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异客「男吞」

十七下 临门

“所以……”黄檀缓缓从神色僵硬的青先生怀中解脱出来,一边心有余悸地退后了几步,一边道:

“梨长青,三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我亦要问你一个问题。”

青先生听得“梨长青”三个字,眉头微抖,黄檀似乎比他想象地更为冷静。

随出离愤怒,但他仍然克制住怒意,开口道:“你问。”
他实在很想看看,那个一手将梨家打入深渊的男人,他的儿子究竟又有多少能耐。

“若是发妻已死于慕兰之手,自己亦重伤濒死,大敌当前。此时,恰有一人有助你回天伐敌之力,只是代价是子孙后代从此不能触碰某种药物……梨长青,若此人是你,你选择一了百了、原地等死,还是选择央求那人施策救你、以血深仇?”

青先生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父亲当年心心念念自己疯狂之下,吞食了母亲,终日忧惧直至半年之后便撒手人寰,至于父亲具体是如何在围杀中活下来、慕兰军又是如何退却的,大哥偶或问起,父亲总是以“往事不可回头”闪烁其词,眼下经黄檀这么一提,这些尘封了许久的往事,竟然疑云顿起。

“你什么意思?!”

“无他,”黄檀揉了揉眉头,像是要把心头的疑惑通通驱散一般:

“无论何等鼎鼎大名的侠客,到底,也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常人罢了。”

见青先生沉默了,黄檀也不再出言,而是偷空看了一眼陆离,这一看,黄檀却愣住了:
陆离竟也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那赤红的目色,决然不是关心抑或担忧,倒更像是“那时”的仙客来。

贪婪,或者……饥饿?

青先生接下去的冷笑声,更让黄檀心觉诡异丛生:
“不管过去的疑点如何,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黄杞棠死了也不要紧,我现在想要的,无非是让黄杞棠的后人也尝一尝梨家当年之劫!”

青先生的情绪似乎恢复了平稳,黄檀见他伸手取过方才的茶壶,揭开壶盖,不由得心下一惊——方才给他斟茶的壶中,竟有个阴阳胆!

“你喝的那杯茶里,亦有‘荚果‘。”

青先生再次森然而笑:“你不妨猜猜,是谁被下了与你同源的‘吞息’?”

黄檀的神色终于流露出与前时不同的慌乱焦急,青先生这一手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想,如果他中了“荚果”,而此时根本无力控制心神的陆离中了与他对应的“吞息”……

黄檀不敢再想下去,怒极之下,他怒声对青先生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这下我们不就全都——”

黄檀话语未落,大厅的门被一脚冲破,四溅的碎木破风呼啸,一道黑影踏步于滚滚尘埃之中,由远及近。

有凶煞之气,自男人的举手投足间隐约吞吐。

黄檀的心重重沉了下去:最麻烦的男人竟在最糟糕的时机闯了进来,方才自己中毒数语,恐怕尽数被他听去了。

黄檀心知,自己是【人屠】唯一钟意的猎物,以他对这男人的了解,自己的猎物若是有别人胆敢染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陆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梨长青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最终,黄檀悲哀地发现,凭自己的立场,无法保住这里的任何一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到头来,满脑子却只有那曲哄骗幼童入睡的歌谣在反复吟唱,唱得他通体冰凉——


人屠踏沙来,斩首堆山郭。
一朝临门坐,杀僧不留佛。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12-26 02:26:00 +0800 CST  
十八上 二面

“又是你!”来人虽笼罩在一身黑袍中,这股凶戾的来势仍让青先生不由得联想到了那个把自己险些掏个五脏皆空的神秘人,当下一股恶寒蔓延喉头,青先生急忙上前一步厉声道:
“你敢再动一下,这两个人都要——”

黄檀脸色一沉,终于忍不了了似的一把掏出竹筒,无声息地抵在了青先生背后,后者的半句话陡然被截断在喉咙里,生生扯出了类似鸡叫的抽气声。

“不想死,就带着陆离退后。”

青先生迟疑了一下,见那黑袍人果然不曾受到自己半分言语影响,只得警戒地倒退到陆离身边,把仍旧红眼死盯着黄檀的陆离拖去了角隅。

黑袍人却脚步一转,仍朝着青先生的方位走来,杀意指向再明显不过。

那人脚步踏在青石板上虽是悄无声息,却让青先生通体寒意,名为恐惧与懊悔的情绪,终于在青先生的脑海里肆意生长。

【你到底是什么人?】青先生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几番交手下来,那张黑袍下的面容他倒也看了个大概——高鼻梁、深眼窝、突出的颧骨,这是典型的大漠南部莴楼人的样貌。

莴楼?那个避世隐居的国度?

青先生自认作为梨花镇的实际主事者,大漠的穷凶极恶之辈至少九成九他是能一眼认出的,其中的莴楼人更是少之又少,可偏偏这人的样貌他却半分印象都没有。

有这等身法的人,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中原的易容术?
可即便是最为精深的易容术,也不过是一张平摊开来的面皮,颧骨与眉骨这么突出的面部特征,哪里遮掩得住?

难道是那个与谭望水一起倒在镇口的小子?他不是毁容了么,短短两天又怎么可能恢复如初?况且那小子的脸青先生也看得仔细,那是一副中原与沙漠人种混血的面相。

种种猜想被青先生一一提出,又一一推翻。青先生不由得喟然长叹:到头来对这男人,自己了解的一点信息也只是“有人用一条胳膊买了他梨长青的命”。

颓然抬眼,青先生正欲接受最后的一战,却发现那个黄杞棠的儿子正挡在了自己身前,直步走向了那个黑袍人。

……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他不要命了么?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1-01 00:57:00 +0800 CST  
十八中 相抗

即便有过跃入沙暴、奔行流沙、挑衅蜃妖之举,黄檀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恐慌——他不知道这个盛怒之下的【人屠】,究竟该如何应对;况且自己与这个人的关系,还要瞒住背后的青先生和陆离。

若是被外人知道他黄檀与【人屠】的关系只能用“形影不离”来形容……黄檀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基本可以在逃亡里度过了。

黄檀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不那么僵硬,但男人每逼近一步,似乎有粘滞的风刀层叠而至,他的胸腔随之鼓动地越发猛烈,几乎压迫得他难以喘息。

这房间里三个人的性命,只在他的一举之下。

只能试试看了……

黑袍的男人终于在黄檀身前站定了,黄檀抬头与其对视,那张西域的陌生面容并未让黄檀愣神半息——有这种占有欲十足的眼神之人,这世上唯他仙客来一人。

面容虽变,那双眼背后的灵魂是绝不会变易的。

于是黄檀颤抖着伸出右手,试探性地缓慢上举至男人的身前,见男人纹丝不动,黄檀一边心中疯狂祈祷着这人不要暴起伤人,一边以他此生最柔和的力道,抚摸上了男人的腹部。

这一抚,黄檀顿时发觉,男人的身形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等坚逾磐石。或许是自己那觉醒的「通感」作用,男人心脏的蓬勃鼓动与剧烈而无声的喘息,经由腹壁的起伏振动,毫无保留地传导进了黄檀的掌心。

此时的仙客来,完全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更糟糕的是,黄檀与其对视至今,完全无法分辨此时这人到底还有没有理性可言。

只有一点黄檀可以断定——如果现在自己转身逃跑,下一刻就会被背后的【人屠】吞食殆尽,陆离和青先生也决然不得逃生。

于是,黄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按在男人腹部上的那只手,开始缓慢而迟滞地按揉开来。

谨慎地错眼一瞥,男人居然微微阖上了眼皮,杀气似乎也收敛了一些。即便如此,黄檀心中却半分不得解脱,一手三条人命,这担子使得他全身的每一根筋骨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从青先生与陆离的角度,就是黄檀一掌直贯那黑袍人的丹田,转而运气在那人的体内开始破坏。

这小子会武功?

青先生与陆离不由得郁闷地回忆起黄檀前几日的种种弱鸡表现,感情这小子一直扮猪吃虎?

黄檀自然无暇顾及背后两人的怪异眼神,仿佛除却屏息凝神地顺着掌下的起伏按揉着男人的腹壁,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转移半分心神。

手下的触感有些坚韧,随这人呼吸回伏时又柔软得让黄檀心惊,黄檀只觉掌心在一团炽热而侵略性十足的火焰之上逡巡,生怕一个力道不稳,便把面前这半瞑的煞星惊醒。

渐渐摸清了男人腹内的律动,少年的手掌挪移也逐渐变得与其契合如一。

男人的双目终于完全沉闭下去,连原本躁动不安的吐息都平稳了许些。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1-01 01:00:00 +0800 CST  
十八下 双簧

而仙客来,实际上清醒得很。

暴怒是真的,想出手将陆离和青先生一并枭首也是真的,可从头至尾,仙客来都是清醒而理性的。

黄檀的中毒把他仅剩的看戏心情消磨殆尽了,陡然之间横空出现一个与自己抢夺黄檀的猎食者,这让男人油然生出一种怒不可遏的业火。

这股发自【人屠】岿然傲岸、独步天下的自尊被无名小卒所染指的暴怒,只有以那两人的鲜血,和黄檀的全部肉体才能得以抵偿。

愤怒加之许久不曾进食生人的饥饿感,让男人在此时做出了一个最合理的选择,况且这个选择里最有诱惑力的一点是:他能趁机撕毁和黄檀的约定,直接在此地将这个少年吞食入腹!

可他万不曾想到,黄檀再次以退为进,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清醒的情况下,直接压制住了腹中器官的暴动。

起初,少年手掌按揉在自己腹壁上的力道里还有些谨慎,男人尚还犹豫了半刻是否要直接把送到嘴边的猎物一口吞下,只是这一个空挡,使得少年那只手掌的动作几次挪走之间,活动地竟越发贴合了起来,少年手掌在腹壁上按压与抚揉的交错相间让男人甚至产生了【黄檀正在腹中奋力挣扎】的幻觉。

待仙客来反应过来,已是被黄檀带走了半步心态。

仙客来瞥了一眼十步开外角隅里的青陆二人,转眼对黄檀低声一笑:“好手段,何时与我再来一次?待我把这两个碍事的解决了如何?”

黄檀此时已然大汗淋漓,有银色的花火在他的视野中疯狂攒动,黄檀心知,这是神经在极度紧张过后的崩坏。

艰难地摇了摇头,黄檀紧抓住男人的袖口,自牙缝中憋出了几个不成片的字段:

“容我……自己……处……处置……”

见黄檀连身形都有些不稳,眼神也浑浊得晦暗不明,仙客来选择了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你现在可是被下了毒?”
“以陆离现在……伤不到我。”

“你注意到那小子的身份了么?”
“嗯,”黄檀低声苦笑了一下:“能身中吞息,我自然能猜到是谁。”

“……我便留在房顶,若是再有意外,即便是你自己以性命求我,也休想再给那两人争取半分生机。”
“……好。”

良久,男人还是叹了口气,暗中扶直黄檀身姿,身形瞬时疾退。

青先生与陆离见状,精神一振——这小子居然真的逼退那个黑袍人了?

像是在验证两人的猜想,黑袍男人冷声一句:“今日废你一身武力,你我持平,待来日后会有期!”

黄檀也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头,强撑精神道:“来日谭某定当回访,望不吝赐教!”

见黑袍身形几个腾挪消失,黄檀这才放心了一般对目瞪口呆的二人转过身去: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1-01 01:02:00 +0800 CST  
(祝 万事顺遂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1-01 01:09:00 +0800 CST  
十九上 偶合

“那么,我们之前说到哪里了?”

黄檀虽方才一脚踏出鬼门关,脸色尚还煞白着,言语里却坚硬得很:
“你梨长青给我下了吞息,这账黄某暂且记下,日后再算。我这里有几个疑惑,你得先给我解上一解。”

青先生瞟了一眼清醒些许的陆离,见后者神智清明之后仍然紧盯着黄檀不放,心知这吞息是下实了,不由得心下松一口气,口头也不似之前那般混不吝:“你且说。”

黄檀有些虚弱地挪回大椅,虽把话说给了青先生,眼睛却同样与陆离紧紧对视着,神色莫名:

“你想要我性命,我自然可以理解,此事先搁置片刻。我首先想不通的确是,你为何要暗算陆离?”

青先生挑了挑眉头,道:“这小子整日与你混在一起,交情自然深厚,让你死在好友腹中,岂不是绝妙的算计?”

黄檀垂眼,微微咬牙,继而直接开口打断这男人道:
“那,陆离便是梨梧嘉,你大哥的儿子,你知也不知?”

此言一出,青先生顿时变色,陆离却先是一脸迷惑,接着也是有些恍然的眨了眨眼。

黄檀见陆离反应不似乍听秘闻的震惊,想他对自己的身世定然有了些算数。倒是青先生一脸毫不保留的震惊:

“你怎么……?!”

黄檀不紧不慢地拨弄着茶壶里的阴阳胆,道:“寻常江湖客,如何能在一个初到几日的陌生地界上险些追上刺客?又怎能被引发你们梨家独有的病症?我初一听陆离此名,尚还疑惑为何将‘离别’之‘离’这类败兴之词取为姓名,直到听到了梨梧嘉这个名字。”

把抠出的阴阳胆在掌心摩挲着,黄檀摇了一摇头,沉声道:

“梨梧嘉……伍加即陆……倒过来不就是陆离么?梨长行早年托孤,取一个‘离’字莫非是教他儿子此生要远离是非,永不沾身?若是如此,那陆离如今的状况可的确是造化弄人了。”

见青先生脸上晦暗不明之中隐约有惊愕的神色,黄檀暗道一声绝了——青先生万万算计不到,被自己算计进套的落拓青年,竟是自己阔别多年的侄儿!

青先生有些僵硬地转过脖颈,极不自然地向陆离问道:“你是……梧嘉?”

陆离茫然地点头,又摇头:“我……从小流落大漠,身世确实不知。只是曾被一位老先生训导过,那位老先生与我说‘去梨花镇、南后街,找一个叫梨长青的人,自然有人出来助你’,我昨日寅时来过一次,也只是找乐行卖了根鸟毛……”

青先生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艰涩得生硬。

昨日寅时?

青先生不由得摇头长叹一声造化弄人——那正是他把那慕兰军人伪造成谭望水杀人现场的那个凌晨,那时他正身在梨林,不曾有暇回南后街。

谁也不曾想到,这场原本能完全避免这后面一系列灾祸的叔侄见面,竟这样被二人无意间错开了。

陆离此时倒是没有心情管这个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叔父,毕竟细数自己与这人最近的几次接触,不是生死搏杀,便是暗中投毒……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加关心谭望水此人的身份。

“老谭…你到底是……?”

如果谭望水他爹真的害了自己全家,那他陆离定然要……要做什么呢?

老实人纳闷了,家族这东西于他这种自小流落大漠的人而言,实在虚无缥缈得很,就算谭望水亲口说了点什么,难道他就真下得去手“报仇”?

黄檀冲陆离眨了眨眼,咧嘴笑:“我是黄檀,叫不惯的话继续叫我老谭也好。
说来可笑,我也不了解父亲在我出生前做过什么事情,我出生之后与父母一同安居在郁州城,不问世事。
方才你叔父说的都是老一辈的恩怨遗祸至今,我既无兴趣深究,也无必要继承,充其量是对父亲的过往有些好奇罢了。仅此而已。”

说到“也无必要继承”时,黄檀瞟了一旁的青先生一眼,含义明显得很:爹妈辈的恩怨算在儿子头上,你这叫胡闹。

陆离哦了一声,神色轻松了不少,但回转念头之后,陆离又盘腿就地坐下,像是在沉思什么。
方才不过一炷香的变故,却仿佛把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都颠覆了一般。

那厢黄檀也没闲着,一把将青先生推倒在地,拎着男人的衣领问:“药品藏在哪间房?”

青先生木讷地抬手指去一侧的耳房,黄檀头也不回地大步跑去,留他半躺在地上,盯着自己被揪起的衣领发愣。

“那照这么说,”陆离终于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开口问道:“你是我的叔父?”
“叔父”二字,听得青先生浑身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陆离:“你…你还肯认我?”

不知是失血还是这间大屋实在地处阴冷,青先生浑身的肌肉似乎都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老实人眨了眨眼:“为什么不认?你不是我叔父?”
青先生忙不迭地开口:“是!我是!梧嘉侄儿你放心,你中的‘吞息’叔父一定竭尽所能帮你解开!等你治好,我们再去把那黄家的小子给……”

陆离越听越觉得不对,摆手打断:“等等!”

“嗯?”

“谭望水这人,你不许动他,他与你们的恩怨我也不想掺和。再者,小子名为陆离,并非梧嘉。”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2-17 02:52:00 +0800 CST  
十九中 入迷

青先生捶地而怒,将要破口大骂之时又生生改口——这莽人对陆离倒是确实地在乎:
“你……你难道不在乎你父亲,你爷爷一辈子的执念?”

“叔父,你告诉我,”陆离一手扶着青先生让他坐稳,一边学着黄檀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扳着手指头道:

“一来,您看当年大侠梨马……哦,我爷爷,当年确实是无视后辈福祉,自愿服药复仇,是也不是?”

青先生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二来呢,谭望水分明说了,后来那一场灾祸不是他爹做的,我是相信的。”

“三来……我虽是梨梧嘉,但更是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的仇客陆离,讲究的是恩怨还清,谭望水帮了我的忙,你却犯了我的晦,我不会让你再……喂?你怎么了?”

陆离说着说着,臂弯上撑着的重量越发沉下来,指尖一捻青先生后背的衣料,只觉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渗出来黏腻地滑手,陆离心下一沉——此人重伤已久,撑到现在恐怕已然强弩之末。不由得大吼道:

“老谭!来救人命啊——老谭!!”

“我来了,莫急。”

寻药的黄檀闻言夺步而来,手中拎来一个发着奇异香气的木箱,观其步伐之凌乱,这黑沉沉的木箱子恐怕分量不轻。

“把他平放,显出伤口,按住出血口。”

陆离赶忙一把撕开青先生的衣服,不由得倒吸着“嘶”了一声,别说陆离,这人腹部翻卷的伤口让黄檀看了都眉头大皱。

仙客来这男人,下了死手。

黄檀一边打开木箱,一边对陆离道:“你捏紧他颈上麻筋,我清理创口的时候不要让他醒过来。”

陆离“哦”了一声,出手极迅疾地卡住了青先生的脖颈,虎口微颤,就要发力。
然后被黄檀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脑门上:“我是要你捏昏他!不是要命!”
陆离委屈地摸着头,点头:“你说的不是不让他醒过来吗……”

黄檀无言地望天叹气——常人都道是人命关天,怎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恶劣至斯?

“我要开始了,中间你要注意,不要让任何异物落到他的伤口里。”

陆离点头,也学着黄檀的样子,从那木箱里撕了一段纱布将手掌与五指分别缠实。

黄檀抬起上臂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强打起精神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安慰陆离似的道:“这人本性绝不坏,尚有命数未绝,死期不在今日。”

陆离仔细看了看黄檀眉眼,低声道:“…我虽认他为叔父,但心中并无半分归属,诓论他更是陷你于不义……你愿意出手救他,于我已是极大的情分。此番若是……你不必太过意不去。”

黄檀不再言语,转而开始着手清理创口,他想向陆离开口说“万般恩怨不及人命关天”……可一想到那不知潜伏在何处的【人屠】,黄檀的一切善念德行便被他毫不犹豫地抛诸脑后。

只有仙客来。

他想,只有那个男人,他黄檀要只身、亲手,将他——

额角一凉,是陆离在用沾了冰水的帕子擦去自己方才的虚汗。

陆离不言不语地看着他,黄檀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心绪有些乱,便不再去想那遭瘟的男人,转而一心一意地挽留手底下的那条命。

他却不知,陆离此时除了一只手按住青先生的命脉之外,全部心神,皆在他黄檀那张脸上。

陆离不知为何,自今夜开始,自己对面前这少年的气息莫名敏感了起来。
方才少年额角那滴汗水一经沁出,陆离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出手擦去,在自己指尖湿润的那一刻,陆离的五指几乎不受他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一种极急迫的冲动充斥天灵,陆离很迷茫,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鼻翼在贪婪的翕动着,似乎在收集着空气中的某些【味道】;他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想要在那少年身上抚摸;他的腹中,有什么轻声细语正悄然而起……

哦,我是想要吃了他啊。

陆离恍然。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2-17 02:56:00 +0800 CST  
十九下 杀身

陆离恍然不过半刻,心中就被巨大的惊骇填满——我方才想的是什么?!

吃了谭望水……?

这云山雾罩的念头一经清明,竟再也挥之不去了,陆离一瞬不瞬盯住了黄檀良久,每几息过去,陆离的喉结便悄悄滚动一下。

有一团无明业火在腹中翻滚,烧得他只想跃入冰川深埋此生,黄檀此时唾手可得,渴望二字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陆离双眼里。

【吞息】还是发作了。

“把他上半身扶起来,我要缠绷……陆离?”

被当头一口热气燎得耳尖发热,正欲抬头起身的黄檀心下一凉——最糟糕的变故,终究是发生了。

怎么办……

青先生只吊着一口气,若陆离此时不顾一切冲过来,难保不会波及他。
陆离身中吞息神智不清,指望自己跟他一个习武之人拼体力恐怕是痴人说梦,更何况自己原本便是重伤,被那遭瘟的男人一同惊吓,又连夜与阎王爷抢人……怎么能从陆离手中逃出来……

最棘手的还是……仙客来。

若是那男人知道此时陆离又要抢他的猎物,这屋子里,怕是一个活口也留不住了。

甚至自己,恐怕也会被那明显已经耐心无多的男人一口生吞。

黄檀忍不住想抬头找那恶鬼一般的男人藏身何处,却正与双目赤红的陆离对上了眼。

眼看着门外一股杀气要逼近陆离后背,黄檀只得怒吼一声——
“你若再前进一步,我便当场服毒自尽,尸身成灰!”

陆离与暗中那森冷的杀气一同顿住,黄檀借势继而道:“这人你容我自己处置,你,回去。”

陆离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草包扎好的青先生,身形不动,喉结却滚动得越发剧烈了。

门外那自屋檐倒挂而下的黑影手腕一抖,似乎有男人的嗤笑声传至黄檀耳边:
“再来一臂如何?”

黄檀嘴角一抽,斩钉截铁道:“休想,要么你退,要么我亡!”

陆离这才反应过来,此处竟还有第四个人——或者说,方才那个煞气满身的黑袍人根本没走。

可是……陆离心里想着,谭望水就在这里,此番若是真能吃了他,被那黑袍人再怎么处置,怕是也值了吧……?

黄檀此时已是无暇顾及陆离在想什么,只是硬撑着身体,与那巨大蝙蝠一般倒悬的男人对视着。
不过几息,男人还是冷哼一声“不惜命的小子”,没了踪影。

见仙客来竟然真的离开了,黄檀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摸索到了仙客来的死穴,忧的则是……
眼前一暗,半跪着的黄檀有些无奈地仰头——陆离正极近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双目中攒动着的,是呼之欲出的欲望。

“这下又该怎么办呢……”

惊险迭发,黄檀无力到几乎想要瘫软在地随陆离怎么处置。只靠着这迟钝的身体,想与陆离周旋,实在太难了。

在陆离越来越近的吐息中飞快地驱动着思绪,片刻间,黄檀下了一个极痛苦的决定。

他解开了手上方才清创以致血迹斑斑的纱布,抬手抓住陆离的衣领,顺着陆离的力道将他上半身拉至身前。

黄檀接下来的动作,若是要仙客来在场目睹,【人屠】的愤怒将夷平整座梨花镇。

陆离同样不可置信——

谭望水的双手,那双从鬼蜮将人拉回人间的手,那双他恨不得将之一口咬断的手,正以极柔和的力道抚摸自己的咽喉。

一手随着自己喉结的起伏而游走,而另一只手则径直向下,在胸腹之间徘徊巡按,忽而柔压、忽而突深,陆离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的气脉都被这手重新理顺来过。

如此反复,直到腹壁上的力道缓缓退去,半眯起眼的陆离才要睁眼,与此同时,自己原本微张的口中气息一滞,有什么柔韧的东西极灵巧地探入了自己口中。

黄檀原本用以揉搓陆离腹壁的那只手,如有灵师一般地自陆离唇齿间滑入,陆离只觉口中充实着黄檀的气息与奇异的药草香,涎水不由自己地在上下鄂之间拉开几条银丝,陆离微卷地舌尖自根底一顶,压住黄檀的手腕便是迫不及待地吞咽了一口——
他忽略了黄檀一闪而过的眼神。

自那只手上榨取的少年气息与药草香混合而成的异香被毫无保留地送入腹中,此息一经堕进胃底,陆离只觉四肢百骸充盈的业火霎时被一扫而空,只余一个念头,仍疯狂盘旋在脑海中……

“快,整个,吞了他!”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2-17 03:01:00 +0800 CST  
二十上 窒息

少年的手掌并不大,许是常年幽居的缘故,少年掌心既没有沙漠行客的那一层老茧,也没有成年人沟壑一般纵横硬实的脉络。陆离想,谭望水这双手,倒像个中原女儿手似的,温软得很。

这样想着,陆离忍不住地将舌面贴上少年的掌心,发颤的舌根微动,无数粗糙味蕾便有些小心翼翼、又享受似地争相摩挲着少年的掌心,一刹那,略带纹理的柔滑触感自舌尖如过电似地一路蹿至太阳穴。

那一瞬间,陆离觉得自己原本极速鼓动的心脏,似乎都跟着舒缓地停了几拍。

【快…不要停……】
鼻息重吐一口气,陆离原本紧压着黄檀手腕的唇齿悄然一张——

黄檀还未从掌心那酥痒得令人心悸的触感中回神,湿滑不堪的手背便只觉凉风一掠,这一掠,使得黄檀几乎立时反应过来了陆离的意图:口鼻顿气调息,多以吞咽巨物。

巨物?

【就是现在!】

黄檀顺着陆离的力道俯身,使自己曲臂蹲坐在陆离身前,一边还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这奇毒的霸道之处,便是趁虚发作,一旦被下了‘荚果’一方入口,便再无理智可言……现在你我身心俱疲,指望你能抵御诱惑是不可能的,而单凭我黄檀一人也逃不掉,啧……老陆啊,对不住了。”

最后看了眼还眯着眼一脸快意的陆离,黄檀的目光终于锐利起来。

趁前者再一次开口换气之际,陆离口中那只手陡然发力,竟是黄檀以极凶狠的力量将半只手臂贯进了陆离的喉咙深处。

陆离只觉口中那只温顺手掌像是一把撕去了温婉面皮的筋肉鬼怪,平静之际却陡然发难,以牛奔一般的力道径直插进了喉管!

这或许是陆离的小半生里,脆弱的咽喉首次在体内直面重创,因为即便是陷入疯魔的陆离,也被落在咽喉的重压与剧痛镇愣住了。

【不行,我要吃了他……不对!】
【是他在自己往我口中送……?】
这厢陆离虽被凌乱的思绪冲昏头脑,黄檀却不敢有半步分心:手虽然送进了陆离咽喉,给后者带去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但观其神色,却并未因此而清醒。

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第二步了。

黄檀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他极其清楚——若是他的五指在下一刻有一个不慎,那么陆离要么下半辈子再不能言语,要么……就此断气。

指尖在一片滑腻中极谨慎地探索着,体外,黄檀还要绞尽脑汁使陆离进一步陷入迷乱:
“喂,我说你们梨家……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拖人下水啊?”
“……”
“按梨长青的话说起来,青桐是你妹妹啊,你小子倒是摊上了个好身份。”
“……”
“老陆啊,你说你能干掉‘人屠’,但是,那家伙可看不起你这种轻易沦陷的心性啊……”

起初陆离只是粗重地喘息着不言语,可直到黄檀说出【人屠】二字,他注意到陆离布满血丝的双眼居然睁大了一圈。

“在此一举——”此时不做多想,黄檀抓紧这人有清醒迹象的一瞬,在陆离咽喉之中的两指再次猛然并按下去——

陆离顿觉呼吸一窒,喉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气管,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让他登时想将谭望水的手臂抽离出去,然而当他发力时,却发现自己已然被谭望水压在身下,几处大关节皆在不知不觉间已被他制住。

肺里的空气如水银泻地一般抽离殆尽,陆离只觉咽喉里压制住自己呼吸的并不是手,而是一块火红的烙铁,而自己,只是一只在熊熊烈焰中扭曲着尖叫着的沙鼠——不对,他已经连尖叫都做不到了。

【这样……也好】

与此同时,黄檀竭力的低吼声在陆离耳边猛然炸响:

“陆——离——!你给我醒过来!”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2-26 00:28:00 +0800 CST  
二十中 坦诚

“……”

老实人也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想抬头跟背对着自己的黄檀道歉了。

话到嘴边,可他陆离怎么说得出口?
陆离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更恐怖的是,自己居然真的对谭望水出手了。

不对,是动嘴了。

到底怎么会……
老实人只觉得一块巨石压在脖颈上,也压在心口,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面对谭望水,也再不能做一名堂堂正正的仇客了。

少年仍然背对着他,一边给昏迷的青先生喂了点什么,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
“你啊……我都说了此事不怪你,你倒好,还想自责到什么时候?”

陆离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谭望水不怨他,是谭望水的意愿,可他陆离……仇客这“无仇不成行”的规矩一经背离,还如何回身?

黄檀见陆离没言语,知这老实人恐怕轻易原谅不了自己的作为,便随口岔开话题道:
“等下帮我个忙,后半夜把青先生扛回医馆吧,这是我答应青桐的。青桐那边被我下了药,前半夜的事儿已经忘光了。等会临走我再嘱咐你几句话一并带去。”

陆离倒也没意识到话题被岔开了,也认真地问道:“梨长青不是想吃了她吗?就这么送回去?”

黄檀转头朝他笑了笑:“我给解了。”见陆离的眼神果不其然突然明亮起来,黄檀苦笑着摇摇头:“你中的跟他不大一样,不是一个解法……具体的还得等梨长青醒了再说。”

陆离虽听不懂,还是懵着点了点头,想着这奇异的毒还有办法解决,心下总算安生了些——他可再也不想自个又来一次失控,把谭望水给……

看陆离总算神色好看了一点,黄檀也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试探道:
“对了,你是不是对某个人…有执念?”

陆离一愣,点点头:“嗯,我此番来梨花镇,就是要找【人屠】的下落。”

见陆离毫不犹豫地坦诚相告,黄檀觉得自己试探心性反而落了下乘,便放开了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屠】在梨花镇?”

陆离苦着脸摆手道:“嗨,别提了,有位慕兰的老先生提点了我一个‘蜃’字,我这么驽钝的人哪明白这个,想了好几天没想明白就来梨花镇打听了嘛。哎你说会不会是我把字看错了啊,当时老爷子是用茶水写的,干得快……”

说着,陆离就开始自言自语地用手指比划了起来,并没有发现一旁黄檀陡然奇异起来的神色。

此时,黄檀心里掀起的波澜,何止一个惊涛骇浪可以形容!

仙客来第一次和他相遇,是在郁州屠城那一日,自黄檀引发了房屋倒塌开始,绿洲、沙暴、流沙直到与蜃妖搏杀,每一个事件,当事人只有自己和对方二人而已!

更何况遇见蜃妖,那是实打实的意外,两人险些搭上性命才干掉那东西,远在慕兰的一位老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条仙客来的消息就使得陆离不远万里从慕兰赶到梨花镇,又是何等的恩怨?

“哎!我说老谭,你觉得呢?”

黄檀惊醒过来,眨了眨眼,从善如流道:“或许这位老先生的意思是……辰虫呢?”

“啥?”

“啊……就是辰时的虫,我猜,虫蛇一类的出土捕食时刻多在辰时,或许你找的那个……也会在辰时露面吧……”

陆离定定地看着黄檀,猛然一个拍手,把后者惊了一跳:

“对哦!老谭你说的有道理啊!”

接着脸色又晦暗下来:“不成了……我坏了仇客的规矩,险些伤了你,已经称不上是个仇客了。”

黄檀眉头一皱,起身走到陆离身前蹲下,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谁说的规矩,你就非得遵守不可?”

“梨马刀当年若不是死守着侠客那套漂泊流浪的规矩,整日带着妻儿居无定所,又怎么会连累发妻身死?”

“你只波及到了我一个,我已说过不怨你,你却要拿着那些非亲非故的条条框框把自己禁锢得连口气都喘不了?”

连番数语讲的陆离瞪大了眼睛,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些能限制得了他的德行伦理,在谭望水眼里却一文不值。

更让陆离郁闷的是,谭望水说的都是真真儿的。

见陆离纠结的样子,黄檀知他一时恐怕难以接受,也不多逼迫他理解,只是转过身去低声苦笑道:
“父亲崇尚天地之道,从来看不起这些处处逼人发疯的规矩,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啊……”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2-26 00:33:00 +0800 CST  
二十下 清净

让陆离带着青先生先行离去,黄檀自己仍留在南后街地上的胡同口,抱着胳膊,似是在等什么人。

后领一紧,黄檀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轻些,我累。”

男人对此却置若罔闻,一把提起少年的衣领,余光撇过少年双手之后冷哼一声,便片刻不停地带着黄檀离去。

正值大漠夜间寒冻最为刺骨的时候,男人并未像前几回一样将少年抱在怀里,而是一手极随意地提着后者衣领,奔跑之时任其暴露在深寒之中。
强弩之末的黄檀虽无力以动作抗争,倒也耽误不了他从打着寒战的齿缝间
挤出几个字儿来:

“你再、再怎么说,也是凶、凶名赫赫的【人屠】,跟我这儿……闹什么脾气呢?”

男人不理他,只埋头疾步前行,黄檀不错眼地瞟了男人的额周,似乎有青筋隐现,黄檀这就知道了——男人这是动了真怒。

你生什么气呢,冒死出面解决了青陆二人的是我黄檀,从陆离那里隐瞒了你个遭了瘟的老小子去向的也是我黄檀!

心里虽然这么碎碎念着,但由于生怕男人怒火上头随手把他从房顶上丢了,黄檀嘴上还是示弱道:

“你别气了,我、我这不是还活……”
话音未落,黄檀全身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险些让他咬断舌头,后半句话也随之被截回了肚子里。最让黄檀觉得不妙的是,原本透骨钉似的森冷似乎逐渐被体内另一番不祥的热火驱散了……

男人听身后的声音一顿之后,半炷香了也未有半点声息,不由得停步侧目一看。

这一看,让男人深深皱起了眉。

黄檀紧闭着双眼,呼吸粗重,脸上甚至有异常的红晕扩散开来。方才在寒夜里奔跑尚无感觉,此时略作停歇,自己贴着他后颈的那只手登时感觉到了灼人的热度。

仙客来拍了拍黄檀的脸:“还醒着么?”
回答他的是燥热的鼻息声。
仙客来将冰凉的手覆在黄檀额头上,入手的潮湿与滚烫使得男人心下一沉——这等热度,怕是黄檀一睡过去便再也醒不了了。

仙客来凝视着黄檀紧闭的眼皮,考虑了片刻后嘴角微微勾起,兀自俯身在黄檀耳边,吐气开声道:“黄檀小子……”

黄檀的眼睫毛颤了一颤,仿佛有个不甘的灵魂在仙客来的低笑中暴起,疯狂地撼动着那双铸了铁似的眼皮。

“你若是再不醒来,我便就地吃了你。”

黄檀猛然睁眼,强撑着半开合的眼皮白了微笑的男人一眼:“……休想!”

仙客来的笑容这才自然了些许,脱下黑袍将黄檀裹在怀里,恐吓了后者一句“再睡就吃了你”便再次起身上路。

“去哪里?”

“妓院。”

“……【人屠】果真好雅兴。”




昏不见光的医馆大堂里,青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被上完药缠紧的创口,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陆离,沉声问道:“姓黄的小……他什么意思?”

陆离耸耸肩,按谭望水先前给他演练的表情浑不在意地道:
“青桐不会记得你今晚对她做的事情,你的‘吞息’也解开了,往后你若愿意好生过日子自然最好,可若是再找他的麻烦,他也随时奉陪。还有,他说这是个人行为,跟他爹做过什么没有半文钱关系。”

震惊、疑虑、恼怒几种表情一一在青先生脸上毫无保留地交替而过:那小子无疑是将自己所有复仇的理由都斩了个遍,尤其是把自己给青桐造成的创伤抹消、解毒这一手,分明是告诉自己——你梨长青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抛弃青桐舍命复仇了。

自己穷尽心力追寻了半生的仇敌,竟然以如此形式落下了帷幕?

思及此,青先生颓然坐下:“那又如何,我还中了他一发‘独活’,此生已然不能在太阳之下行走了。”

“哦,那个啊,”陆离竭力回忆着谭望水当时那副淡定的样子,大义凛然道:“那是编来骗你的,你觉得伤口发痒是因为那会儿他在针上抹了点山药皮。”

“……”

青先生深深地以为,他果然,还是很讨厌姓黄的!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2-26 00:37:00 +0800 CST  
二一上 违约

黄檀窝在男人怀里,迷蒙间只觉他一路飞檐疾走,较其前日不碎片瓦的轻盈身法又大为不同。

起跃时的男人像腹中蕴着一团火似的,火爆、粗鲁、蛮横,一路上碎瓦声不绝入耳,直晃得黄檀胃中翻江倒海得难受,加之男人将他拥在怀里的力道极大,原本就发热的他更是被闷得大汗淋漓。

黄檀甚至觉得如果这人再多颠个半柱香,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才要开口损这人几句,黄檀眼前一亮,身上力道也跟着松去不少,有脂粉香气和女子的喧闹声由远及近。

男人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这光景,一只手紧紧地把黄檀的头贴在自己胸口,一手从怀里掏了个镶了翡翠的金链子随手扔给对面摇着扇子的女人:

“五日。”

胡姬在梨花镇做了将近十年的老鸨,辨人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一见这位老爷神色不愉但出手阔绰得很,怀里又抱着个娇俏的小姑娘,以她多年的老道经验来看,这人半夜到访多半是同内人出了点不快,又与这家门外的姑娘来了兴致……

仙客来与黄檀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胡姬贴上了花心阔老爷与水性杨花娇小姐的名头——某种程度上,胡姬或许确实说对了。

心思百转着,胡姬口头上倒是一点没耽搁这位没耐性的爷,笑盈盈应了一声“那您两位请~”便身姿娉婷地引着仙客来上了楼。

留了一句“三炷香后一盆热水”,男人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脸色硬得吓人——以胡姬来说,这丧门相可不像是来找乐子的。

这话当然不能当面说,胡姬对此类嫖客虽不是习以为常,但也无心探究个中故事。做她们这行的,不听不说不想,专心接客不惹是非,这便够了。

这厢黄檀终于从男人的怀里解脱出来透了口气,四仰八叉地倒在一座垂纱盈香的女儿床上,少年这副面色赧红、虚弱乏力的体态自然引来了男人的注目。

只是,男人此番目光与之前的又是决然不同:若之前男人只是想吃他的肉,此刻的男人更像是要剥了他的皮。

黄檀见他眼神越发不对,无奈地出言道:“你少来乘人之危,我这儿发着烧呢。还有,契约……”

仙客来不耐烦地打断道:“不用张口闭口提什么契约,你上下有一日不是我的,我便有一日保你全身无恙。我不过是……”

房门外轻叩两声,粗壮的女声响起,打断了男人的话:“爷,您的水。”

仙客来冷哼一声,回身开门,趁他在与那些下人们交代些什么时,黄檀也终于恢复了些体力挣扎着直起身来,暗自道这人观念里还是有点信义可言的。

——若是黄檀知道一日后男人要对他做些什么,怕便是不会这么想了。

“脱衣服,进去。”仙客来的声音打断了黄檀思绪,黄檀抬头,仙客来正把备好的药粉撒进木桶,隔着氤氲的热气,黄檀勉强辨认出来那些药粉似乎是用以接骨生肌的,心下不禁震动——连日来他受的伤,竟尽数被男人摸清了。

既然仙客来都做到这份上了,黄檀自然也不再矫情些什么,脱衣翻身进桶,然后盘腿泡在热水中抬头看天花板低头看水花——就是不看倚在桶壁边上,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仙客来。

二人沉默良久,除了偶尔的水花声也再无二响,直到仙客来终于开口:

“方才你以契约约束我,你今夜却已违约了一次。”

听出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冷意,黄檀心里一紧:来了。

仙客来继续道:“既然你我契约有言在先,你是我的猎物,我需护你周全,那你为何……”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已欺身逼近了桶里的少年,极大的危机感使得少年不由得又缩回了水面一些。

“……那你为何,还要拒绝我出手,愿意以身犯险去满足那小子?”

说到“满足”二字,男人话语陡然森冷起来,这生生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使得分明泡在热水中的黄檀竟不由打了个寒颤。

“若是有人对你有意你便投怀送抱,那我与你又算什么?”

这话放在寻常女儿家身上,定然是委屈得让人心疼,但从【人屠】口中说出来,只让黄檀如坐针毡——这男人一旦发作起来,整个人便像极了一条择人而噬的蝮蛇,无半分人情味可言。

黄檀自认对仙客来已是足够了解,这人平日里的哪一面黄檀都见识过了,无非对生人妄尊自大、对他黄檀嘲讽有加、对犯他者凶戾狠辣。可如今仙客来的神态,又让黄檀恍惚间回到了二人对峙的屠城夜,男人虽不似当夜那般杀意凌然,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漠然却是同当夜别无二致。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3 09:30:00 +0800 CST  
眼见着仙客来的头颅就要逼近至身前,黄檀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轻轻撑住了男人的肩膀以拒绝他再接近自己半分,同时赶忙开口道:

“听我解释!梨长青与陆离两人对梨花镇意义非凡,若是你取了那二人性命,恐怕今夜你我不会如此悠闲地留在这里。”

见男人眯着眼,丝毫没有听进去的意思,黄檀只得逼着自己继续编:“还有,你出现一次,被发现真身的风险便多一次,若是世人知道我与你在一处,你带着我这个累赘,也并不利于你与那些亡命徒周旋。”

闻言,男人“嗯”了一声,双眼却仍旧盯着黄檀。

这眼神,饶是黄檀再驽钝也看出来了,男人要的,并非他黄檀的一个说法。

黄檀心里咯噔一下,这男人要的……莫不是也要“违约”一次?于是少年惴惴不安地道:

“今夜我违约虽是情非得已,但违约就是违约,你若是要追究,黄檀……”

咬了咬牙,少年在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里道出了后半句:“受了便是。”

男人身上那股恨不得要将黄檀生吞入腹的怒意霎时消散地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黄檀极熟悉的悚然笑意:

“不急。”

说罢,男人不顾黄檀一脸茫然,转身径自躺倒在了床上——这人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黄檀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这人看似性子喜怒无常任性得很,但他却分明觉得这人就是在千方百计、变着法儿地逼迫自己……自愿地往他口中送。

看看,这脸说变就变,还逼着人家主动进自己肚子里,这人得多阴暗呢!

黄檀拍了一把水面,波动不已的水面隐约倒映着少年忿忿的脸。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3 09:32:00 +0800 CST  
二一中 入局

黄檀悄声换上一身干净的贴身衣物,一步一点地地靠近了床边——他可不想吵得男人醒来之后再对他要些什么“补偿”。

这原本为了情趣而特意做得逼仄的女儿床,看得黄檀又一阵皱眉,虽然男人有点良心地让了小半个床位给黄檀,但……他就是不想跟这恶劣的男人贴身半分!

算了。

黄檀一面安慰着自己小忍成仁,一面缩着身子轻轻一滚上了床。

耳朵才要沾枕,身后一道“咕噜噜”的肠鸣声闷雷也似地传来,黄檀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处。

半晌,背后的仙客来仍然不曾有其它动静,黄檀微微偏头一看:仙客来的腹部规律地起伏着,想来是睡得酣熟。

黄檀这才放下心来,正要闭目,却是又一道肠鸣声从仙客来腹中传出,这一声更是长得让黄檀心惊——男人眉目微动,似乎是要醒来。

这人若是饿着醒了,他黄檀会是什么下场?

黄檀赶忙在房间里四下寻觅,直到看见小桌上放着一盘水果,黄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欣喜。

抱着果盘轻手轻脚坐在仙客来身边,黄檀又苦恼起来:怎么让这人开口呢?

这厢黄檀这么想着,仙客来那原本平稳的吐息中却含混了几个模糊的词字:

“黄……檀……小子……”

闻声,黄檀不顾身上寒毛直竖,俯身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轻声应道:

“……我在”。同时在心中将这睡着了也对他图谋不轨的男人千刀万剐。

沉睡的男人似乎听见了少年的回应,条件反射似的抬手,在黄檀紧张兮兮地注视下掀去了上腹的衣物,轻拍了一拍兀自鸣叫不止的肚子。

黄檀见男人偏头过来仍是平稳地熟睡着,心里苦笑一声“黄檀你也有今天”,一只手驾轻就熟地放在了男人缓缓起伏的腹壁上,顺着肠胃的走向按揉着,同时整个人伏在男人身侧,极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身体一个不慎触碰到这随时会被惊醒的瘟神。

有些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黄檀两指自果盘里夹起一颗葡萄,思前想后,还是强忍不适长吐了一口气,轻声在男人耳边道:

“你开口,我自己进去……”

男人果然下意识地开了口,黄檀顺势将葡萄送入男人口中,浑圆的葡萄一经滚入男人口中,熟睡的男人下意识地将其直接吞进咽喉,黄檀见状,覆在唇边的手立时变指为掌,强行克制住颤抖的冲动,使手掌顺着男人喉管的凸起轻抚下去,即便那凸起已没入胸腹,黄檀依然凭借自己对人体的掌握,控制着掌心力道随之而下。

直到葡萄落进胃里的一声闷响从男人上腹传来,而男人依然沉睡如常,黄檀终于神色一懈:可行。

此时,黄檀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地极为剧烈,几乎要突出胸腔之外——此前紧张所致,竟然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紧绷到了极致。

有些太顺利了,黄檀反而心下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紧张之余,他始终想不到是何处出了差错。

男人腹鸣再起,黄檀只好再次取来葡萄,咬牙安慰自己“葡萄进去总是好过于我进去”,将葡萄送至男人嘴边,轻声问道:

“还要么?”



窗外夜色由玄色回染为明光,照在黄檀略显憔悴的脸上——他竟是一夜未曾闭眼。

果盘终于空了,而男人的腹部较之前夜略有隆起,黄檀见状满意地笑了一笑,心下感叹一句自己终于能安稳睡一觉了,动作极轻地回倒在枕边。

才刚躺下,黄檀看着男人盘亘在腹上的大蜈蚣,脑海里陡然有一道闪电轰然而过,他霎时明白了自己前夜给男人喂食时的不安来自何方,一时间,黄檀满心睡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慌——

在整个大漠里声名狼藉、人人欲诛之而后快的【人屠】,会有可能在睡眠中让他人接近自己而不自知吗?

何况是那人已经贴到了身上、往口中喂食这种程度?

此时,黄檀能做的,也只有紧紧咬着下唇以防自己在失策的悔恨之中咬牙出声,他虽忍不住想抬头再看一眼男人是否是真的睡着了,可脖颈像是被千钧重压一般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万一呢……
万一他从头到尾都是醒的呢?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而且这可能性还极大,黄檀恨不得给前夜的自己两耳光清醒清醒——心乱了啊!

可他仍然动弹不得,恐惧内化为有形的压力使黄檀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大睁着双目,盯着眼前那条蠕动如常的大蜈蚣,彻底放空了自己的一切思绪。

简称,等死。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3 09:35:00 +0800 CST  
二一下 玩弄

仙客来自然是醒的,男人从头至尾都清醒得很。

从拎着黄檀离开南后街那一刻开始,男人就盘算起了要怎么将这步步为营的小子逼进肚子里。

霸王硬上弓已然试过多次了,奈何这小子每次都能出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损招,让他怎么也痛快不起来。啧。

再者,出于恶趣味的征服欲,仙客来更想把这个淡定缜密的少年逼至无路可走的境地,迫使他只能乖乖地主动成为自己的腹中之物。

直到少年自己承认欠他一次“违约”时,一切都在按仙客来的预想推进,甚至更快一些:少年如此干脆地认了是非,出乎了他的意料。这等要命的承诺也一口唾沫一口钉地认了,黄檀这一点让仙客来尤其欣赏。

但欣赏归欣赏,吃还是要吃的;【人屠】的思路向来十分现实。

按仙客来的设想,今夜少年一旦洗干净上了床,他会佯作饿醒地向少年发难,少年便能顺理成章地应当夜允诺,“自愿”地被自己吃干抹净。

然而他却没想到,黄檀一点机会也没留给自己,硬是靠着药力醒着撑过了后半宿,还生生给自己吃了一盘葡萄。

既然黄檀做了应对,男人也并不想强行为难——无论如何享受的都是自己,这小子难得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反倒乐得轻松。

尤其是黄檀现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题,正僵硬着身体不肯抬头看自己一眼,一副不怕开水烫的认命样子。这副样子的黄檀,反而消磨了男人的兴致。

仙客来必须承认,自己还是更想吞了那个豁出命来与自己斗智斗勇的黄檀,而非眼前这个有些消极的少年。

要给这小子来点刺激啊。

思索片刻,男人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个极深的笑,一手抚摸上黄檀后背,入手竟一片濡湿——如此寒夜,这小孩的后背竟然被汗水渗透了。

男人落手的那一瞬,只觉少年的身体登时紧绷如弦,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男人出色的感官甚至感觉到了少年从肌肉到发丝末梢,俱在不可控制地轻颤着。

见状,男人有些好笑:这不是跟他被洒了糖浆那夜的反应如出一辙么,这副一点没进步的样子岂不是在说……后半夜黄檀小子那场哭,哭得毫无价值?

思及此,男人俯身至少年耳边,带笑的嘴唇翕动,短短数语入耳却听得黄檀从瞳孔发颤,转而目眦欲裂。

男人话音尚还未落,黄檀整个人竟暴起发难,整个人猛然翻身压在男人腹上,双手大力扼住男人咽喉,怒声道:

“你敢对陆离青桐出手?!”

男人未曾反抗,反而心情大好,故作思索片刻,男人舔了舔嘴唇,低声笑道:

“还有那个小女娃叫什么来着……阿晴?”

见黄檀听得脖颈有青筋隐约跳动,男人心知时机已到,抢在黄檀之前一手夺住少年咽喉,掌心一震,原本紧掐着自己脖颈的双手颓然而落。

男人的手臂远长于少年,这一来一去,两人处境顿时翻了个儿。

可即便已被男人钳制住,少年依旧悍然挣扎着,一只手甚至掐住了男人手肘的麻筋,观其神色,黄檀是动了真怒。

见状,仙客来满意地笑了一笑,道:

“三日之内如何?”

黄檀此时已是满脸青紫,几乎要窒息过去,只艰难地眨了眨眼以示同意。

三日之内做什么?
二人都不曾明说,却心知肚明。



仙客来出门,留黄檀一人卧榻补眠,在仙客来要推门而出的前一刻,黄檀微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只要我还在,你就不会去吃任何人。”

男人“嗯”了一声,未曾回头。

少年也背对着男人,闭着眼,像是要睡着了。

男人站在原地,他知道少年还有半句话。

良久,少年还是开口道:

“我不会感谢你的。”

男人冷哼一声,大步离开,迎面撞上胡姬,女人讶异地发觉这位昨晚还一身丧气的老爷,居然在关门的一瞬间露出了些许欣然?

看到男人冷眼瞟过,胡姬不禁打了个冷颤——方才一定是错觉。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3 09:39:00 +0800 CST  
【强行解析】

最后一次仙黄的对话,其实是分了几层意思的,但我表达得可能没有那么明确,所以在这里强行解释一波:

首先看小黄对仙客来先生说了什么:
“只要我还在,你就不会去吃任何人。”
以及:
“我不会感谢你的。”

第一层:
【只要我黄檀一天仍在,你就休想伤人,我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你乃至干掉你;我亦不会因为你不再伤人而感谢你,你当诛。】

这是第一层意思,讲的是黄对仙的恨,以及黄的担当。


第二层:
【我知道只要我一日不入你腹,那些人你便没有动的必要,你方才的威胁其实只是为了重新振作我;你的目的确实达成了,但我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感激之情的。】

第二层的情感更复杂一些,因为黄已经意识到了前夜仙是醒的,但仙并没有趁机对他出手、也没有跟往常一般对他嘲笑有加,反而借着自己对他的恨意添了把火,让自己从恐惧里挣脱出来。也就是说,黄的心态被仙摸透了,而仙的用心已经被黄体会到了,某种意义上说,两个人在这一夜过后(?)达成了一次心意相通。

两层情感的叠加意味着从这一夜开始,仙黄之间的情感纽带就不止是仇杀了。

(……这一解释好像更不对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3 10:00:00 +0800 CST  
二二上 蜃匕

自郁州屠城夜以来,这是黄檀睡得最为踏实的一觉。

连日亡命奔波至今,终于有了片刻的安歇,说不出的懒散扩遍了四肢百骸。门外那些隐约可闻的男子喘息、女人荡笑、琴笛共奏的靡靡之音……倒尽数成了疲惫少年的安眠曲。

待黄檀一觉醒来,已是日头西落,西晒的灼热劲儿无孔不入似地钻进砖土墙,闷热得很。黄檀揉揉发干的眼眶,下床拉开了屋里的窗。
——等等!
才一拉开窗的黄檀一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这房间的窗竟是向内拉开的?
回忆了一番,无论是青桐的医馆、遇见陆离的茶馆还是早已焚毁殆尽的郁州城里,黄檀都不曾见过内开的窗:“怪了。”

黄檀好奇心大起,蹲在窗边圆桌上细细咂摸起来:寻常人家为避免走水时无路可逃,多开窗向外,便能在要命关头顺着力道破窗而出,换句话说这窗子向外方便的是屋里的人,那窗子向内……
黄檀越深想下去,脸色不由得奇异了起来。

男人径自推门而入,见少年难得面色诡异地蹲在窗边愣神,不由得好笑道:“两刃的楼,你就算跳下去也逃不动。”
黄檀瞟了一眼男人藏在怀里微鼓起的什么东西,翻了个白眼:“谁想逃了,你过来看。”
仙客来挑眉,伸手敲了敲窗框的某处,黄檀凑过去盯了半晌,神色越发精彩起来:“这新陈撬痕加起来……恐怕不下五六次吧?”
仙客来毫不意外地道:“嫖资丢了,谁人敢声张?那孙子要的就是这种心理。你看这布置格局,从窗到床完全没有阻碍,这地方和那贼定然是一家。”
黄檀恍然,一想能从这男人身上顺走东西的贼恐怕还没出生,窗户的事儿也就随它去了。
他转身回去却不曾注意,背后的男人仍细细摩挲着木窗上最新的那道槽痕,神色莫测。

“吃东西了不曾?”黄檀伸了个懒腰。
“还不曾,你呢?”仙客来像是否定了什么似的摇摇头,从背后无声息地靠近了少年:“不如现在我就……”
“不如现在你就带我出去吃点东西!”黄檀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一副整装待发的焕然姿态。
仙客来顺着他的话颔然:“也好。”这反应倒是让暗中提防他翻脸的少年心里一梗,说不出的疑虑。
临出门,仙客来自怀里掏出一样莹玉温润的物事,随手扔给黄檀:“拿着防身,用特别的材料给你做的。”
黄檀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将那东西拿在手里的一瞬,手竟是被这分量重重一沉,黄檀不由得“嚯”地惊叹了一声:
这东西外形像是柄鱼肠折扇,看上去温润如玉却沉得很,四周边角若合一契,线条流畅而质朴,前端一块铮亮的燧石,后端一个半月的青铜弧、像是深藏的一段钩子。
黄檀眼前一亮,略略端详了一下,从这扇状的东西一上一下抽出了一尺锯条、半尺刀刃、一根磨成四棱的针、一根连着三刃丝弦的钩子和四个同样材质的长柄,四个长柄一展,竟像个小帐篷的骨架。
饶是黄檀自幼跟着父亲看遍奇书,也不曾见过如此繁杂的机括,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仙客来:“这是……?”
仙客来难得享受了一把这小孩的惊愕眼神,抱臂傲然道:“古慕兰的军刀工艺,早已失传了,如今的慕兰人只不过是一群对古文明横征暴敛的暴徒罢了。这大漠里,我是唯二会这工艺的人,又是唯一一个现存的人。”
“另一个,想必是你的师傅吧,老人家带着一身神技仙逝,或许心有不甘?”黄檀点点头,虽心里疑惑古今慕兰一说,却也未去深究。相比慕兰,他更是好奇那位精通古慕兰工艺又肯把这男人收为徒弟的“神匠”。
那得是心多大的人啊。黄檀心有戚戚焉地想道。
男人想了想,嘴角挑着怪异的笑:“是也不是。”
在仙客来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师徒、君臣、敌我之分,无非是还未到口的猎物,和进了肚子里的食物之分罢了。
这话自然不能和眼前这一提要命就红眼的小孩说,于是男人少见地含混道:“那老东西这辈子做了不少缺德事,不愿瞑目也不足为奇。”
黄檀倒是一贯地磊落,不再追问那人的过往,转而品赏起手里的军刀。
“这材料是什么?玉石?”黄檀越是摸着那东西,越觉得爱不释手,这磨砂又略带点温润的冷凉质感实在对足了他的胃口。
这一问似是在男人意料之中一般,他充满恶意地勾起嘴角,俯身到黄檀耳边,轻声道:“蜃壳为骨,蜃筋做弦。”
闻言,黄檀浑身一震,惊骇之余,拿在手里的刀子险些落地。仙客来见状,十分满意地点了一点头,继续低笑道:“可想好这柄蜃匕叫做什么?”
黄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刀刃针钩一一收回,又将那蜃匕小心别在腰间之后,便径自走开,不再理会这恶劣的男人。
“出门吧。”
“不如叫黄芪?听起来就与你是一对弟兄,也不枉那蜃妖被你暗算的一场,活该当个小弟。”
“……”
“黄豆?黄花菜?黄……”
“四方。”
“嗯?”仙客来还没“黄”完,被黄檀出其不意地打断,一时不曾反应过来:“大杀四方?”
黄檀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推门走出:
“客行四方。”
男人站在原地,盯着已空的门楣,脸上还残余着先前调侃的笑。
“无可归处,只得孤身异客、漂泊四方么……”男人神色闪烁着眯起双目,低声笑道:“果然还是恨透了我。”
这笑意,倒是真真儿地满意了起来。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9 01:32:00 +0800 CST  
二二中 夜市

许是受这些过往江湖客的影响颇重,与入了夜便家家闭户的郁州不同,梨花镇非但有夜市,且更有了些大漠的豪迈味道。

滋着油烟的小摊总是三五成群地聚集着满身大汗的沙漠汉子,或高声阔论、或把酒海饮,除却一日二次的鸽群,这入了夜的长街便是梨花镇第三大获取消息的好渠道。

仙客来并没有追上黄檀,少年一入了人海,便如林间雀尾一般消隐了身姿,于是男人这就知道了,少年定是打算背着他做着什么的。

追上去,还是……

仙客来好整以暇地四下扫视着,目光掠过街角的糖葫芦小贩,这一瞥,倒是打消了男人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少年入口前又会做何种挣扎,他还是十分期待的。为此,仙客来宁愿耐着性子,让这小子再保持片刻的神秘感。

思索片刻,男人脚步一转,向着与少年相反的方向去了。

此时,黄檀却浑然不知自己的那点心思已被识破了——当然,黄檀也不甚在乎识不识破的问题。于他而言,一时抗争并不是目的,把这动辄噬人的野兽彻底制伏才是。

坐在路边冥思苦想着,黄檀越是以那仙客来的角度去思考,越是冷静不下来,他始终不愿意去想象那男人会如何把自己整个人吞进腹中。毕竟,他经历的那两次吞食,都是几乎要搭上性命的惊险,没有人会愿意在面对下一个生死关头之前回味自己的上一个生死危机。

但不想办法我就死定了啊……黄檀默默给自己敲了敲警钟,蹲下身子找了根木棍,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在地面上画起了假想的姿势。

此次看那老小子的劲头,八成是要一根头发丝儿也不留地把自己吃掉,与之前只一根手臂又是完全不同的光景,那自己入他口便只有两种姿势……

先头,还是先足?

黄檀几乎不加思考地断定了,以那老小子的恶趣味,九成九是要把头留在最后吞下去的,能多欣赏片刻他黄檀脸上的绝望,对那老小子来说定然是极佳的助兴。

心里暗骂一声变.态,黄檀四下看了一番发现无人注意自己,便转过身去背对着熙攘人群,在地上重新画上了两人的身位,细细琢磨起来。

衣物里恐怕留不得什么刀具了,越是大的东西越是扎眼,不如在指甲缝隙里藏点货真价实的“独活”?

一想到倘若自己此番能成,堂堂【人屠】今夜过后便再也不能行走在白日之下,黄檀原本紧绷的神色都不由得愉悦起来。

但思及自己已用指甲藏毒恐吓过仙客来一次,黄檀又打消了以此为绝杀的念头——男人虽狂,却不妄,这用过一次的伎俩恐怕已经不再好使了;再者说,下毒虽然对男人有用,却不能让他逃出其腹。

黄檀叹了口气,刀具药物这等外力通通不成,那便只能从男人的身体上想办法了。所幸此番面对的是【人屠】的咽喉,倘若迫不得已要下重手,倒是不必像上次面对陆离那般束手束脚了——当然,历次与其拉锯的经验证明,若是自己不下重手,也根本阻止不住这男人。

“……那就这么办了。”

从那男人对自己动手开始,黄檀将整个过程彻底合计了一遍,自认应对男人的对策已是万全,这才心感稍慰。

“呼……那老小子找来之前还有段时候,我不如先去逛着吃点东西。”

有些出神地朝喧嚷人群盯了片刻,黄檀对这从未见过的光景还是十分好奇的,想着男人准能寻到自己,便不再去考虑何时碰面的事情。

于是少年无半分大难临头的觉悟不说,反倒如个闲散来客一般悠悠融入了夜市的喧闹之中。


一刻钟后,仙客来在一条尾巷里碰见了买糖瓜的黄檀。

仙客来远远地就看到了黄檀,那少年背对着巷口,正跟滚糖瓜的老头聊着天儿。虽是背影,但那挺直的腰板,手指划动末尾总带一个漂亮的抖腕,嘴里还滔滔不绝的少年,哪里还做第二人想?

仙客来也不出言催促黄檀,只是抱臂斜倚在巷口,等后者提着糖瓜走到身边,两人略一对视,便沉默着一前一后地原路回了那家灯红酒绿的花柳院。

临要进去,男人顿住了脚步,半蹲下,朝少年展开胳膊;后者会意,轻车熟路地跃进了男人怀里,被男人盖上双眼。男人确认了一番这小子的脸真真儿被挡严实了,这才抬脚踏进那酒色纵横的花柳院子。



后来,黄檀曾问起过仙客来缘何如此,仙客来的回答让他郁闷了许久:“一个外人盯上你,你还嫌不够?”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9 01:35:00 +0800 CST  
二二下 大意

进了房间,才抬来的木桶里热气腾腾,想是仙客来提前嘱咐的,仙客来也不多解释,只照例将黄檀的药粉撒进去,熟练得简直同几十年如一日的寻常生活一般,全然没有了先前那般咄咄逼人,看得黄檀一头雾水。

黄檀暗道其中必然有诈,但困惑许久也不曾发现问题何在,此时,仙客来似是看透了背后黄檀的迟疑,不待他发问便开口道:“这叫……仪式感。”

黄檀将信将疑地宽衣入水,整个人浸在药水里,只露了一双充满疑虑的双眼紧紧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仙客来看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后者的湿发:“怎么,还不许我挑干净的吃?”

黄檀眼睁睁看着男人伸手过来,又木愣愣地看着男人收手,茫然说不出话: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这只是要他泡个澡洗干净,但男人那套“仪式感”的说辞,他是决然不信的——这老小子前一晚就蘸了他一胳膊糖浆还张口就吃,全然不顾他满身是伤,仪式感个鬼!

话虽如此,越是直觉有诈却发觉不到男人到底如何使诈,黄檀越是心底发慌。即便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真临了头要他黄檀不明所以地坐以待毙,这滋味也是真的难受。

仙客来半躺在床上轻拍着不断叫嚣的腹部,双眼微眯,暗中斜睨着桶中少年那张阴晴不定的小脸,内心快意如雨后春笋一般蹭蹭地破土而出——能让这小子露出点苦恼的表情,不枉他把那件意外之礼留到现在。

胃肠饥作雷鸣,男人感到下腹甚至开始有些殷殷地刺痛,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地支起身子看向木桶——时间该到了。

男人起身的那一刻,黄檀也意识到了问题何在,然而为时已晚,黄檀只觉陡然之间,整个人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似石碾子滚过一般剧烈钝痛,黄檀眼花缭乱之际甚至听到了自己浑身骨骼噼里啪啦的暴响,紧接着便是剔骨似的锐利疼痛沿着指甲缝隙一路窜至脊椎,痛得黄檀不由得惨叫出声,一时不察竟把整桶水泼得遍地横流。



而男人仍然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少年的异变,心中赞叹那梨长青虽然药理上不学无术,但在制毒上总算搞出了点名堂。



一身剧痛陡然挥散,如平息的沙暴一般,再找不出一丝存在的痕迹,让黄檀不由得怀疑方才那番椎心之痛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很快黄檀便发现了异常:自己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巨大了许多?

胸口的涨闷提醒他——水要淹没自己了。黄檀不可置信地发现,先前因自己疯狂挣扎而泼出大半的水,如今竟然险些淹没自己的头顶?

那自己现在有多高?两尺?一尺?

黄檀僵硬地抬头去看桶壁,这一抬头,看得黄檀如堕冰窟——饥饿的男人已在自己背后恭候多时。

黄檀心知自己已毋需发问,这决然是仙客来这老小子搞的鬼!咬牙看男人的大手向赤身裸体的自己伸来,黄檀强迫自己闭上眼,疯狂地搜寻着或许存在的对策。
他万不曾想到,仙客来会用这种鬼蜮伎俩,可转念想一想梨长青乔装的矮个子杀手就在昨日,黄檀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仙客来在袭杀梨长青时会做多余的事情,比如搜出那能使人缩身的奇毒!

黄檀——你大意了啊!

胸口一窒,黄檀整个人被男人握在掌心,黄檀睁眼欲怒目而视,却悚然发现自己先前的估算,还是保守了。以男人手掌握住他大半身体,只余一个头颅和小腿在外来算,自己身长恐怕缩水得只有半尺三寸而已。

眼前那张可恨的脸陡然间撑满视野,看得黄檀头皮发麻,尤其在那嘴角深深上钩的一瞬,近距之下油然而生的恐惧加之大意失策的悔恨,使得黄檀几乎剥离了冷静:“停手!你想做什么——”

那双唇仍提着笑意,掀口开声的一瞬,不加保留地使黄檀直面了唇齿之后的幽深景象:男人的口腔内是与粗糙胡茬遍生的皮肤截然不同的湿润粉嫩,整齐森白的牙齿随着发声而上下闪掠,舌尖如有灵性一般向他挑动了一番,看得黄檀险些入神,接着便被男人吐出的话语重新震醒:
“想做什么?”

原本就让黄檀发怵的话,被男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盈满:“自然是让你兑现先前的约定了。”

说罢,不待黄檀有所反应,男人捏着手中少年倒在床上,把少年按倒在腹上,掌下发力,要带着少年一同安抚起叫嚣不止的肠胃。

黄檀此刻苦不堪言,背后有男人大力的按压使得他动弹不得,脸颊身前更是紧紧贴着男人的腹壁,黄檀的耳中灌满了那紧实的腹肌之下传来的腹鸣声。最让黄檀难以忍受的是,那蜈蚣纹身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暗青色的眼瞳正牢牢与自己对视,似乎要将他生生拉扯进腹中。

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黄檀濒临崩溃的脑海中反复沸腾、放大、翻滚不休——必须干掉这天杀的老小子!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19 01:38:00 +0800 CST  
二三上 如愿

仙客来此时已无暇去顾及掌下黄檀的感受,小人儿沐浴方毕的身体还透着点儿红润,落在腹壁上的感觉实在温润得很。仙客来只觉那柔弱的身子骨里仿佛藏了个才烧起的暖炉,丝丝缕缕的热气儿一分不落地送进了自己肚子里,直叫他那骚动不已的肠胃更是不安分地活跃起来。

“听到没有?”

男人收手,把少年留在了腹上,极恶意地点了点正因方才的愉悦而起伏不休的腹壁:“我这肚子,可是等了你好久了。”

少年似乎还未从那阵折腾里回神儿,半跌坐在男人上腹,大半注意力仍在身下那扭曲盘桓的铁青蜈蚣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男人有些不满少年的无视,于是深深吸气,腰腹一个有力的收挺,整个腹壁顿时活了似的回陷又跳突出来。这极迅疾的收胀来得猝不及防,少年只觉脚下一陷,人还未惊叫出声,那杀千刀的肚子又猛地撑上来,这一来一去,少年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

晃身之间,黄檀几乎要被颠下床去,情急之下翻身紧叩住了不知何物,这才扛过了这阵颠簸。平息后一看,不由得直犯恶心——方才自己抓的竟然是那老小子的肚脐!

偏偏那天杀的老小子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出言嘲讽道:“怎么?对我这肚子,就这么不舍?”

眼看黄檀听得就要七窍生烟,仙客来这才心情大好地伸手,将这愤懑的小人儿捏在眼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勾起嘴角,用那一贯让黄檀觉得大事不妙的神色深深注视着他。

黄檀几乎预感到了仙客来要做什么,于是他登时奋力瞪大了双目、逼迫自己极力深呼吸,想要让这疯狂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男人见这小孩到现在还不曾露出半分绝望的神色,甚至到了自己嘴边还试图调整心态,便心知他定然有些后手——小孩这神态与前夜那狼狈样子大不一样。

这小子总能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以更缜密的思量将自己包裹弥坚,这才一夜功夫就活像是在身周重建了一道城池,假以时日,当真能是个人物。

然而……饥饿的男人此时已无心顾忌少年的未来,他的燃着业火的眼瞳里,只有当下这送到嘴边的赤裸肉体,腹中生生翻腾的饥饿催促他不要再等待少年施展手段,要以斩枝除节的态势将这满心算计的小子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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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3 15:02:00 +0800 CST  

楼主:八方羽追

字数:157188

发表时间:2017-06-16 0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5-04 16:15: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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