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异客「男吞」

十中 肃穆(一)

天色乍一大亮,黄檀便醒了,身上的每处知觉都告诉他,自己被一种不甚高明的手法包扎成了粽子。

动动鼻子深吸了一口,鼻息间顿时充满了丰郁的草药气味、渗满梨花香的热烈空气,还有积尘的气息?
是医馆的储物间么…我睡了有多久?

黄檀眨了眨眼,直到看清了墙角蛛网有新扫的痕迹,这才恢复了视力。
这一会儿清醒过来,便觉得浑身酸涩得紧,肋骨和腿骨都殷殷地发疼。

“两天两夜。”
女子的声音突然飘过耳边,黄檀身上一炸,他竟然没发现这房间里还有人?

“别动,你要半月后才能下地。”
肩膀被白色的人影按着靠在了床上,不甚剧烈的动作却让黄檀眼前发花,于是黄檀赶忙后仰着脱离肩上的双手,嘴上像个笨拙的异乡人一般找着话题:“慢……敢问阁下?”
心下黄檀却了然,以自己从小被父亲静心养护的药罐子体质,此时进行一些不重的活动已是勉强成行,哪里要半月之久?

抬眼后,黄檀这才看清:这少女白妆素绣绿纱裙,鬓角两朵梨花雪,只是成熟的神色盖不住眉眼微挑,看上去颇有些盛气。

见少年挣扎,少女很干脆地收回了手,反身坐在黄檀床边,直视着一脸茫然的少年:“这里是梨花镇医馆的内间,我名青桐,你是郁洲人吧?”
梨花镇……好像是那个不杀之镇啊,怪不得外伤患的病间如此积灰,怕是许久不曾有重伤者求医了……等等?

黄檀刚刚反应过来前半句,便被后半句砸得一懵,她是怎么知道的?

现存于世上知道自己是郁洲人的,怕是只有一个。想到这里,黄檀陡然想起还有个索命的主,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震:
“姑娘,与我同行的可还有人?”
少女眉毛一皱,这人上一秒还口口声声阁下,下半刻就成了姑娘…未免有些轻薄。心里这么想着,少女还是尽心地说道:“倒是有一位与你差不多伤重的先生,在这里留了一夜便去镇上了,临走前给你留了话。”
黄檀闻言神色一凛,既是两天过去了,不知那男人是不是又去害人了……他留了话?
心思电转之间,面上只是摇摇头,少年不甚在意地挣扎着要起身,低声问道:

“伤愈再见,是也不是?”

少女眨眨眼,还真是,他怎么知道的……等等,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看少女神色知自己猜中了,黄檀“啧”一声,无奈地对还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道:
“青桐姑娘可否让开?在下有要事,需先行离去。”

晚去一步,不知有多少人会沦为那男人的腹中物——黄檀决然不信,这连天灾都不怕的男人会尊重梨花镇的规则。
不过他似乎忘了,不惧天灾的人可不止仙客来一人。

“不能。”

起身俯视着黄檀,少女声音突然坚硬起来——
“你重伤未愈需卧床二十日,休说出门,下床尚不成!每日六次服药,两个时辰一次,次次我都会守着。
我不管你如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你休想用你的血脏了这里。”

看来,这也是位恪尽职守的爱镇人士。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2:29:00 +0800 CST  
十中 肃穆(二)

方才站定的少年摇晃了一下,像是没听到青桐的话,扶着房中器物走向房间门口,眼看着手要抚上门板。这等语言恐吓,对他黄檀,一个走过生死线的人而言,并无半分压力。

“你站住!”少女「啪」地拍开黄檀的手,身体横在黄檀和门板之间,小脸冷冷地,有股和她年龄不符的坚决。

“唉……”认命地叹了口气,黄檀耸耸肩,转而开始毫无病人觉悟地扯起自己身上的绷带,在少女眉毛怒立起来之前,少年悠然开口:

“打结如何能压住伤口,阁下难道想要这纱布长进在下的肉里?
阁下这包扎的敷药欠热亦少湿润,作用怕是要打个半折了。
还有,这蛇形扎法怎能先扎上臂而后手肘,可是要切断在下的经脉?”

少女嘴微长着,原本要指责这讨厌病人的话竟是被他又堵了回去。
黄檀解了绷带,一手扯着,一边咬在口中,姿态熟练地重又绕回了几圈,这才满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臂,抬头带着笑意对少女道:

“梨花镇久不见血,你们医馆怕也许久不医外伤了吧?”

青桐别过头,不去看这毫不羞耻地解开绷带袒露了部分躯体的少年,嘴上兀自倔强:
“安宁不好么?你在郁洲学的医术精湛,可郁洲城还不是……”突然停住,青桐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顿时满是愧疚:“我不…”

少年声音中,却不似家破者般沮丧,反而是莫名的肃穆:

“安宁是好,可几十年的安宁这么下来,谁敢断言下一刻便也是安宁?
你的医术若是因着镇子的安生而倒退,现下尚可,哪天镇子若是遭难,你岂不是一无所有?
若是此处人人都如阁下这般作茧自缚,可是负了梨马刀当年浴血搏杀争下此地的一片初心啊。”

不知是少年讲通了道理,还是闻听梨马刀之名,青桐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据理力争的心思。
这难缠的人,真的只是个少年吗?青桐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该不是个下山的老妖精?

黄檀见少女低下头有所领悟的样子,笑了一笑,心知她定然是通情达理的,便转身欲走,背后青桐却突然再次开口。

“你等等!”

“青桐姑娘?”黄檀回头,仍是温和的笑容。
“…你腿上还未重新包扎,我来。”
“……那便有劳了。”能在医术上对自己的半个恩人有所助,黄檀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少女解开绷带,学着黄檀方才的姿态,小心地缠上一圈又一圈,倒是学得极快。看得黄檀心下微慰。
“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你这人,真没礼貌。”见黄檀动作由着自己,知这人其实也好相处,青桐也放开了些。
“……名字么…”黄檀想到自己若是决意继续与男人纠葛,此行必不平静,思量再三,还是决定隐了真名去:

“在下谭望水,青桐姑娘唤我望水即可。”

突然,黄檀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开口问:
“姑娘可否借问一句,这几日镇上可有失踪人口?”
“没有,你不会没听说过梨花镇吧?”
没在意青桐怪异的目光,黄檀这才放下悬吊许久的心——男人还没动手。

“你这么急着出去,是为什么?”

被青桐这么一问,黄檀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身带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若是贸然出去,在这陌生地界怕是不好立足,更何况是去寻那形迹诡秘的男人?
倒是不如……

“青桐姑娘,贵馆可否再收留在下几日?”

少女闻言开心地皱了皱鼻子,稍有点得意地问道:“回心转意了?”

“在下恰巧懂一些岐黄之术,与贵馆做一些药物上的合作,姑娘意下如何?”

言语间虽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黄檀的笑容看起来实在诚恳得人畜无害,任谁都解读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至于更深层次的意图……只有黄檀才知道了。
“我……我要与青先生商量一下,你在这里好生等着。”
这少年的医术和谈吐,青桐是见识过的,自幼和过往江湖客打交道的青桐隐隐觉得,这少年没有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自家这所久不景气的医馆,或许即将要迎来一丝曙光了呢?一想到这个可能,青桐的脚步又快了一些。



医馆对面,是镇上一等一的酒庄「梨花春」,过往梨花镇的江湖客往往在离开此地之前,来打上一壶上好的梨花春,盼望这梨花香气和梨花镇的安和,能长伴自己一路平安。

酒庄房顶上,一人枕着落满梨花的瓦片躺成一团,眯蒙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唯一确定的是此人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连腰间那长长的白铁片上,也落了七八九十片飞白。

“梨马刀的初心嘿……还真是个有意思的谭望水。”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2:34:00 +0800 CST  
十中 肃穆(三)

黄檀在房间里默默静坐着,不多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粗糙的男人声音还未见面已是过耳。

“让我看看是哪位重伤的屁孩,要跟我青大爷的医馆做生意?”

青桐口中的“青先生”出乎黄檀意料得粗豪,一脸络腮胡子,双臂肌肉虬结,整个人江湖草莽得一塌糊涂。
“……”黄檀算是明白这房间为何这么乱了,自己身上的包扎又为何如此粗暴了。

接下来的交谈,可以说出乎了双方的意料地不顺畅。

黄檀不曾料到,这个貌似粗鄙的青先生实际心细如发,一句一句步步为营地套他的底细,倒不像是个来做生意的。
青先生不曾料到,这个看似少不更事的少年竟然滴水不漏,不卑不亢地绕过了自己下的所有套,到头来自己只知道了这少年是个逃难的医师,别的一无所获。
“停——”
脑子里还想着医馆复兴的青桐眼看着在青先生的步步紧逼下,这场生意走得越来越偏,一点不往正经上谈,忍不住出言打断了青先生的问话:

“你们俩别扯了!谭望水,你直说能做些什么药吧!”

黄檀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掰着手指头开始回忆父亲的传授,什么止血化瘀清创断续生肌,林林总总二三十种药分了五大类,连带着原料是什么各自要几斤几两都算给了目瞪口呆的青家两人。
青先生张大了嘴,这*****的屁孩子竟然真的是一名医师?
在刀光剑影的大漠中,由于恶劣的环境、凶险的沙漠生物、还有动不动抽刀夺命的沙漠强盗……种种原因导致了医师这种脆弱职业的稀缺,这一现象的直接后果就是高质量的药品和原料药材两者的价位有着云泥之别。
大漠人引以为傲的强健体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落后的医疗逼出来的。
医馆、镖队、帮派……无论是什么领域的机构,如果与一名优秀的医师有合作,便势必要重兵保护好这棵脆弱但多金的摇钱树,否则竞争方和眼红的势力派来的暗杀者与劫持者将遮天蔽日!
这种恶性竞争下,一位医师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在大漠里往往有价无市。

青桐仿佛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医馆拔地而起的模样,畅想之余,青桐也忍不住担忧地向少年递去一个关切的眼神:
梨花镇虽无见血之虞,但也变相地等于把你自己锁在了这镇子的一亩三分地上,暴露了身份的医师但凡踏出这里一步……
少年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别人怕,但他黄檀怕什么?
刺客?挟持?监禁?
闹呢,他只要那个男人一天在世,自己便决然不会落到他人手上。
自己是他的猎物,反过来,男人何尝不是自己伤愈之前一块绝好的盾牌?
趁这时机还不增加一些自己的筹码,更待何时?
黄檀的目的始终是那个男人。

“两位……”黄檀看这两人还没缓过神来,忍着笑出言提醒道:“若是成交,我便开价写药材单子了?”
青桐这才惊醒,点点头,言语间也恢复了老成:“成交,你写完单子便先养几天伤,待体力恢复些我们再开始合作。药材采购与售卖一律我们经手,利润……六四分如何?我们四,望水先生占六。”

她身后的青先生居然没有出声,这让黄檀格外注意了一下。

黄檀摇摇头。
“三七。”青桐毫不犹豫地削了自己的部分,她很明白只要这棵摇钱树不跑,眼前的利润都是浮云。
黄檀依然摇头。
“一九。”少女斩钉截铁地出声,她背后的青先生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这女孩的豪爽让黄檀意外地眨眨眼,一九分怕是只够些成本价了吧,这女孩居然直接跳过了二八,够魄力。
“不必了……”
黄檀挥手打断少女即将脱口而出的“十成十”,笑眯眯地看着一副准备抹脖子大出血表情的青桐:

“全额利润就当是我的医药费吧,另外帮我多买几份额外的药材便是了。”

耸耸肩,黄檀补充了一句:
“还有我的房间清理费,这儿着实有些…不干净。”



反身阖上门,青桐与青先生从二楼下到医馆大堂,这才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大堂里伙计也忙得脑门冒汗,一位妇人怀里的婴儿正哇哇大哭个不停。

“青先生,您何苦要对他紧逼到那种地步?”青桐率先问出了自己的不解,她对这汉子比谁都了解,凭那个少年,居然能让这人不顾平日里苦心营造的草莽姿态而动起心机?
青先生咧了咧嘴,像是又恢复了粗野的态势,言语里却是抹不去的忌惮:“你可知道那两个屁孩子来的方向是哪里?”
“郁洲?”
“除了郁洲呢?你再想想这两个屁孩又遭了些什么伤?”
青桐想了想,突然浑身一凉——
“他们……难道…闯过了沙暴……?”

“孽缘啊。”

青先生叹了口气,接着很好地收敛了神色,转而拍着桌子朝求医妇人怀里那个哇哇大哭的孩童恐吓道:

“再吵吵老子吃了你!”

哭声震天。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2:37:00 +0800 CST  
十下 怪病(一)

说大不大的梨花镇,十字交叉的两条长街,延伸出来棋盘格一样星罗密布的小巷,也不知道藏了多少避世的高人。

每天晨中昏各一次,无数的信鸽从四面八方飞来,落在十字长街相接的广场上,把大漠里发生的所有新鲜事汇集到一道。

正午时分的热辣阳光下,“扑喇喇”的鸽群仍然乌云一般掠过窗前,黄檀却无暇顾及这堪称奇观的景象。
有些事他不得不在意——这医馆且不论,黄檀也没心思去探究些与他无关的内幕,可另一边,黄檀更是毫无头绪。
自与蜃妖一战,他再也没见过那男人。
那男人伤势如何?他去哪了?何时回来?
那男人为何迟迟不行动?一天过去了为何镇上安定如旧?
他在图谋什么?
太多疑问萦绕心头,黄檀决定出门走走。

推开病房门,震耳欲聋的哭声让黄檀一个愣神,伸脖子看向楼下大堂,黄檀忍不住“嗬”了一声: 好一个热闹的医馆。
三五个妇人愁容满面,怀中抱的婴儿声音已然嘶哑却还是啼哭不停,此起彼伏的噪声使得正给婴儿问诊的青桐眉毛频跳。
其它的伙计连带着青先生,都拉着那些风寒之类的病人躲得远远地,一副生怕一个不小心点爆了青桐。

久诊无果,眼看着青桐的眉毛又要竖起来,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蹲在大堂角落偷偷侧目的伙计都是倒吸一股凉气,这个新来的小子怕不是不知道少老板的脾气?
只有青先生,一边咬着牙吓唬已经面无人色的病患“三日不可同房,否则精尽人亡”,一边悄悄准备在青桐掀桌子发威前出手,把摇钱树和病患拖回来。

黄檀只一句话就阻止了青桐的爆发:
“这孩子得的是惊悸之症,别惊动他。”

然后轻轻拿过兀自哭闹不休的婴童的手,诊起了脉搏。
青桐看他这一下楼,身上大伤又开始渗血,冷着脸哼了一声,还是回身去取了绷带给这逞强的家伙重新包扎上药。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哪有 大夫一边给人看病,一边自己还重伤淌着血的?

黄檀起身歉意地对婴童的母亲点点头,母亲还未反应过来为何,黄檀双手一扯,婴童的衣服已然被扒光。
“嘶——”
黄檀瞳孔一缩,婴童的身上有极不规则的起伏与角质,乍看上去似乎与常人皮肤无二,恐怕孩子的父母也未曾发现。
可黄檀知道,常人皮肤与婴童皮肤,肤质可不是一星半点地差别。

“外伤…惊悸?”黄檀回忆了一下,这症状莫名眼熟,但他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了。
“俺们啥也不知道,孩子晚上突然开始哭,哭了一天一夜也没个完……这才几个月的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妇女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这个年轻的小先生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您别急,慢慢说。”

“那是前天晚上的三更……”
听着母亲的叙述,黄檀一边在孩子的足心与肋下按压了几处,看孩子逐渐睡去,一边侧目示意后面的五六位妇女也将自家孩子脱下衣服。
都是程度不同的“外伤”。
“青桐姑娘,还请按在下方才所示,让其余几位患者也先睡去。”
见黄檀提笔写了个方子,青桐瞥了一眼,差点没惊讶出声——
这方子明明是治烧伤的!

少女最终还是没问什么,而是学着黄檀的样子去给几个婴童止哭去了。

直到妇女们离去,青桐这才瞪着黄檀:“谭望水,你快解释解释那方子呀!”
黄檀看了看她,无辜地摊手:“依你这脾气,方才我还以为你会当众质疑我呢。”

见少女眉毛隐隐跳动,又有了要掀桌子的前兆,黄檀赶紧摆手:“别别别,我说,我说。”

大堂里闲下来的伙计赶紧都凑了过来,到了这一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谭望水不光医术了得,还明显有克制少老板的能耐。

“你看那几个孩子,有什么共同点?”
青桐想了想,小脸上满是认真:
“都还不过十个月?”
“再想。”
“哭个没完?”
“再想。”
“都是男婴?”
“夜里发病?”
“皮肤都不好?”
“都说是三更里?”
伙计们也跟着讨论了起来。

黄檀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晃着,带动起人们的思维:
“其一,如青桐姑娘所言,都是未满十个月的婴儿。”
“其二,婴儿身上有程度不同的外伤。”
“其三,都在三更发病。”

“这不是跟我们说的一样嘛!”伙计们一阵不屑,被青桐狠瞪了一眼,纷纷收声。

青桐知道,依谭望水这种人,绝不会无的放矢地开那张烧伤的单子。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2:41:00 +0800 CST  
十下 怪病(二)

黄檀悄悄对青桐眨眨眼,收获白眼一枚,继续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寻常病理,不可能定时如此精确,只有两种手段使人致病后,能准时在某个定点发病:其一,下毒;其二,当即受害。

若是下毒,应由内而外地展现病症,与那些婴儿症状不符,那我便只能怀疑是有人在三更天潜入民居,对这些婴儿动手。”

“所以受害者全是尚未学会说话的婴儿…即使哭了父母也不会以为是出事了?”青桐顺着黄檀的思路,喃喃道:“怎么会有人敢在梨花镇……还是对襁褓中的孩子?”

“我不信!” 青桐盯着黄檀,少女的声音比大漠中最招展的旗帜还要摇摆不定,原本好看的眼睛也红了一圈。

“你仔细想想,”黄檀沉声道:“为何他们的发病日不曾重合?从五天前开始,一天一个,都在三更许,除非人为,否则怎么会有可能?”

见这些人都沉默下来,黄檀知道对这些习惯了安稳日子的人来说,这种结论不可能接受,也不再说更多埋在心里的结论,而是起身出了医馆。

“你要去哪里?你的伤还没……”
“散心而已,青桐姑娘不必担心。”

顿了一顿,黄檀回头朝青桐笑了笑:
“晚饭替我备好便是。”


寻了个茶馆坐下,黄檀才慢慢放下紧绷的神经——他一路都在说服自己,这怪病与那男人无关。
五天前开始的事情,男人带他到这里不过才两天。
若是这几个孩子真的落入男人的手中,又怎么会留活口。
不是他、不是他……
还好不是他。
少年突然苦笑: 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黄檀出神地竟然没发现自己的对面落座了一个年轻人。

那人在黄檀眼前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黄檀猛然惊醒,打量着面前的人。
年轻人也才十四五的样子,眉宇平直,身着朴素的麻布衣服,怀里报了个两岁大的娃娃正熟睡着,只是腰间那柄白铁片,让黄檀多看了几眼。

“听说你是厉害的医师。”

“有何贵干?”

“你在医馆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年轻人见黄檀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心知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
“救这孩子。我没钱,但我武功好,你让我干嘛我干嘛,不能是缺德事。”

“……”黄檀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憨直的人,这人,还真是够直接的。

“你不同意?那我还能走镖、杀悬赏犯、我还有个天大的仇人,杀了他能赚大钱……”
见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得越来越离谱,黄檀赶紧摆手:
“不必不必,在下行医为主命,金钱实为末本。”

年轻人眨巴了一下眼睛: “啥意思?”

“……不要你给我太多钱。”
黄檀想了想,伸手抱过女童,一番诊断下来,黄檀心中隐隐有了打算。
于是少年笑眯眯地抬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病我治了,钱我不要,但你得给我当三五天的护卫。”

“没问题,但你得保证把这孩子治好。”
“成交——话说你有多强?”

年轻人四处张望了一下,俯身趴在桌上对黄檀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

黄檀照做,年轻人的吐气吹得他耳朵痒:
“你知道「人屠」吧?”

不知是耳朵痒还是怎么,黄檀轻轻笑了一下:“自然是知道的。”

“我能干掉他。”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2:48:00 +0800 CST  
【题外话】

这章有些长,也花了我几天时间梳理剧情线,第一个副本地图的剧情任务铺垫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完成了。

挖坑的时候,我只想写到沙暴结束,就给两个人一个体面的结局;结果发展到后面,连我自己也开始期待了:如果再给黄檀一点成长的机会,他会给仙客来带去何等的威胁?

后面的剧情发展里,你们期待的内容依然会作为主线出现,毕竟这文主题是「vore」而不是「grow」。

黄檀需要时间成长,仙客来也是。
(我也是)
(这段是在瞎说)

以及,@ Mr.冬银:

说实话我被吓到了……无论是你的用心程度,还是成果……可以说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作为回报的番外篇,我觉得可以接受你的定制,如果有你想要的新人物、设定或者剧情,欢迎告知我。

除此之外,实在是无以为报。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3:05:00 +0800 CST  
【突然想起来还有没说完的题外话】

贴吧和谐词的审查系统可能需要重建了,放着有害信息不管,反倒对偏中性的词抓着不放。
比微博的屏蔽词还要搞笑。

以及,这里对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黄檀先生的化名作个解释:
「黄檀」也是一种乔木的名字,这种乔木别名「望水檀」。
望水檀,谭望水,就这样。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18 13:19:00 +0800 CST  
十一上 刺客

“梨花镇唯一的医馆拥有了一名医师”,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镇上。
而当事人却跟局外人一般不声不响的模样,仍然在茶馆里端坐着。

有些出乎陆离的意料,这个谭望水对病人的关心程度,倒是更甚于自己刚刚那句“能干掉「人屠」”。
正常人都会把关注点放在自己的武力上吧……
难道他说自己知道「人屠」这号人是装出来的?或者根本不在乎?好像也没道理啊……

陆离纳闷地看着对面漫不经心地清理指甲的少年。这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医师,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吗。

少年挥了挥手,打断了陆离的胡思乱想:
“陆离啊,说说这孩子的病情吧。”
“嗯…?哦,好。”

陆离眨眨眼,反应过来这人是要开始问诊了,于是紧张地吞了几口口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准备了很久的台词,这才在黄檀的注视下开口:
“我前天为了寻人……啊好像也不是人,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寻的是个什么,想了想最后决定来这里碰碰运气…
就是我没钱吃饭,要饿倒在街头的时候,这孩子从房间里扔给了我一块饼救了我的命,还大声哭着,若是我不活下来,她便会十分伤心吧…
我半天之后再次经过这家人的家门口,发现她还在哭,问了问才知道这几日镇上多有儿童得这怪病,自一夜以后便不眠不休,送到嘴边的东西也哭着扔掉,旁人都不知晓原因为何。
这孩子是从六天前开始的,也是镇上第一个犯怪病的孩子,那日也是她哭着把手中的食物扔出去,这才救了我一命,因此我也要报答她。
于是今天一早我便去那医馆,想问问有何办法,正巧听见你说是有人加害,敢在这镇上做出这种推论,想必你是有点能耐的。
因此我这才带这孩子单独来见你,你一定是有办法问出些什么,哎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啊!我跟你说!她跟你之前看的婴儿都不一样,她已经到会说话的年龄了!”

“说完了…?”

“完啦。”

终于听完了陆离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黄檀几乎是劫后余生一样地松了口气,听陆离浪费这么多口水下来,也没有几句关键的线索,这人定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主儿。

第一个犯病……不、是第一个被袭击,还会说话。
黄檀仔细看着女孩身上那并不明显的波痕——假如伤口都是自己猜想的那种程度,确实能在六天的时间内愈合个差不离。

“怎么睡的?”

“我买了三两烟草在她窗户台上点着了,趁着烟还飘忽着我就吹进去了点催眠的药粉,要说还是得感谢那场风……”

“…好了。”

几句话下来跟陆离熟了之后,黄檀对天发誓,他真没见过废话能这么多的人,跟惜字如金的仙客来相比,这人简直是个坏吊钟里不间断蹦出来报时的布谷,偏偏还憨厚得一本正经,就连自己打断他说话心里都会有负罪感……

“解药?”

“有嘞,说到这解药,还是我从慕兰搞来的,连放倒一头大象都……”

“用上。”

“哎好,不过望水你说她会不会还哭啊,至少她亲生爸妈都没治法……她要是再哭那咱…”

“我有办法。”

黄檀接过孩子,看着陆离将一口白烟吹在女孩脸上,耐心地等了半柱香,女孩的睫毛这才颤了颤。
黄檀和怀中的小女孩目光一撞,这孩子之前睡着是因为被喂了药。现在红肿的眼睛才一睁开,鼻子一皱,又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陆离见黄檀伸手指点了几滴茶水,在小女孩的太阳穴周轻轻按揉着,一边伏身在小女孩的耳边悄声说着什么,女孩居然真地平静下来了。陆离暗暗点头,要知道,这孩子的亲生父母可是用尽办法哄了几日都不见效。

“阿晴乖,不怕了不怕了,以后不会有坏东西再来了。”
黄檀笑眯眯地抚摸着阿晴的头,阿晴正使劲地往他怀里钻,像是在躲着什么一般。

“那、那坏东西晚上还来吗…?”

小女孩颤抖的声音让陆离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该是何等的畜.生才会对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下手?
黄檀一边用眼神示意陆离淡定,别吓到孩子,一边柔声安慰着小阿晴:
“不会了,什么都不会来了,大哥哥们会保护你的。”
黄檀嘴上轻声安慰着,眼中隐隐有了寒意,阿晴这几句无疑证明了他的说法——的确是有什么人暗中对这些孩子出手。
“阿晴,你可不可以告诉哥哥,那天晚上坏蛋是怎么欺负你的?”
“他有一个大口袋……”
阿晴想了想,伸手比划着有多大,就在黄檀张口想再问些线索时,耳中瞬间被陆离的暴喝声充斥——

“望水!趴下!”

下一瞬,靛蓝色的针影当胸而至。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29 13:18:00 +0800 CST  
十一中 匿客

黄檀还没听清阿晴与陆离同时都说了什么,一阵危险感陡然自心底升起,然而让黄檀咬牙的是,自己的伤躯根本难以即刻有所反应。

刺杀者的背影已然要跃出门,陆离正面色狰狞地飞身扑来,四周的茶客惊骇莫名地看向自己,怀里的阿晴还张着双臂、对着自己的小脸上满是迷茫失措……

片刻之间,黄檀也只有竭力躬身回护怀中的阿晴,时间再不容他多做规避。

几乎在破风声呼啸至面前的一瞬,黄檀被一股巨力猛地下击背部,与怀里阿晴两个人皆是势大力沉地扑在了地上。
陆离也及时止住身形,在茶桌上一个下沉的马步,脚下茶盘里的茶宠被跺得粉碎。

“咳…我没事,快去追——要当心!”
被这巨力震得喉间一甜,黄檀摆手让陆离去追那潜逃的刺客,而他转头查看起了方才袭来的物事: 沙梨木的桌腿上齐齐被钉上了七根钢针,针上隐约流转的瓦蓝色让黄檀心中一沉——这暗器是淬了剧毒的。
用帕子收好那几枚钢针,黄檀打算将其带回医馆好好研究一番,心下也叹息着:

“这就被对方盯上了啊。”

低头给了阿晴一个安心的笑容,黄檀神色突然一顿——
被盯上的人,不是自己!

“阿晴是唯一一个见过那人,又能对那场景有所描述的受害者……该死的!”

背后一寒,抱紧了怀里惊魂未定的小女孩,黄檀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一个十分不成熟的决定: 把陆离遣出去后,留在茶馆里保护阿晴的便只有一个重伤的他,而他决然是无法抗衡周遭这群龙蛇混杂的江湖客们。

也好在梨花镇不可见血,这事变之后,周围的人虽眼神不曾离开过黄檀,却也没有对他二人有所威胁。
另一件值得庆幸的是,黄檀已然推得敌方八成是形单影只的孤狼,现下,或许暂时是安全的。

“今晚,你怕是要受累与那话唠同睡一房了。”苦笑着拧了拧阿晴的小脸蛋,黄檀明白,梨花镇不可见血这条铁律,或许要在他身上被打破了。

思及此,黄檀还是庆幸了一下好在自己搞了个「谭望水」的化名,万一触了忌讳,取个托词跑了便是。
若不是仙客来的真名已经暴露得人人喊打,黄檀此时倒真想借着他的名字给这「人屠」再泼一把脏水。

这厢黄檀正郁闷着,大堂门口那儿,额头大汗淋漓的陆离冲进茶馆,二话不说先夺了个茶壶,一阵猛灌,几息之后气儿算是喘匀了,这才开口:
“我回来了!那孙子脚程快得很,追进东街拐了八个巷子弯儿我给追丢了,就抓住了这个——”

说着,把一条长三寸,径半寸、前细后粗的竹筒丢给了黄檀,黄檀细细打量着,细口末端扁平如哨,粗口自上到下里按二四四二的数阶又深藏了十二根细管,每根管里又通了细小的滑槽,似乎是用了很久,滑槽已然浸透了幽幽的蓝色……

黄檀对着光看了半晌,咂了咂嘴,给了陆离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嚯哟,你倒是追得紧。”

“你咋知道的?我把那孙子追得鞋底都要跑没了!要不是东街的民居我实在不熟悉……”

“厉害厉害,方才也是托你的福我们才躲开了这东西”,黄檀扬扬手里的竹筒:“你追得太凶,追得那家伙把吹暗器的家伙都拿来扔你了,这边是吹气的口,那头喷针。用的时候,吐息的气儿但凡短一点都不能吹出来。”

“厉害啊这凶手,淬毒钢针在这梨花镇可不好搞,剧毒这工艺,也就往日梨家的二代当家梨长行有点研究了。别人万万是不敢破戒的。”陆离也伸过头,冲着那针口的瓦蓝色一阵咋舌。

黄檀笑了笑,把东西丢给陆离:“你拿着防身吧,回头我把吹口给你消消毒。”

“这东西杀伤力在毒,倒是不在针……”陆离摇摇头,显摆似的把腰上的白铁片给黄檀看,一脸耿直地道:“而且我也用惯了明面上的东西,暗杀我实在不喜欢。你这样的弱鸡留着防身才更合适。”

“……”黄檀笑容满面地收回了竹筒,心里盘算着今晚给这货盘子里下几种泻药能让他虚脱三天三夜。

“对了,今晚你带着阿晴睡我在医馆的隔壁,为了不让我们继续追查,那人必然今晚还会来。若是再和这次一般毫无防备,你我和阿晴怕是都有危险。”黄檀偏了偏头: “房顶和窗边要做些预警的机关,这次要不是你出手快,我们两条命就交待在这了。”

“脑子好的就是不一样。”陆离点点头,突然一愣,抬头看黄檀:
“那针……不是你们自己躲开的么?我还以为我赶不上了…结果你们突然就趴下去了………我都没那种速度…”

黄檀和怀里的阿晴也看着他,三口人大眼瞪小眼。

黄檀感到自己的喉头突然艰涩起来。

“还有……第五个人?”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29 13:23:00 +0800 CST  
十一下 访客(一)

青桐刚分好碗筷落座,黄檀便出现在了医馆大堂门口。

“谭望水,你还知道回来啊?”

鼻子里哼了一声,青桐没好气地瞪着背后跟个人,怀里还抱了个人的黄檀:“哟,半天就组织了个小家庭啊?”

黄檀余光看见青先生在使劲给他比着“安静!坐下!别跟她顶嘴!”的口型,笑了一笑,春风满面地掏出三个小小的瓷瓶:
“做点研究,搞了点见血封喉出来,你们三对一地稀释了卖一阵子先。”

闻言,大堂里的人冷汗涔涔而下,这请来的到底是个医师还是个毒师……就算天下第一毒师「点地梅」也不敢在梨花镇卖见血封喉的毒吧?!

“哦,没解药的啊,刀口舔血的那种人才能给卖,或者你们给办个高档会员啥的,双方保密都有好处不是。”

大堂更安静了……

好几个伙计已经不敢看青桐的表情了,这人还给想了经营手段,是想夺了少老板的饭碗么…?
整屋里鸦雀无声,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磕绊了起来。

黄檀若无其事地带着陆离和阿晴坐到青桐身边,端起饭碗时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饭碗,指指旁边的陆离:

“哦,这位是我的护卫,陆离。”
陆离有点紧张,只低头看着阿晴的小布鞋,这气氛,太让压迫人了。
就算是陆离这等不常与人接触的迟钝神经,也看出来了谭望水身边那个青衫少女才是牵动整个医馆呼吸的气脉,而现在……

……气脉好像要炸了……

自觉愧疚的陆离把头埋得更低了,这老实人毕竟不比黄檀。

在所有人忍不住开始跳动眉毛的注视下,黄檀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面无表情嚼饭的青桐:
“对了,这毒和我以后搞出来的东西,优先把店里的伙计人手供应一套啊。”

巨大的松气声在所有人的心里同时响起,伙计们互相的脸上都有了“算这货还有点良心”的欣慰。就连青桐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

“我惹了点事,万一你们到时候被波及了,这些玩意儿能保命。”

“……”

咯嘣咯嘣咬牙的声音此起彼伏,身边的陆离感觉自己就算不是焦点中心,浑身也火辣辣地不自在。

“怎么会,这里可是梨花镇啊…”
“凭什么波及到我们医馆啊……”
“什么摇钱树,根本就是扫把星!”

窃窃私语的骚动在群情激奋之下,愤怒的声音逐渐放大,有几个伙计已经准备站起来给黄檀留几个终身难忘的印记,又被青先生用眼神压了回去。

“好。”

青桐一个字,扑灭了每个人头顶升腾的怒火,也打消了所有人的蠢蠢欲动。

她想起了早上谭望水的那句话,也想起了阿晴——谭望水从一进门就在怀里抱着的孩子,她可不瞎。

“梨花镇几十年的不见血,你们谁敢保证明天能继续不见血?”

青桐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早上黄檀的那番推理。伙计们顿时偃旗息鼓,该吃菜吃菜该聊天聊天去了。

青桐见平息了民愤之后,转头狠狠剐了一脸没事人一样吃菜的黄檀:“谭望水,从从明天起,一天至少给我搞十种药出来!”

这人还是一脸让人想给他两耳光的和善笑容:“你这儿有几个伙计来着?”

“二十一个,算上我和青先生二十三。”

“留三个伙计看门治病,我一天教你们四十种,到时候别哭着说学不会便是了——哎这菜炒得脆生!”

青桐被这人气得噗嗤一声笑了:“好啊,明天我盯你一天,少一种你就多在这儿干一年苦力。”

这顿饭居然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去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29 13:27:00 +0800 CST  
十一下 访客(二)

饭后,还堵着气的伙计,在研究黄檀那三个小瓶子时,也再不敢出头了。

“这可是毁人神智的奇毒,寻常人只要进了血液,不出十息便流遍全身,二十息口不能言,三十息耳不能听,四十息后、身体便再不能动弹了。”青先生举着手里十息里已然动弹不得的兔子,口沫横飞地解说着:

“这之后整个人就废了,余生只能卧床当个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啧,那小东西心思够毒辣的…”

“那还有解吗?”

青先生瞪着举手的伙计,吹着胡子哼哼道:“有!”

一众人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中了毒的十息之内把你身上的血抽得干干净净,不就排毒了?”

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青先生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跟你们这群夯.货讲过多少次?血毒无解血毒无解,都.它.娘.的.被你们解手的时候解没了是吧?”

二楼房间里,听到这响雷一般声音的黄檀忍不住伸头看了看,背后给他重新上药的青桐倒是见怪不怪:

“青先生脾气就是如此,别在意。”

“嗯,陆离和阿晴他们呢?”

“就在你隔壁,陆离好好守着呢,那个小女孩也玩得很开心。不用担心他们。”青桐皱着眉看黄檀背后的伤口:“你背上的伤怎么又裂开了?”

黄檀耸肩: “有些药不是很好摘。”

“听你鬼扯。”



月悬深空。

“既然你执意送死,仙客来却之不恭了…” 男人扯起嘴角,露出那久违的笑容。

黄檀整个人被剧烈的压迫感压得半跪在地,几乎无法喘息。

眼看自己的胳膊就这么被男人托在手上,慢慢含在口中……

有湿热的溪流从肘间跌落深渊,伴随着巨大的吞咽声,湿润而柔软的触感被指尖毫无阻隔地传遍全身,黄檀听到了自己头皮几欲炸裂的声音。

「不要!」

黄檀猛然自迷蒙间清醒过来,身体一阵瀑布般的冷汗随着战栗而涔涔滚落。

刚欲松气,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门外陆离做的机关纹丝未动,但黄檀直觉自己背后,躺了一个人!

“是谁——陆…唔……”

身体动弹不得,背后被什么人紧紧地制住了,那人一手箍住黄檀的双臂,另一手紧紧捂住了黄檀口鼻,一副要把黄檀活活窒息的架势。
黄檀额头的青筋以极不自然的规律痉挛,他伸在怀里的手已经摸到了帕子里的毒针,只要他反手一刺……

背后的人突然一松,黄檀猛呛了一大口空气,手里的针险些刺到自己的心脏里。

另一只手猛然上探——黄檀要撞碎那家伙的鼻骨。即便是一个两仞的大汉,如果最脆弱的鼻骨被打碎,也会当场跪地不起、涕泗横流。

即将一拳揍上去的前一秒,黄檀面色突然一滞,接着门外陆离手忙脚乱的声音响起:
“望水!你没事吧?我这就冲进去——”

黄檀连手也来不及收回,赶忙喊住:
“不必了!是我梦魇了。”

“梦魇啊…那我回去了……有事便喊我!”

“嗯,保护好阿晴便是。”

见门外的黑影走开,脚步声也逐渐小下去,黄檀这才顾起收回上揍的拳头。
方才出拳时,黄檀几乎在接触背后那张脸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因为,他摸到了一个勾起极深的嘴角。

“想我了么?”

男人低低的笑音吹进了黄檀的耳朵里。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7-29 13:32:00 +0800 CST  
十二上 贪欲

“想我了么?”

被男人刻意压抑得极低的笑声从背后吹到耳边,黄檀没好气地把胳膊肘往后一送,硌在了男人的坚实肋骨上。

“想多了吧?离我伤愈还早着呢。”

男人顺手拿住黄檀右手脉门,反手一提,黄檀只觉身体一轻,天旋地转了半周之后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一时失策之下,已然骑在了男人身上。

以黄檀对这人的认知,后面要发生的事情多半不会让他有什么好下场。于是黄檀干脆顺着男人的力道半伏下身,左手心里暗暗持着毒针,与躺着的男人成上下对峙的态势。

“这么主动么…”

男人见这小猎物不退反进,身体竟直贴上自己胸腹,在腹中沉寂了一日的胃肠顿时如惊蛰后的潜兽一般苏醒了起来。
感受到腹中的器官开始叫嚣起来,男人低声笑着,也不知是对谁,只开口轻声道:

“慢来,我有个新玩法。”

全然不在意黄檀的左手已然按在了自己的心脏正上,男人一手仍扣着黄檀的脉门,施施然用空闲另一手探向腰间,摸出一个封口葫芦。

黄檀恨恨咬着牙,并非他不想下手,男人取东西的当口里他的左手已经下刺了数次,毒针却只能刺破男人的衣服,在触及男人的皮肤之前就被什么东西牢牢挡住了,难进分毫。
那日昏暗,黄檀没有看清男人从蜃腹脱困时,那破皮而出的外骨骼,更别说后面男人化臂为翼的悚人场景;因而只去想男人是不是穿了什么护身的东西。

“嘶——你在做什么……?!”

愣神间,黄檀那只被男人捉住的右手一烫,有什么滚烫而黏稠的东西从那葫芦口里淌出来,在男人刻意的翻转倾倒下,那液体裹满了黄檀的右臂。

难道是入体半刻之内便使人石化的奇毒「采玉」?
黄檀被突如其来的滚烫折磨得额爆青筋,脑海中翻来覆去地竭力想着「采玉」是否可解,直到他突然闻到了一丝丝慢慢流淌在房中的甜香气。

“…你倒的…难道是…”黄檀的脸色一青,一个极为不好的猜想撞进脑海,黄檀想抬头与男人对视,却迟迟不愿确认这男人的打算是否如他所猜那般……

“你,吃过糖葫芦没有?”

男人的话里阳春三月般笑意充盈,而听闻此言,少年身堕冰窟。

半躺的男人挺起身,原本扑在他身上的少年身体一晃,险些跌在男人身上,被男人捉鸡似的伸手揽过来,两人对视间,黄檀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男人眼中深深的渴望——
“来,让我尽兴一次吧。”

黄檀心中警声大作,想大喊陆离,却被男人抢先一步在他脖颈上一个重按;黄檀顿时口舌无力、浑身酥麻地瘫在了男人身上。唯有那双眼睛,仍在向这任意妄为的男人喷射着滔天怒意。

而仙客来,早已迫不及待地将黄檀拉在怀里,那条裹满蜜糖的右臂正晶亮亮着,还有尚未凝固的浓郁糖汁顺着少年并不壮实的肌肉轮廓缓慢流动着,均匀而澄净的糖层下,少年的臂膀显出迷人的色泽。
蜜糖的甜香与少年独有的鲜活气息让男人几乎压制不住腹中翻腾的食欲,根植脑海的那最原始的欲望,亦驱动着男人将眼前这只朝思暮想的猎物吞食殆尽!

仙客来的嘴角再次深深勾起,一手捏着那只裹满蜜糖的右臂,一手将少年的脊柱用臂弯卡住,使少年的头紧贴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是要故意让这少年陷入那层出不穷的绝望。

黄檀的样子看上去似乎要气炸了,男人的喉管近在眼前,倘若他还有力气一挣,宁可冒着脊柱被男人掐断的危险,也要亲口咬断其喉管!
奈何自己现在不能言语,不能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自己的右臂慢慢抬向口中……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09 17:48:00 +0800 CST  
十二中 食欲

男人猩红的舌舔过嘴唇,像是在欢欣着即将入口的猎物——虽仅仅是一条手臂,但男人层出不穷的主意足以让饥渴不已的肚腹得以饱足。

少年屈张的手指骨节分明,在层层蜜糖中仍充满力道感,乍一被烫的水纹形伤痕开始在表皮上浮现,隔着那金黄透亮的糖衣,竟显出桃花般妖冶的色泽……

男人吞咽了一口因食指大动而生的涎水,「咕噜」的吞咽声让耳朵正贴在喉管旁的黄檀遍体生寒。

“准备好了么?”

男人挽着黄檀的另一只手,从勾起的嘴角开始慢慢地滑行,划过凸起的喉结、划过缓缓起伏的胸膛、划过坚韧而微有隆响的腹壁……黄檀甚至清晰地摸到了那条巨大蜈蚣纹身的须爪!

“别怕…这次不会让你整个进来……”把着黄檀的手在自己的上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男人微微低头在黄檀耳边,另有深意地道:

“来日方长…你总会习惯的。”

「我习惯你才有鬼!」
黄檀用眼神回瞪。

不能说不能动,偏偏男人还控制了自己全身的动作,沦为药碾中的草药……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情况么?
看着男人张口含住自己的右手,黄檀这才意识到……还真的有。

透亮的糖层并不厚,从男人舌尖传来的轻压触感自指尖游弋到手背,如画蛇一般上下游走,而随着糖衣开始融化,黄檀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变得从青到白。

原本还是轻压的触感,在糖衣的消融中,开始逐渐变成了更深重、更无处不在、更为轻重交错的舔舐感……直到这时候,黄檀才真正地感觉到了男人的舌正在品尝自己。

「我是…猎物么……」

而仙客来此时根本无暇顾及黄檀神色如何,自己期待许久的猎物初次入口,男人恨不得把少年的每个掌纹都品尝过去,少年冰凉的手让男人几乎冲昏的激动终于有所收敛,然而百般舐尝之下,舌尖的每个味蕾仍然是在贪婪地摄取着少年的气息。

黄檀还没从那只手上龙蛇交舞的刺激中缓过神来,便只觉男人口中那柔软的空间一个极大幅度的变形,右手似乎被牵引进了更深的地界,然后整根手臂被一个上拉,黄檀悚然发现——

方才,男人在吞咽他的手。

仿佛是在验证他的想法,仙客来的喉间再次传来吞咽声,从这次不同前番的声音里,黄檀听出了被食物填满的饱胀感。

接着,少年的手腕与上臂被男人迫不及待地吞进口中,似乎不再满足于相对温柔的舔舐,男人原本微张的上下鄂开始闭合……
犬齿碾碎糖衣的声音与上臂皮肤传来的咬合感让黄檀的精神绷紧到了极点——男人在咀嚼他的上臂,虽然力道一直被男人很好地把控在嚼碎蜜层与咬伤他之间,但男人的力道显然在层层加深,当黄檀的臂肘入口时,密集而剧烈的齿痕几乎几息之内便遍布了整个皮肤。

甜蜜的血腥气入腹,男人的啮咬再次加剧。

「这为什么不是个噩梦?」
黄檀在心里喃喃道。

此时他的手指已然被吞入食道,连手腕都清晰地传来了周遭紧裹的起伏压迫感,在男人强大的吞咽力之下,仍然动弹不得的黄檀与一块红烧肉并无半点区别。

“咕——呃……”
男人挺身再一次深深的吞咽,黄檀眼前的喉咙猛起了一个涨大的幅度,即便不去看那下滑的隆起,黄檀的触觉也正清晰地告诉他——

臂肘之下的整个部分,已然被那男人吞将进去。

男人此时由半躺起身,将黄檀安坐在自己腿上,从捏转过黄檀的脸上看到了屈辱的神色,这才再次满意地笑了起来——

从那场屠城开始,少年的这个表情,他已经期待了无数次了。

欢愉之下,男人抓住仍在唇齿之外的少年上臂,将少年倒立过来,高高举起——他要借着少年的重力,让少年自己将右臂完整地送进他的腹中。

黄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焦急的神色更重,却无论如何挣扎也阻挡不了自重之下,被缓缓推入男人口中的上臂;几次奋力之为,反而加速了自己被吞食的过程。

感受着少年的肌肉轮廓慢慢地压过舌根,以尚未凝固的蜜糖作润滑,少年的上臂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地,逐节没入了自己口中;快意之下,仙客来的喘息声也逐渐加重起来。

上臂的压迫感还在逐渐蔓延,黄檀的脸色又是一变——

指尖的挤压感突然一重,继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面积且极有规律的碾压感,波澜一般层叠而来,自己的手掌甚至抚摸到了一些光滑而结实有力的……褶皱。

这是男人的胃里。

男人显然也感知到了这一点,将高举的黄檀放下来,拿着他的左手从外面抚上了自己的上腹,俯身在少年耳边,极恶意、又含混不清地问道:

“在官人我胃里的感觉,可好?”

黄檀原本低垂着头,一副已然败无可逃的样子;而在男人话音落下之际,却只见黄檀陡然抬头,直盯着男人,眼瞳里竟是隐藏极深的笑意——

“自然是非常好的。”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09 17:51:00 +0800 CST  
十二下 胜欲

这次,却换做了黄檀话带笑意:
“你在茶馆救我时,应当也看见那竹筒暗器了。”定了一定,黄檀见男人双目微眯,知自己猜测果真无误,于是继续力求姿态轻松地道:

“我刮了些竹屑藏在指甲缝里,这种血毒一但入了你的血管,十息之内放倒你足矣。”

说着,男人腹中知觉竟真的有两根手指掐上了胃壁,指甲嵌入肌肉的触感此时分外明显。

“感觉如何?可还舒适?”

黄檀猛地与男人面对面直对着,逼视着脸色心情不定的仙客来。

既然从外面伤不了,自己近身之下与男人抗衡又几无可能,黄檀只得选择了从男人的体内下手。
男人的表现证明,自己赌赢了。
只是……黄檀虽气势极盛,背后却打湿了一片,万一男人悍然暴起,拼得鱼死网破,自己就真的把自己坑死了——他的指缝里,压根就没有什么血毒。

此时,黄檀的手上也开始传来刺痛感,直接接触了胃壁的皮肤开始被胃液腐蚀,黄檀这才突然意识到: 如果任由仙客来再这么拖下去,自己的筋腱被消化之时,便再无筹码与之博弈了……

思及此,黄檀开口道: “放是不放,十息之内若是不定,我便下手了。”
说着,右手手指不顾胃液流淌,开始发了力。
十息转瞬即逝,正当少年要从惴惴不安转为出手搏命之时,男人终于动了。

仙客来眼神一闪,脖颈微微后仰,抓过黄檀的左手,在上腹处向上按揉着——竟是要将腹中黄檀的右臂返还出来。

黄檀心中一松,他的确感到了右手正缓缓抽离出男人的胃囊,之时……男人按住他手的这一番按揉,却让他整只右手或多或少地沾满了胃液。

忍着刺痛,黄檀配合这男人的力道逐渐抽出了自己的右臂,当右手终于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黄檀立马倒退半丈,一手撑在隔壁墙上。
男人如若一有威胁,黄檀立时便将能陆离喊来动手相抗。

这厢,仙客来却不再有动作,而是盘腿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黄檀道:
“方才演得不错,有几分急智。”

黄檀一惊,自己居然还是被看穿了,转念一想旋即释然——臂动脉就在男人的舌根上含着,自己无论神色如何淡定,心跳却是不能掩饰的。

“你不问我为何放过你,又为何出手救你?”仙客来撑着下巴看黄檀的神色变幻,一边仍享受似地按揉不曾平息下来的胃部。

“我也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上。”回神过来的黄檀耸耸肩,相对着男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另一头,自己那惊悚未定的心境仿佛仍未平复下来。

“哼。”男人不屑地笑了一声,能与他抗衡之人当世屈指可数,况且即便这几个人会对自己出手,男人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见少年仍在皱眉看自己,仙客来心说这人应当不会还有后招,于是不着痕迹地扬扬下巴,道出了自己今晚的真正目的之一:“看看你的右手。”

“嗯?”黄檀狐疑地抬手,月光之下,胃液被擦净后,手上的伤痕也开始展现——
烫伤、咬伤、还有……腐蚀伤?
黄檀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被胃液腐蚀出来的伤痕,与那些孩子身上的伤痕竟是一模一样!

“不好,阿晴——”

陡然意识到了凶手能如何让阿晴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世,黄檀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直奔房门冲去。

窗外,三更天的打更声悠然响起。
隔壁隐约传来清脆的铃铛声,黄檀一僵——这是陆离在窗外设下的暗哨。

“……他来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09 17:53:00 +0800 CST  
十三上 交易

“叮——”

隔壁传来的一声脆响还未落,黄檀人已然奔向房门。而他转身一瞬,背后的仙客来眉头一皱——他分明窥见了黄檀满面的惊惧。

手要推开门板的那一刹,破风声从耳后袭来,黄檀一个回头,被那余温犹在的葫芦当头打了个正着。

“冷静点。”

仙客来不顾黄檀的奋力挣扎,将他捂住嘴,提着衣领,扔回了床上:“那只是只猫而已,凶手既知道你们在追查,又怎会傻到按原来的时间偷袭。”
果不其然,隔壁陆离那也有些惊悸的声音隐约传来:“是只夜猫,阿晴乖,别怕…”

听见那两人无恙,黄檀这才从焦躁中安定了些,见男人还捂着自己的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少年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
仙客来眉头一挑,没在意自己被猛啃了一口的那只手,而是伸指点了一点黄檀的头,毫不留情地嘲笑着:

“冲动。别跟我提关心则乱之类的屁话,对这点局面都没个掌控,还谈什么让我死在你手上?”

黄檀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坐回身子不再动了,只是那双瞪着男人的眼睛充着红色,不晓得是血丝还是别的什么。

男人也沉默了,也莫名懊丧起来——他堂堂「人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奚落一个十几岁的屁孩取乐了?
有时候,这少年的言行实在太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年纪了,可回过神来追溯到最深里,他也只不过是个国破家亡亡命天涯的孩子。

——等等,什么孩子!

分明是猎物。

悚然发现自己的观感似乎也有了些变质,男人的眉端拧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下竟想立刻离开这个房间。可落在对面的黄檀眼中,却又是另一番解读了。
黄檀仍然微喘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突然肃穆起来,于是他坐直,慢慢将自己那只伤痕累累的右臂垂在床边。
然后他低着头,轻声吐出了一句让仙客来始料不及的话:

“做一笔交易如何?”

闻言,原本还犹豫是否要拔腿离开的仙客来猛然顿住身形,面向窗外的脸一点一点地转过来,他盯着黄檀。

男人的脸上映照着骇人的白月光——他很明白少年要做何种交易。

黄檀依然如叶底暮蝉一般垂头沉默着,不去与这不知何时就会暴起噬人的野兽对视。

男人眯起眼睛,稍稍下垂的眼底有掩饰得极好的惊骇,他慢慢逼近了少年,像是变相同意了似的问道:

“你可知道,我对金银奇宝都不曾动心。”

黄檀仍然低着头,这次他再不说话了。
男人见黄檀不再言声,便两步踏在黄檀身边,双手撑着床板,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黄檀。
男人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几乎将黄檀吞没,黄檀有些艰难地呼吸着——男人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脸上,他面上甚至感到有些熔岩流转般的灼热。

“我问你,” 仙客来的声音顺着低沉的呼吸声流窜进黄檀的耳中,带着摄人的压抑:

“你当真要追查此事?”

黄檀缩了缩脖子,想与这男人保持一点距离,挣扎无果后有些艰难地冷哼了一声:

“自然是要的。”

“哪怕你活着走不出这梨花镇?”

“这哪里算阻止我的理由?”黄檀强撑着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耸肩,从郁洲一夜开始,他心底的某些念头已然开始破土生根了:

“赌命嘛,我这后辈子但凡赌赢一次,都是赚的不是。”

想了一想,安慰自己似的又补了了一句:“走不出去也罢,这世道着实让人厌倦。”

仙客来挑着眉毛看这人老头一般自言自语了半天,果然是如自己所料得打定了主意趟这浑水,接下来便是……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22 19:21:00 +0800 CST  
十三中 筹码

“至于筹码,我非你不要。”
“报酬,我便只有这条命能入你眼了。”

“………”
“………”

同时开口的两人面面相觑,对方与自己各执一子,却又下到了同一个位置上……这算默契么?

黄檀与仙客来,这两个心怀鬼胎的赌徒相对无言了半晌,最后还是少年本着雇佣方的立场,有些缓慢地开了口:

“条件是保护我,听我命令,不可对我有所隐瞒。”

男人笑吟吟地接过他的话头,语气像候鸟落下的飞羽一般轻巧:

“至于我的报酬么……”

对黄檀而言,却不啻于被判官之笔的墨点甩落在脸上。男人那极轻巧的话语钻进耳中,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道。

“只有你——不还价。”

即便是心里已然做好预备,此时,黄檀还是感到一股让他窒息的凉气从尾椎一路直上,一直突破到他天灵盖尽头的每一根神经。

黄檀明白,这种感觉叫做「战栗」。他不怕死,身体内生物面临死亡的本能却不能控制,尤其一步步走进那狰狞的凶兽口中,是黄檀自己的决意。

见黄檀控制不住地颤抖,男人的嘴角勾得更深了:“何时结货,待此事结束?”

黄檀终于抽出一只手来,反手用力推开男人的胸膛,被闷了许久后少年也微微喘息着:“非也。”

“提前支付也可——”男人笑得更深了,仿佛下一刻就要俯身张口将黄檀吃干抹净。

“四肢、躯干、头颅。”

“嗯?”男人停下动作,挑眉看着面无表情的黄檀。
黄檀还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声道:“若是有求于你一次,我以身体的六分之一为抵押,倘若六次之后、我身体六部皆抵押与你…”

仙客来盯着黄檀的眼睛,这少年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被分期付款的身体不属于他似的。

“皆抵押与我之后呢?”

男人眯起眼睛,眼见着少年要心甘情愿地入他的口,男人腹中的胃肠再次禁不住有些骚动了。
黄檀翻了个白眼,显而易见的事非要他开口说么……这人未免太恶劣了吧。

“悉听尊便。”他听到自己轻声说。

“那,梨花镇相助你一事,换你一臂?”仙客来摸着下巴,心中权衡着为了黄檀一条胳膊换取一场不平静的风波动荡是否合适…

“不好。”黄檀摇头,在男人稍显错愕的目光下伸出四根手指头:
“整件事结束后,四肢。在此期间,你须听我号令。”

“什么?”仙客来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小看了这个少年——一事一肢固然好,可过程却更使自己难耐折磨,且万一黄檀故意不喊自己出手,又以性命之虞逼迫自己主动出手不算筹码,岂不是要无限期拖下去了?倒不如待此事结束直接取得三分之二的筹码……
可若是全盘答应他,谁知道这少年会不会让自己做些试药暗杀之类要命的任务。

这少年,到了这等被动的地步,居然还在给他设局?

纵使猝不及防,「人屠」毕竟是「人屠」。
男人摇摇手指: “两肢即可,此地我不便露面,只在暗处助你,点到为止。若是要在不可为的情况下要我出手,额外再搭吧。”

黄檀见男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也不再纠缠下去,只是略一点头:

“成交。”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22 19:24:00 +0800 CST  
十三下 独思

在黄檀的据理力争和严辞抗议下,原本想抱着他一同入睡的男人还是上了房顶。

黄檀躺在床上,虽是眉头紧锁的倦容,却不曾入睡,而是仰头看着映进天花的月华。偶尔有瓦片触动的“硌啦”声从头顶传来,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男人胆敢在陆离在时闯进他的房间,只能说明武技上男人比陆离只高不低,因此他才匆忙拦住陆离闯入。

谁成想,这胆大妄为的男人却直接对他动了手……

耻辱——

黄檀的脸庞扭曲了,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经历了这此生未曾品尝的耻辱与血海深仇。

若不是……
若不是男人临走前自己陡然想到了父亲,想到了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继而出言与男人交易,他黄檀今夜便只能眼睁睁看仙客来离去,以后的每夜自己恐怕都会被这人以无数种方式凌辱一番!

思及此,黄檀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齿——

他恨自己当日算计不足,没将杀父弑母的仇人埋葬在燃烧的房中。
他恨自己棋差一着,让那男人从流沙与蜃妖之腹中留得一命。
他恨自己时至今日,仍在男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得靠以己为子、饮鸩止渴保全性命。

男人的身影就像一团吞吐着黑雾的浓云,始终牢牢把守着他的心门。
黄檀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男人确确实实是心怀恐惧的。

“制怒……制怒……”

深吸一口冷凉的空气,黄檀反复默念着方才突至自己脑海的那句话,正是父亲的那句话,让他猛然清醒过来,继而对男人提出了这笔让他扳回一成的交易。

幼时与父亲下中原的围棋,从来都是自己迅速起手攻城略地,而父亲只是在自己即将攻克全盘时轻巧地下几子,便让他功亏一篑了。
父亲微弯的双目里,清瘦的脸庞上,还有嘴角噙着的笑容里……始终是温和的神色。

“百战而一胜又如何,一战制胜敌之死穴,即可。”

“败势,又何尝不曾隐藏胜机?”

“檀儿啊……”

回想起父亲唤自己时那柔和的声音,黄檀再也抑制不住鼻头的酸意,不顾身上伤口被触动,他极深地吐息着,努力瞪大了通红的双眼。

怎么能让父亲看到自己哭了呢……

却依然有不知何起的滚烫热泪落在枕巾上,绵绵如雨落玉盘。

“檀儿不孝…!”



房顶上的男人盘膝静坐,托着下巴的样子,像是在出神。

「通感」一展,身下房中那少年的抽泣声自然无所遁形——即便他刻意压抑了许多。

月色加身,飘飖之柔几逾水缎。而男人却岿然如磐石,那张极有棱角的脸上,竟是一片漠然。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22 19:26:00 +0800 CST  
@汤圆儿

关于点地梅寓意和青先生的身份猜测那一点,对了一半,真是厉害。

考据党的脑洞实在是让我叹为观止,“点地梅”本为解毒却又身为毒师这个设定我想了蛮久的,居然被你看破了…成就感-1…

至于某些脑洞……我只能说,你们大学生现在思路都这么活跃的么…!跳得我都快找不到北了!有些脑洞看得我自己都想拿来用了!

总而言之,能有汤圆儿这样一板一眼又天马行空的读者,我之荣幸。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22 19:31:00 +0800 CST  
@冬银

我才写了五分之一的进度,你居然给我搞出来了一整篇长恨歌……

无法形容我看到冬银艾特我那时候的心情,要不是冬银你话实在太多(不是贬义…),看文字的时间太长让我有余地及时平复心态,我可能当场就用满屏玫瑰给你刷屏了…

好的,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作为报答给你的番外了。

就当是私人定制好了,场景、人物、剧情的决定权就完全交给冬银你啦。

思及《异客行》成文之费事劳神,十分感谢。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22 19:37:00 +0800 CST  
【全文完】





(配合楼上)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7-08-26 14:55:00 +0800 CST  

楼主:八方羽追

字数:157188

发表时间:2017-06-16 0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5-04 16:15:36 +0800 CST

评论数:77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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