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煜输完血输完液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顾明希病房。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顾明希懒懒的带点埋怨的声音，好像正在跟小蕊说：“要再继续待在医院我真的要发霉了，本来我已经打定主意明天要出院了，结果龙煜这一受伤，我又觉得现在出院了不管他也不合适……”
他觉得不管他不合适？这话竟然让龙煜有些心跳加速，他站在门外缓了缓才推门进去：“想出院了是吧？行，我明天就给你办出院手续！”
顾明希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那你……行，我就算出院了，也会每天来看你的！”
“每天来看我？我可舍不得让你每天跑来跑去这么辛苦！”
顾明希闭了嘴，现在龙煜的话总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接为妙。
龙煜在他床边坐下：“我明天跟你一起出院！”
这下顾明希真的吃惊了，很吃惊：“那可不行！你起码还得在医院养几天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你不放心我？”龙煜笑嘻嘻凑过去，“我们出院以后可以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你觉得怎么样？”
顾明希条件反射似的瞪他一眼，沉默片刻之后皱着眉将他推开：“你别这样！我很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我也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但是你别再说这样的话。我们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商量这个问题。”
“如果是商量的话，就算了，我这里没得商量。”
“明希——”龙煜去扯他的胳膊。
“龙煜你是想让我们以后继续形同陌路吗？”
“顾明希！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我们住在一起只是为了互相照顾，为什么不行？”
“你龙总龙大少爷还需要我来照顾你么？多的是人求着来抱你大腿照顾你！”
“谁特么稀罕别人来照顾我？再说了，我是为你受的伤，你刚刚还在说不管我不合适，那你现在怎么就不愿意管我了？”
顾明希愣了愣，竟是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冷笑道：“那你什么意思？救命之恩，要我以身相许么？像我现在这样破败的身体你还看得上眼么？”
龙煜一把揪住他病号服宽大的衣领：“你又来了！我特么最恨听到你这样的话！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真抽你！别以为我不敢！”他指的是顾明希最后那句话。
“行行行！你敢！”顾明希轻轻拂开他的手，“那行，我答应你，我继续住院，住到你出院为止，这期间我每天负责照顾你，这总行了吧？”
“不行！你住院住烦了，我也不想让你继续在这儿耗着。”
“那就还是像我之前说的，我每天来看你。”
“不行！你需要好好养身体，不能老跑来跑去的。”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啊龙总！”顾明希故意把龙总叫得像脓肿。
“你别咒我啊！我要是真的伤口发炎了脓肿了你得负责。”
龙煜说得面无波澜，顾明希却忍不住笑了。
龙煜趁机又凑过去：“你听我慢慢分析，首先你也觉得你应该照顾我对吧？那可以去家里照顾我啊！去我公寓或者去你家都可以……你别瞪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我也应该照顾你吧！你既然住院的时候能接受我的照顾，为什么出院了就不能让我继续照顾你呢？”
“我出院就说明我已经好了，只需要休养就可以了，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了。”
“哦，过河拆桥是吧？”龙煜问得轻描淡写。
顾明希再次无言以对。
怎么被他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觉得出院以后就拒绝他的照顾太不厚道了。
可是难道继续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顾就很厚道了么？
好像被龙煜绕进去了。
他再次将龙煜推开，回避了他那略受伤的眼神，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英姿挺拔气场十足的少年，正站在英语辩论赛的台上慷慨激昂地跟对手辩论着，流利的英语一连串地从他嘴里流淌出来，对手不到两回合就被绕进去了，完全无力招架。
那年顾明希高一，他高二。
对那时的顾明希而言，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还是龙煜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明希， 我是真不放心你出院以后自己在家。是，你有小蕊可以照顾你，但小蕊毕竟只是你的助理，不可能一天24小时围着你转，而且她毕竟是个女孩，照顾一个大男人，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戴亮你就更别指望他了。给你找个保姆或者护工，你恐怕自己也不愿意。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跟你住到一起，嗯，不是你想的那种住到一起，就是我跟你住在同一套房子里，各有各的房间，谁也不打扰谁的自由，但又能互相照应……”
顾明希抬头看他，眼里有些茫然。

见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龙煜赶紧趁热打铁：“你的病情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外界只知道你是肠梗阻，手术后需要休息。而我受伤的事情更没人知道，我都让人把消息封锁了，连我爸我妈都以为我是去外地了。就算我跟你住在同一套房子里，我也尽量不和你一起出门，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外界会知道我们住在一起。”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顾明希淡淡地说。
“那你担心的是什么？”
顾明希避而不答，只是朝他挥挥手：“你回你病房休息吧，让我再想想。”
“好！不过无论你思考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还有，我想好了，让你去我公寓住你肯定会不自在，还是我去你家住吧！”
“我家很小。”
“没关系，我不嫌弃。有两间卧室以上的话，我住一间，如果只有一间卧室，我睡沙发也可以。”
他就不信他会忍心让他一直睡沙发。
顾明希微扬嘴角不置可否。
龙煜的眉目之间也飞扬起来：“行！你慢慢想，我先回病房了！”
没多久，顾明希果然去了龙煜病房，那会儿龙煜正昏昏欲睡，听到顾明希的声音就瞬间清醒，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装睡。
顾明希见叫了他一声他并没有反应，龙煜那助理小骆也示意他噤声：“他之前伤口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刚睡着，您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儿……”
顾明希微有动容，冲小骆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就坐一会儿，不会吵着他的！”
龙煜有点装不下去了，暗自觉得这时候这么装实在有点儿不明智，小骆还在，顾明希就算想说什么，也不会在这时候说的。
要是他真的就这么默默坐上好一阵儿，他岂不是会装得很辛苦？
正想找个时机醒过来，听见顾明希开口问小骆：“你们龙——你们总裁这么多天都耗在医院，现在受伤了，估计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去公司，真的不耽误挣钱吗？”
“不耽误，龙先生虽然人没去公司，但该忙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
“是吗？”顾明希觉得龙煜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在陪他，那他的工作又是怎么完成的？
小骆似乎听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顾老师，您是不知道，龙先生都是趁您睡着的时候，争分夺秒地忙工作，您一醒了他就把所有的事情抛下，去陪您。他自己几乎都没怎么休息的。”
侧躺在床上的龙煜默默地给小骆点了个赞，又颇有些遗憾自己看不到顾明希此刻的表情变化。
只听得顾明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气息有些不稳：“是，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他了。”
小骆继续说：“我这个当助理的看着他这样都很心疼，尤其是最近这些天，因为顾老师您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他守在您旁边陪您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就只能熬夜工作，自己的休息时间就越来越少。”
哎呀小子（Zei）！你这真是画蛇添足啊！
龙煜在心里愤愤地把刚才点的赞取消了，就听顾明希轻笑道：“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长睡不醒就好了，就不耽误他工作了。”
小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憋红了脸说：“对不起啊顾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我是说……”
“没事，我也是开玩笑的，看把你吓的！”顾明希拍了拍小骆，“你去外面坐一会儿吧！我陪他一会儿。”
“这……您……”小骆踌躇着。
“怎么？怕我吃了你们总裁？出去吧！没事儿！有事儿我会叫你的！”
等小骆一出门，顾明希轻叹一口气，在龙煜身旁坐下，伸手在他伤处轻柔地摸了摸，又叹了一下，才轻唤了一声：“龙煜……”
龙煜顿时觉得心跳得太猛烈以致乱了节奏，更觉得右肩伤处热得发烫，转瞬就辐射到整个背部都烫得发痒。
顾明希你想跟我说什么？赶紧的！我等不及了啊！！！

各位亲早上好！最近杂事太多，更文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是汗颜，我先停更几天，十五六号再更，之后争取坚持日更

就在龙煜凝神屏息又紧张又期待的时候，病房门被砰地推开，响起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来，测一下血压啊！”
心头一股无名火在到处乱窜，龙煜强忍着想揍人的冲动，没有睁眼。
顾明希说：“他刚睡着，能不能过一会儿再测？”
“这个得定时测，他睡他的，我测我的呗！”小护士一边说一边拽过龙煜的胳膊，就开始往他胳膊上缠臂带。
龙煜终于爆发了，一翻身爬起来甩开小护士的手：“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给我滚！滚出去！”
小护士显然被吓着了，眨巴眨巴眼战战兢兢地解释：“我就是想给你测一下血压……”
“测测测测什么测！你没看见我在睡觉吗？”龙煜朝她咆哮着，“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啊？干嘛非得现在测？”
小护士只差没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打扰你了……”
“叫你滚你听不到吗？还不赶紧滚出去！”龙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过，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就想朝她砸过去，好在最后时刻还是放下杯子，将武器换成了一卷没开封的卷筒纸。
顾明希伸手挡下了那卷纸，安慰着那个已被吓哭不知所措的护士小妹：“不好意思啊他这可能是起床气，你别介意，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先出去吧！我也会测血压，我一会儿测好了给你们送到护士台……”
见小护士哭着逃出了病房，龙煜觉得她就算滚了也解不了那股郁气，他还忍不住在心里咆哮：你知不知道你扰了我多大的事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就真的没这个店了！
他直觉顾明希是要跟他说些心里话，不管这些心里话是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他都不想错过。
可这次没能如愿，以后可能也不会再碰上这么好的机会了。
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又愤怒又憋屈，可要是继续没完没了确实也显得太没风度太小题大做。
于是只好自己扭过身子生闷气。
顾明希定定地站在床边，盯着他剧烈起伏的后背看了很久，这才开口问：“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这让他怎么回答？
顾明希嘴唇微弯拍了拍他：“暴躁型的人容易短命，容易诱发中风猝死或者心肌梗死什么的，你得改。”
“谁暴躁型了？”龙煜翻过来瞪他，“你不都说了我是起床气吗？”
顾明希脸上笑意更深：“我敢瞎说你也真敢承认？”
龙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他：“我让你考虑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来找你就为这事儿。”顾明希说，“你住到我家也可以，不过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龙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惊喜，倒是有一种可算是答应了的陡然放松。同意了就好，管他约法几章呢，他只需要一一点头就行了。至于期待中的心里话，反正也没有机会再听到了，他也不用再全神贯注洗耳恭听了。
这么一想，倦意就席卷而来。
他带着困意嘀咕着：“还约法三章，整得好像学生时代要跟别人合租房子似的。”
“不同意就算了，我也……”
“同意，怎么不同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一开始还能勉强竖起耳朵听顾明希说什么，还能时不时应一声，后来就完全迷迷瞪瞪了。
“一，我们互不干涉各自的生活，以及工作。”
“嗯，给你空间。”
“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进我房间，更不能动我房间里的东西。”
“嗯，好！”
“三，哪怕是客厅里的东西，你也不能随便动。”
“嗯。”
“四，不能让狗仔或者粉丝拍到你每天出入我家，如果不小心被拍到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好……”
“五，等你肩伤完全好了，你就从我家搬出去。”
“……”
“这一条听清了吗？等你伤好了就搬走，龙大少爷总不能一直住我家吧？”
“……”
“龙煜？”
“……”
他伸手戳了戳他，确认他又睡着了。
这已经是他短短一天之内第二次听他说着话就睡着了。
看来他这些日子确实太缺觉，顾明希默默地给他掖了掖被子，找了纸和笔，坐在一旁写起了所谓的约法三章。
龙煜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他看着纸上的内容笑了笑，顾明希写这么详细有什么用，等住进去可就由不得他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办了出院手续。
龙煜特地找裴湛湛认认真真上了一节出院宣教课，讲完之后裴湛湛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却只是说了一句：“好了没事了，让他好好休息就行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关于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他可不希望有半点遗漏。
裴湛湛看了他半晌，突然问：“你很喜欢顾明希是吧？你爱他吗？”
龙煜嘴角轻轻抽了抽：“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裴湛湛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对他有好感，但也只是有好感罢了。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喜欢我的。但是你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龙煜在心里苦笑，确实，很不一般。
他淡淡回应：“或许是恨我吧！”
“恨你？怎么会？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能不说么？”
“抱歉，我不问了。那我想说，你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很奇怪，但他对你绝对没有恨。”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他肯定对你有感情，甚至可能是很深的感情，但具体是不是你希望的那种感情我就不能肯定了。”
龙煜没吭声，双臂交叉叠在胸前，两手却一直在揪着衣服的手肘处。
良久他才笑了笑：“我有时候也恍惚觉得他是愿意接受我的，但大多数时候，他的反应让我不这么想。”他站起来：“裴大夫，谢谢你的直觉，我希望你的直觉会很准。”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裴湛湛望着他粲然一笑，“不管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好好加油吧！”
“当然！”龙煜带着笑意离开了裴湛湛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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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希的家并不大，八十多平米的两居室，被小蕊和小时工收拾得倒是颇整洁。
“不嫌小的话你就睡次卧吧！嫌小就回你自己家住！”顾明希往次卧一指，自己进了主卧。
“不嫌不嫌！”这才算正式开始了他俩的同*居生活，他怎么会嫌地方小呢？
龙煜把助理小骆打发回了公司，聘了一个营养师给顾明希制订食谱，小蕊则化身保姆兼厨师，每天按食谱给他们做饭。
小蕊的工作时间是在白天，因此龙煜白天有足够多的时间忙自己的工作。
每天晚上小蕊离开后，这一个病人一个伤号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顾明希家的客厅也做成了家庭影院。晚上，他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龙煜总会去凑热闹：“挤挤！”
顾明希有时候会挪一挪给他腾地儿，有时候连抬抬屁*股的动作都欠奉，龙煜也不以为意，有空地儿就坐得舒服点儿，没地儿他坐个沙发扶手也高兴。只是每次看见屏幕上那些男星或僵硬或浮夸的蹩脚演出，他总会先想象一下如果这个角色由顾明希来演会是什么样子，越想越会觉得自己似乎欠了他太多。
这天龙煜挤到顾明希身边坐下才发现他正在看章文翰导演的一部影片，心里就有些发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领衔的男演员就是龙煜传媒的一哥侯明哲。他也是凭着这部影片一举跻身一线大牌的。
侯明哲也是娱乐圈公认的高颜值演员，演技也还过得去，但这部电影里他的表演却始终少了那么一点灵气，这也是这部电影获奖无数但男主却从来没有斩获影帝的原因。
顾明希盯着屏幕，突然淡淡地吐出一句：“这个角色本来应该是我的。”
龙煜心里一揪，扭头见顾明希面色平静，但他却没法平静了，他咽了咽唾沫：“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要不是他搅局，这个角色非顾明希莫属。
当时这部电影还没开拍，他和章文翰在一个饭局上聊起了这部片。
国内导演界最享有盛誉的“南窦北章”的“北章”，指的就是章文翰。
“南窦”窦伯庸是南方人，但早已常年定居国外。
那时龙煜和顾明希的决裂刚过去没多久，章文翰或许是还没有听说龙煜要半封杀顾明希的消息，或许是听说了也没当回事，竟然主动跟他提起这部片的主角已经定了顾明希，片酬什么的都谈好了，就等签字了。
龙煜一听就急了，他刚刚跟好多导演制片人放了话，不许让顾明希出演重要角色，转头章文翰这样的国宝级导演就要用他演男一号，他怎么能这样任人啪啪打脸？

于是他向章文翰力推侯明哲，一是借机捧自家艺人，二是想用侯明哲来断顾明希的机会。
章文翰当时并没有立即表态，但随后似乎从其他导演那里听说了他们二人的过节，也有些动摇想给龙煜一个面子，再加上侯明哲试镜的时候超水平发挥，表现还真入了章文翰的眼，于是换角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但后来章文翰后悔了，开机之后没多久就跟龙煜说：“这孩子演技还是差了点儿，怎么试镜的时候看走眼了呢？如果还是顾明希，肯定会好很多。”
再后来章文翰跟龙煜则换了一个说法：“如果我当时坚持让顾明希主演，现在这片儿肯定拿奖更多，不说别的，影帝肯定是没跑儿了！”
龙煜每次都跟他嘻嘻哈哈：“那可不一定，说不定顾明希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呢！”
其实心里还是颇赞同章文翰的说法的。
那之后众导演和制片人更没人敢找顾明希当主演了，因为他们听说连章文翰这样的导演最后都没敢用顾明希，他们怎么还敢用？
现在再看到这部片儿，再听顾明希冒出这句话，他心里一阵阵发紧和发涩。
他伸出双手搓着脸和眼睛，挤出一句：“对不起。”
顾明希的目光终于挪到了他身上：“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有时候也在想，我这三年这么清闲，癌症还能找上我，要是连轴转到处拍戏，压力还大，是不是早就发病甚至早就没命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我还应该感谢你。”
听他这么说，龙煜更觉得心里憋得难受，很难受，他的双手还停留在脸上，又颤抖着说了句“对不起”。
顾明希盯着他被挡住的侧脸，伸手将他的手拽下来，却被湿了一手，定睛一看，龙煜脸上还有些许泪痕。
“我今天是故意放这部电影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会怎么样。我想如果你能很诚恳地跟我道歉的话，我就真的可以原谅你了。我们，可以真的成为朋友了。”
龙煜有那么一秒钟的惊诧，转瞬就大喜过望，他一把抓过顾明希的手：“真的？你真的从内心把我当朋友了？太好了哈哈哈哈……”
顾明希稍稍垂下眼眉瞅着他的手，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朋友就能动手动脚的吗？”
龙煜这才讪讪笑着松开手，一时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正在酝酿这种场景下他应该说点儿什么，却见顾明希站了起来：“你接着看吧！我洗澡去了！”
显摆他已经可以洗澡了是吧？欺负他现在还不能洗澡是吧？
龙煜咬着牙目送他进了浴室，捂着胸口往沙发上一倒。
他的小心脏啊，有点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呢！
已经是朋友了，那下一步呢？继续做朋友？还是可以进一步发展？
只要他们继续这么同居下去，感情应该很快就能突飞猛进吧？
他还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趁热打铁呢？
东想西想，电影里的画面他一个也没看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顾明希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他一惊，他那么虚弱的身体，不会是在浴室里缺氧了吧？
他快步跑到浴室门口：“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里面继续说：“你进来！”
龙煜的心又开始怦怦狂跳，推门进去会看到怎样的香*艳*画面呢？
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推门，看到的却是已经裹上了浴袍的顾明希。
但他没有失望的感觉，那水气氤氲之下的漂亮锁骨还是惊艳到了他，他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脱衣服！”
啊？？？？？？？？
要不要发展得这么快？
见他一脸懵逼，顾明希扔了一条毛巾到他身上：“叫你脱衣服，我给你擦擦身上……伤口附近我不碰。”
哦哦哦！好好好！
他忙不迭开始脱衣服，他今天穿的是套头的家居服，但因为有伤在身，一抬右边胳膊就牵扯得伤口剧痛，所以他慢慢腾腾好半天没将衣服脱下来。
“你别动了！”顾明希靠过来帮他脱衣服，“知道自己有伤还穿套头的衣服，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龙煜只觉得一股带着水气的温润扑面而来，喉咙开始有些发干。

顾明希其实也有些敷衍，他三下五除二给他擦了擦后背，到右肩附近时确实小心了许多，却也没擦几下就停住了：“就这么随便擦擦得了，这片儿我不太敢动。”
饶是如此，龙煜还是起了反应。
顾明希这些日子一直双手冰凉，难得今天这般温暖湿润。他的手每在他后背划过一次，他就觉得心里也被划拉了一下。
身下小兄弟更不知何时已经骄傲地抬头挺胸了，隔着睡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明希又拽了一张浴巾往他睡裤上一盖：“水给你放好了，前边你自己擦，下边你自己擦！你管好它行不行！别让它没事儿就站起来！丢人！”
龙煜只觉得脸上燥热，回头冲着正往外走的顾明希吼着：“丢什么人！我这是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好吧！”
顾明希回转身来倚在浴室门口，微眯眼睛笑了笑：“是吗？正常男人吗？像我这样，面对男人没有反应，才是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吧！”
艹！龙煜扭过身子往面前盆里的清水里拍了两下，没有反应是吧？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反应强烈！
看着那盆清水，龙煜突然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去理发店干洗头发了，不然的话，说不定能让刚出浴的顾美人儿帮他洗个头，那该多妙不可言！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龙煜的伤处已经拆线，顾明希也到了该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他提醒龙煜：“你的伤已经好了，该从我家里搬出去了啊！”
龙煜断然拒绝：“那不行！我才刚拆线你就急着赶我走？还有你马上复查完了要化疗，最起码得等着你第一个疗程的化疗结束吧！”
顾明希没再理他，龙煜就当他是默许了。
他们对化疗的可怕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裴湛湛也给了他们一张单子，上面列举了使用这种化疗药物可能会有的不良反应，并说不同的患者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但当从医院回到家里，顾明希真的对化疗产生反应的时候，却还是让他们都手足无措心里发慌。
顾明希的反应主要集中在胃肠道，恶心，呕吐，腹痛，腹泻，食欲不振，除此之外，就是全身发冷，如此暖和的天气，他大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一个劲儿喊冷。
龙煜也知道肠胃不适是化疗的常见反应，因为很多化疗药物都会刺激胃肠道黏膜，但顾明希的疼法却让他心里发憷。
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剧烈的腹痛，明明浑身发冷，却又总是大汗淋漓，每天却要汗湿床单、枕巾和睡衣好几次。
而且他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营养师制定的食谱，无论是营养师自己来做还是小蕊做，他都是要么一点儿都不碰，要么就是勉强吃一点立刻就吐个干干净净。
胃腹内空空如也，他却能一天跑无数次卫生间拉肚子，当然拉的全都是水，直拉得他整个人虚脱无力，两腿打颤，连伸手按冲水按钮的力气都没有了。
龙煜每次想把他抱进抱出，他却总是虚弱地摇头。
他知道他的肩伤刚拆线，右臂是没法使上力气的，只是将整个身体挂在他左肩上，由他架着他一趟趟来回跑。
龙煜一度想把顾明希拉回医院去，但他可怜巴巴的一句“我不想回医院，想着医院那味道都想吐”又使他不忍心让他再回那鬼地方，所以一个电话给裴湛湛打过去，她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后，都会先到顾明希家里来看看。
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当时在用药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地减小化疗药物的毒副作用了，比如会加止吐的药物等等，但收效甚微。
“现在有什么办法能缓解他的这种痛苦吗？”龙煜望着裴湛湛微蹙的眉和凝重的表情，心里有些打鼓。
“因为呕吐和拉肚子造成他严重脱水，现在最主要是补水补液。”裴湛湛一边给顾明希挂输液瓶一边说，“至于肚子疼什么的，等过几天药物被代谢掉了，症状就会减轻或者消失了。”
“要过几天才能代谢掉？”
“因人而异吧，有的三五天，有的一个星期，有的要十来天。”
也就是说，顾明希这些症状起码还要维持好几天？
想想都心疼。
“他总说很冷，能不能给他用电热毯？”
“这种天气也不适合用电热毯啊，而且电热毯也不太适合一些肿瘤患者，比如肺癌病人可能会因为电热毯引起的干燥引发症状加重，一些肠癌患者也可能因为睡电热毯导致疼痛加重有下坠感。”
“那用热水袋可以吗？”
“可以。注意热度就行。”
“他现在什么都吃不下怎么办？吃什么吐什么。”
“试着在饮食上给他多换点花样吧，总有一种是他能接受的。”
龙煜开始亲自上阵给顾明希做饭。
他其实之前就想做，但觉得按照自己习惯做出来的可能不符合营养师的标准，也就没真的动手尝试。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够教条主义，能让他吃下去就行，管它符不符合标准？

龙煜煮好粥，盛出一小碗，送进了顾明希的房间。
却见他在被窝里正蜷成一团，头和脸也缩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个缝隙便于呼吸。
龙煜伸手将他的被子往下拽了拽：“我熬了粥，你起来喝点儿。”
顾明希露出的半张脸让他心下一惊，脸色灰白得可怕，牙关咬得紧紧的，头发全是湿的，汗水还在顺着额头和鬓角不停地往下流。
而他的两只手，不出所料全都死死地按在肚子上。
“疼得很厉害？”他伸手想将他的手拿开，却没拽动，“别按这么狠，我给你轻轻揉一揉。”
顾明希根本不敢开口说话，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干呕，那样只会让他的腹痛更加无法忍受。
他恨死了这没完没了的剧烈腹痛。
手术前绞窄性肠梗阻疼得他不想活了的时候，他总想着做完手术就好了。
手术后前几天，还是疼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总想着过了手术后最难熬的那几天就好了。
没想到现在化疗期间也能疼得他在心里一个劲儿哭爹喊娘。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腹痛无关受凉也无关癌细胞，但全身冷得就像置身冰窖，连带着觉得肚子里也像是有冰刃在一下下刮着自己的肠壁，刮着刮着又猛地一拧，像要生生把肠子绞断。
估计每次化疗都得这么疼上好几天，还要重复这样的痛苦4-8次。
这太不科学了啊！他也上网查过其他结肠癌患者术后化疗的反应，大多数虽然也会肚子疼，但不会疼成他这样啊！
他真怕自己熬过了梗阻熬过了手术熬过了应激性溃疡，最后却要栽在化疗上。
龙煜掰开他手的时候，他腹中恰好又是狠狠地一拧，疼得他身体猛地一仄，颤抖着抓住龙煜的手就大力按了下去，全身都开始止不住的打颤。
眼泪也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实在是太疼了，他偏过头咬住自己的一只袖子，闭上眼睛等待这阵难捱的痛苦尽快减轻。
龙煜一手给他擦着不曾止歇的汗，一手在他腹部打着圈。
和过去是肚脐左上方最疼不同，现在顾明希好像脐周疼得最厉害，每次他的手一转到他的脐周，他就会明显一哆嗦。
手上不得闲，嘴上也不能停，龙煜得一直跟顾明希说话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而且这样一边揉着一边哄他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龙煜也弄得大汗淋漓，说得口干舌燥嗓子要冒烟，胳膊更是酸软得快不能动弹了。
好在这时顾明希终于弱弱地开了口：“我好些了，你别揉了。”
龙煜继续给他揉了好几圈这才松开手，差点没力气抬手擦自己满头的汗：“粥凉了，外面餐桌保温板上还有一锅，我去看看还热不热。”
顾明希看着他伸出两臂在空中甩了好几下，才伸手擦汗，再看他睡衣的胸前和后背各湿了一大片，不觉有些心疼他：“你别忙活了，肚子好疼，我吃不下。”
顾明希并不常说“很疼”“好疼”，何况他之前说的是“好些了”，并不是“好多了”，龙煜一听就知道他还是疼得厉害。
他重新坐下来：“我再给你揉揉。”
“别揉了。”他抬起水雾一片的眼睛看他，声音竟有些哽咽，“你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真不值当的。”
龙煜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又在打着圈地给他揉肚子，声音温柔地开口道：“我爱你啊！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那句“我爱你”出口的时候，他明显觉得手中握着的顾明希的手突地紧握成拳，他也稍稍加重了一些力度以示回应。
顾明希也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眶里蓄着泪水，却始终没有让它滑落下来。
“多少吃一点儿吧！就算吃了就吐，好歹也能尝尝我的手艺！”
顾明希盯着他，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给你盛去。”
顾明希没想到龙煜熬的竟然是红枣玫瑰黑米粥。纵然提不起力气说话，他也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给女人喝的养颜粥吧？”
“谁说这是女人专用？这是美人儿专用！给我们顾美人儿补气血的！张嘴，我喂你！”刚才那句“我爱你”出口之后，龙煜再说什么话都不带脸红的了。
顾明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竟然有了两抹红晕。龙煜举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只顾着看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啧啧，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啊，病成这样了也美得不可方物。
“粥洒了。”顾明希按住腹部的手又使了使劲，抬起另一只手提醒他。
龙煜这才回过神来，将勺子伸过来：“张嘴，不烫了。”
他很配合地张了嘴，一口下去竟然没有恶心感，反倒有点唇齿留香的回味。
等了几秒，他再次张了嘴。
虽然这次他也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捂着肚子摇头，但龙煜已经很知足了。
化疗有反应以来，这已经是顾明希吃得最多的一次了，而且，没有吃了立马就吐。
两小时后，他还是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但好歹这俩小时还是吸收了一些的吧？
龙煜很有成就感。

晚餐时间，龙煜端着一碗汤面和一碗白灼菜心往顾明希房间走，因为腾不出手敲门，房门又是虚掩着的，龙煜直接用没受伤的肩膀将门顶开。
顾明希正斜倚在床头看书， 一见他进来，立刻将书合上，有些不悦地看向他：“怎么不敲门？”
“你再借我一只手，我一定敲门！”龙煜将两个碗放在床头柜上，“好点儿了吗？我看你比之前有点儿精神了，还能看书了！”
他一边说一边瞟了那本书一眼，对顾明希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惊异：“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看英文原版小说的艺人。”
顾明希下意识地将书往自己另一侧推了推：“很奇怪吗？这本书的英语对我这种学渣来说也不算难啊！”
“你好谦虚！”龙煜又笑了，“你看的还是2003年版的，我身边好多学霸都只知道2011年以后的版本。”
那本小说龙煜很熟悉，所以不仅能一眼就看出是英文原版，还能看出是哪一年的版本。《Flipped》（中文译名《怦然心动》），小说忘了是2001年还是哪年的了，他看过的最早的版本是2003年的，小说里女孩对男孩的感情看得他也怦然心动。
那些年他身为全市有名的学霸，每每去各个中学演讲或者交流学习心得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向大家推荐各种必读或应读的书，这本小说的英文原版是他每次必推的，给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里面的英语不难，非常适合中学生。
2010年，这本小说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广受赞誉。此后小说也出版了好几个版本。
大部分人都是先知道电影后知道小说的。
因此当他看到顾明希不仅看英文原版，看的还是2003年版的，着实吃了一大惊。随即又想，好不容易有了共同的话题，还不赶紧好好聊聊？
所以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这本书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话是什么？”
顾明希伸手将身子的被子裹紧了一些，微闭着眼睛笑了笑：“你真想多了，你认为我这样的学渣会认认真真看这种英文原版书吗？这只不过是我用来催眠的工具而已。想睡觉，我就会拿起这本书。”
“……”
真是个话题终结者。但他才不相信他会拿这本书催眠呢！
忍了一会儿，龙煜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这个话题：“你知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哪段吗？”然后自顾自地回温了那段经典的话：“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有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见顾明希整个人又缩回了被子里，并没有理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深情的独白太傻，太傻太傻太傻！于是他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被子：“美人儿，你倒是给个回应啊！”
顾明希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懒懒应道：“你想让我回应什么？说我就是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这种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破败不堪。
“你你——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龙煜想跳脚，他这是故意的吧？真要被他气死了！
看到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龙煜稳住心神，郑重地表示：“我是想说，你就是那个彩虹版绚丽的人，我遇到你之后，觉得其他所有人都只是浮云！”
顾明希盯着龙煜看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你不是来送餐的吗？我饿了。”
龙煜差点崩溃，他如此这般认真严肃郑重其事，他就是这样回应他的么？
看在顾明希脸上依然全无血色的份儿上，龙煜忍住了想抓起那碗面扣他头上的冲动，而且那碗面是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好的，他舍不得如此糟蹋自己的劳动成果。
所以他还是端起面碗，挑起几根面条伸到他嘴边：“尝尝吧！应该不烫了。”
“我自己吃吧！”顾明希坐起来，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想拿筷子，却又咬了咬唇将手伸回被窝，微微弓起了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破肚子，不使劲用手按住，它就可着劲儿折腾。
龙煜见他的脸唰地又白了三分，早把刚才那点儿不悦抛到脑后了：“刚刚不是都好些了吗？怎么又这么难受了？”
顾明希摇摇头，缓过这阵刀绞一般的剧痛，这才抬起头轻吁一口气：“是好多了，刚才那下是它抽风。”
“还是我喂你吧！”
一口汤一口面下去，顾明希问：“这是什么汤煮的面？还挺好吃的。”
“淮山药枸杞鲜蘑牛尾汤，我花了那么长时间熬的汤，不好吃对得起我那时间和精力吗？”
但再好吃的东西，顾明希也吃不了多少，面条没吃几筷子，白灼菜心也只吃了一两根，倒是差不多把那碗汤喝完了。
这也算又有进步了。龙煜心满意足地抄起碗出了他的房间。
顾明希一手捂腹一手撑在床边，很辛苦地喘了很久，这才倚回床头。
还好，他忍住了没吐，没有浪费龙煜辛苦熬的汤煮的面做的菜。
手指触及那本英文小说，他把书拿起来，翻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对着照片发了一会儿愣。
该给这张照片换个地方了，不然迟早会被龙煜发现。

顾明希捂着肚子慢吞吞下了床，走到书桌旁，缓缓地蹲了下去。
书桌下面有一个硕大的储物箱，他够着去开那个箱子，一弯腰差点没将刚吃下去的东西给挤出来。将盖子打开一半，刚把手里的照片塞了进去，就听龙煜在门口敲门，他都来不及盖上盖子，就赶紧撑着书桌站了起来。
一时间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龙煜一进门就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吃多了想下床走走，走到这儿就有点儿晕。”
“那就别勉强了，赶紧上床躺一会儿！”
回家后的第四天， 顾明希终于不再全身发冷，腹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变成了闷闷的钝钝的那种可以忍受的疼痛。呕吐的次数也明显减少，脸上勉强有了些许人色。
龙煜还是尽心尽力变着花样给他做饭，甜的咸的各种口味的粥，汤的干拌的各种口味的面条，清鲜可口的各种拌菜和白灼菜，或清亮或浓稠的各种汤羹……
顾明希也不在床上吃饭了，有时是窝在客厅沙发上吃，有时是正儿八经坐在餐桌旁吃，虽然依然吃不了多少，虽然吃完了几个小时之后依然会吐，但情况总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会儿他刚喝完小半碗汤，将碗递给龙煜，笑道：“我觉得我一定是因为化疗导致味觉出了问题，竟然觉得你无论做什么都很好吃。”
明明是夸奖的意思啊，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欠抽？
龙煜不满地瞪他：“什么味觉出了问题！这些明明都是我的拿手绝活儿！”
“哦，绝活儿啊？那你有这拿手绝活儿，之前干嘛还藏着掖着的？”
龙煜笑得有些尴尬，这正是他后悔的地方：“我当时看营养师给的食谱都是我没做过的，而且你又说小蕊很擅长做饭，我就想，我还是别班门弄斧了呗！”
“你一会儿说做饭是你拿手绝活儿，一会儿又说在小蕊面前做饭是班门弄斧，那你对自己的厨艺到底是自信还是不自信？”
龙煜见他一顿饭又吃得满头是汗，伸手在他湿漉漉的额发上摸了摸，又将手伸进他的睡衣领子，在他后背摸了摸。
还好，背上没出什么虚汗。
他收回手，端起桌上的碗，冲他眨眨眼：“迷之自信，也迷之不自信！”说着就往厨房走。
顾明希叫住他：“龙煜！”
“嗯？”
“要不，明天还是让小蕊做吧！”
“怎么？觉得我做的没有小蕊做的好吃？”龙煜紧盯着他的眼睛，“顾明希你跟我说实话，我和小蕊相比，谁做的饭菜更合你胃口？”
“当然是你！可是——”可是他不想让他每天花费那么多时间在做饭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啊！
“那就行！那我就做定了！一辈子给你做饭我也乐意！”龙煜笑嘻嘻地盯着他，眼神闪亮。
“自讨苦吃！”顾明希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进厨房，眼底却点缀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你爱做就做吧！不过我先说好，哪天我要是觉得你做饭不好吃了，就得换大厨了啊！”
龙煜唇边的笑容僵了一瞬就恢复如常：“好！”
他对自己的厨艺还真谈不上自信，因为他在这方面偏科太严重。
他是在英国留学那几年学会做饭的。他家虽然有钱，但父母并不惯着他，他的留学生活和家境普通的留学生并无二致，何况他本身也不喜欢一人独居，所以那些年都是和同学一起在外面合租房子的。
房东和合租的同学都不习惯太大的油烟味儿，所以他那几年翻来覆去做得最多的就是熬粥、炖汤、煮面、涮火锅、做凉拌菜和白灼菜，尽可能减少油烟。
久而久之，他能把粥、汤和面条做得花样百出，却不会任何炒菜和煎炸食品。
所幸，他擅长做的，恰好是现在顾明希最需要的。
可是等顾明希病好之后呢？总不能一直不炒菜吧？
不行，还得抽时间好好拜个师，突击学习各种炒菜！
等他从厨房出来，见顾明希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双手从胃到小腹来回上下抚着。
“怎么了？又难受了？”
“有点儿！”他睁眼看他，“刚才特别恶心，但我忍住了，没吐。”
这小表情和语气，明显就是在催他赶紧夸他。
龙煜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毛：“真棒！继续加油！”
顾明希缩了缩脖子：“别老摸我头上，本来化疗就容易掉头发，再被你来来回回这么秃噜，迟早得掉光！”
“哎，我还真没发现你掉头发呢！”
“是没怎么掉，可能还没到时候吧！”
第七八天，顾明希严重的不适反应终于消失得差不多了，但还是精神不佳食欲不振，每天还是会呕吐一两次。
当他终于不再呕吐的时候，已经是化疗后第十一二天了。舒服不了两天，化疗后第十四天，第二个疗程又该开始了。
这次的症状依然严重。
他不像第一次那样一天腹泻十几次，腹痛却依然让他无法忍受，而且这次还多了新的症状，胃疼，胃胀，腹胀。
他稍微吃点儿东西，甚至稍微喝点儿水，就觉得胃和肚子都胀得要爆炸。龙煜每次上手去摸他的腹部，都小心翼翼不敢去按去揉，觉得他肚子就是一个气儿打得太足的气球，稍一用力就能挤爆了。

这次顾明希躺床上都不太敢动，翻个身都要用双手撑着床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不然就觉得胃腹中四处乱窜的那股气更是失了控制般肆虐凶猛地横冲直撞。偏偏那些气又排不出来，往上冲的时候他觉得顶得胸口都憋得慌，却又嗳不出气，向下窜的时候总以为放两个屁就好了，却总也放不出来。
但他又不能不翻身。平躺着的时候总觉得肚子上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头，侧卧又觉得天旋地转总想呕吐。每次艰难地翻身后，他眼睛总会蒙上一层水光，喘息着跟龙煜轻声抱怨：“难受死了。”
一到那种时候龙煜就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没法替他分担一星半点。按摩胃腹他已经不太敢上手了，做的饭菜顾明希也顶多只能吃一两口。他眼睁睁看着他迅速消瘦下去却又无能为力，那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抓狂，只能一遍一遍给他按摩足三里等几个穴位，希望能帮助他排气。
好在输了几天液，又被龙煜按摩穴位之后，顾明希的胃胀腹胀已经减轻了很多，总算能多吃一些东西了。
龙煜在略感欣慰的同时又开始心疼顾明希这些天掉的那些肉什么时候能补回来，再看他瘦得下巴尖尖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又不由得感慨上天对他的外貌真的是无比厚爱，化疗第二疗程了还没开始掉头发，据裴湛湛说他可能就不会因为化疗而大量脱发了。虽然瘦得让人一看就心肝儿都颤，却不像一些癌症病人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瘦到脱相。他还是那个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顾明希。
这天小骆来找龙煜汇报工作，趁他上卫生间的时间敲开了顾明希的房门：“顾老师，我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儿？”
“你说！”
“就是……公司出了一些事儿需要龙先生马上去处理，可是因为要离开两三天，龙先生不愿意，宁愿让公司蒙受损失……我想……”
“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你先出去吧！”
“好，但您别跟龙先生说我找过您。”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把你们总裁平时喜欢吃的菜列个单子发给我。”
“哦好好好，没问题，那我先出去了！”
龙煜从卫生间出来就直奔顾明希房间：“这阵儿没有又难受吧？”
“能忍。”顾明希眉间紧皱问龙煜，“平常小骆跟你汇报工作不都是电话和网络吗，怎么今天到家里来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来你家，我让他下次别来了。”
“不是，是你公司出什么事儿了吗？不然他怎么会追到家里来找你？”
“是有一点事儿，不过好解决。”
“那你先去解决你们公司的事情吧！”
“不用我去，不是有这么多人了嘛……”
“龙煜！你在我这里住了多久了？你肩伤也好了，我现在也好多了，你难道还要继续每天从早到晚跟我待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去公司？”
“我这不是……看你化疗期间太痛苦了嘛，而且我还得给你做饭……”
“你如果是因为这个才不去公司，不去忙你应该忙的事情，那我就再也不吃你做的饭了，你也从我家里搬出去！”
“别别别！那这样，我白天去公司，晚上还是回你家，可以吧？”
顾明希挥挥手：“你赶紧先去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我可能——今天晚上回不来，我争取早点解决了，明天就回来！你这两天的饭，我先给你做好了，到点儿让小蕊热热，另外每顿饭也让小蕊给你做一顿新鲜的，你看哪份对你胃口你就吃哪份。还有我本来想从我家调一个信得过的阿姨来帮忙，但你又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所以辛苦小蕊了，你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要她帮忙的一定要说，别因为她是女孩你觉得不方便就张不开嘴，还有……”
“好了，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我现在可不就是个老妈子么？龙煜差点脱口而出，想想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满心不舍地说：“那我先走了！”
“走走走赶紧走！”顾明希弯着唇弯着眉眼将他撵了出去。
此后他虽然还得忍受着绵延不断的腹痛腹胀，却也觉得和前几天比起来已经舒坦了许多。
龙煜当天晚上就给打电话说事情很顺利，可能会提前回来。
第二天一早又一个电话说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当天傍晚就能赶回来。
顾明希挂了电话，看了看日历，微扬着唇角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然后他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给了小蕊：“你去买一下这些菜。”
“买这么多谁吃啊？”小蕊看着购物清单满脸惊诧。
“叫你买就去买吧！买回来今天我做饭！”
“你做饭？那怎么行？”小蕊差点惊掉了下巴。顾明希的厨艺她是见识过的，可现在他这么虚弱的身体，怎么能自己做饭？

最终小蕊还是拗不过她的主子，不情不愿地去买了他清单里的所有菜。
“这些菜您打算怎么做？要做几道菜？我先把所有该洗的该择的该切的全都弄了，一会儿您直接下锅就可以。要不，您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做吧！我真担心您身体吃不消……”
“没关系，你把所有预备工作都做好了，难道我连炒个菜的力气都没有么？”
但他还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不是，是高估了自己现在对油烟味的承受能力。
胃和肚子虽然还是又胀又痛，但还处于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可油烟味一起他就直犯恶心，因此都是强撑着每做完一道菜就要去卫生间吐一次，舒服点儿了又回厨房做下一道菜。
再后来就发展到，一道菜做到中途也会忍不住去卫生间。
来来回回三四次 ，小蕊实在看不下去了：“顾老师，您这到底是要做给谁吃的啊？”
他现在做的这些菜，虽然有一部分是他过去爱吃的，但有的麻辣有的油腻，显然不是如今的他能吃的啊！
这时顾明希也觉得腹中的钝痛越来越尖锐，也不知是厨房温度太高还是因为疼痛加剧，他觉得汗也在不断地往灶台上掉，还好眼前这道芋头烧鸡做好之后，就还有最后一道菜麻辣香水鱼就大功告成了。
他将整个左臂都横在了胃腹，死死地往下压，右臂则全压在了台面上，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直不起腰了。
小蕊一边搓着双手哈着气一边眼泪汪汪地劝他：“要不我来吧！反正这道菜还得多烧一会儿才入味，您去沙发上休息休息，我看着锅里就好了！”
在抽油烟机轰鸣声的遮掩下，顾明希急促粗重地喘了几口气，跟小蕊摇头道：“没事，马上就好了。你手怎么了？”
“可能刚削了芋头切了芋头，手痒。”
“你碰了芋头会手痒？怎么不早说？早说我来切啊！你快去接一盆水，倒点儿醋在里面，搅匀了泡泡手，千万别用洗手液或者香皂洗手，越洗越痒！”
“我手痒倒是没什么，您这……”
“我没事儿，你赶紧去！”顾明希不由分说将小蕊推出了厨房。
但小蕊刚打了水准备进来拿醋，就见顾明希捂着嘴跌跌撞撞往外冲，但他不让她跟进卫生间，她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锅里的芋头烧鸡也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最后那道菜顾明希却来回折腾了好几次都没把鱼弄下锅。
他一闻到鱼腥味就要呕吐，甚至都来不及跑卫生间，都是转头抓过垃圾桶就吐，直到吐出来全是清水。
“要不我来做……要不这道菜就算了吧……反正菜也挺多了……”
无论小蕊跟在他身后说什么，顾明希都不理会， 他固执地想要完成最后这道菜，因为据说这是那个人最喜欢吃的菜。
可最终他还是不得已放弃了。吐得人都快虚脱了，胃里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让他连带着有些心慌，脐周尖锐的刺痛更是蔓延到整个腹部，让他竭力支撑着台面也忍不住想往下滑。
他在小蕊的搀扶下到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等他觉得最难受的一阵终于捱过去之后，一睁眼见小蕊正坐在她身旁，搓着手泪流满面。
“手痒得很难受？我不该让你碰芋头的。”他一开口觉得自己嗓子都哑了。
“不是。”小蕊哭出声来，“我就是心疼您！我知道您是给谁做饭，可凭什么啊？他毁了您的事业，他给您做一辈子饭可能都没法弥补，凭什么您要给他做饭？还是拖着这么虚弱这么难受的身体，忍着剧痛给他做饭？凭什么凭什么？”
看着情绪激动失声痛哭的小蕊，顾明希有些怔住了，他好半晌才想起来去拍拍她的肩膀和后背：“我又不会每天给他做，仅此一次而已。再说我也没有死撑，真受不了的时候就不做了。乖，别哭了！”
小蕊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一会儿他回来了我就走了，您千万别再干任何活儿了啊！”
“知道了。”
龙煜坐在车里，一个劲儿催着司机：“再快点儿，别磨磨蹭蹭赶着下班高峰期，一堵就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了！”
“好好好！”司机连声应着，心说自己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也不知老板今天有什么要紧事儿，这么心急如焚的样子。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老板发火之前到了顾明希家楼下。
龙煜一推门就闻到满屋子的饭菜香，再一看，餐桌保温板上满满当当摆着六菜一汤，换了鞋凑过去一看，竟然全是自己喜欢的菜，一瞬间真是又惊又喜。
他正想去顾明希房间看看他，却见他已经慢悠悠从卧室出来了，一只手还是摁在了腹部。
“还很疼？肚子胀不胀？怎么脸色比我走的时候还差了？”
“不太胀，疼，都快习惯了。”顾明希语气和脸色都淡淡的。
这话听得龙煜心里一酸。
“是小蕊做的饭吧？一看就很有食欲啊！可是她做的这些，除了那个虫草百合鸭肉汤，其他的都不适合你现在吃啊！”

顾明希懒洋洋地抬手往桌上一指：“就算满桌子都是我喜欢的，我又能吃下多少？有一个汤适合我喝就行了！”
小蕊埋着头从厨房出来：“顾老师，龙——龙先生回来了我就先走了。”说着还偷瞄了顾明希一眼，他怕顾明希听了龙煜的话会难过。
出乎意料的是，顾明希不仅没生气，唇边还勾起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好。”
见小蕊匆匆经过自己身边时依旧没有抬头，龙煜忍不住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做的菜不错啊！辛苦你了！记得下次给你家顾老师多做点儿他能吃的。”
小蕊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龙煜见她眼睛红肿，心下有些诧异，正打算等她走了之后找顾明希问问，却见已经走到玄关的小蕊又折了回来。
小蕊在他面前停住：“龙先生，这些都不是我做的，是顾老师做的。他今天特别不舒服，这顿饭是硬撑着做的。”
龙煜心里一震，转头看着已经缓步走向沙发的顾明希：“你做的？你难受还做什么饭？还做这么多菜？你给谁做啊？是有客人要来么……”
小蕊有些哽咽地开了口：“家里就这几个人，我走了就剩你俩，你说他给谁做的？”因为替顾明希不值，她跟龙煜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不太客气。
顾明希顺势歪在沙发上之后随手拿了个抱枕压在腹间，微眯着眼睛跟小蕊说：“你走吧！”
几乎在小蕊关门离开的同时，龙煜已经扑向沙发，蹲在顾明希身前想拽开他的抱枕：“谁让你做饭的？不舒服你还逞什么能？你让小蕊做不行吗？或者你等我回来做不行吗？还做一桌子你不能吃的菜！”
顾明希将抱枕压得很紧：“你先去洗手，准备吃饭。”
龙煜还真就立刻起身去卫生间洗手了，不是为了洗手吃饭，而是想尽早给顾明希揉揉肚子。
他洗完手还特意用热水将双手泡得很温热，趁着热乎劲儿跑回沙发边，大力将抱枕拽走。
腹中失了压制的肠子更加肆无忌惮地躁&动起来，顾明希疼得整个后背都僵直了，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依然没能忍住闷哼出声。
“你说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你非下厨房做什么饭，你……你是要让我心疼死啊？”龙煜在他腹部揉着，手下感觉到的器官越不安分，他就觉得自己也越心惊肉跳。
顾明希抬手擦了一把汗：“躺着就不疼了么？还是疼。”
“那也不会又疼成这样！”龙煜有些咬牙切齿，随即又换了一副柔和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那一桌菜……真的是专门为我做的？”
“嗯。”
从他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龙煜只觉得一阵眩晕，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三分惊，三分喜，三分痛，还有一分受宠若惊导致的不知所措？
手上一时也忘了继续按揉。
顾明希伸手在他头上挠了挠：“蠢死了！”却又突然收回手，紧压着他的手背按了下去：“嘶——疼死了！”
龙煜这才如梦初醒般，重新揉了起来。
"再用力点儿！"顾明希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
“我已经很用力了。”龙煜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按摩手法已经越来越好了，可今天给他揉了这么久他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他看着他脸上的汗越来越密直至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落，之前的什么欣喜什么受宠若惊全都被置之脑后，满满的全是心痛和心慌：“去医院吧！今天这样子不太对。”
顾明希只是轻轻摇头：“好像肠痉挛了，过了这阵儿就好了。”
龙煜诚惶诚恐忧心如捣地给他继续揉着，眼睁睁看着他的汗在锁骨处聚成了盈盈一小滩。
这明明应该是很香*艳很性*感的一个画面，却让龙煜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这时顾明希却弯下腰来，将头轻轻搭在他肩膀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多了。”
龙煜也觉得手下按着的器官叫嚣得没那么厉害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真的好多了？”
“嗯。”顾明希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可以拿开了，撑着他肩膀站了起来：“吃饭吧！我也想喝点儿热汤了。”
“我去给你盛！”龙煜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虽还有些倦怠，但脸上的汗确实没有再继续往外冒，这才放心地跑去给他盛汤。
还好他真的好些了，不然这顿饭真是吃得太有压力了。
“怎么想着给我做饭了？”龙煜盛好汤，殷勤地扶着他，给他拉开椅子， 又扶他坐下。
“我听小骆说你无辣不欢，想想这些天你跟着我清汤寡水的，也难为你了。”
“那你让小蕊做也行啊！或者我回来自己做也行！我舍不得让你忍着痛给我做饭啊！”龙煜拿起桌上的红酒看了看，“还把好酒拿出来了，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今天日子特殊嘛！我反正只做这一次。”
龙煜闻言，心里突然猛地一颤，顾明希说的日子特殊……是什么意思？
他往被子里倒酒，装作不经意地问：“今天什么日子啊？”
顾明希端起汤碗：“我以汤代酒，祝你生日快乐！”
龙煜正倒酒的手倏地一抖，酒洒了些许，在桌上蜿蜒开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紧盯着顾明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突然一脸严肃地问道。
顾明希有些摸不着头脑，轻笑了两下：“我觉得你比我还像演员，这表情，瞬息万变，满满都是戏。你这样的公众人物，我知道你的生日有什么奇怪吗？”
龙煜眼神更加复杂，却也笑了：“是吗？那你现在上网查查我生日是哪天？”
顾明希还真摸出手机查了查，却疑惑地抬头看他：“我记得你生日就是今天啊？为什么网上说是明天，我记错了么？”
“你没记错，就是今天。”
“那不就行了？你这种表情吓我一跳！”
“明希，你是不是……在我12岁之前就认识我？”
顾明希明显一怔，随即摇头：“12岁之前？不认识！”
“你说实话！真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你这是怎么了？”
龙煜见他眼神坦荡，觉得他应该没撒谎，转念一想，他是个演员，还是个实力不俗的演员，演得这么坦然也很正常。
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他默默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生日就是今天，可我12岁的时候出了一些事儿，我爸莫名其妙把我生日改晚了一天，所以从那以后，我一直是晚一天过生日，从那以后认识的人，也没人知道我生日是今天。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明希端着汤碗的手略一停顿，还是继续小口小口地啜着汤，好半天才放下碗，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我记错了，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

龙煜默默地盯着顾明希足足有一分钟，也不说话，顾明希也很沉得住气，迎着他的目光面不改色。
知道这次是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了，龙煜只好端起酒杯，在他碗边碰了碰：“谢谢你的生日祝福，还给我做了这样一顿大餐。这绝对是我吃得最难忘的一顿饭。”
“你还没尝呢，怎么就知道是最难忘的一顿饭？万一是难吃得让你永生难忘的一顿饭呢？”顾明希轻笑着，脸上还是有几分疲惫。
龙煜开始品尝顾明希的手艺。这一尝，他也顾不得纠结之前那些疑惑了，因为只顾得上吃了。
“好吃！真的好吃！是我喜欢的味道……”他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你不能光喝那一点儿汤啊！我拿这个汤给你煮点儿面吧！”
“不用了，我不太想吃。”
不太想吃，那也是没有坚决拒绝，那就多多少少应该能吃点儿面吧？龙煜端着汤进了厨房。
等他从厨房捧了一碗面出来，却见顾明希正在夹着一块干煸菜花让嘴里送。
“嘿！你怎么能吃这个？”龙煜三两步迈过来，都来不及将面碗放下，另一只手就打了他的筷子一下。
顾明希做的干煸菜花很辣很够味，但这显然不是他现在能吃的。
顾明希嚼着菜花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眼神可怜巴巴：“就吃一点儿。我总不能以后一点儿辣的都不碰吧！”
“以后可以适当吃一些，但现在不行啊！你刚肚子疼成那样，勉强好一点儿了你就忘了疼了？现在乖乖吃面！”龙煜把面碗推到他面前，“想换换口味我理解，等你几个疗程的化疗全部做完了，我也给你做一顿大餐。或者等你生日的时候吧！”
他算算时间，离顾明希的生日还有两个多月，或许到那会儿他能吃的东西就更多了，而他自己到那时候煎、炸、炒、烤等各种做菜技术也已经突飞猛进了吧？
顾明希捂着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似乎在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随后眼底却有了浅浅笑意：“好，我很期待。”
随后是化疗的第三个疗程，第四个疗程……顾明希的各种不适症状依然严重，龙煜对他的照顾和护理却越来越有心得。每次刚从医院回家的前四天他都足不出户陪着他，第五天开始，每天早上把该做的饭菜做好再去公司，每天下午绝对按时下班，能推的应酬统统全部推掉。
每天都是那种急不可耐要赶回家陪媳妇儿的感觉，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可顾明希毕竟还不是他媳妇儿，看得着摸不着，更吃不着，他虽然心里着急，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现在是顾明希第四次化疗后的第六天，龙煜坐在集团顶层的硕大办公室中，处理完手中的工作，抬眼一看墙上的钟，才下午四点。
工作提前完成了，晚上本来想约回国办事的名导“南窦”窦伯庸吃个饭谈个事儿，但他行程安排太紧，两人已经定好了他下次回国见面的时间，是三个月之后。
那现在他就可以回家陪媳妇儿了？
正准备起身走人，看见旁边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他才想起来自己中午太忙竟然忘了吃午饭，现在才觉出饿得有些胃疼。
眼下急着回家，也懒得再让人送一份上来了。
回到顾明希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去他卧室，却见他卧室门开着，床上没人，卫生间门也开着，没人。
他总不至于又在厨房吧？
他还真是在厨房，正捧着一杯灵芝水在慢吞吞地喝，小蕊则用温水冲了蜂王浆，在慢慢搅拌着。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顾明希抬眼看他一眼，又碰了碰小蕊：“那你给龙先生也冲一点儿蜂王浆吧！”
小蕊直接把手中调好的蜂王浆递给龙煜：“龙先生，那给您喝这杯吧！”
“这不是戴亮给你买的么？你怎么不喝？”
顾明希撩起袖子伸给他看：“我喝了一点儿，胳膊上就起疹子了，我说让小蕊也喝点儿，你正好也回来了，你也喝点儿。如果你们喝了也起疹子了，那就是蜂王浆的问题，如果你们都没事儿，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龙煜接过蜂王浆一口气喝了，笑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拿我做实验呢？”
顾明希笑着回了一句：“那你在这儿等着实验结果吧！我回房间了。”
龙煜没有急着追到他房间去嘘寒问暖，而是先拽着小蕊了解了一下顾明希今天的状况，这才往他房间走去。
顾明希却一边叫着龙煜一边冲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一把扶住他。
“我……我房间里……有……有只黑乎乎的不明动物……看着像蝙蝠！”
“你怕蝙蝠？别怕！我去看看！”
“我不是怕，我是看着它那样子恶心。你说这蝙蝠怎么会飞进我家里来的呢？”
“怎么会恶心呢？你没听过民间的说法吗，蝙蝠到家，是送福到家了！”
“行行行，它送福到家了也该赶紧走了吧！”
“别急！我去把它赶出去！”
“那你进去吧！我不进去了！在书架上面！千万要把它赶出去啊，别让它在我家里做窝再繁殖下一代！”
龙煜暗自好笑：“好好好，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进了房间，那只蝙蝠果然还在书架上空和天花板之间来回转。其实龙煜对此也毫无经验，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办法赶走它，只能先试图将它抓住。
可这个高度实在不太好抓，龙煜爬到书桌上打算出手，那蝙蝠却开始到处乱飞，来回晃着身子去追蝙蝠的龙煜不仅没能抓住它，反倒将顾明希放在书架上的一个白水晶七星阵给碰倒了，水晶球哗啦哗啦都掉了下去。
顾明希听到动静跑门口敲门：“你在里面什么情况呢？”
“没事没事！刚不小心碰掉了你书架上的东西，我一会儿帮你放回原位！你在外面等着吧！”
他跳下书桌，摸出手机查了查对付蝙蝠的方法，把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所有的灯都打开，又把手机手电筒打开，用手电的光一直追着蝙蝠，另一只手拿了杯子里的一个勺子，在所有能发出声响的地方敲敲打打。
蝙蝠乱撞乱飞了一阵儿之后果然飞出了窗外。
龙煜这才将纱窗关上。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求助网络啊，这些日子真是智商不在线啊！
然后他才钻到书桌底下去，将书架上掉落的水晶球一个一个捡起来，数数却少了一个。
这个白水晶七星阵是他专门去为顾明希请的，开过光的宝贝，据说可以使身体恢复元气和健康。他过去虽然从不相信这些，现在却宁可信其有。
可现在手里只有六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他就不信了！书桌下面就这么点儿地方，还能掉哪儿去？
他看了看书桌下那个露了一条缝的大储物箱，不会是从缝隙掉进去了吧？
打开储物箱，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
水晶球确实在里面。可惊到他的却是里面的照片。

我要开虐龙小攻了，哦不，我想两个一起虐。。。。

龙煜回到客厅，顾明希正歪在沙发上玩手机，他过去挨着他坐下。
“赶出去了？”
“嗯。”
“厉害啊！够英勇神武的！”
龙煜没接茬。
顾明希听着他呼吸有些粗重，扭头见他胸口也起伏得厉害，再看他脸色竟然涨得通红，开口问他：“你怎么了？赶个蝙蝠就成这样了，你是跟它大战了三百回合还是你也怕那玩意儿？”
龙煜依然没答话，抬眼看了看小蕊：“小蕊你先走吧！”
小蕊征求意见似的看了看顾明希，见他也点着头挥了挥手，也应道：“好！那我先走了！”
小蕊走后，顾明希抬手拍拍龙煜：“到底怎么了你？”
龙煜背在身后的手里捏着那张照片，指尖都有些微微发抖，他将那张照片拍到茶几上：“你为什么会有我以前的照片？”
照片上那个十六七岁风华正茂的少年正站在台上，对着台下露出阳光般的温暖笑容。
顾明希每次看到这种明朗温暖的笑意，都会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可现在他却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之后，他呵呵两声：“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啊？还挺帅！”
“顾明希你别跟我装！”龙煜蹭地站起来，“你很早以前就认识我的是吧？”
见顾明希没吭声，龙煜又跑回他房间，将那个硕大无比笨重无比的储物箱搬了出来，也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还有这个储物箱里所有的书，全都是我高中的时候给其他学校的同学推荐的书！怎么会这么巧？你有我高中时候的照片，有我推荐的所有的书！我就问你，你是不是那时候就认识我？那时候就喜……”
“够了！”顾明希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跟他吼，“龙煜！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吗？你凭什么擅自乱翻我的东西！你别忘了我说过的，如果你违反约定，就从我家滚出去！立刻马上！”
“我擅自乱翻你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让我进你房间帮你赶蝙蝠，如果不是赶蝙蝠的时候你的水晶球掉这个储物箱里了，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你还有关于我的秘密瞒着我……”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看到的！总之你就是违反了约定，你就得滚！你滚！滚！”顾明希胡乱抓起储物箱里的书砸向龙煜， 砸着砸着却停了下来，一手撑着茶几，一手捂着腹部，弯下腰重重地喘着气。
“肚子又疼了？”龙煜过去扶住他，觉得他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走开！别碰我！”顾明希反手打开他的手，却又赶紧缩回去死死地按住腹部，白着脸，将嘴唇紧抿成线。
“顾明希！我觉得这事儿我有知情权。”龙煜退后一步站定，紧盯着顾明希，一字一顿地开口，“你那时候就喜欢我，对吗？”
“我喜欢你？”顾明希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是抬起头，将目光钉在他身上，反问了一句，继而冷笑两声，退回沙发上坐下，两手深陷腹间，埋着头几乎要将脸贴在了膝盖上。
“我说对了是吗？”顾明希的反应让龙煜有几分心虚，但他还是固执地继续问。
顾明希坐直了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又重复了一句：“我喜欢你？”
他抬起手背放在嘴边，开始笑个不停，直至笑出了眼泪。
“就算我喜欢你，喜欢的也是当年那个优秀的完美的龙煜，而不是那个想强我不成转头就毁了我的龙煜。”
龙煜只觉得胸口被重重的一击。
顾明希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向他：“好，你说你有知情权，那我就把这个有关你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听完故事就马上滚！”
龙煜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顾明希捂着肚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在你十二岁之前就认识你，那时候我真不认识。我是在你高二那年知道你的，那时我高一。那年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全国中学生英语辩论比赛的总决赛一先一后在我们学校举行。很巧，两次你都是冠军。这么帅的学霸很少见，所以你成了我们学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有些女生还专门跑到你们学校去找你表白，但听说都被拒绝了。”
“你也成了我的男神我的偶像。你知道吗？我从小学都高中都很内向，学习成绩一直是中上，不怎么拔尖，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特长，我甚至还听有老师在背地里谈起我的时候说，这孩子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优点了。我从初二开始意识到自己比较喜欢表演，我可以经常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习各种表演，甚至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可能有些天赋，却从来不敢在同学们面前表演任何节目，哪怕是演个小品中配角的配角，只有一句台词，我也不敢上。”
“后来我之所以敢参加学校的节目了，之所以还敢决定考戏剧学院学表演了，是因为听了你的那次英语演讲。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你的演讲题目就叫《嘿，我们开始吧！》，主题很简单很老套，就是鼓励大家有梦想就要努力朝着梦想去行动，即便这个梦想可能在别人看来不切实际。说实话，我的英语不好，你演讲的有些内容我甚至没听懂，但主要内容我明白了。你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精彩绝伦，我在台下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我觉得你那演讲就是为了鼓励我的！”
“你不是问那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吗？那就是你英语演讲比赛的照片，被贴在了我们学校橱窗里，我对着橱窗翻拍的，你的每一张照片我都拍了。”
“还有，你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生日的，不知道你自己还记不记得，你在英语演讲比赛获得冠军，上台领奖的时候，说‘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日，这个冠军算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所以那个日子就被我牢牢地记住了。”
龙煜默默地坐到沙发上。他十二岁那年状况频出，要么就是出车祸小腿骨折，要么就是发高烧很多天不退却又查不出明确病因，要么就是被绑架幸亏最后获救，他那本不迷信的父母开始找所谓的高人给他算命，得出的结论是需要改他的生辰八字，将生日改晚一天。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说法，改个生辰八字就能改变命运？荒谬！但他父母却在将信将疑中被说服了，不就是晚一天过生日嘛，又没有其他什么影响，愣是托关系将他的生日给改晚了一天。
但他自己在心底还是认同原本的生日，所以那次恰好在十七岁生日当天获奖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在领奖的时候提到了自己的生日。
“再后来，我们学校又邀请了你，让你跟同学们交流一下学习心得，你推荐了很多书，我全都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那些书，不管我看不看得懂，喜不喜欢看，我全部都买了，全部都看了！尤其是那本《怦然心动》，我没事就拿出来翻翻，英文原版的我都能倒背如流！”

圣诞快乐哦，各位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对你怦然心动了，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敢于表现自己了。高三的时候我去参加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的艺考，同学们都觉得我疯了，但我考两个学校都是专业考试第一名。三试的时候，戏剧学院有个考官跟我说，我们专业是培养演员的，而不是培养明星的，我认为你能成为一个好演员。因为这句话，我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戏剧学院。我很感谢那个考官，但我更感谢你，我一直认为是你让我走上了演员这条路。”
“后来听说你去英国念书了，再后来就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上大学后也谈过两三次恋爱，都是和女孩，但我找不到那种真正恋爱的感觉，因为我总是不自觉地拿她们和你相比。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取向，开始试图注意男人，可也没有哪个男人能让我有哪怕一点点心动的感觉，我想，我可能是真的喜欢你吧！就是喜欢你，和性别无关，和取向无关。”
“我爸去世之后，我整个人的状态特别不好。因为他是结肠癌复发并脑转移走的，最后的那段日子他真的特别特别痛苦，我每天看着他腹痛如绞、头痛欲裂，甚至全身都在痛，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一开始打杜冷丁，杜冷丁不管用了开始用吗啡，到最后吗啡都不管用了。因为脑转移后癌肿侵犯视路，他到最后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但他走的时候还是摸着我的手摸着我的脸哭着跟我说‘以后就没人照顾你了，我只求老天爷不要再让你走我们的老路’……”
看着泣不成声的顾明希，龙煜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凑过去想拿纸巾给他擦眼泪，他却猛地向后一躲，从他手中接过纸巾后一边拭泪一边往旁边挪了挪。
邪了门了，不是讲龙煜的事儿吗？怎么扯到自己父亲身上了？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要跟他说这些？
他竭力稳住心神，使劲按住绞痛不已的腹部，扯回正题：“我爸走了以后我本来想多休息一段时间调整状态，却在休整期间看到了龙煜传媒成立的报道，这个名字就让我眼前一亮，再一点开看详细报道，说是龙耀集团董事长龙耀的长子龙煜学成归国后，将集团旗下所有文化影视传媒公司进行了整合，整合后的龙煜传媒已经是国内最大的影视公司，还附了一张你在成立仪式上的照片，立马又让我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台上神采飞扬的少年。我很庆幸我还能再看到你的消息，也很庆幸你还是那么帅那么有风度，更庆幸你竟然在做影视！所以当我听戴亮说你公司要投拍一部电视剧还没确定男一号的时候，我就坐不住了，我要提前复工，我要当你投拍的电视剧的男一号，我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见你……”
“你知道我见你之前是什么感觉吗？”顾明希抬头睨了他一眼，“就是那种小粉丝终于要见偶像的感觉，也是那种终于能和暗恋的男神亲密接触的感觉，紧张，忐忑，兴奋，期待，还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心花怒放。我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状态到底好不好，但我自认为和你言谈甚欢，甚至自以为是地觉得你对我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龙煜抬手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觉得那里越是扑腾得厉害，就越是发酸、发涩、发疼，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只是另一只手已经在沙发上刮出了长长的一道印痕。
“所以你第二次约我的时候，地点虽然是在酒店房间，我知道去那种地方赴约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就去了，因为那个人是你。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就算我一进门你就把我扑*倒*在*床我也心甘情愿，因为那个人是你。我甚至还想，就算你对我只是一时新鲜，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好，那我也认了，我可以慢慢等你爱上我，因为那个人是你……”
龙煜觉得眼眶胀得难受，眼泪却出不来，想扭头喘两口气，却听顾明希继续说：“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先让助理跟戴亮提出来，要将我明码标价，要先明确好这只是交易。你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我站你窗前想了很久，做交易这事儿我不能接受，哪怕那个人是你。”顾明希眼里含着泪，唇边却带着笑，盯着龙煜：“龙煜，我很贱对不对？免费上，可以；给钱上，不行。我真特么的贱！虽然那时候的我还能卖个好价钱，但我不想卖……”
“明希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你当时还一副很无所谓的语气跟我说，不就是一晚上吗？一晚上！”顾明希又疼得弯了腰，依然固执地盯着龙煜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可是龙煜，我当时想要的不是一晚上，我想要的是一辈子啊……”

这句话直戳心窝，龙煜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一绞，连胃里都被带得有些闷痛：“明希，当时的情况不是……”
“安心听你的故事！别插嘴！”顾明希对他猛吼了一嗓子，却再次弯着腰捂着腹重重地喘息。
“我先给你倒杯水！”龙煜快步跑到厨房去倒水，胃里却是猛地一抽搐，疼得他手一抖，差点没被热水烫到。
是心痛的感觉在往身体的其他地方蔓延吗？他撑着台面缓了一会儿才挪出了厨房，将水递给还掐着肚子抽着气的顾明希，语气温柔得能出水：“先喝点儿热水，然后我给你揉揉肚子，肯定又是肠痉挛了。”
顾明希倒是没拒绝他递过来的水，但接过水杯之后又挪远了些，深吸一口气之后又开了口，这次气息明显不稳，说得断断续续无法成句：“后来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但你受伤的时候……我是心疼的……我怎么能不……不心疼呢……虽然你……在我心里……在我心里的男神形象……已经毁了……但我……还是心疼……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所以我没有跟着你去医院……只是让戴亮去了……但我后来去了……你还在手术室……医生说你确实是……那个……断了……我也内疚……我也后悔……我把你踹往哪个方向不好……非要把你……往床头柜上踹……我真没想这样的……”
“等等！你去医院看过我？我怎么不知道？”龙煜死也忘不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他磕伤后顾明希给戴亮打了一个电话，人就消失了，直至他被紧急送往医院，直至他被推进手术室又出来，直至他后半夜坚持要出院，他都没见到顾明希的影子。所以他才有了封杀他的念头。
“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去了……你那助理……把我骂走了……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可他们说你……已经出院了……”
龙煜痛苦地闭了闭眼。原本应该是美好而又水到渠成的一段感情啊，却阴差阳错搞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该怨谁呢？怨自己的一念之差？怨那个猪下属张岱总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还是怨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太大太不好玩？
他看着顾明希的脸越来越白汗越来越多，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颤抖，抬起身想再凑过去给他再揉揉肚子，胃里一阵尖锐猛烈的绞痛却让他又伸手抵着胃跌坐了回去。
见顾明希的目光略略往这边扫了扫，他赶紧放下杵在胃上的手，抓了一个抱枕紧紧塞在怀里，努力调整好呼吸才开口：“明希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呢……解释你为什么花钱买我一夜不成就要……就要强我……是吗……龙煜你不用解释了……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你呢……你随随便便一个演讲就让我选择了当演员……也是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毁了我当一个好演员的梦想……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你……本来……就算我这破败的身体不争气……到这个年龄怎么也能小有名气小有成绩的……就算死也能瞑目吧……结果呢……我可能到死都……都只能是一个……不入流不知名的小演员……我死都不甘心啊……龙煜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你……我是恨你的……龙煜我是恨你的……”顾明希满脸泪痕，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龙煜听得心中大恸，胃痛更是大作。整个胃里像满是灼热的熔岩在翻滚沸腾燃烧，似乎立刻就要将胃壁灼穿。他不仅不敢开口说话，连呼吸都得刻意放缓放轻。片刻之间他的冷汗就扑簌而下，嘴里满是又咸又苦的味道，已经分不清流进口中的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顾明希扭头看了他一眼，一手抵住腹部一手撑着茶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直直地往前栽了下去！
龙煜腾地跳起来去搂住他，没让他的头磕在茶几上，自己这一抻，胃里更是疼得自己也站立不住，猛地一个趔趄之后他箍着顾明希齐齐向后倒在了沙发上。
他知道顾明希这是疼痛性的晕厥，应该很快就能醒，但他还是不想让他窝在沙发上睡。他狠狠地揉了两把自己的胃，强撑着站起来，在他苍白的脸上和微闭的眼上各印了一个吻，然后将他抱了起来。
这次他抱得很吃力，顾明希虽然日渐清瘦，但毕竟有身高基础，抱着还是分量不轻，何况现在他自己本就胃疼得直不起腰使不上劲， 更觉得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
走走停停，他终于将顾明希抱进了房间，轻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擦干汗，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往他床边一坐，双手都杵在胃部狠捣，却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汗就那样顺着额头往下流，直到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才哆嗦着从上腹抽出一只手，擦了擦眼睛，然后回头看了看顾明希。
却见顾明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紧盯着他，眼中似有担忧。
“醒了？我给你拿药去！”
“不用了。”顾明希语气平静地开了口，“你已经享有了你的知情权，现在是不是该离开我家了？”

龙煜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试图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轻松平稳，但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先抽了一口气：“你认为，现在我还会放手吗？还会从你这儿搬走吗？”
“你……你耍赖！”
“我就是耍赖了，怎样？反正你也说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早就毁了，耍赖大不了让我在你心里的分数再减几分而已，没关系，我会一点点为自己加分的。你得给我机会，让我加倍补偿你。”他说得很慢，似乎语速一快也会扯得胃里更叫嚣得厉害。
顾明希回了他一个很无所谓的笑容：“用不着什么补偿，还有什么意义吗？”
“反正我就是要赖在你这儿了。还有我想说……”他本来还想解释当年的事情，胃里火烧火燎的同时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紧咬着唇将后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实在有些提不起力气说话了，现在两人的状态都不好，还是回头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你怎么了？”顾明希突然盯着他问。
剧痛之下他的反应都慢了半拍，有些回不过神，只是重复了一句：“我怎么了？”
“你脸色不好，人也在发抖。”
“我……我听你那些话，心里难受。”
“心里难受？那你捂着胃干什么？”
他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的手，却不敢将手抽出来：“心沉到底了，大概就是这个位置吧！”
“……”
顾明希紧盯着龙煜的手，沉默半晌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好累，我想睡一会儿，有什么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好。肚子还疼得厉害吗？我去给你弄几个热水袋？”
“不用了，那阵儿痉挛过去了，没事儿了。”
“那你好好睡一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不打扰你。”
顾明希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两眼，倒头就睡，而且，很快就沉沉睡去。
见他睡着了，龙煜这才放任自己弯下腰喘了几口气，双手在胃间狠捣片刻之后，才慢吞吞撑起身子出了顾明希的房间。
他刚带上顾明希的房门就后悔了，他应该趁他睡着了找找他的药。他肠绞痛时用的药，应该也适用于他现在的胃痉挛吧？
他想重新推门进去，手在门把手上停留一会儿之后还是缩了回去，靠在门框上又停了几秒钟，弯着腰捂着胃慢慢挪到了玄关。
楼下就有药店，他还不如自己去买药。更主要的是，他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房间里，顾明希正睁大着眼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龙煜胃疼得不轻他是看得到的，他之前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只是短暂的晕厥，其实在龙煜抱着他一步一挪的时候他就醒了，他能明显感到他的手是又湿又冷的。
还有他那惨白的脸、失色的唇、满头的汗、急促的喘息、颤抖的语气，以及那狠狠摁在腹间的手已然快要埋没不见。
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他不是不心疼，但他刚刚才哭喊着他是恨他的，让他现在又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实在是做不到。
所以他发挥演技假装睡着了，就是想着他“睡着”以后龙煜也能不用伪装得那么辛苦，也能稍微喘口气。
但现在他却听到了他打开大门又关上大门的声音。
他一惊，他胃疼成这样了还出去干什么？随即回过神来他可能是撑不住了想去买药。
想象着他佝偻着背走一步喘一下慢慢挪到药店的情景，顾明希突然有些心疼有些心酸，在床上就躺不住了，轻手轻脚下了床，正想去客厅阳台上看看他是不是已经乘电梯下了楼 ，却听见大门口有手机响，一听就是龙煜的手机铃声。
这么好一会儿了他怎么还在门口？是胃疼得走不动了么？
他也悄声走到大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看，看不到龙煜，他应该是站在门旁边的。只听到他在门外接起了电话，气息果然是明显不稳的：“喂……嗯回头再说吧……嘶……没什么我就是……呃……胃疼得厉害……不知道啊……我还从来没这样胃疼过……没呢……等你给我送药怎么都得二十分钟才能到吧……还不如我自己去买呢……楼下就有药店……五分钟就能一个来回……不用了你过来能起什么作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帮我瞒着老头儿老太太……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这段时间都没在公寓住……怎么了……我买完药就回来啊……回哪儿……当然是回明希这里啊……他还等着我照顾呢……放心吧……你哥我有分寸……你担什么心啊……我要是真疼得扛不住了……我会打电话给小蕊让她回来的……不说了，我先买药去了……嗯，真有点儿疼得受不了了……好，挂了……”
显然是他弟弟龙睿给他打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又是一片沉寂，但顾明希隔着门都能听到龙煜的喘息声。
他差点就要开门将他拉进来，可拉他进来之后又应该跟他说什么做什么？
犹豫间，他听到他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往电梯间那边走了。
再从猫眼看出去的时候，他一手扶墙，一手捂胃，确实是走两步又狠狠地弯下腰缓一阵儿，整个后背都在起伏。
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顾明希才有些烦躁地按了按自己也还在阵阵作痛的肚子，这一按，腹中一阵叽里咕噜之后竟然有了强烈的要腹泻的感觉。
已经很久没拉过肚子了啊！他也顾不上再去阳台上看看龙煜了，直接就往卫生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