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异客「男吞」

眼见男人就要张口过来,黄檀立时反应过来如果自己失去主动性,想要和制住陆离那般制伏男人根本不可能,于是黄檀急忙大声道:“等等——”

许是因为男人掌下力道没轻没重,许是少年此时也无法真正镇定下来,声调尖锐得有些变调。

闻声,男人却铁了心似的不曾住手,只兀自张嘴靠近了手中的黄檀。

黄檀眼前一阵由明转暗,只见鲜红的颚顶猛地拉起一个狰狞的弧度,其上的垂舌跟着如水滴般颤抖了几番,涎水自上而下悬丝如流,这森然景象看得黄檀再也抑制不住震如雷动的心跳,整个人几乎难以呼吸,匡论出声言语。

如有灵一般的舌将要伸至黄檀面前,黄檀这才陡然一个激灵自那巨大震慑中清醒过来,在男人将自己卷入口中的前一刻出声道:

“容我自己进去!”

淌落涎水的长舌似乎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径自在黄檀的双颊、胸腹打了个转,舌面那柔软而粗糙的凸起使得黄檀一时恶寒丛生,就在他几乎以为男人要将他卷入口中时,那可恨的长舌落在了自己脚边,而捏在身上的力道也尽数松去。

不待少年暗自松一口气,男人眯起双瞳,威胁之意乍现,少年只得艰难地踩上这鲜红、潮热而柔韧的长缎。

第一步才上去,不待黄檀踏上另一只脚,男人眼瞳骤然大睁,蓄势已久的舌尖一个上挑,黄檀连一声惊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来,整个人竟是被男人抛到了半空里。

这上抛的力道极大,黄檀的视野里尽是旋转的周身景象,而当黄檀奋力扭转脖颈向下回看时,整个人险些崩溃——男人正大张着口,静静等待着他的回落。此时,那深藏于喉舌之下的深邃黑洞此刻暴露无遗。

黄檀只来得及眨了一次眼,那大开的血口已是近在咫尺,黄檀心里只余一个念头——被算计了……

他万没想到,这男人有的压根不止自己脑中那几种匮乏的玩法,对这男人的低估使得黄檀再次陷入了无力反抗的境地。

然而,黄檀并没有再如昨夜般闭眼等死,而是无声地屈指成爪——他要在被吞下的那一瞬,以命搏命地撕裂这男人的喉管!

落身处一片湿润柔软的触感,男人的口中于黄檀来说还是逼仄了些,尤其是男人正不断抬舌试图将他推向喉咙深处。

黄檀此时正周身与男人的口腔紧紧贴合,只能勉强直面着男人的喉管,眼看随着背后大力的前推,自己的视野也逐渐昏暗,黄檀终于在男人闭口之前,看清了自己的目标。

此时的男人一手捂住唇齿,一手抚摸着喉咙,舌面不断上顶,同时极贪婪地吞咽起来,似乎在试图以上颚和舌面将口中少年身上的气息榨取干净。

黄檀浑身沾满了男人的涎水,几乎难以睁眼,脸庞也因极度愤怒而扭曲至极,只在心里祈盼男人能立马把自己吞下去,免受此罪。

终于,男人缓缓后仰下去,舌根上下陡然拉开一个危险的弧度,口中小人儿随着一声吞咽,终是被挤进了喉管。

黄檀身体一个前倾,心知是男人终于按耐不住了,不顾脸上涎水滴落,强睁开了双眼。整个人在愈发拥挤潮热的空间中,以一个极憋屈的姿势蓄势待发着。

幽暗的濡热之中,黄檀在愈发明显的心跳声里敛声屏气,有精光乍现于少年双眼。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3 15:05:00 +0800 CST  
二三中 如琢

身体在男人喉管的压迫中向下,黄檀以指尖细细感触着周身,而当那喉管皮下血道的细密质感乍一被触摸到,黄檀登时目露杀意,压抑着杀机的双爪毫不犹豫地撕向这最为脆弱的地方——

男人躺在床上,半眯着双目假寐,被先前几次吞咽进的少年气息激活的腹中器官欢欣而舞,蠕动地愈发猛烈起来。

直到那个不老实的重量落进胃里,男人眼见自己的上腹实打实地隆起了一个饱胀的弧度,终于斜斜躺倒在床上,嘴角的勾起愈发深提,最后,化为了一场酣畅而无声的大笑。

而陷身于男人腹中的黄檀,整个人如遭雷击——男人的身体实在过于异常!方才他瞄准的是一处充满血管的柔嫩部位,换作常人早已血肺窒息而死,而自己初一碰到男人,指下的触感便是一片坚硬,那触感分明是骨骼!

可常人喉管只会在其外生有软骨,又怎会在喉管内壁生有骨骼……黄檀将要被疑惑淹没头脑之际,一双蝠翼凭空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仙客来……”黄檀失神喃喃道,突然整个人失控了似的疯狂捶动着男人的胃壁:“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闻言,男人神色微动,似乎有百番情绪呼之欲出,却最终化为了眉尾一跳,整个人只是沉默侧躺过来,上臂紧紧压在腹中鼓动处,紧绷着弓起身来不再言语,似乎是想要将腹中那失态的少年拥进怀里。

好在黄檀的怒意来去倒是快,不过几息便不再疯狂,许是因为男人胃里实在压抑,他只身盘腿而坐已是仅容,要在这浑浑浊气中运力撼动男人厚实的胃壁,确实太过难为了他些。

认了命似的靠坐在男人胃壁上,黄檀抬手缓慢的抚摸过面前的每一寸逐渐活跃起来的褶皱,他虽看不见,但掌下越发粘腻触感分明告诉他——男人的胃迫不及待地要开始消化他了。

“我还余多少时间?”

少年闷声自腹中传来,听得男人不由得循声去伸手,隔着腹壁抚摸着少年的脑袋,笑道:“不怕我是魔物了?”

黄檀的语气却出乎男人意料地不那么沉重:“我人都在你肚子里了,你是人是鬼还有何分别?”

男人听出来了,这小子拐着弯儿骂他呢,立马抬手不客气地隔着腹壁给了黄檀一巴掌:“知道是被我吞了,还跟我耍嘴?”

黄檀忍着背后开始被腐蚀的刺痛,嗤笑出声:“我生既已不欢,死又何惧?”说着话时,四下探索的双手逐渐靠近了头顶心脏的位置。

男人不再回话,正当黄檀以为男人再次识破他意欲何为时,男人并指点在了胸骨之间几处大穴,这才又抚摸着上腹中的少年,低笑道:“……我怎么舍得这就要你的命呢?”

黄檀一愣,两腿之间的胃底突然张开了一个不断伸缩的口,原本聚集在周身的胃液随之尽数流下,小口很快颤着关闭如常,而紧紧压在黄檀身侧的胃壁竟也不再分泌那要命的胃液。

怪了。黄檀皱眉,这老小子打什么算盘呢?

“黄檀小子,”男人拍在腹壁上的声音让黄檀回了神:“可还舒适?”

黄檀无语地看着四周不断簇拥着自己蠕动的肉壁,没好气地揍了一拳上去:“好得很啊!”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原本就隆起的上腹,此时又不时随着腹中少年的负气击打而再次鼓动起来,这自内而生的鲜活震动递着一股凉气直探向太阳穴,只叫男人的呼吸越发舒畅,于是男人勾着笑容深深吸气收腹——整个胃壁顿时回压,将黄檀贴身挤得分毫难移。

这一瞬,仙客来终于感到了他追逐了许久的那份欢愉,腹中的少年在此刻与自己仿佛完全化为一体,又困顿于自己腹中不得挣离,奋力挣扎而引发的胃壁鼓动将少年的不安、心悸、愤怒乃至些微绝望,尽数传达给了男人,转而被男人吸收为无与伦比的满足与快意。

长长叹息一声,仙客来的手掌反复回碾着腹中抗拒的少年,再次低笑出声,而这低笑声中含混的言语,却让腹中恼火不已的少年都忘了挣扎:

“从见你第一眼我就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将你吃进腹中,世上便再也无人能叫我有半分食欲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3 15:09:00 +0800 CST  
这不知是肉麻还是真情的话,饶是黄檀心态再淡定,也决然是如今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你个老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父母的血仇,你得给我背着!”
言及故去双亲,黄檀的声音顿时颤抖起来,这实实在在的仇恨,比什么都能鼓动他要取了男人性命的渴望。

“既然你当真要寻仇,那就给我好好想一想,”男人听腹中小孩的声音越来越不对,沉声道:

“归其根源,郁州屠城是谁所为?我不杀,难道那些慕兰杂.种便能放过你们?你这样一念独行,与那轻易迁怒的梨长青又有何异?”

黄檀愣住,一时间竟沉默下来——不可否认,屠城至今,他的眼中只有这男人,仿佛【人屠】便是这铁定的祸根苗一般。现在经男人一讲,黄檀惊觉自己似乎早已落进了一个广无边际的局里。

“你父母,我葬在你家的后院子里。”

男人这话一出,黄檀再度木愣住:这男人从废墟里爬出来,居然还有心至此?这当真是【人屠】所为?

“黄杞棠,他配。”

“你也认识我爹?”许是男人腹中实在不好呼吸,黄檀彻底陷入了大脑迷蒙的状态。

“应该说……”男人头颅后仰,吞进了几口空气,继续道:“往前几十年,天下谁人不识他黄杞棠?”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3 15:10:00 +0800 CST  
二三下 如磋

接下来无论黄檀如何追问,男人却始终不再透露半分关于父亲的消息,叫黄檀恼火得很。

既然追问父亲这条路走不通,黄檀耐着颅内隐隐作痛,转而问道:“你说郁州被屠城是必然,为何?”

仙客来活动了一番腰肢,勾起嘴角一道诡笑,手掌在腹上一字一顿地拍了四下:
“既然想要真相,那你便自,己,追,查。”

黄檀郁闷之下,伸手捏住胃壁褶皱,大力猛拧了半圈,就是这下了力的一拧,让原本悠闲的男人身体陡然一僵——胃里像是有道钻头在顶着胃壁,一个发劲,竟是打着旋儿要钻出来似的痛。

整个胃袋颤抖了一下,男人立时按压住上腹:“你方才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男人便后悔了。

果然,黄檀立刻从男人反常的语气里,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举动定然有异处,于是试探地再次掐住了几条兀自微颤的褶皱,掐进肉的指甲猛然发力:“没做什么啊……不过是这样罢了?”

男人眼瞳陡然睁大,一掌击在胸口,数根肋骨顿时如几柄利剑一般交错将胃格住,连带胃里的黄檀也四肢大开着动弹不得。

“既然在我的肚子里,就给我安稳点。”

男人略带喘息的低吼与不再舒缓的心跳声入耳,黄檀会心一笑,嘴里嗯声算是应了男人的话,果然不再乱动,在心里默默记住了男人的反应。

“说认真的,你何时放我放出去?”

剧痛才消,男人又恢复了那副悠然又欠打的神态:“入了【人屠】口里的人,可没听说过有活口啊。”不等腹中小人儿发作,男人将拳头轻轻碾过上腹,兀自道:“等你考虑清楚何去何从再放你出来不迟。”

黄檀皱眉推开压迫而来的胃壁:“什么何去何从?”

“我若是现在放你出来,你有何打算?”

黄檀一时噎住——直到一炷香之前,他的目标都是这男人。经男人方才的提点,黄檀对这黄沙下掩埋十数年的过去已是起了些好奇,这好奇甚至隐隐压过了对男人的恨意。

“怎么,还没想好?”半晌,男人听腹中没了动静,于是半起身,收腹长吐一息,收到来自腹中小孩的拳头数枚,这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又倒回去。

“你让我好好想想,不要吵。”

男人巴不得这小子在肚子里多呆一会儿,也不再催促,只安稳倒在床上,间或几次深呼吸和腹中小孩来个亲密接触,也不再说话。

黄檀此时只觉脑子里乱得很,只有一点是定的:现在,自己所知极其有限。

无论是父亲的往事、郁州那场突如其来的屠城,还是才告一段落的梨家之变。

以他黄檀从前喜静乐道的性子,上一代的恩怨他不屑去继承;父亲在自己出生前究竟在这世上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亦不在乎;屠城一事经仙客来一说,背后隐情也扑朔得让他想掉头就走……说到底,若不是父母罹难,他情愿在郁州里安然埋名一生。

可是自从遇见了仙客来,变故一件一件来得叫他应接不暇,光大漠里的三大天灾就一次性见了俩,更不必说后面接连的暗杀、中毒。
还有,不算那些个想要他命的人,如今单单想吃了自己的就有两个,黄檀直觉告诉自己:若是再继续走下去,麻烦恐怕只多不少。

可是……不这么走,自己哪里还有路可走?

黄檀不得不承认,郁州城头烟光翻卷的那一刻,自己的人生就再也不能安然如常了。

想想也是可笑,父亲竭力给了自己一个平常的童年,自己却要在他离世之后,再投身进他那惊涛骇浪里。

思虑良久,黄檀揉了一把脸,捂着脸闷声道:“喂,老小子。”

男人的声音从顶门落下,有低低的笑意:“嗯?”

“吃了我的感觉如何?”

“好得很。”男人用黄檀回他的话原句奉还,只是其中笑意更深了。

黄檀的手指张开,瞪大的眼珠子里含着一股狠劲儿:“以后,你要跟着我。”

男人没言语,笃定了这小子还有后半句。

黄檀果然喘了几番浊气,待心跳不那么剧烈了,才继续道:

“父母的仇我忘不了,你也脱不掉,但我先要把慕兰的意图掰扯清楚。在你死期之前,你就留在我身边,往后,你手上沾了血,就算是我手上沾了血;你害的命,就算是我谋去的命……既然我黄檀命里要撞见【人屠】,那我便要不能再叫你四方为祸。”

男人听得奇异:“旁人遇上【人屠】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凭你就要我当你的跟班?”

黄檀仰头去看那不时张开的幽幽深口,耳畔有稳健的心跳声隆隆作响,仿佛在暗示着男人早已预知了这场交涉的走向。

黄檀闭上眼,不愿再去看这被欲望填满的肉囊:“被你夺去的性命太多,我父母是最后两条就够了。”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轻巧地带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想请动【人屠】,这价位可是不低啊……”

果不其然,黄檀一听这话就来气,毫不客气地一脚蹬在男人胃壁上:

“我人都在你肚子里了,你个杀千刀的老小子还图别的?”

闻言,男人哈哈大笑——这小子,果然是看准了他。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3 15:16:00 +0800 CST  
(突然好奇这章拢共能炸出多少潜水的来hhhhh.)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4 14:15:00 +0800 CST  
二四上 条件

“哗——”

黄檀抹去脸上的水痕,面无表情地抬头去看那方才泄水下来的贲门:“……下次喝水之前,你要提前说一声。”

话音未落,男人含着的后半口水又跟着“咕噜”一声,把黄檀当头浇了个透。

黄檀:“……”

“嗯,”感受到了腹中那股要成了形儿的怨气,仙客来促狭地勾着嘴角笑道:“方才,我要喝水了。”

你说说,这人怎么就能恶劣成这样!

黄檀咬了咬牙,心下警醒自己:此时不宜与这疯子置气。架不住自个越想越憋屈,就越是想要动粗,奈何黄檀这小身子骨在男人坚韧的胃袋里连伸展都费力,只好作罢,转而强行冷静地开始考虑何去何从,以转移自己的愤怒:

看老小子守口如瓶的样子,父亲过往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不过陆离曾说有个慕兰老人提点他去寻“蜃”,看样子这老人是有几分能耐的,不知对自己父亲的过往有多少了解。

郁州故里要回一趟,一来是为了拜祭亡亲,二来黄檀也实在很在意男人身上的蜈蚣纹身,假如父亲确实曾有记录,或许能找到点父亲和那老小子之间的联系。

一想到纹身,黄檀猛然想到了岩洞里那一夜,男人腹中诡异的“嘶嘶”声。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男人的腹中原本有什么猎物挣扎得极剧烈,而那自下而上的“嘶嘶”声传出之后,男人腹中的闹腾几乎立时平息了。

那诡异的声音是什么?它一直潜藏在男人的腹中么?那东西和男人的关系是共生还是一方服从?男人一定知道自己腹中有那东西,那如今他身陷男人腹中……

深想下去,黄檀只觉后背靠着的胃壁窜起来一股寒意,径自渗进了自个骨头里:只要那老小子愿意,自己的处境恐怕随时都要凶险起来。

斟酌再三,黄檀开口道:“待我伤好之后,我要回一趟郁州,你与我同去?”

不出意料,收到了来自男人腹外的一拍:“好。”

黄檀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试探地问出了关键问题:“那……你何时放我出去?”

闻言,仙客来无声地勾起了嘴角,这神色若是让黄檀看到,必然已戒心大起,可惜黄檀此时身处腹中目不能视。

“你若出来了……”男人再次深深吸气,腹壁战栗着塌陷下去,上腹左侧隐约显出了盘膝而坐的人形,男人伸指去敲那小人儿的头,同时腹壁随着吐息回胀,笑道:“那我这肚子若是再饿了,该如何呢?”

黄檀此时没有做无谓反抗的心思,只专心去想如何回答,任由那滑腻的胃壁肆意贴上自己的皮肤:“你在与我见面之前,是吃什么过的?”

仙客来明知黄檀问的是梨花镇见面之前,却故作不知地低声笑道:“慕兰人糙,中原人腻,莴楼人腥……这世上的人种我尝了个遍,只有你,入口纤韧…嘶——”

话还没说完,腹中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男人倒吸一口冷气,嘴角却勉强带着一分笑:这小子,明显被气得不轻。

黄檀也喘着粗气,心道坏了,又着了这老小子的道了!

“怎么?”男人翻了个身,手自然地按揉着余痛未消的上腹,一边继续给黄檀添火:“舍不得了?想在我这肚子里留个印记?”

出乎他意料的是,黄檀并没有进一步被他激怒。有咬牙切齿的声音模糊地从腹中传出来,听得出极度克制的怒意:“你知道我问的是何时。”

男人嘴里哼声笑了一笑,手上按揉的力道加大了些:“自那以后,我不曾进食过常人。”

黄檀被身前那纠缠不休的腹壁压地青筋频跳,耐着性子道:“一直不曾?”

“一直不曾。”

片刻之后,男人又补了一句:“如今等到你,值了。”

这话黄檀听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强忍不适道:“既然你如此……钟情于我,我们可以再谈一个条件。”

头顶传来“嗯”声,是男人在示意他继续,于是少年道:“从前的六部之约还作数,我每有求与你六次,便……任你摆布一次,如此反复,如何?”

说到“任你摆布”时,少年的语调里已没有了初次与仙客来谈条件时的不甘愤懑,只余了一步三思的谨慎。

仙客来心道这小子又一把好算计,且不说这六比一如何,一个“如此反复”,便框定了他不能一时兴起将这小子消化个干净。

虽说他原本就不打算给这小子一个痛快,但若是自己任性的余地被他黄檀给制住,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堂堂【人屠】,凭他一个毛孩子也妄想压制得住?

于是男人伸展了一下筋骨,以极懒散的语气道:“我若是真想吞了你,你有多少条约加在我身上也没用;我若是真不想放你出来……”说到后面,男人语调陡然降低,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纵然你是黄杞棠本人,也要在我这腹中,困一辈子!”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7 13:18:00 +0800 CST  
二四中 寻死

言罢,男人手腕暗自发力,示威似地在肚腹上拍了一拍,不顾腹中少年如何颠簸,兀自翻身下床,出门去嘱咐了一声。

片刻,一桶热气氤氲的新水被稳稳当当落在了房中。

男人开始一件一件褪去身上衣物,沙漠汉子的粗糙发肤与健硕筋骨在仙客来的身上展现无遗,结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让人不由得幻想若有一盆水银泄在男人身上,那它们必然崩解成无数银珠,随男人肩窝之下那纵横起伏的肌肉走势,尽数游走个干净。

若有美中不足,便是男人那隆起、偶尔鼓动一番的上腹,着实有些破坏这一身的协调感了。

自打那句威胁之意甚浓的“纵使你是黄杞棠本人”出口,腹中少年便再无动静。仙客来估计,以那小子的性子,决然不是怂,四成是怒了,六成……想着怎么在肚子里折腾自己呢。

对少年的反应实在期待得很,于是这恶劣的男人玩心大起地叫了一桶水,他要再给腹中小人儿一个不大不小的刺激。

热水漫过男人胸口,他腹中的黄檀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四下里越发热了起来。

男人方才一口回绝,其实是黄檀预料之中的——谈判嘛,总要狮子大开口,然后慢慢削到双方都接受的程度。可黄檀没想到的是男人竟能如此不留情面,一句话便堵死了谈判的后路。这秀才遇上兵的感觉使得黄檀顿时有些无力:自己之前托大把男人强留住,或许要引火烧身了……

罢了罢了,既然自己成了那老小子的腹中之物已是半宿,而那魔物依然没动静,八成是受那老小子控制的。与其多心,不如想想如何治治这疯子。

心有不甘地苦笑着仰躺进男人的胃壁之中,突觉有一股热意自身周渗透而来,可怜黄檀被折腾了半宿,终于受不了了似地怒蹬在蠢蠢欲动的腹壁上:“你又在做什么?!”

男人却不回话,低垂着眉眼,饶有趣味地看着被上腹挣扎出的一小朵水花,俯身使那未消的波纹尽数漾进口中,接着喉结一个轻微的滚动——

“哗啦”一声。

黄檀面无表情地伸手抹去脸上的又一把水珠,深呼吸,喃喃自语道:这人是【人屠】不可以常理度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行!他还是想弄死仙客来!

于是少年气变了调地冷笑道:“老子在你肚子里被你个【哔——!】折腾了半夜没个安生,你他【哔——!】地还敢【哔——!】地去泡【哔——!】的热水澡?”

这怒不可遏的语气一传出来,侧耳细听了许久的男人终于又深勾起嘴角,前夜里被梨长青和陆离折腾出的郁结,终于在此刻被少年的失态一扫而空。于是男人靠着桶壁换了个舒适些的姿态,借着五脏六腑里的热气儿往口中蒸腾的劲头,长舒了一口气:

“是啊……”

黄檀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若是有人问他世上何事最使他绝望,七日之前,黄檀会说是父母横死;五日之前,黄檀会说是天灾临头;两日之前,黄檀会说是无妄之灾。

可此时此刻……还有何事比得上此时此刻?!

被那疯子吞进腹中百般受辱,脱身还击谈判俱不得手,偏偏自己这副样子那人还颇为享受……

少年的小脸上神色缤纷至极,愤懑杀意痛苦悲戚……种种情绪尽数揉在了一处。终于,他低垂着头,黑暗之中再看不清他做何神态。

“【人——屠】!”

腹中陡然一声怒吼,震得仙客来猛然睁眼,暗道听这小子语气,怕是又要和沙暴那番一般走极端!

看来自己这把玩得又过分了。男人毫无悔意地这么想着,嘴上开口道:“怎么?想自己爬出来?”
毫不理会这男人的调侃,黄檀径自直取身下那兀自紧闭的幽门,他盛怒之下,竟一把将那收缩紧致的肌肉拉扯出了一丝缝隙。

男人只觉腹中一坠,这突如其来的痛感与前时大不相同,若之前只算撒娇似的小打小闹,此刻的撕裂坠痛简直如剜心般剧烈。即便是男人这一等一的耐性,竟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从疼痛的部位和那隆起下移的方位,男人立时明白了少年意欲何为,于是五指紧紧将腹中凸起制住,语气中带了怒意道:“你不要命了么?”

黄檀虽身形被定住,手掌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发力,嘴上发狠道:“我不要谁的命?若是这魔物除了,我不信你还能再吃人;若是我死了……”
黄檀话锋一转,哑着喉咙笑道:“我与你搏命的次数还少么?”

言罢,黄檀吐气开声、掌下发力,竟生生将那颤抖不已的幽门扯开了一个口子。

这一扯,引得男人整个胃囊跟着颤抖起来,腹中被剧烈地撕扯开,这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苦使男人的喘息倍加费力。身体摇晃了几下,男人躬身在桶中,拳头狠碾住了腹中的罪魁祸首。

脚下一阵天旋地转,黄檀扶住胃壁站定,虽还被男人紧压在胃里,但黄檀的目光始终不离那半步之外的幽门。

男人仍在喘息,一时间极速鼓动的心跳声让黄檀明白:这老小子,这次是真慌了。

“你……当真又要以命搏命么,你知道另一头是个什么东西么?!”
黄檀冷声一句“亦复何求?”,硬是自胃壁的挤压中脱离出来,不顾男人再说什么,纵身跃入了另一方凶险之地。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7 13:21:00 +0800 CST  
二四下 觅活

男人的肠道比之胃里,更为逼仄,黄檀只得伏身其中,靠四肢发力,艰难地向男人腹中深处挪动。

体外,幽门被强扯开的剧痛逐渐被腹中食物蠕动的饱胀感抵消,然而,仙客来已是无暇去享受这等舒缓的快意,他能感知到,随着少年这个不速之客冲进肠道里,另一端的那东西,似乎也要苏醒了……

“混小子,就知道给我招惹麻烦……”

忍不住低骂一声,仙客来自桶中一跃而起,不待落定便转眼将注意力落在了少年搭在一旁桌椅上的衣物——瓶瓶罐罐包包裹裹的药物,被端正地写明了用处,正齐齐排在那里。

“独活,用以白日癔症,若过量服用,此生不得沐于日光……”
“采玉,用以外敷止血,若不慎入体,半刻全身血液便尽数凝固……这小子都乱配了些什么东西。”

看着这些颇有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黄檀个人特色式药物,仙客来不禁摇了摇头,伸手去取排在最尾的小瓷瓶——见血封喉。这正是那取自青先生的暗器,又经黄檀提炼至纯,号称四十息之内毁人神志的毒物。



黄檀此时耳中满是比之前更为延续而响亮的肠鸣声,只是,当他越是向深处挺进时,偶或有非人的“嘶嘶”声自那深处传来。

饶是有了赴死之心,在面对无边的黑暗与未知生物时,黄檀不免心生不安,但思及这男人对他做过的种种好事,黄檀心下不安顿消,转而满心杀意地接近了那愈发清晰的“嘶嘶”声。



低头看着腹上那兀自向下深入的隆起,仙客来低声笑道:“看在你这般不要命的份上,便宜你小子一次。”

言罢,男人将食指在瓶中搅了一搅,继而出手似疾电一般毫不留情,一指猛然捅进了自己脐门深处,暗色血液随着指尖的迅速抽离,立时喷涌而出。冷凉与痛感拧成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劲,男人的脸上登时冷汗密布,再咬着牙去看那兀自涌血的脐门——有黑色的阴影,在腹壁之中的血管间蔓延。

“接下来,就看你造化了……”男人的眼瞳开始有黑色如树桠一般爬升,不待他再出言提醒些什么,整个人便陷入了昏沉之中。

黄檀此时的心跳也到了极点,那魔物的声音告诉他,两者距离几乎转个弯便是咫尺之间,而那东西的个头,似乎要比他想得大得多……

正当黄檀要硬着头皮上前之时,“嘶嘶”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令他头皮发麻的细密点地声自前方由近及远地传来——那魔物居然离去了。

尚不等黄檀皱眉,变故陡生:男人的五脏六腑突然不约而同地战栗起来,似乎每个角落俱有细密的点地之声在飞快游走,黄檀不由得四下张望,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那魔物究竟游走在何处。

紧接着,黄檀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正被四周的肠道簇挤着后撤,这簇拥的力道极凶猛,几息之间黄檀便被推回了胃里。还不待黄檀讶异出声,胃壁也立时开始将其向上推去,看这架势,似乎要将男人体内的一切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黄檀不由得狂喜,却不想自己突然再次剧烈战栗了一下,整个人……似乎拔高了半寸。

要恢复了?

黄檀登时哭笑不得:自己这都要被仙客来给吐出来了,才告诉我这药是有时效的?那自己之前干脆安稳等着这一刻把这老小子的肚子撑裂不就好了?

罢了,来日方长——方才险些再次生死一线的黄檀,此时显然看得很开。



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太好,黄檀仰面躺在地上,待三刻之后完全恢复了身姿,才去看一旁昏倒在地的仙客来。

这次,男人确是真真地昏睡过去了。

看到那鲜血横流的脐门和一旁打碎的小瓷瓶,黄檀立马猜到发生了何事,只是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老小子为了不让他碰到那东西,宁可搭上自己半条命去服剧毒?

半晌,黄檀还是叹了口气,回身取块帕子蹲在男人身边,细细擦拭着那染了血的大蜈蚣,清理干净、上药、贴纱布。

看着男人那即便昏睡过去也不由自主勾起的嘴角,黄檀嘴里“啧”一声,顿时打消了要把他拖上床的好心,转而自己也躺下,将头枕在了男人微微起伏的腹上,低声自言自语道:

“你说你个天杀的老小子……又笑什么呢?”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7 13:25:00 +0800 CST  
(感谢前一章各位的热情回复,加更章便作为回礼来向你们致谢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3-27 13:28:00 +0800 CST  
二五上 昏噩

即便仙客来因中毒陷入了极深的昏迷,但出于在刀剑尖上游走半生所磨砺出的「通感」,最原始的知觉便成了他最后的一道防线。

腹中的感觉难以言喻,似乎有飞散而变换的卷曲细丝在胃壁扫拂,微微发着热与光,时而又密绕成一团摇曳飘荡的绒团,沿着肠壁无声蔓延。

体外又有熟悉的重量压在腹上,知觉告诉男人:外形浑圆、还带了点沉甸的温热。

但此时剧毒所致,男人的推理能力显然已丧失殆尽,“那或许是一颗头颅”这般直白的推断竟也做不出来。
——确认了这一点,黄檀才稍微松了口气,对于后半夜这男人是否会趁自己睡着时发难,他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等确定了这男人是实打实地昏迷过去,黄檀反而又无心睡眠了,头还枕在起伏舒缓的腹壁上,心绪却不知飞出了多远。
他没法不在意这个正被他枕于身下的男人的来历。
更何况,这男人对他想了解的一切了如指掌:异常的骨骼、父亲的过往、慕兰的意图、屠城的始源……

男人为何对他守口如瓶,黄檀不知道,但他直觉男人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绝非单向的“知晓”这么简单。

黄檀悲哀地发现,无论是基于哪一点原因出发去探寻纠葛,自己与这杀千刀的老小子,往后恐怕只会捆绑得越来越紧实,更何况目前为止,自己唯一可着手探考的,也只有这老小子的诡异身体了。
恨恨咬牙,耳下腹壁却又不合时宜地低鸣起来,直叫黄檀触了火炭一般跳起身来,挑眉狠瞪着昏睡依旧的男人,这一瞪,这张脸倒是叫黄檀看出了神。

都说人如其名,“黄杞棠”这名字一听,便能使人与那玉树临风的坦荡君子联系到一处;那“青桐”同样与淡然飘逸的娉婷少女之姿挂得上钩;可仙客来这张面皮,就是把天底下第一等的弓手请来仔细揣摩,恐怕也寻不出一丝一毫的仙气:
单单那双眼一开,立时便是匪气四射的凶戾,仿佛下刻便要悍匪似的将一口浓痰啐人一脸,可这男人偏又惜字如金得很——许是因他常将到口的话再生吞回去,男人脸颊两侧的肌肉极有棱角感,生生将他满目煞气收敛了个干净。就是这么半副金刚怒目的面相,偏地阁又生得沧桑方正,泛青的胡茬让黄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光滑的下巴颏,少年心性,暗自羡慕。

饶是黄檀与他不共戴天,但对着这张面皮,黄檀也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人屠」确是生了一副乱世豪杰之相。

……所以我才不能再叫你去为祸人间。

眯起眼,黄檀的双手不由自主绞在一起,像是竭力压抑住趁男人昏迷而去下杀手的决意。

当真要趁他虚弱下手?那我为何一出来便要急着给他治伤?这等大好机会若是任它过去……
黄檀这厢正这么内心斗争着,男人的嘴角却动了动,像是要勾起来。黄檀这几日早已对这副极恶意的表情产生了极其警觉的反射,整个人立时后跳几步去抓那把蜃匕「四方」。

还好,男人只是于昏睡中转了一转脖颈,头偏到一侧便再度沉沉睡去,闻其鼻息,似乎睡得更沉了。留一只惊弓之鸟在三步开外兀自懊恼不已——黄檀啊黄檀,瞧你这点儿出息!

虽然嘴里这么说,黄檀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若是在这煞星身边不加点防备,赶明儿醒来怕是骨头都不见了。

睡是不要想睡了,难得「人屠」不加防备地昏迷过去,取他性命暂且不成,但趁着此时从他身上榨取点消息,黄檀还是很乐意的。

再说了,既然我黄檀睡不好,你个老小子又安敢酣睡至此?

打定了主意,又眨了一眨眼,黄檀披上一件袍子出了门,半晌又神神秘秘地回来,在小桌边端着凉茶晃悠起来,似乎在谋划些什么。

门外叩了一声,有女子的强忍笑意的声音:“小弟弟,你要的绳子蜡烛和秆管来啦。”

黄檀礼貌地道了声谢,心下纳闷那女子为何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奇异……和同情?

算了。

黄檀不再去管那女子的眼神,回身在小桌边将一件件物事一字排开:迷药、拆解开来的蜃匕、长绳、十二根蜡烛、秆管。

抬眼去看那昏噩的男人,黄檀的眼中有诸多光彩闪动:不忍、快意、好奇、大仇将报……

“既然你在腹中百般折辱我在先,那便不要怪我黄檀今夜不仁。”

他却不知道,低声发狠时自己无意识间微提的嘴角,当真像极了往日里的仙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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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4-29 17:34:00 +0800 CST  
二五中 挣扎

黄檀将迷药一半封于蜡里,一半融进水中,又取「四方」中的针挑起封药的蜡,持针走到五花大绑的男人身边,蹲下身子探查其鼻息是否有异。
观其沉睡依旧,黄檀这才放下心来,找了块脂粉浓厚的帕子捂住口鼻,在男人鼻下三寸点着了蜡,旋即回身去使针蘸那药水,蘸一下,便在男人四肢关节上轻扎一创。
蜡燃完了,昏睡的男人身上亦多了十二道针孔,黄檀这才松了口气——内服外用了三人的量,今夜这男人该是彻底醒不过来了。

前戏结束,黄檀俯身到男人腹上,对那方才止血的脐门端详了许久,一面使手指在男人腹壁自上而下做急缓蛇行,一面看男人是否有所反应。

果然。

于是黄檀大胆地反身骑坐在男人腹上,一只手顺其腹肌起伏游走,一手则以温热的掌心抵住脐门,缓缓盘揉起来。
不过片刻,黄檀掌心传来一阵湿热——方才愈合的创口在黄檀刻意加力下绽裂开,座下的腹壁似乎也因这阵撕裂而起伏得愈加深重起来。

见状,黄檀如有所料一般不急不徐地取针与药液来,一手稳稳执针,分毫不差地将其斜插进男人脐门,一手将小瓶口搭在针上,使细流沿着针身尽数注入了男人的腹中。
不多时,腹壁那挣扎的起伏在黄檀的凝视中再度平息,男人的脸上虽还密布冷汗,却不见了丝毫痛苦之色。

针依然留在男人腹中,黄檀起身坐回到桌旁,使「四方」将秆管从中间劈开,再对那半片圆管内壁反复切出数条浅沟,最后将其以蜡打磨。终其过程,黄檀始终不曾回头去注意背后的男人是否有所动作。

经过黄檀的反复补刀,仙客来的意识如遭压顶一般整个陷入了极沉的混沌之中,起初因剧毒与腹中魔物的作用丧失了清醒、又在黄檀那重重药力下被挝折近乎失感的意识此时简直如沙暴之中的枯草,垂垂而朽。

然而,「人屠」毕竟是「人屠」。即便意识将尽,那如错节盘桓之根深埋于大地之下的潜意识尚存,虽不能言语行动乃至思索,感官却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将极微弱的信号送抵了男人。

脐门有冰凉的刺痛由浅入深,似乎有光晕从腹中扩散开来,继而是充满冒犯之意的、麻木的无力感。

若是平日,仗着最基本的反射,于千军之中杀出重围绝非难事,可这生死关头救了他无数次的强大意识,在此时却成了一把断了刃的剑柄——黄檀在他的关节与创口下了猛药,使得陷入迷魂的「人屠」徒留一副杀心却无肉体可用。

虽不能思考,感官仍在,若男人还清醒着,这恐怕便是他人生中最难堪的场景之一了。堂堂「人屠」仙客来,此时竟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若是黄檀知道仙客来此时“有知觉而无思维”的状态,定然会大呼好险——若是这高傲男人在清醒时被他如此对待,恐怕他黄檀立时便要被暴怒的「人屠」生吃殆尽。

当然,黄檀并不知道此时他以为已经全然沉睡的仙客来,其实还保留着「痛觉」这一感官,但出于刻进骨子里的谨慎,黄檀还是将手中备好的物料放到身边,贴在男人的腹壁上附耳细听——
只有极放缓的心跳声与肠胃不时的低鸣,那让他最为忌惮的“嘶嘶”声并未有所动作。

黄檀又调息几番,这才平下躁动不已的心境来,伸手捻住男人腹上的长针,以极缓慢又极精准的动作,使那长针在男人的脐门中转走起来。

他竟是要用那针搅开男人脐门上的创伤!

一霎那,黄檀与男人的身体都抽搐了一下,男人是因为腹中突入一条毒蛇伺机而刺的冰冷剧痛与不详感,而黄檀,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愧怍——这创口,最初还是男人为他而伤的。

不可名状的愧感陡生于心,黄檀忽然困惑起来:有条不紊地捆绑、下药、对伤口施以重手乃至后面还要对这昏迷的男人……

这是我么?

饶是动手之前反复告诉自己“他是「人屠」,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临动手,黄檀又坠入了和将男人困于流沙时一样的困顿——他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黄檀,”他凝视着男人的肚腹,对自己低声道:“你曾经被他吞进肚子里。”
探手去触碰那冷汗微沁的铁青色蜈蚣,入手处,尽是被深埋于肠胃的低鸣。黄檀感受着掌心之下那兀自涌动的贪欲,闭上眼,又低声喃喃道:

“……你曾经被他吞进这里啊。”

再睁开眼,那双恢复了淡然与缜密的双目里,似乎有晶莹的珠光正在屋外大漠夜风的无穷呼号里默然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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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4-29 17:37:00 +0800 CST  
二五下 融结

黄檀下手了。

他不再犹豫,因为黄檀恍然之间有直觉告诉他,男人与他之间的关系,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对立亦或简单的一命抵一命。

既然日后你与我还有诸多解不得的纠缠,我也不必在意一时的假仁假义了,这一夜,便当做是你曾对我多番折辱的“报答”。

随着眼神重泛决意,黄檀拈针的手腕再次微动,两指如鹤颈一般牵引提拉,眼看那根染血的长针在男人的腹中反复捣弄、穿刺、深浅不一地扩张着创口,男人的肚腹血流之际,亦跟着刀雨穿身的痛楚抽搐起来,原本那流畅而平坦的腹肌此时虬结狰狞、冷汗直沁,甚至有青筋在腹肌的纹理下兀自跳动不已。

黄檀回头看男人的脸,那张平日除了嘲讽便是恶意的脸,此刻也冷汗如雨地紧皱着眉头,被青筋蔓延而上的眼角忠实地暴露了其主的痛楚。黄檀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补了几瓶迷药的同时,不由心下冷笑——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拔针出体,黄檀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竭力控针之缘,连手指节都泛着骇人的青白色。

接下来……黄檀将那长针一端穿进磨了蜡的半片秆管中,一端插进了一根蜡烛。盯着男人那几乎被撕裂开的脐门,黄檀深吐息了几口,带着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极惴惴的神态,将那秆管穿进了男人腹中。

手下传来秆端在腹中穿行所受的滑腻阻力,黄檀拼命让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器官,只一心朝着那蜈蚣纹身所在的肠胃之处穿刺而去……

男人闷哼一声,惊得黄檀寒毛乍竖,险些将那秆管直接捅没入男人腹中,好在他整个人的状态被调整得极其警觉,几乎男人闷哼的同时便松开手跃起身来,下一刻便已提着蜃匕横在胸前。

所幸男人只是愈发剧烈地喘息着,仍不曾醒过来,可黄檀还从未见过仙客来如此……失措的时候。许是无意识之下难以管控神态,男人此时眉头紧皱、紧紧闭住的齿缝里,有新鲜的红色与几个模糊的字语一同无力地跳了出来。
黄檀侧耳细听,却听不清是“疼”还是“檀”,只是男人这副困于梦魇的痛苦模样,看得他没来由地心软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软一下而已。

黄檀无声地坐在男人身边,一只手继续去插那根秆管,另一只手像是略施慈悲一般在男人的上腹附近安抚着。直到秆管端传来的力道一轻,黄檀松气:终于穿刺进肠胃了。

怜悯地看了一眼男人,黄檀忍不住伸手在男人尚还完好的上腹拍了一拍:“马上就好了,不要怕。”

腹壁像是听懂了一样,真的慢慢放缓了起伏。可随着黄檀下一瞬点燃了蜡烛,男人的整个身体竟如同掉入沸水的鱼一般陡然绷紧——黄檀竟然以秆管做引,将滚烫的蜡油自脐门灌进了男人腹中!

男人喉咙里闷出一道被痛意迸发的低吼,黄檀见状也不讶异:此时正是药力发挥的顶峰,他笃定了男人这一声只是靠反射而非自主的醒来。于是他不再去看那男人,只一心一意地缓慢转动着手中的蜡烛,以使蜡油融化得更为充分。

一根蜡烛燃尽,男人的肚腹已是不堪入目——原本凶气凌然的铁青色蜈蚣上,此时遍布着自脐门而下四淌的黑血,虬结的腹肌之间有男人的汗水与滴落的蜡油交杂,随着大劫过后不断起伏的腹壁淌落下去,狼狈不堪的两人身周还挥散着一股焦烈刺鼻的血腥气。

将手贴在男人的下腹按动,那小块而硬实的手感告诉黄檀,方才融化注进脐门的蜡块,已在男人的腹中凝结了。
黄檀说不出此时自己内心究竟作何感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绝没有他原本设想大仇得报般的满心轻松。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男人这副狼狈的样子,他并不想看到。

“他或许不应被折磨得如此狼狈。”

这等堪作圣母的念头一闪而过,黄檀有些讶异地摇了摇头将其抛却脑后,还是起身去取第二根蜡烛。

而当他回身再走到男人身边时,黄檀突觉这房间气氛有异,随着脑中警钟猛然炸响,陡然被不安淹没的黄檀几乎是有些机械地逼迫自己抬起了脖颈——抬头时,他的脖颈间甚至传来了用力过猛的“咔咔”声。

那双悍匪的眼瞳,带着欲要噬人的滚烫欲望,与黄檀的目光相撞,如此的猝不及防。

片刻,男人那张尚有些不受控制的脸,深深地勾起一个笑容。

“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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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4-29 17:39:00 +0800 CST  
二六完全传不上来呢,上中下无一幸免……容我想个法子哈。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5-24 13:07:00 +0800 CST  
……明明二六连肉渣子都没有,搞得好像色情文学地下交流会一样,真是严格。
链接还是打不开的就加一下我百度云吧,到下一次更新之前的好友申请我会通过的。
ID:八方羽追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5-25 08:08:00 +0800 CST  
二六章在286-288楼,要感谢@迷妄Ω凤舞逐页截图,有看客如此耐心,勤更一章以表谢意。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6-02 00:22:00 +0800 CST  
二七上 撼遗

身下这起伏无定的肉壁终于不再发癫,偶有皮肉之下的筋络抽动几次,也不似之前那般凶悍地朝黄檀簇拥去。

黄檀知自己方才是撞了运气,但那魔物手段一定未尽,也不敢懈怠半分,原地思索片刻,黄檀以手中伞骨刃作拐,沿着胃壁上一条凸起的筋脉向皱褶深处艰难地进发——
他要赶在缩身药力失效之前,弄清楚那魔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许是男人给他下药没轻没重的缘故,他只觉今回自己的身体比之前夜又小了几轮,前夜那般身材只容他屈身坐在男人腹中难以动弹,今时不仅活动自如,一个跨步竟只是堪堪迈过一两条皱褶;加之皱褶深处尚有胃液余沥,黑暗之中黄檀只得步步试探,时要进两步又退一步,因此,这行进路途虽不算远,却着实艰难。

越是向脚下皱褶密集处走着,黄檀的双足被腐蚀得越发痛痒起来,催促得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一路奔走直至黄檀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被一股酸浊而腐臭的气息所包围,立时便知道,此处,便是他此行所图了。

黄檀默默横匕于胸,学着陆离当日行动的步法,身体贴住一侧胃壁,弓身横步向前潜行。

酸腐气息几乎扑面,可黄檀心下疑窦顿起——他被吞食至今不曾听到半点“嘶嘶”声,亦没有什么密集的触爪点地之声。

那东西难道……睡着了?

更待何时?

此时的黄檀,终归不是纵横捭阖的武者,更不是杀意内敛的刺客,他只不过是一个突逢变故,身处绝地的少年。

若是叫半年之后的他再临此景,恐怕都会一巴掌拍在此时的他头上:糊涂!此处如此多的疑点,便叫你生生无视去了?

可惜此时的黄檀被重重酸腐气息与胃肠呼鸣之声折磨了整半宿,对那男人的恨意更是早已冲破了容忍的上限,叫他这全凭一口怒气驱动的身体冷静下来,几乎是绝无可能。

伞骨刃向前狠命一送,类似刺破水囊的坚韧手感传至黄檀手中,黄檀来不及去考虑那“水囊”是何物,只在畅快之下连番出手,凭着伞骨刃传来的手感,此间四下里似乎生满了那不甚结实的“水囊”,大开大合之际,几乎让他一扫而光,这些“水囊”破裂开来的一瞬有粘稠的液体下泄于胃壁,闻得黄檀眉头发皱——酸腐之意越加浓重了。

许是这气味混着些新鲜的血气实在顶胃,连带着黄檀自己也觉得腹中直泛苦水,似乎连连翻涌的气泡正顶在自己腹中,甚至有一股诡异的清气自胃底急推上了喉头。简直就像是呼应着被他捅破的……嗯?

黄檀正喘一口气,就是这歇息的片刻中,脑海有不祥的光一闪,黄檀突然意识到了一种极坏的猜想——不,不,不是。

他强迫自己停止这个猜想,这不是,不对,不要再想下去。

不是的。

他后退了几步,又后退了几步,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一下:“对,不对,不会的。怎么会呢。”

直到跌坐在尚还淌着热血的胃壁上,黄檀
还愣着神不曾意识到无路可退,直到他隐约觉得额头像是被浸润了似的,一股热流自天灵向下涓涓而流……流经颊上,他伸手去摸,入手果然粘稠而甜腥。

不是!绝对不是!

怎么会是呢?

……不是。

黄檀颤抖着,变了调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不是啊。”

一声痛苦而解脱的呻吟声与一道低沉的嘲弄同时抵至,那呻吟声狼狈得如同沙暴之后的一根鸟羽,绝了气似的自上方飘零而下,凌乱而微弱,再不复往日的朝气憨直。

而那低沉的男声来自背后的腹壁之外,带着黄檀从不曾如此痛恨过的,却自始至终存在着的恶意:
“是啊。”

无边夜色里,又有人勾起了嘴角,无声大笑。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6-02 00:24:00 +0800 CST  
二七下 重劫

去见青桐的这楼上楼下的几步路,黄檀走得心乱如麻。

他的药粉是不会出错的,经男人的亲身考察,药效甚至有可能是更轻的。

那便是有人借此要暗中害了青桐,而且是借他的手。

仙客来?

直到昨日之前,黄檀都不相信堂堂「人屠」会做出借刀杀人这等下作勾当,可今日的黄檀,对仙客来可谓彻底寒心。

可动机呢?为了折磨他?

那仙客来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力地配毒下药,况且昨夜陆离的遭遇已经验证了,这男人能动手解决的事情,是决然不会再费心神的。

黄檀摇了摇头,将男人的身形驱逐出去——以他目前的心境,若是再去多想那男人有关的事,恐怕不出半日便要发疯了。

“混.账黄杞棠的儿子?你好大的脸!”咬牙切齿的男声听得耳熟,黄檀不必抬头去看也猜的出,这必然是青先生那莽汉。

“安静,不要打扰我。”黄檀也不去过多理会,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径自走到青铜身边。

几日不见,少女还是那般姣容,只是即便沉睡着,那眉眼里的盛气也叫他看了不禁摇头,那鬓角的梨花正放得欢快,黄檀想这恐怕不是陆离那直肠子的做派,心下不由得对青先生高看了几分。

“药粉呢?”黄檀一边搭着青桐手腕,头也不回地问道。

背后怒哼了一声,片刻送来一只小瓷盘。黄檀接过,又细细研琢了许久之后,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我给的药没问题。”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见青先生还要朝他吹胡子瞪眼,黄檀站起身来,盯着青先生道:“你看好了。”

手腕一扬,他将小碟里的药粉一口闷进了口中。余光将尽之际,他看到了青先生与陆离惊慌的脸。

他想笑一笑,眼前却已彻底黑了下来。


再醒来,外头已是日落西垂,黄檀只觉自己睡得这一觉极沉,只是方一抬眼,面前便是陆离那张关切的大脸,太煞风景:“青叔父,我就说谭望水不曾骗过人!”

黄檀心下叹气,只好顺着陆离的方向与青先生对视,后者冷哼一声“瞎折腾!”,倒是不再与他多加为难。

“陆离你听我说,”许是连日疲乏又突然松懈半日的缘故,黄檀的气息有些凝滞,只得有气无力地低声道:“青桐还有救……”

闻听此言,较远的青先生居然比陆离更快冲到黄檀身前,鼻尖都要戳上黄檀额头了,这莽汉,是动了真急:“你说什么?还有什么法子?!”

黄檀有些嫌弃地向后仰了仰头,慢条斯理道:“现下对这毒虽是无计可施,也无法判断它究竟是何等毒物,但谁说要解毒便一定要认识这是什么毒?”

青先生与陆离对视一眼,又看向黄檀,陆离面露不解,青先生却若有所思起来。

虽以眼神安抚着陆离,可黄檀口中吐出的两个词却让二人脸色齐齐一变:“莴楼,食毒蛊。”

青先生皱眉道:“莴楼?这个国家连具体在何方恐怕都没几个人知晓。”
陆离则更为直接:“食毒蛊不是莴楼流传出来的传说吗?”

黄檀笑了笑:“总是要试一试的。在我离去的这些时日,你们要竭尽梨花镇之信脉,尽所能多地寻医师来问诊,若是能早于我治好自然是最好的。”

青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如何保证不会借此机会逃了去?”

黄檀抬眼与他对视,青先生突然发现,这少年的眼中似乎闪动着与大哥相同的某些光芒。

黄檀看着青先生,又像是透过那双眼注视着哪个虚幻的存在,对视良久,他低声问道:
“青桐若是还有机会喊你一声父亲呢?”

闻言,青先生一时哽住,他自陆离处已知道了郁州变故的前后,此时黄檀一问,直击了他心底最为恐惧的一处祈盼,也叫他陡然明白过来,眼前这少年到底遭逢了多少苦难。

重重叹了口气,青先生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入手处消瘦得硌掌。

“我欠你一次。”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6-02 00:36:00 +0800 CST  
二七中我发在了云盘群里,想看的朋友们可以来加我云盘好友,ID八方羽追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6-02 23:21:00 +0800 CST  
二八上 心事

这大漠的夜间,并不适合露天观星。

被裹着沙砾的冷风劈头盖脸地吹了一通,黄檀翻着白眼得出了这一结论。

即便如此,黄檀还是不愿去青先生为他留出的房间,再说得直接些,他不愿意面对陆离。
黄檀看着自己的双手,正是这双手,满怀着对仙客来的恨意,将陆离的胃伤得千疮百孔。
每每想到此处,黄檀都觉得双颊烧红得发烫:一刀下去只是胃壁震颤却不见呻吟、男人惯用的骨骼也不曾动用、更匡论那一直不曾露面的魔物……明明有如此多的疑点,他却统统弃之不顾,只如个莽夫一般无脑行事……鲁莽!莽夫!

无力地呻吟了一声,黄檀将头低埋入双手之中,入手果然滚烫。

“老谭,想什么呢?”

后脑勺被轻拍了一下,黄檀抬头去看却见眼前一闪,是一个酒葫芦落进了怀里。

陆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朝他笑道:“会不会喝酒?暖身子呢。”

黄檀摇头,使两根指头捻起葫芦颈子上栓的绳儿,把那葫芦又还给了陆离:“不冷,你收着吧。我母亲不许我和父亲碰酒。”

陆离奇道:“哦?你娘竟然如此严格?连你爹都不许吗?”

黄檀轻笑了一声,道:“父亲能喝干天下的酒,读遍天下的书,医好全天下的怪病……偏偏对母亲无计可施。”

“那你娘怕不是膀大腰圆,力能扛鼎?”
眼看陆离托着腮越想越跑偏,黄檀赶紧打住:“你想哪儿去了,我母亲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陆离叹了口气:“想来真是可惜,你爹娘是如此登对的人,我却没有机会见识了。”

他说完,就见黄檀的脸色灰暗下去,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这老实人搜肠刮肚了半晌,才想出一句“我父母也没了”,还得纠结这话当说不当说,看陆离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反倒比黄檀窘迫了许多。

见陆离尴尬得脸红,黄檀伸手拿过那只葫芦,要开口劝他「腹中有伤便少饮酒」,却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在陆离腹中才醒来时的那股刺鼻酒气,脸顿时又微微发烫:“你……还难受么?”

陆离抬手去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呵呵道:“那不碍事,‘吞息’解了就好,不然以后都见不了你,只是这半月恐怕也沾不得荤腥酒气,憋屈。”

黄檀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日后有何打算?”思及陆离曾要寻“人屠”踪迹,黄檀对于是否要对陆离摊牌此事已是纠结许久,今夜仙客来的举动确是彻底激怒了黄檀,才引得黄檀真正动了与陆离一同对抗仙客来的心思。

闻言,陆离精神一振:“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件事情要你再帮一次忙!”

“哦?”

“叔父这些年来意志消沉,对梨花镇荒于约束,近年来镇子里的地下势力也越发猖獗了。连梨花镇那条不可见血的铁律,恐怕在暗地里也已是被不知多少小人糟践了。”

黄檀想到了自己在南后街地下所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错,与外人所传确有差距。”

陆离握了握拳,神色出奇地稳重起来:“我要把这镇子里的脏东西统统拔了去。”

黄檀皱眉,陆离此事虽说他早有耳闻,但他仍不愿看到梨家竟然要将陆离拖进这等泥潭里,于是问道:
“你做了十几年陆离,为何此时还要插足梨家的这潭深水?”

陆离转脸与黄檀对视,斩钉截铁道:“拨乱反治,此乃大义。”

黄檀见他模样坚定,便知他是决心如此,也不再多言:“好,你要我帮什么忙?”

陆离盯住黄檀双目,哑声道:“莴楼或许,有「人屠」踪迹,你此行若是能护得自己周全,可否为我寻觅其踪?”

黄檀心下猛震,面上也作一副震惊状:“你……何出此言?”
难道陆离知道了他与仙客来一直以来的纠缠?

这一瞬间,陆离被仙客来钉在墙上、奄奄一息的场景猛然闪现于脑海,黄檀几乎立刻下了自己绝不能让陆离直面仙客来的决心——仙客来这男人实在太过诡异,若是为了自己的私怨而枉送陆离的性命,黄檀恐怕此生都不得原谅自己。

“我听青叔父说过一道传说,大漠里的一大天灾‘蜃’,其实就是莴楼的蛊师以自身为引,做成的蛊物!”

震惊之余,黄檀沉吟片刻便也想通了陆离心思——陆离并非识破了他与仙客来的关系,只是一味追寻着“蜃”的线索。黄檀这才放下心来,道:“我一定尽力为你寻觅此人,若是我有幸寻得,可有话要我带给他?”

不知是黄檀错觉还是怎的,陆离看他的眼神似乎空洞了一瞬,再定睛去看,陆离却已将头转向远处的梨林:“「人屠」为人阴狠残暴,你只需顾得自己周全即可。”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7-07 12:50:00 +0800 CST  
回身关上房门,陆离在原地屏息片刻,待放心门外确无旁人之后,陆离才长吐一口气,走到茶桌旁坐下,观其紧绷的模样,却是一反往日乐呵呵的憨直。

“怎么,小离子,被我说中了?那小檀子在你提要求的时候,脸色可不像是一无所知吧?”

茶桌另一侧,出言调侃之人显然对房顶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人屠」凶名远盛,老谭他只是被这等要求惊住而已。”陆离伸手去摸葫芦,才发现自己失神之下,葫芦似乎落在谭望水那里了。

“假若他真的与「人屠」毫无瓜葛——”对面的人好整以暇道:“他继而问你的问题,为何是‘要带什么话’,而非‘你为何如此笃定「人屠」会现身莴楼’?”

陆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确实无法辩驳,无论是前夜那个将自己钉在墙上的人,还是几日之前那个对自己满心杀意的神秘来客,谭望水都未曾给自己哪怕只言片语的解释,反而一派讳莫如深。

想着想着,陆离的脸色越发灰暗下来。

“嗐,别再想那么多了,成大事者须得心硬,怎能对一个相识数日的人牵挂至此。”对面的人给陆离斟一杯茶,宽慰道:

“你就信我老人家这一句话。此去莴楼,待那小檀子下一次出现在你面前时,必定会给你带回来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屠」,你多年的执念还有何愁?”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07-07 12:52:00 +0800 CST  

楼主:八方羽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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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6-16 0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5-04 16:15: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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