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异客「男吞」

嘎吱作响的木车里,黄檀悠悠醒转,帘外已是天光大亮。

黄檀正欲起身,只觉浑身骨骼酸痛不已,低头间不由“啊”了一声——自己竟是全身赤裸,只裹了一张驼绒皮在身上。全身赤裸不说,自己后腰至臀部,竟被不知何人的指甲刺了十个半月的疤!

“仙客来!!”

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自背后车厢传出,坐在车辕上的男人双目微眯,也不搭茬。不多时,少年裹着驼绒钻出车厢,怒瞪他道:“我的衣……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怪少年话说到半截便大惊失色,这拉车的光景委实诡异了些:半死不活的化香被长竿绳索高高吊在前方,足足六匹神骏的大噬金蚁红了眼地拉着小木车直向前追,男人不时踢一脚长竿以变方位,烈日之下小木车竟也一路飞沙滚滚,比先前的驼车不知快了几何。

黄檀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情,只当这男人是拿胡萝卜缨子骗驴,又向一脸司空见惯的男人问道:“……骆驼呢?”

见男人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裹身的驼绒上,黄檀无奈捂住了脸,闷声道:“停在城外夜里被噬金蚁袭击了是吧?”

“嗯。”

“那个慕兰清客……”黄檀看向遍体鳞伤的化香,又看了眼一身整洁劲装的仙客来,颇为不满道:“啧,世上还有你没法拿下的人么?”

闻言,男人嘴角一勾,伸臂将气鼓鼓的少年揽入怀中。

“天晓得。”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10-14 16:25:00 +0800 CST  
三四中因为有敏感词的缘故直发不了,所以分了四段排查,含敏感词原句已改,不影响阅读。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10-14 16:28:00 +0800 CST  
三五上 遮容

一路黄沙滚滚将侗忽古城抛至百里开外,男人终于牵住了缰绳——车厢内与大漠昼夜只隔了一层木板,黄檀的身子骨耐不住这等剧烈的寒暑交替,病了。

此后三天,二人便只在傍晚与晨起前后十分出发以避暑寒侵体。可恼人的是随着驾车深入大漠,风沙势头也越发猛烈起来,黄檀偶或被风鸣吸引,才一探出头去便要被烈风挟沙迎头劈面。

“咳……风沙渐烈,便是说明我们接近大漠腹地了么?”说这话时,黄檀才抹去满面黄沙,脸颊虽说消瘦,一双眼瞳里却光亮不减:“离那个传说里的莴楼越来越近了不是?”

闻言,坐在车辕的男人微微摇头,便算作回应。热锅铁砂般的飞砾不断,这男人却铁打一般不为所动,手牵缰绳绷得笔直,想必是另一头那六匹大噬金蚁在这等风沙下也是惊慌不已。

见此黄檀倒也习以为常,心知这人必然出不了岔子,便也安坐下来闭目养神,面上恍惚地不知出神去了何处,但见十指之间正不自主地将蜃匕诸多部件一一拆组。这些养病的日子里,只要一有闲时,黄檀便要不断试着与蜃匕磨合相性,一双手上深深浅浅的刀疤看得人心惊,成果确是斐然——籍由蜃匕诸多机变,黄檀练习之余甚至得以设想出数种与之契合的战术。

时机未到,要沉心啊。黄檀心下默默自诫:切忌再如前几日一般在那老小子面前频失分寸。

细数之下,距郁州血夜才过了十五六日,原是单薄的少年如今举手投足间隐约干练了许多,旁人看来,恐是难以想象少年经历了何等磨难。

仙黄二人虽一个比一个耐得住寂寞,那原就聒噪的人便做不到如此了,百无聊赖地在车厢内绕了一眼,向黄檀娇声道:“我说望水弟弟啊,到点儿给姐姐敷粉啦。”

被打断修习的黄檀也不恼,目光投向对角:横倒在黄檀面前这人,正是被五花大绑的化香——两日前,出于路途尚远之虑,仙黄二人自竿顶解下了化香,只将其浸血衣物留以驭蚁。

黄檀还记得那时光景,脱离了噬金蚁炽热视线的花面郎才脚一点地,便口淌着白沫倒了过去。自己上前验伤时也吃了一惊:麻绳早已勒入了皮肉,反复浸血之下红似赤练;裸露在外的大臂双腿也晒脱了皮,紫红一片;一早被仙客来跺断的脚腕子也肿胀得吓人,半透明的皮下鼓动着脓水,这光景实在叫人反胃。

仙客来毫无愧疚之心地转身去捆缚噬金蚁,黄檀留在化香身边思索医治之法,正想着却突然被一只紫红的手抓住了肩膀,黄檀一惊,与挣扎着昂头的化香碰上了视线,当下便不忍再与这肿胀青紫的脸对视:“你还想动,胳膊不要了么?”

“奴家……胸口缠的裹袋里……”化香布满燎泡的嘴唇微不可查地翕动着:“粉……先给奴家遮容……”

“都伤成这副凄惨模样了,还要先遮容么?”

黄檀心下讶异,发觉自己竟挣不过这人的手劲,只得按其所说解开了其贴身衣衫,上下齐排了有五六个脂瓶,黄檀开了其中一个磨口殷红的小瓶定睛一看,便知是化香的唇色。又接连开了几瓶,皆是或多或少有刺鼻香气掺杂其中,黄檀问道:

“这些,不是药?”

“先从唇色也不是不可……你快些来吧。”化香虽有不满黄檀不按次序乱开一气,但似乎更在意面容是否姣好,言语里少了几分计较。

将信将疑地将唇色倒在指尖碾了碾,黄檀登时皱了眉:“有朱砂。”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快些遮住奴家脸上的伤便是!”见黄檀要放下小瓶,化香急声之下嘴角燎又生扯出了殷殷血丝。

黄檀眼见这半死人还要起身发难,立时先一步甩开肩上化香双手,又小心避开其伤而将化香按在角落,沉声道:“你本已重伤,我怎能容你再碰毒物。”

“你……不要多管闲事!”见化香眼眶都要发红起来,是动了真气,黄檀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你的脂粉中毒物实在伤体,我不能给你施用……若是你肯安心让我为你治伤,我这里有几味药或可充数你的妆面,不至于叫你脸上太过难看。”

闻言,化香一愣,接着略微勉强地挤出一丝喜色:“当真?”

被一个眉眼肿胀的大男人双目晶亮地盯住,要耐住不适感也非易事,只见黄檀沉了肩按下化香,一派坦然道:“我谭望水从未妄言。”

“那望水弟弟可否……先给奴家上妆再疗伤?”化香眨巴着眼盯住黄檀,自认惹人怜惜的神态看得后者眉头直拧:“也好。”

见黄檀应允,化香露齿一笑,眼神闪烁。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11-04 22:18:00 +0800 CST  
三五中 互探

思绪回转,黄檀定了定神,对化香道:“脸还遮得好好的,倒是不必如此频繁换药,过于殷勤对伤口反而不好。”

化香脸上的肿胀被黄檀一通半遮半治又休养几日,倒是好看了些,许是出自这个原因,化香连日来对黄檀态度倒是亲密了许多——即便后者对此百般不适。

“今夜是满月,这般邀月之夜又怎容奴家做失礼打扮?”化香掩口一笑,脸上厚粉扑簌簌纷落于身下驼绒。

见化香上半身活动自如了些,黄檀暗中警惕地与这妖艳男人成对角拉开距离,面上似是随意地问道:“如此说来,你似乎十分在意面容?”

化香得意勾唇,厚重唇红下有半透明的燎泡随其开合而隐现:“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奴家的悦己者便是奴家自己,自然要时时在意妆容。”

黄檀点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

“哦?”化香似乎对黄檀如此轻易便接受了这一说辞颇感意外,正起身来与黄檀对视:“望水弟弟不觉得奴家个性……远异于常人?奴家这等体态涂脂抹粉可不招弟弟待见吧?”

黄檀摊了摊手:“常人如何,非常人又如何,旁人的个性与我没有半分干系,我又何必展露喜恶。”

“啧!”化香挑眉,不满地飞了黄檀一眼:“年纪不大,怎的如此薄情?”接着眼珠一转,促狭道:“奴家可是懂得一个道理,凡是性子怪异的,要么自小孤苦不招人疼,要么父母便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话音一落便心觉不对——提及“父母”,对面那少年便垂了眼皮不再看他,想是被说中了伤心事。自觉气氛冷淡下来,化香赶忙补救道:“但是弥补还是补得回的,来姐姐这里,姐姐专门为你画一张女人见了你便走不开道的好脸皮……”一边说一边将两只被缠成猪爪的手伸向黄檀作势要抱。

黄檀笑了一笑,侧身避开伸到来的两只猪爪,抬起食指隔空点了点化香:“这么一说,尊驾幼时必然饱受欺凌了。”

化香将糙嗓门硬拗出了一声娇笑,听得黄檀嘴角频抽,却见那化香正坐起来问道:“哦?何以见得?”

黄檀自怀里掏出化香的脂粉瓶,道:“你可还记得我初次为你疗伤时,你说了什么?”

化香食指压唇故作思考片刻,歪头问道:“奴家倒是记得要小弟弟先为奴家上妆,这与奴家幼时又何来的干系?”

“包括伤重濒死之时么?”

化香毫不犹豫道:“都要死了,那自然体面是第一的。”

黄檀点了点头,毫不意外道:“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自己丑态外露。按你那套理论,可不是自小受了欺凌又不愿显露于人……这才埋的根么。”

“可是……奴家若只是打小钟情于女儿身,不也是时时上妆么?再说了,若只是为了遮伤,奴家哪里用得时时穿这么一身女人裙裾呢?”说到最后,化香拈起了一角那几乎被男人撕成彩带的大红裙,向黄檀晃了晃。

闻言,黄檀似是陷入了纠结,闭了嘴,正当化香笑吟吟地要打趣他“官爷猜错了呢”时,少年颇为无奈地开口道:“若是真心要当个女儿身,你便不会留个不需留的东西在身上了。”

……

化香一时间瞠目结舌,黄檀立刻斩钉截铁澄清道:“疗伤所需,不得不看,绝非本人所愿。”

“……真可爱。”化香由衷赞叹道。

闻言,这次是黄檀心下感叹——这人脑子里装的当真不是一般想法。

话题眼看着便要失控,耸一耸肩算是接受了这句赞扬,黄檀又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伤好之后,可是要继续与我们作对?”

化香注意到黄檀说到“们”字时有些模糊,也不直面回答,转而娇笑道:“你们?哟嚯嚯,奴家倒是不知,独步大漠数十年的「人屠」身边竟藏了一位医术高明的‘伴侣’。”

这人又在探底,黄檀索性断然道:“我与他之间恩怨容不得第三人插手,你也不必白费心思。”

这话落在化香耳朵里立马变了味道,化香回忆起前日大帐里这两人的种种戏码,眼神暧昧起来:“哎呀呀,那奴家可不忍心与你们这对璧人儿为敌。”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11-04 22:21:00 +0800 CST  
三六中 临渊


虽明说不让黄檀插手伤势,但这小子声称要练习点穴,男人虽心知这小子定有后手,出于一番好奇也就由他去了。

随着少年手劲收放,男人腹下丹田似有热火升腾一般,气海汇流间四肢百骸俱是滚烫,腹中殷殷作痛的胃肠确实好受了些。

方才开了一番悟,少年对自己的态度显然不似从前那般眼底都含着恨意,偶或开口漫不经心地交谈几句,一股子说不出的从容,倒有了几分他爹的意思。

思及黄杞棠,男人趁黄檀盯着自己腹部出神时微微昂首,抬眼间冷意乍现,一瞬便收敛地不露痕迹。

“我说老小子……”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儿学来的这称呼,仙客来不动声色地等着黄檀下文。

“你给我一句实话吧,留着化香性命,是不是为了填肚子?”

许是感性到了黄檀所言,男人的肚腹立时低鸣几声,闻声少年抽了抽嘴角:“假如你当真非活物不食,那自打沙暴至今已足有七日……常人饿个七日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你即便再能忍耐,又能撑到何时?”

仙客来摩挲着下巴,低笑一声:“脑子转过弯来,果然机灵了许多。”

却不再多言,只当默认了化香的命运。

黄檀原本要将梨花镇至今所生疑惑尽数理一遍,见这老小子开口还是套不出半句有用的,想他定然有底,索性安了心暂且将其余疑惑抛在脑后,专盯住最要紧的一条:

“以普通食物替代生人不好么?”

仙客来的脸分不出神色,沉默了半晌,久到黄檀按揉的双手都有些发酸,才听得这男人极恶意地挑着嘴角道:“既然都是吃的,自然要选更好吃的那一拨。”

闻言,黄檀只是淡定地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避开男人的话锋:“也就是说,不吃人也是能活下去的。”

“不用多做算计,”仙客来一把按住黄檀的手,将之牢牢贴于肚腹之上,与黄檀直视间语气冷硬起来:“化香,我非吃不可。”

黄檀见男人发难,倒也不慌不忙,反而轻巧地顺着男人的力道,整个坐在了男人身上:“若是用我换他呢?”

闻言仙客来眯了眼,往常少年最厌恶他在口腹之欲上轻佻,此时黄檀语气非但听不出半分调笑意味,反而令他耳熟——每次黄檀正经与他交易,都是这个端正神态。

“我当真是放过你太多次。”男人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按着少年的脑袋逼近了自己肚腹:“若是寻常人被我吞进腹中,到化为我的血肉不过一炷香,你真当其他人也能如你一般三番五次放出来?还是说——”

男人刻意发力,将奋力后仰的少年一把埋进腹壁,冷声道:“你进来想得紧了?”

黄檀奋力挥开被男人紧箍的双手,一拳落在男人腹上还要刻意放轻了力道,好容易才将脸扭一个能喘气的角度,喘息道:“你这人……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么……”

少年潮热的吐息吹在肚腹如暖流一般温润,吹得男人腹上微痒。

“就这个姿势说,一炷香内若还说不清……”男人的低声渗得黄檀浑身寒毛炸起:“到我腹中继续说也不迟。”

这老小子定然又在乱我心神,冷静……冷静……黄檀逐渐镇定下来,眼神避开男人的脐门,开口道:“我这几日看了地图,慕兰王庭还要在莴楼以西,若是真有清客前来,那必然不会赶来这大漠腹地无迹可寻处与我们照面。”

话一出口,男人会意:“只需选在我们补充食物的落脚处,等一个自投罗网即可。”

“那侗忽以西,最近的村落还有多远?”

“再正行三日有一绿洲,再自绿洲向西南两日,便有一座小村庄。”

“三天……”黄檀点了点男人的肚子:“你可撑得住?”

男人反问道:“若是我在此之前,饿急了呢?”

不过十天,这人若是不吃生食,居然能撑十天。黄檀心下咋舌,面上继续与男人正经道:“我方才听你腹鸣虚弱无力,恐怕你胃肠受损不轻,若是平日里,你或许能无惧所食之人尺寸大小,不过现在……即便有梨长青的缩身之药,若是再来一个药力失效,化香那等体格定然会叫你大吃苦头。”

“所以?”

后颈手劲微松,这老小子算是默认了?黄檀心跳了一跳,立马昂起头与男人对视道:“这几日你若是饿了,大可把我作口中食腹中物,于你胃肠少一分威胁,于我也安心你有余力护我周全——梨长青那缩身药,我大约摸清了些门道,想来不会再出意外。”

话这么说着,少年已欺身上前与男人直面,学着男人的神态勾唇笑道:“尊驾意下如何?”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8-12-15 21:30:00 +0800 CST  
三七中 品评

睁眼亦是一团漆黑,身周湿滑而冰冷,鼻腔与口齿间有甜丝丝的气息,双腿仿佛深陷层砂一般动弹不得。

黄檀晃了晃昏沉沉的头颅,心下思忖道那老小子难得随了他的愿,可这是发的哪门子善心……不对!少年猛然惊醒——身周不见心跳声,这冰冷也绝不是男人那等胃肠该有的,加之这熟悉的清甜……

顶上有什么东西被掀走,夜色微明,似乎有风,紧接着便是一股酸甜的汁液灌顶而下。黄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惴惴抬眼,迎面那勾唇邪笑的高大男人除了仙客来还有谁来?再有些僵硬地低头——自己整个人正赤裸裸地插在半只仙人果当中,双腿深至齐膝,几乎寸步难行。

“仙——客——来!”

吼声实在微弱了些,男人将少年容身的半只仙人果举至面前,学着黄檀的样子揶揄道:“要我吃仙人果垫垫肚子的人,不是你么?”

黄檀扭过头不去与这束刻薄的目光对视,强作镇定道:“药力有限,你要吞我便动作快些,免得……”

他话音未落,自胸腹至侧脸便被一种粗糙而湿软的奇异触感逐一拭过,黄檀登时毛发炸起,寒意丛生——这男人方才竟伸舌舔了他一口!

仙客来意犹未尽地舔一口嘴角,在少年要喷火的瞪示下,开口道:“甜。”

说着便将仙人果调转个儿高举身前,少年头顶心直对着下方男人口舌大张,仿佛下一刻便要连人带半只仙人果被「人屠」一口吞下。

未等黄檀回神暗道一声不好,男人十指向心发力,成滴清亮的汁水自那仙人果切面聚到了少年脚下,继而顺着少年体表隐现的清瘦骨型汇流颅顶,由发丝尖儿淌成了串,飞流直下便是悄无声地滑落进了男人等待已久的大口。

黄檀见那上瘾般吞咽不止的唇舌越发地近了,反而强压了不适,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没有人比黄檀更清楚,越是起了玩心的仙客来,越是不可能这般轻易便把他变作腹中物。

只是,天知道这老小子还要出什么花招。

果然,前一刻那豁然高起的齿关尚近在眼前,此刻男人便将黄檀再次举到眼前,突然笑道:“今日让你彻底化为我的血肉,如何?”

黄檀只当这老小子又在调笑他,没好气地回道:“那也要等到你伤愈再说,凭你如今伤势恐怕连生吞沙鼠都有得好受。”

仙客来又笑了一笑:“那只怕……为时已晚了。”

少年闻言心惊,男人不做讥讽的笑容实在少见,此番又显然是话中有话,黄檀不明个中含义自然急急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不……哎!”

话才出口一半,黄檀连同身周果肉一同被一只大手挖起,酸甜的汁水使黄檀几乎难以视物,只模模糊糊察觉到潮热的气流越发强烈,不过数息,黄檀的视野彻底归于昏沉。

这老小子跟我打什么哑迷呢?黄檀虽有怒气却无可奈何,此时他身周不断有果肉被舌颚反复揉压,浓郁而清甜的气息几乎将他浑身筋骨都要化酥软了去,加之男人刻意大力地连番吞咽果肉,使得他数次皆是被男人由上至下舔舐了个遍。

而仙客来显然无暇顾及黄檀知觉,口中少年经过这数日折炼,身子骨较之从前更添纤韧。舌尖扫过其胸腹,只觉根根肋骨有如折扇背展一般起伏有韵,加之少年身染汁水,仙客来一时竟分不清口舌之上哪个是甜津津的果肉、哪个又是白生生的少年,只想猛一个仰头便将口中绝品尽数吞于腹中。

心念一动,男人舌根起如沙帷,几番游拱之后自唇间挤出了上半个几乎晕眩的少年。少年被一只粗茧横生的手指自后颈一顶,这才勉强挺着身子直面了这张遭恨的脸庞。

「为何还不吞我?」这一问在黄檀肚子里走了一圈便被他掐死在了腹中——男人最鄙夷无趣无用的问话。

眨了一眨眼,黄檀顺手揪住根泛灰的胡茬,一脸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要交待,便快些说清楚。”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02-13 23:28:00 +0800 CST  
(恢复日更)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02-13 23:33:00 +0800 CST  
三八下 蜮市

化香僵直地呆坐在车厢角落,一口大气不敢出。他闯荡大漠多年,自然是一眼看出「人屠」孤身一人回来时,身上杀意未融。

望水弟弟呢?另一个慕兰清客呢?

化香不敢想,更不敢问。

只被「人屠」扫了一眼,化香便觉腿筋打着转地发了软,「人屠」看他的眼神与看一具尸体无二,令化香绝望的是,他心中竟先一步笃定这绝非错觉。

抱着临死前的失意,化香瘫坐下来,对那端坐的男人闷声道:“望水弟弟临死前,可有话儿留给奴家没有?”

仙客来瞑目定神,只平淡开口道:“饿得心急便一口吞了,不曾注意他说了什么。”

化香心重重下沉,无力捂脸道:“官人你……当真是绝情到了极点。”

「人屠」依然面色不改,眼也不抬地平静道:“你可曾注意过烤肉上有几粒盐么。”

“……”

化香张了张口,无言以对。他自视虽不算杀人如麻的穷凶极恶之徒,轻易取人性命于他也并非难事,然而今日听得「人屠」寥寥数语,化香心中一股难言的惊惧一时间有如闸下怒江般急剧攀升到了顶点——「人屠」仙客来,这极度危险的男人,已经脱离了“人”之范畴了。

“嗯?”「人屠」忽然出声,惊得化香冷汗涔涔而下,却见他只是抬手拍了拍上腹:“恼了?”

「人屠」古井无波的面皮动了一动,化香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抚摸幼童般着安抚肚腹,开口言语中竟然有一丝无奈:“你当然不算烤肉,你属于……更好吃的那类。不要乱动。”

他还活着?化香眼里又有了色彩,小心翼翼地喊道:“望水弟弟?”

无人应声。「人屠」的脸上倒是生了几分寒意:“不如我这就送你进去和他相见?”

化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心下稍慰:不知为何,「人屠」留了腹中谭望水一命,不过望水弟弟似乎也命悬一线言语不得……好在「人屠」似乎也不打算取自己性命。只是,那另一位尚未谋面的慕兰清客恐怕就……

他却不知,仙客来起初当真是要回来杀他的,是黄檀在男人腹中指书“留待后用”四字才暂且罢手。

仙客来不再理会化香,自车厢一角的行装取出少年的药箱——这还是自梨花镇青先生处顺手牵来的,腹中微痒,又是少年在指书。

“一四、三一、四九……”

男人按着次序自药箱几层几格中分别取了几粒黑黢黢的丸药,皱眉闻了闻,似乎很是不喜这药丸子的苦味:“全吃么?”

上腹忽然鼓了一鼓,似乎是少年在发牢骚:既然要我来给你治伤,就得乖乖听我的!

仙客来垂了眼又吐息几轮,一个仰颈,几乎能搓成半个拳头大的十几粒黑丸子便纷纷下了肚。

难吃。

男人皱眉,好在腹中很快升起一股暖意,不知那小子在药里掺了什么奇物。略扫一眼天光,日出将近,仙客来对腹中少年道:“被那清客耽搁了些时辰,这几日也赶一赶路,要赶在凌晨时分恰好到奚卜刺。”

黄檀一愣:奚卜刺?凌晨?

似乎听父亲讲过“奚卜刺”,这小聚落多年前曾是十数名大盗贼盘踞的窝点,因此民风也极为恶劣。据说过往歇脚的行商在此过夜,须得加倍雇人守夜以防货物被盗。若要寻回被盗的财物倒也简单,凌晨时分日出之前,奚卜刺的「蜮市」便是贼人们光明正大摆卖赃物的地界,掏钱认栽即可。

这老小子定然是不怕贼惦记的,黄檀摸了摸下巴,神色忽然怪异起来:难不成他仙客来在惦记那个「蜮市」?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02-15 22:49:00 +0800 CST  
前些日子一位亲故病危,事发突然,身边又只有我在照顾,说好的日更我就这样一声不响地鸽了,实在是非常抱歉。🙏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03-22 14:19:00 +0800 CST  
三九上 蜮市

“老小子,到了那奚卜刺,我也要出去见识见识那所谓的「蜮市」。”

仙客来看了一眼被吊在车顶的化香,后者正睡得酣熟,才开口嗯了一声,不复多言。
对仙客来这副嗓子眼里塞了顽石的闷劲,黄檀已是见惯不怪,便也借着光躺倒在胃底。头颅贴于胃壁,男人的心跳强劲如常。

掌心感受着胃壁的厚实,仙客来那具筋肉虬结的躯体陡然浮现于心,黄檀不由轻叹一声:除非仙客来起意要消化他,这「人屠」的腹中,倒是成了这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嗯?

黄檀猛地自假寐中惊醒,一个巨大的疑问有如鬼魅般浮现:
既然这老小子无意消化我,那待我出去以后,他岂不是又变成了饥饿多日的状态?

父亲说过,以近年来慕兰骚动所激发的蜮市之混乱,连人口贩卖都屡见不鲜,这老小子难道……瞄上了蜮市上的奴隶?

少年抿了抿嘴,双拳慢慢收紧——「人屠」,有我在,你休想继续残食无辜。

正要定计看住仙客来,后者的声音却先一步自黄檀颅顶传来:“蜮市是个极混乱的地界,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

似乎察觉到腹中少年的错愕,男人又低笑了一声:“买完即走,不过……官人我身边或许未必安全就是了。”

居然主动要我不离开他,这老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黄檀眨了眨眼,试探道:“哦?是何等货物能让「人屠」如此上心?冒着这等风险也要去一趟蜮市?”

“水,粮,药材,八匹畜.牲的饲料。”

黄檀等了半晌却没了后话,不可置信道:“没了?”

仙客来沉吟片刻,才又开口:“奚卜刺之后,下一个聚落远在千里之外。”

这坦然反而使得黄檀一时结舌——如此重要的补给点竟然不愿久留,莫非蜮市的混乱无章,连「人屠」仙客来都要回避三分?

父亲曾道“乱世之下必诞极恶”,如今慕兰帝国的动作越发频繁,这片暗潮汹涌之中,连那不可见血的梨花镇尚且人心惶惶,匡论恶徒横行的奚卜刺?

奚卜刺与梨马刀大侠所建的梨花镇不同,当年有几个胆大妄为的贼人凭借奚卜刺绝壁与暗河的天堑,将此地经营成了马贼、盗徒、劫匪盘踞的无法之地。那几个贼人的盗贼团「刺」自然也越发壮大,其地下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据说连当年鼎盛的梨花镇与慕兰帝国这等地界,都有「刺」的人暗中活跃。

思及梨花镇,黄檀不免又挂心起青桐与陆离。相较青桐只是昏迷而性命无虞,陆离这一根筋的老实人定了决心要肃清梨花镇,免不了要与诸多势力结怨,再加上这货还要追杀「人屠」这等凶徒……黄檀隐隐预感,陆离的险阻,恐怕是非常人之所能突破的。

唉……前路漫漫啊。

少年带着重重思虑入眠,他却不知,此时体外那抱臂冥想的男人,面上正是那道最叫他头皮发麻的笑容。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28:00 +0800 CST  
三九中 绝壁

在男人腹中晨昏不分地度过了许久,这一日,沉睡的黄檀陡然被一阵天翻地覆惊醒。未等清醒便觉一蓬冰水当头洒下,黄檀又咬着牙熬过了不知多久的通体剧痛后,迷蒙间抬眼去看,果然是仙客来将他恢复了常人体态。

这老小子对药力把控地越发精准了,啧。

黄檀眨了眨眼,发觉自己此时正被仙客来扛在肩上徒步前行,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驼绒,遂无力道:“马车被偷了?”

男人目不斜视道:“停在城外五里。”

想来是要避开奚卜刺贼人的窥伺,黄檀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道:“……那我的衣物?”

“另买。”

“……”黄檀安慰自己不必介怀,反正钱是他出。

二人言罢,黄檀费力仰头四顾,隐约听得有汹涌河流之声自前方传来,却不见有聚落人烟的影子,思及传闻,不可置信道:“奚卜刺当真是建在峭壁上的么?”

“一看便知。”

见男人又是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少年也懒得追问,转而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可还饿得紧么?”

那喧嚣的河流声越发激荡高昂,男人的声音却似乎与杂音格格不入一般,极清晰地传入黄檀耳中:“化香死前要我转告你,‘以后为人包扎时,手法要温柔些才好’。”

什么?

黄檀心下一震,身体不由僵硬下来:“你吃了他?”

他与化香并无深交,只是同乘多日又要为他照料伤势,加之二人还共同“密谋”过一桩计划,言语来往间已是有了些感情,此时骤然听闻化香已葬身「人屠」之腹,黄檀不免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仙客来……”少年垂着头低声道:“化香被你吞下之前,是何种神色?”

仙客来神色一动:这小子少有对他直呼其名的时候,想来是心乱了。于是这恶劣男人唯恐黄檀平复下来一般勾唇道:“官人我饿得厉害,再回过神来那人已成了腹中之物了,不曾注意神色。”

闻言后少年果然无力起怒,只见脸上悲意更甚,只扭过头去不再与仙客来对视。男人见状,暗自吞下急速涌起的涎水,心中一时畅意无比——这小子无论是绝望、悲哀亦或愤怒的样子,当真是让人按捺不住要将他一口吞入腹中的欲望。

男人双目微眯,侧首对黄檀附耳道:“久经杀伐的清客果真强横,那花面汉双腿皆断,还生生在我腹中挣扎了两炷香才断了声息……”

黄檀猛一扭头,只见少年眉目高挑,显然怒意盛极:“你说够了么?!”

就在话音未落的一瞬,一只大手掐着少年后颈便将他狠狠按进沙层,未等余温尚存的沙砾涌进口鼻,男人又把黄檀提至身前,甚是粗暴地把少年的脸贴紧了自己的上腹,森然道:

“你听够了么?”

“……”

入耳间,只听得那近在咫尺的腹鸣与大地之下回折澎湃的河流声交叠在一处,断续而激荡,仿佛男人的腹中正涌动着一条无边的暗河。

制怒!制怒!少年齿关咬得格格作响。

就是这副怒极却不得不强压暴怒的屈辱神色,若是此时下口该是何等的美餐!男人盯着少年战栗的发尾,嘴角深勾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仙客来重又将黄檀扛回肩上,一派风平浪静地稳步前行。

二人就此陷入沉默,直至那河流之声有如响雷贯耳,震得人头皮发麻,男人才开口。

“到了。”

引颈向下看去便是深不见底的绝壁,只见星星点点的灯火错落交织于南北相望的峭壁之上,时有飞身过往于两侧的黑影,借黑影手中火把才见得两岸数十仞间竟拉了无数条飞索,正下方约百仞之数,便陷入了肉眼难见的黑暗。

黄檀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只觉心脏都要被这震耳欲聋的江流声敲出体外,心下不免好奇这奚卜刺的住人该以何种对策应对。

男人不曾停步,又沿着断壁向南又走了百八十步,壁隘入眼处有一刀劈斧凿出的台阶,再沿阶曲折向下,黄檀惊异地发觉虽是越发接近了峭壁与地下河,身周河流奔腾之声竟渐渐减弱下来。

定睛细看,两岸峭壁皆是布有如蜂窝般密集的洞窟,想来与削弱大河奔流的动静有些关联。心下赞叹于这群贼人的智慧,黄檀胸中郁结的怨怒也被这震撼场景冲淡了些许。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30:00 +0800 CST  
三九下 哑女

换了一身崭新衣物,黄檀终于能落地自行。一经下地,少年立时远离了男人足有十步开外。

不顾男人讥讽的目光,黄檀此时显然全心放在了这平生未见的绝壁之城上,环视一周,黄檀不由感慨一声,「蜮市」当真是名不虚传。

火光下熠然生辉的金银珠宝在此自然不少,叫黄檀讶异的是,诸如极北雪山池中的冰蛤、慕兰精兵座下的高头宝马、中原前朝的虎符这等奇珍异宝在蜮市竟也时有得见。

黄檀直勾勾盯着冰蛤看了许久,男人高大的身形几乎要淹没在人群中,黄檀才颇为不舍地收回了火热的目光——若是这等品相的冰蛤中能取出冰珠制成寒毒,他仙客来再壮实的身子中了也要抖三抖。

快步追上男人时,黄檀忽然发觉似乎有几束异样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环视一周才发现此处的买家几乎人人蒙面,他二人如此大剌剌走在人群中,自然有些惹眼。

“啊……那梨大胡子还发过我的通缉令!”黄檀忽然想起了这一茬,心下一凉:以梨花镇的消息之灵通,恐怕他人还在侗忽时奚卜刺便已传遍了他的脸,此番是他自己大意了!

眼前忽然一暗,一只斗笠被按在头上,这力道黄檀自然熟悉的很,当下冷哼一声:“劳你挂心。”

男人分寸不让,极恶意地低笑道:“若是直接将你吞了,便也没有这般麻烦了,只是官人我现在腹中尚满……”

仙客来似乎看透了黄檀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悔恨,平日里寡言的男人此时却卯足了劲地撩拨少年的情绪。黄檀原本将要平息的怒意立时再燃,只见少年一把拍开了男人手臂,动了真气似地大步离去,不多时少年清瘦的背影便有如鸟投林一般消失在了人群中。

仙客来却不去追,只默然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年离去。不多时,男人忽然无声地勾了一勾嘴角,这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若是叫黄檀看见,后者定然要一个冷战——这老小子心中一定又有了极深的算计。

可惜的是,此时的黄檀早已跑远,对接下来一连串的变故,自然也无从防备。

说他黄檀一时意气用事才远离仙客来,这话只有三分的道理,黄檀虽说愤懑至极,但与长远大计相较,自然要能忍则忍。此番忽然甩开仙客来,也是出于黄檀的心思。

黄檀心知自己在抵达莴楼之前,只能被迫与对莴楼熟知的「人屠」捆绑在一起,双方处境看似束手束脚,但今日此事之后,黄檀才发觉只有他自己是真正处处受缚的。可惜发觉太迟,唯一的“盟友”已经成了仙客来的腹中之物。如今仅凭他自己还难以与「人屠」抗衡,只得剑走偏锋地走些歪路给仙客来制造麻烦。

依黄檀的盘算,只要有人引得仙客来出手,危急时刻仙客来的底牌自然也压不住,而对这男人越是知根知底一分,他黄檀的胜算便能提高一分。

“大当家的,有个小鬼说他要向我们出售一条‘重要情报’。”

“嗯?”

“他说他知道……今夜之内「人屠」的行踪……”

“「人屠」?仙客来?!给我放那小子进来!”

当黄檀从第十四处洞窟中悠然踱出时,原本喧嚣的蜮市已经有紧绷的肃杀气息弥漫开来。往来人群一时间行色匆匆,连持刀的背影似乎都流露了几分难掩的恐慌。

想来最早得到消息的一家,已经开始撒网寻人了,黄檀满意地点点头,自己果真不曾错算。以仙客来那等狂妄的性子必然仇家林立,而在这鱼龙混杂的奚卜刺更是如此,这群地头蛇一旦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即便消息虚实难辨,也定然会派人暗中探查。

自己只需挑一个合适的地方,观望诸多势力绞杀「人屠」的场面即可。黄檀摸了摸下巴——万一仙客来如梨花镇那夜般变了容貌可就麻烦了,或许自己应该再去那老小子身边添一把火?

忽然袖口一紧,黄檀偏头看去,只见一双苍白的手正拉着自己的衣袖,黄檀目光循着这白得出奇的双臂一路向上,正正对视上了一汪水灵灵的眼瞳。

来人衣着素静,看身形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但那对漆黑的眼珠子却不知怎的,有如少女一般灵动。

那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一摆手,黄檀了然点头:竟是位哑女。

那哑女拉过黄檀的手,在他掌心写了几笔,黄檀借着远处的火光辨认道:“阿……槿……姑娘闺名阿槿?”

哑女无声一笑,又在黄檀掌心写道:“首山当家有请。”

黄檀心道此时天色将明,蜮市之后奚卜刺定然有一阵血雨腥风,若是留在某家势力中陷了纷争恐怕得不偿失。思及此,黄檀收回手掌,对哑女温声道:“在下身有要事,恐怕不能奉陪了,此间多有得罪,还望阿槿姑娘代为转达。”

闻言,阿槿一双眸子暗了暗,又拉起黄檀的手,纤指一笔一划间,后者悚然变色:

那阿槿只好动手了。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33:00 +0800 CST  
四十上 过节

夜间风停,便有浓雾极缓慢地下沉入谷。奔流者已然难觅其踪,大雾深处只隐约见得怪岩竦峙,又偶有夜枭惊啼,行者无不悚然匆匆忙离去。

此间便是这奚卜刺绝壁上最为偏僻的角落。

许是由于近处洞窟稀少,此处又不似奚卜刺中央那般紧密相接的缘故,即便是白日高照时分也端的是阴寒阵阵,河流咆哮之声亦是越发粗犷。也正因此,这外缘的岩窟平日里甚少有人登门,只有些不入流的落魄浪客不得已才委身于此。

干瘦老人嚼着发潮的花生米,心道稀奇——他这平日里三五天都不见半个人影的陋窟,这一夜竟接连来了好几拨人,这光景着实稀罕。

一茬又一茬上门问讯的各属其主,尽是在这奚卜刺凶名赫赫的贼徒,所问之事如出一辙:“传言「人屠」今夜现身奚卜刺,你可曾见过甚么可疑人物?”

老人赶忙摆手:“小老儿残烛之身,只求几个安生日子过过,又哪里敢与那等凶徒有所牵连……”

送走这几位爷,干瘦的老人略眯一眯眼:对岸火把上下攒动,比往日更为密集而凌乱,还隐约见得有刀光暗藏,想来真是起了大乱子。

「人屠」……老人忽然摇了摇头,这贼徒盘踞之地与他早已断了干系,自己委身于此只是为了求个清静,「人屠」来去又与他何干?便美滋滋地盘腿回了他的破床,又嚼起了花生米。

不多时,听脚步声渐近,又进来了一人。老人头也不抬道:“小老儿不曾见得「人屠」,请回吧。”

洞壁上火光正摇弋,只能隐约得见有人缓步走入。老人有些讶异:来人身躯之魁梧,吐息之沉凝,将这原本堪作宽敞的洞窟都压迫得逼仄起来,此时的奚卜刺还敢以这般气度示人者,想来在这大漠里应当是个有名头的豪杰之辈。

老人观此人行色,料其必然直取自己而来,便坐直了身子正襟道:“尊驾何故登门?”

来人却是充耳不闻,环视一周后反而背对老人蹲下身来,似乎对四下堆着的破烂赃物颇为动心。

只是个来淘换破烂的莽汉?难不成老头子我多心了。定了定心,老人耷拉着眼皮再瞥那来人一眼,试探道:“这位贵客好悠闲的心思,不知今夜有大乱么?”

那人头也不回:“何乱之有?”

“当真不知?”老人有些意外,这外头都骚动成这副样子了,这人怎的如此迟钝?

“贵客老爷您有所不知,那蛰伏多年的「人屠」要在今夜现身奚卜刺喽。好家伙,首山、大蚩那几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急红了眼地寻人呐。”

闻言,男人终于停下扫视的目光,身形顿了一顿:“「人屠」。”

这小伙子还是嫩了些。老人暗自得意地拈了拈发黄的胡须:“别说老爷子我没提醒过你——大乱将至,能避则避。这「人屠」虽说不知在哪里躲了几年风头,可当年的旧账若是一一翻出来,这奚卜刺寻仇的人怕是要挤得连他拔刀的空都容不下喽……”

“旧账?”男人摸了一摸下巴,似乎对「人屠」那些传遍大漠的恶行并无印象。

“你不知道?”老人嘿嘿一笑,搓手道:“「人屠」与这奚卜刺的过节三天三夜也是讲不完,这位贵客若是想听,不如接济小老儿几个茶水钱补补嗓子?”

男人却又恢复了在废铁堆里挑挑拣拣的模样:“不必了。”

……这人怕不是个没见识的抠货?

老人一时噎住,干脆不吐不快道:“没兴趣?那是你们小辈什么都不懂!当年建立‘刺’的几个大贼寇就是死于「人屠」之手,据说一个个眼睁睁看着身子被片成九十九片,那哭号连河流都压不住!第一等的大贼团一夜人间蒸发,这大漠的黑市足足停摆了两年之久,断了财源的奚卜刺还没等重振旗鼓,又险些被平日里得罪的那些镖客贼徒借机荡了个干净!往上翻一辈,这奚卜刺的人可是恨疯了「人屠」啊。现今那几个成了气候的大贼团,和当面的「刺」多少都有些联系,若是叫他们寻到了「人屠」,嚇……”

顿了一顿,老人竭力吞吐了几口潮湿的地气,这才平复下颇为激动的神色,向那不知何时已起身的男人摆手道:“奚卜刺不是你这毛头小子该来的地方,快些走,留小老儿一个清净。”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36:00 +0800 CST  
沉默半晌,男人使两根手指自一段刀鞘上揭起了什么,这才背对着老人道:“那群不入流的东西自打偷了莴楼黑刀那天起,就该死了。”

“当年被你们‘刺’盗走黑刀,老爷子怒极,怨我大意,将我使九节银刺鞭抽了整九十九鞭……那几个当家的被我剁成九十九块,不该么?”

闻听此言,老人眼瞳骤缩,有如雷击般惊跃而起,只听一声沙哑而非人的号叫,便见那老人后背紧紧抵住岩壁,干枯的指甲疯狂刨剜着背后的坚石,发出叫人牙根发软的刺耳声。

男人施施然将方才揭下的脏帛包起收好,终于回身瞥了眼面无人色的干瘦老人,嘴角挂了一丝讽意:“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哪里配得上与我有什么‘过节’?”

老人嘴唇有如漏风的破门帘般哆哆嗦嗦道:“你……你是——方才那帮……你……”

男人全然不理老人惊恐之色,转眼望向洞外对岸的骚乱夜色,男人舔了一舔嘴角,笑了——有胆子满城散布他仙客来行踪的,除了那满肚子算计的臭小子,还能是何人?

你小子设的局,官人我奉陪便是。

老人惊恐地看着那男人转身缓步而来,躬身冷笑着向他逼近,面色逐渐苍白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来找你,自然是要向你问一样东西。”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37:00 +0800 CST  
四十中 凶机

有潮热而辛辣的气流迎面而来,熏得人直欲咳嗽。黄檀不自觉皱了皱眉,又晃了一晃头,这才强迫自己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唔……!”

乍一睁眼,迎面便是一口黑齿的喉舌大张,饶是黄檀对口齿这类东西“身经百战”,此时也是惊地连连后退。

这一动,四肢叮当作响,黄檀才发现自己的脚腕与手腕俱是被上了镣铐,

见他醒了,那张血盆大口倒是闭上了,一张瘦削阴郁的脸逼近了黄檀:“你有一炷香的时间交待【人屠】去向,否则……”

那瘦削的黑齿男人阴沉沉地捏住黄檀的脖颈,将少年视线强拧向自己肋骨分明的肚腹:“我便剁碎生啖了你。”

黄檀:…………

怎么一个个的净是些饿死鬼!

黑齿人见少年面色发青,手指松了些劲:“好弱的身子骨。”黄檀瞧得清楚,眼前这野狼一般的男人分明动了动喉结。这副神色,黄檀早在杀千刀的仙某人脸上见过无数遍了,他自然清楚,此种神色乃是“垂涎”。

轻轻叹口气,黄檀颇为费力地抬了抬被铐住的双臂:“我不曾习武,否则「人屠」哪里会留我在身边?”

那男人闻言,忽然有些狰狞地笑了一笑,又露出了两排细密的黑牙:“我知道「人屠」为何留你。”

言罢,黄檀忽觉怀里一轻,蜃匕竟已被这黑齿人掂在手里,接着,他做出了令黄檀悚然变色的一件事:

黑齿男人拎起蜃匕高过颅顶,仰头张口,只听得一阵极剧烈的吞咽声,这男人竟然将仙客来为黄檀打造的蜃匕,生生吞进了肚子。

“嗯…”按着肚腹中那坚硬的物事,男人朝着黄檀咧嘴一笑,那瘆人的黑色牙齿一闪而过:“「人屠」在这东西上做了标记,只要你仍带在身上,他便是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这种寻物的标记在我这等大贼首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黄檀心中一惊,暗骂那老小子给他这东西果然没安好心,面上故作无谓耸了耸肩:“你是想说我和他唯一的'联系',如今已经断了,所以我休想再与他里应外合暗算你么。”

黑齿男人将一把钥匙拿在手里抛接把玩——观其形状,似乎正是黄檀那副手铐脚镣的钥匙——似是“善意”提醒道:“还有半炷香。”

黄檀暗中试了试,有些惊喜地发现双臂似乎能自铁铐中勉强挤出来,于是也沉静道:“我若与「人屠」是一路人,方才你吞了蜃匕我或许还要麻烦一些,可惜我不是,相反,我与那老小子可是有血海深仇。”

“你断了「人屠」追杀我的线索,若是他当真有追踪的能耐,找到你的头上自然也是必然。”黄檀见黑齿男人不言语,继续道:“「人屠」将我囚禁在身边已有些时日,他的喜好、弱点,我也多少掌握了一些……你难道不想在面对「人屠」时多一分底牌么?”

黑齿男人忽然凑近了黄檀,似乎被什么气息迷住了一般,上下猛嗅,直到黄檀被这神经质的行为激得浑身发毛,那黑齿男人才停下动作,看住了黄檀:

“这般心气配上这具身体,当真是「人屠」都难以抵御的珍馐。”

黄檀一愣:“我的身体?”

“心气”黄檀是知道的,每当他反抗越是剧烈、计策越是致命时,仙客来那老小子更是会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吞了他,这男人的征服欲已经到了一种极端可怕地地步。可是“身体”这回事,黄檀还是第一次听闻,当下就想问个明白:

“我的身体有什么奇特之处?”

黑齿男人一顿,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居然还没有注意到?把你的手臂抽出来看一看。”

黄檀也顾不上被发现的慌乱,双臂一挣,只觉骨骼劈啪作响,方才还结结实实锁在身上的铁拷应声落地。黄檀看着双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的双臂自肘部以下,完全是不合比例地小。

试着将手掌筋骨向外抻开,又是一阵骨骼爆裂声,双臂恢复如初。

黄檀不由得脱口而出:“「缩身」之药?!”
这东西竟然能残留下如此猛烈的药效?难道自己前日种种虚弱的表现,便是被这猛药抽走了生气么?

黑齿男人这才开口:“骨架是撑起这身皮囊的根本,现在的你根基不稳,一命呜呼也就是朝夕之间了……不过如此便利的身子,莫说「人屠」,就连我蛇目也馋口得紧。”说着,名为蛇目的男人又按了按微凸的肚腹,转头以极危险的目光盯住了黄檀:

“与其便宜了「人屠」,或放任你不知何时便暴死过去……不如就由我来享用了如何?”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40:00 +0800 CST  
四十下 反制

黄檀此时心乱如麻——突然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眼前又有一个蛇目随时要暴起噬人,当真是令人几欲崩溃。

“慢着,”黄檀忽然抬掌悬在了蠢蠢欲动的蛇目眼前,沉声道:“「人屠」嗜甜。”

蛇目:“……什么?”

黄檀费劲地将脚也抽了出来,原地盘膝而坐,这才端端正正地道:“每隔一个时辰,我便讲一件「人屠」的秘辛,越是重要的自然排在后面……至于能不能听到最重要的一条,恐怕要看您能忍到几时了。”

微微闭目养神,黄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温声提醒道:“在下身子骨虚弱,若是受了什么严刑逼供的惊吓,怕是还没挨着鞭子就要丢了命,劝阁下好生考虑。”

末了,还道了句像模像样的佛号:

“善哉善哉,劳烦施舍半根烤蹄膀。”

蛇目:“…………”

这小子前一刻才被预告了死讯,眨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善如流地置之死地而后生,还嚼起了蹄膀?这一派斯文从容的吃相,哪里像是个即将被吞下肚的猎物?

思及此,蛇目肚腹一紧,不由吞咽了几口涎水——这等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气……实在是越发诱人了。

逼迫这小子撕破了斯文的伪装,把他狠狠搅弄在舌下,任他在老子的肚腹中哭嚎,最终在绝望中化为自己身体的血与肉,该是何等美妙的享受……可惜!

蛇目疾步行至少年身前,狠声道:“待我取了「人屠」性命,第一个便是要生吞了你,我要你在老子的肚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年笑了一笑,伸指点点蛇目那因吞了蜃匕而隆起的肚腹,轻声道:“那在下便敬祝蛇目阁下……武运昌隆。”

蛇目正欲转身离去,又听得身后少年慵懒道:“吃也吃饱了,困也过点了,不如蛇目大人来陪我讲讲故事?”

合着这臭小子把他当奚卜刺底层洞里讲故事的老太太了?蛇目盯住黄檀,一双三白眼放出了不加掩饰的恶毒。倘若视线能化实为刀,此时的黄檀早已千疮百孔。

黄檀依然盘膝而坐,沉思道:“从哪儿讲起呢……”忽而一击掌:“不如就从蛇目大人何时与「人屠」结怨开始?”

见蛇目面色不善,黄檀极为通情达理道:“蛇目大人若是愿意屈尊讲完,在下便附赠一条绝对有用的「人屠」秘辛可好?”

“……成交。”

楼主 八方羽追  发布于 2019-12-08 08:42:00 +0800 CST  

楼主:八方羽追

字数:157188

发表时间:2017-06-16 0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5-04 16:15: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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