随山派王道宗见过明使。”说着弯腰作了一揖。那人闻言哈哈大笑,目露异光道:“我不是司马星徽,更不是什么明使,道长也认错人了。”
王道宗摇摇头道:“二十年前我还未执掌随山,随我师在华山目睹过明使的绝代风华,我龙门派师兄大拙十年来亦苦寻先生,直把先生当做我玄门一派最重要之人,贫道再眼拙,也万万不会认错。”那人笑道:“周大拙如今身为锦衣卫三品指挥同知,重权在握,在下乡野村俗,与玄门领袖云泥有别,无名之辈,不劳挂念。”王道宗皱眉道:“贫道当年也见过贵教内数十卓异之士,但论及造诣高低,除明尊外,当属先生为最,可如今再品神功,怎却不抵当年一半?”
那人见他慧眼如炬,心中暗暗惊骇:江湖二十年跌宕,如今玄门已非吴下阿蒙。一念落下,心生波涛,面上却不动声色,俄尔哈哈大笑,傲然道:“道长洞察入微,试问仅此一半手段,如今你北七真中可有人能敌?”王道宗望着他,皱眉思索,半晌不置可否道:“阁下若遇上我大拙师兄,胜负似乎在五五之数。”那人颇感兴趣,笑道:“都说你七派独捧他一人,果然不虚,连道长如此高士也不能免俗,我真好奇周大拙是何手段。”
王道宗面有赞色道:“大拙师兄乃是中兴玄门的天才,其道法造诣比之重阳师祖也是不遑多让。”那人见他神态异样,不以为然道:“我读过他的著作,其中一二章节确实独领玄门风骚,确可入目,但放之天下,仍不出王重阳局囿,殊不知欲称天才,必有独造,周大拙闭门造车,不免有自大之嫌,早晚被人打破神话,丧家灭门。”
王道宗闻言不以为意,哈哈笑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大拙师兄出一言而为天下法,司马先生未免太过独断了。”言下已有轻视之意。那人笑道:“你此刻定然腹诽,说我才是闭门自大之徒吧。”王道宗被他说破心思,不以为然,反而抬头盯住他目光道:“我大拙师兄师从通微师公,二十年前已在七派中脱颖而出,这些年大拙师兄更是勤练不辍,遍访天下巨手,丐帮齐步蟾、莲教郭靖元、少林了字辈的几个大和尚、蓬莱地趟李家、华山陈抟一脉、峨眉剑派传人,大拙师兄或亲往印证,或心神以交,未尝弱了北七真的名声,说他与司马先生五五之数,已是看在往日先生风华绝代,傲视独高的份上了。”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说勤练不辍,就知他还没入门,他找的那些对手,不过略有薄名的粗野武夫,俱足浑浊不堪,距离武之极境尚有千万里之遥,我先前夸他,那是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你等迷信于他,说不得哪天我真要登门拜访,教你玄门一脉知他浅薄无识。”王道宗说道:“天纵之才,清澈见底;无识之辈,浅而浑浊。大拙师兄欲见你久矣,你轻视于他,他却看你甚重,你出此言,何不随我携手入山,正欲全你心意。”
那人见他衣衫虽粗旧,但于苇杆上恬然而立,气息悠长,不觉收敛了狂态,郑重道:“你且回去告诉周大拙,我前些日子我去了冀北温家沟,也侥幸与武当一个邋遢老道交手不败,这些人才是隐在池中的真龙,他若真自命不凡,便应收了玄门领袖的牌子,这魁首二字更是不要再提,否则我不灭他,也有人出手毁他虚名。”
王道宗见他话说一半,也不深究,冷笑道:“夫事有虚实,法有是非,旧曾深受,今遂奉崇,我玄门俱非迷信之人,你也休拿出老师的嘴脸指点江山。”那人见他执迷,也无心多言,侧望着他,觊觎道:“道长既然说法有是非,斗胆敢问道长与在下放对,道长以为胜负如何?”王道宗闻言恭身而立,认真道:“若是贫道仗剑以迎司马先生,当有四成胜算。”
那人闻言面色阴沉,俄尔露出狂态,衣袍鼓胀开来,似灌满天风般,面有不屑道:“当年沈敬擎说你老重阳一脉都是眼拙无识之辈,我深以为然,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看这瞎眼的毛病更胜从前了。”王道宗闻言也不动怒,淡然道:“燕王此番扫北,司马先生掀起好大的风浪,明子、神器皆拢入怀中,此番南下,却不知意欲何为?”那人笑道:“金陵承平日久,二十年来只有他朱重八呼风唤雨,我若不在秦淮河掀些风浪,朱麻子怕是要忘却故人了。”
王道宗闻言勃然怒道:“放肆!洪武爷天命所归,本就是驱除胡虏,光复山河的真龙,你算甚么东西。”那人闻言也动了怒气,逾期森然道:“燕然未勒胡雏在,不信我无万古名。”眸子中紫意森然,如电射向王道宗。
王道宗却迎上他的目光,凛然不惧道:“你莫以为纠结了盐、漕两帮,便能卷起风浪,朱明当道,此是天命,你螳臂当车,妄图阻挡天道,最后必然骨肉腐朽,连虚名也被碾个粉碎。”那人却笑道:“你非天授之才,整日枯坐洞中,如井底之蛙,怎知天道?”蔚然长叹口气,苦笑道:“非我知己,不知我心,可怜我心中包藏着格局,视野之中幻灭着气象,却无人可说?”语气中透出无限萧索之意。
王道宗倒有三分诧异,七分疑惑,问道:“却不知你心中藏的是何格局,视野中幻灭的是甚么气象?”那人遥望黑天,久久才徐徐道:“高深的你也听不懂,还是跟你说些粗浅玩意吧。”展开话头,慢慢道:“如今天下东宫暗弱,四藩恒强,北有元蒙残余,关外有女真三部,西南边民又连年作乱,朝廷外强中干,天道已现衰败之相,九州已成危厄之局,各方英雄雌伏于野,以待时飞,正是逆天改命的最好时局,天命终落谁家,还请道长拭目以待。”说着侧目不住打量王道宗。
王道宗听他一语点破时局,按捺住羞怒,出声道:“先生说话毫无顾忌,那是铁心要撕破这张脸面了,既如此,也没甚么好说,在下斗胆借先生手中神器,以助东宫清正朔,定四海,平靖八方。”神色一震,须发无风飘扬。
交谈至此,二人均知对方乃斯道巨手,均不能以理说服彼此,当下冷了场面,四双电目胶着在一起,闪出火花。半晌,那人袖中天风散去,衣衫落下,贴在身上,望着他朗声道:“既然道长自负仗剑对我有四成胜算,何不出剑,教在下领教老重阳太乙神剑绝学。”
王道宗心中叹息,闭目道:“贫道二十年洗心为剑,何拘于物。”伸手折下一截枯黄苇杆,两根手指拈了,横在胸前。那人赞道:“果然有些意思,凭此一句,你比各派宗师也不差了,值得我认真对待。”望空叹气,似在回忆,半晌才又缓声道:“我年轻时也用过几年剑,可惜半生过去,早不知剑为何物了,今番再言舞剑,百感交集啊。”枯掌一翻,并指成剑,垂在身前。王道宗冷着脸道:“舞剑之妙,全在自忘,贫道正欲领教阁下心剑。”
飘身而起,拈起苇杆刺向那人,那人闭目感受,片刻王道宗已临船头,那人不惊不忙,猝然出指与他放对。王道宗避其锋芒,折身落在船舷上,大喝一声,苇杆随意挑刺,落向那人。但见王道宗以意运剑,出手不求奇险,不慕古朴,意境高远寥廓,清新率真,使的正是玄门真传太乙神剑。那人手法驳杂,随心驭指,使的确是以形写意,以意驭神,凝神成势的路数,出手间洒脱不羁,别具风格。少时二人斗到酣处,一个轻柔飘逸,一个迅疾准辣,两团剑光罩在船头,飒飒然将二人身形隐去。
王道宗越斗约惊,出手不觉辣了三分,那人却意转空松,出手淡弱轻尘,指剑仿佛化在风中,形神俱杳。两人招数初颇险奇,行剑间有宗师气象,斗到后来,便平平淡淡,气机空松,其实二人都知,正唯如此,更是藏着莫大凶险,不觉认真对待彼此,出手愈发慢了下来,此中招平意高之妙境,直是匪夷所思。
二十招过后,那人已尽知他手段,不愿久斗,一指刺向其腹,王道宗丹田一紧,陡然退后,那人食指如电弹在苇杆之上,喝道:“道长好手段。”那苇杆应声炸开,王道宗跌飞出去,险险抓住船头桅杆,稳住身形,额间细汗岑岑。只觉掌心湿热一片,低头看去,只见手掌密布细纹,皮肉裂开,拈住苇杆的两指皮肉尽碎,几可见骨,面上大惊道:“阁下这是何手段,竟如此霸道毒绝。”
那人却不闻不问,折身约入船尾棚内,须臾折返舱室之中,上下寻找半晌,忽而纵身攀上船头桅顶,放眼四望,许久纵身长啸,怒道:“天涯海底,你等逃不出我的手心!”
沈文谦转醒之时,便觉自家在动,头脑极是昏沉,半晌才睁开眼望去,却见钱满楼背着自家正行走在一处河岸之上。沈文谦游目望去,只见岸上酒肆林立,河中千帆往来,是处热闹所在,沈文谦心中疑惑,正看见一家颇见气派的店铺挂着“小南门羊汤”的牌匾,门口架着一口大锅,飘出诱人香气,却不知是何所在。
钱满楼感觉到沈文谦转醒,扭头冲他笑道:“足下十足的分量,难为了钱某这三两轻贱骨头,既要驮着我一身的肥肉,还要负着足下这一身的铁骨,可真教我消受不起啊。”沈文谦伏在他后背,侧面望见见他一脸疲态,更添感激,一时语塞,头脑更觉昏沉,半晌才气乱肾虚道:“这里是哪里?”钱满楼背着他行了许久,虽然天寒,却也出了一身汗,少时寻了处巷子深处,将他放在墙角,擦擦了汗,说道:“此处是我故乡,河间府沧州。”
沈文谦虚弱道:“如何便又到了这里?”钱满楼笑道:“昨天夜里来了个牛鼻子,和那人斗了起来,我这才趁乱拉着你,跳河游了小半个时辰,又趁着雾,行了几十里路,才在一处野庙落了脚,烤干了衣服,这才急急背着你进了沧州城,万幸那人没有追来。”说着钱满楼又趴下,冲沈文谦耳语道:“你可知你包裹里藏了甚么东西?”沈文谦摇头,钱满楼吃惊已极,按捺住心情道:“如果所猜不错,当是古今第一的神器。”见他气虚神疲,眉间罩着疑惑,当下伸手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又伸手擦去,沈文谦却看了个清楚,倏然面色转惊,正欲发问,钱满楼捂在他唇间,道:“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你且不要声张,我问你,此物可是你的,你知也不知?”
沈文谦心虚烦乱,已是惊心丧胆,身上更是冒出冷汗,摇头不能言。钱满楼见他情状,笑道:“先前以为你胸腹间藏着万丈豪情,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书生意气,究竟是不能当真的。”沈文谦呆呆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钱满楼又道:“此物是祸非福,你有何想法?”沈文谦摇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我也不知,敢问恩公有何高见?”
钱满楼笑道:“我得罪了那人,你又揣着这物件,你我生死便绑在了一块,此番大难不死,以后兄弟相称,再叫我恩公,便是生分了。”沈文谦闻言点点头,当下二人各叙生辰,钱满楼年长他大半旬,沈文谦一声兄长叫出,二人俱生相惜之感。
钱满楼望着他消瘦面容,眼底渗出泪滴,哽咽道:“我二娘真生了个弟弟,跟你同庚,自小便跟我最亲,若是还活着,怕是也要娶妻生子了。”起身背对着他道:“你现在寒气重,浑身又是伤,你且等我去弄些吃的,背着你走了一天,眼下怕是真扛不住了。”说着将粗布包裹藏在沈文谦身下,拍了几拍,嘱道:“这里面东西你且看好了。”
沈文谦却叫住他问道:“兄长离开,不怕我带着它跑了?”钱满楼说道:“此物本就不属你我,我知你非不义之人,我信得过你。”沈文谦心中一暖,看着他又问道:“兄长教我趋利避害,我已经连累了兄长,兄长何不自去,免惹祸患。”
钱满楼如何不知他心思,拉着他臂膀笑道:“你既叫我兄长,我便当你是自己人,我如何能抛弃自己兄弟,况且你我二人共临强敌,岂不好过一人独木难支?两家话休要说了。”沈文谦见他凛然不惧,颇有豪气,心下感动,长叹一声道:“燕赵自古重俗气侠,果然是个出英雄的地方。今生结识兄长,是我的福气。”钱满楼哈哈大笑道:“我可算不上什么悲歌慷慨之士,只不过心肠软,见不得人受苦罢了。”又安嘱几句,这才匆匆出了巷子。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1-12 21:50:00 +0800 CST  

楼主:猜是梨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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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1-08 09: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8 16:33: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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