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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王盟有心,带来个小凳子,吴邪才坐下捧着米粉想吃口,有个年纪稍大些的护士过来了,见他们摆的东西,皱着眉头问他这是要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过家家,这么多伤兵够忙的了,不要添乱。

吴邪猜测大概是护士长,赶紧放下米粉,习惯性张嘴,结果没发出音来,拿来纸笔,给她写:“我来照顾两位哥哥,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平日也能顺便照看一下周围几床,发现状况马上去叫你们,谢谢您了。”

吴邪眼神恳切得很,那护士看了看她,没说别的,问:“你嗓子怎么了?”

吴邪写道:“可能上火,不碍事。”

护士点点头,说了句“注意身体”走了。

米粉发了,凉了,不辣,每每下咽却像在一口口吞刀子剐着嗓子,吴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给了杵在一旁的王盟,挥挥手让他快回荷叶塘。

胖子又开始打呼噜,却吵得人心安。吴邪听着,拿来剪刀,一点一点地剪开张起灵粘在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军服,把脏衣扒了个干净,用侵了热水的毛巾小心避着包扎的伤口,擦他身上的血污。

张起灵瘦了不少,擦干净的脸上毫无血色,有几处伤口。吴邪看着他胸前染了血迹的护身符,开始一根根擦他的手指,那原本就沧桑的手,也多了几道口子和擦伤。吴邪奇怪地失去了感觉,连干疼的嗓子都感受不到了,似乎整个人飘在了浮云之上,是麻木的。

这样一点一点,细到每根手指、脚趾,废了两条新毛巾,换了一盆又一盆水,他才将张起灵擦出副人样来。吴邪抱着他起来,给他套上一身干爽的睡衣,原本想帮胖子也擦擦,结果忽然困倦不堪,坐在小凳上动也动不得一下,攥着那伤痕累累的手,歪在床边睡着了。

再醒来时,耳边声音杂乱,吴邪浑身僵硬、头痛欲裂,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他愣了会儿,忽然一惊,收紧手,感到有攥着只带着温度的手,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身后传来胖子的声音。

吴邪又一惊,猛地转身也问了一句:“你醒了!”结果除了头疼嗓子疼,没发出声音。赶紧拿纸笔写:“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我哥醒过吗?”写完,看胖子还是那副脏兮兮,又拿毛巾又要弄水。

胖子按住他:“行了行了,都哑巴了歇歇行不行?发热了你自己不知道?”说着把一份食盒塞给他,“有位大妈带来的,说给你吃的。”又拿一纸包给他,“护士长看你发热给你的药,吃完饭赶紧吃了。”

吴邪除了这疼那疼,人比较倦怠外,没太多感觉。一看沈姨来过了,忙又写到:“你吃了吗?”

胖子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他的纸和笔:“吃了!大枣鸡汤!您老就老老实实地坐会儿吃饭行不行!”

吴邪没了纸笔,真哑巴了,点点头,还是把毛巾递给了胖子,朝他比划比划,让他擦脸。

胖子:“……”

胖子抽走了他手里的毛巾,吴邪才踏实坐小凳上,吃凉了的粥。过了一会儿,胖子突然神色黯了黯开口道:“我知道我不告诉你你心里边儿也踏实不了,你别管我了,我好着呢,你就先吃着,边吃边听我说。”

吴邪点点头。哪知胖子上来就是一句:“是胖爷我对不起你。”

吴邪:“?”

胖子看着他,眼神愧疚。

自日军主力开始进攻湘北,为免新墙河这湘北的第一道防线溃败太快,确保我军主战场有足够的战略部署和调整时间,必须牵制住日军左右两翼。司令指挥部有令,各前沿阵地必须扼守至少3天,且不可依赖总预备队的支援。

由于各部队几乎都经历过恶战,伤亡过多,补充了很多新兵。怕新兵蛋子顶不上用,便派出些队伍前去督战,如有逃兵一律当场击毙。机动队去的正是第52军195师1131团第3营驻地——草鞋岭、笔架山一带。

“我心里是真不是滋味儿,胖爷我去前线是要打鬼子的又不是打自己人的。我当时就随口抱怨了几句,可是咱们队长让我少说多想,执行命令便是。胖爷我后来想了想,其他督战都是各军自己的人,人数最多十几二十,只有咱们机动队跟那史营长第3营没关系,而且兵力相当于一个加强连。”胖子顿了顿问道,“这什么意思?”

吴邪:“?”

“胖爷我到了阵地一看就明白了,整个营五个连满编制才500人,兵力与鬼子本就相差甚远,那边还几十架飞机轮流轰炸,炸完就换坦克大炮,之后鬼子又端着枪啊刺刀的围过来打,火力猛得顶都顶不住,几乎死伤过半了,整个都杀红了眼,督什么战啊,我们一到,都直接抄家伙就上了。”

吴邪:“……”

“没多久,草鞋岭实在守不住了,我们跟着他们转到笔架山,笔架山是新墙河北边最后一道防线,不能再退了,为守满三天,几乎都是拿命填,每轮飞机和大炮一过炸死一片,活下来的就直接跟趁炮火掩护进到阵地里小鬼子肉搏。”

吴邪:“……”

“到后来,第3营也就剩下差不多半个连的兵力了,更别提咱们机动队了,就队长、我和顺子三个活着的。那天,鬼子飞机正轰炸呢,胖爷我就隐约听见阵地里电话响了,琢磨许是上头的命令来了。他们第3营任务完成那就等于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啊,我爬起来想跟过去听听,可刚跑出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扑倒,接着身后就炸了,胖爷我当时都震懵了,耳朵嗡嗡响,被土埋了半截,等缓过来一看……”胖子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吴邪,没再说话,眼睛红了。

吴邪放下碗筷,没吭声,不过他本来也说不出话来。胖子抹了抹脸:“我答应过帮你照顾队长,可是……都是因为我!为什么要救我!胖爷我烂命一条死了有什么关系!天真,你打我吧!你打我一顿我心里也能舒坦些!”

吴邪回神,赶紧摇头摆手,去拿胖子床上的纸笔,胖子又抢先放到身后不给他,急得吴邪直跳脚——那整个营后来都阵亡了,张起灵如今还能在他面前喘着气,怎么出来的?那还用说吗!可怜吴邪没有纸笔哑巴一个,空有一肚子话憋着说不出来。见胖子那副模样,硬是掐着嗓子挤出了沙哑生涩的几个字:“不是的……”

胖子眼泪鼻涕的,拿手里毛巾一抹,脸更花了,把地上一个砂锅端起来塞进吴邪手里:“你再喝点鸡汤……”之后缓了缓,似是想对吴邪讲,也似只是想把那些都说出来一般,“我赶紧把队长拉起来探了探,见还活着,当时眼睛一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那时耳朵也好些了,听到电话还响着,想必史营长也躲避轰炸没能及时去接,便把队长掩盖好,连滚带爬跑去指挥所,盼着那是准许撤退的命令。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06 12:33:00 +0800 CST  
第十六回


“结果,我刚拿起电话听到对面说‘史营长,你部任务已达成,如……’电话就被也赶来的史营长抢走了。史营长又问了一遍,却忽然说‘军人没有迫不得已的时候!誓与阵地共存亡!’我当时就有点懵,追着出去劝他咱们就剩这些兵力弹药了又能多顶多久,既然任务完成了,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养足了兵力下次小鬼子再来劲,还能再战他一轮。可是史营长充耳不闻,铁了心了,剩下的部下也都热血沸腾誓死不归。”

胖子说着,眼睛又红了:“说实话,那阵仗,有几个爷们儿能扛得住,胖爷我后来也热血一阵阵直往头顶冲。”他顿了顿,又道,“可队长还活着,我答应过你,就是被骂逃兵也得把他带出去。那时候,轰炸停了,小鬼子坦克炮火开始上了,这都是规律,再之后队伍就该围上来了。我知道再不退恐怕就没机会了,一咬牙把队长刨出来背到身上。顺子就在不远处看着我,我才反应过来,他腿断了,走不了,胖爷我背不了两个人……”

吴邪愣了愣,胖子也半响未言语:“后来……他说不用管他,反正他也残了日后也是个无用之人,要留下跟第3营的弟兄们一起,趁着还能拼一把,多杀一个是一个……那史营长见我背着队长,也没说别的,只说覃师长在电话里交代过往东撤安全,还说这几日能与大伙并肩一战酣畅淋漓,只可惜没有酒,下辈子弟兄们如能再相见定要好好喝上一顿不醉不归……”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吴邪也红了眼,哽咽得嗓子生疼。胖子失神一阵,抹抹脸,继续道:“当时我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给大伙敬了个礼就撇下他们走了。”胖子顿了顿,“他们后来就都交代在那儿了……天真,你说我……”

吴邪忽然反应过来了,明白了胖子的心,定是一直在混乱和矛盾中煎熬着的。他趁胖子忙着擦眼泪,拿过纸笔,匆匆写下几行字,拉胖子让他看:“他们都是英雄你也是!不是逃兵!任务已经完成了长沙也守住了!谢谢你能把我哥带回来!”

胖子看了半响,突然弯下腰去,拿毛巾捂住了脸,瘦了几圈的伤痕累累的身体无声地抖个不停。

好在本就是个生性豁达之人,胖子把肚子里一番话掏出来之后,自己望着屋顶静了半日,洗洗擦擦整饬干净,吃了顿沈姨送来的补汤,便又是一条“好汉”,生龙活虎了起来。只是吴邪的睡衣他穿不上,只得裹着被子,等着吴邪从外面找合适的给他。

而吴邪,大约只是一时急火攻心,眼下见都踏实了,只差等着张起灵醒,便提起精神,吃过药。过了一天,热退了,嗓子虽还不太舒坦好歹能说话了。他找到那位年长的看起来有些凶的护士道了谢,果然就是护士长。

吴三省和吴二白也带着粮回了城。吴邪回家看了一趟,跟他们说了说,就洗洗换件衣服又去了医院,两位叔叔也没说什么。

吴邪和胖子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才安生了两天,便又说不了几句就不对付起来,简直一对活宝。周围只要不是昏迷的重伤战士,整日看他俩跟看戏似的呵呵呵,呵呵呵,手里还捧着吴邪给的糕点小吃……搞得护士长严肃的脸都绷不住了。

转眼十日过去,我军全力追击,日军一路撤退,终于10月14日,赣北、鄂南、湘北各战场都恢复到了战前态势——这场历时一个月的战役结束了。

这天,医院里的伤兵有的红着眼,有的默默流泪,有的失声痛哭。伤势好些了的胖子,站在院子里,望着北边的天,一直没说话。吴邪背着护士长买了一小坛酒给他,胖子喝了一口,将剩下的都倒地上了。

趁天气晴好,也沾沾胜利的喜气,吴邪备了两盆热水,坐在床边打算给张起灵擦擦身子,顺便帮他活动筋骨。

算算这都睡了有小一月了,仅靠那点药水吊着,人又瘦了一圈。吴邪拿湿毛巾一边给张起灵润干燥的嘴唇,一边跟他小声说话:“小哥,咱们赢了,今天艳阳高照,天气好得不得了,不起来看看晒晒太阳?”

虽然依旧同往常一样,得不到任何反应,吴邪也不灰心,擦完脸,又拉起他的胳膊边擦边揉捏按摩,手法还是跟护士长学的。按完胳膊,吴邪坐回小凳上,握住张起灵的手,一根根擦他的手指,一根根拉伸,而那只手,忽然在他手中抽动了一下。吴邪愣了愣,等了片刻,见又不动了,便知又是医生说的那种正常反应。

虽然习惯了,但失望之情依然会有的。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吴邪紧抿双唇,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结果他手中的毛巾一下子脱了手,掉进水盆中,溅了他一身水。

床上的张起灵此刻正睁着眼,视线在周遭微微游移,目光涣散,然后缓缓移过来定在吴邪脸上,茫然地看了许久。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06 12:35:00 +0800 CST  
【爪机楼】

哥,好歹是醒了。这样下周见是不是心情好点啊~

下次更新: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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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06 12:35:00 +0800 CST  
第十六回


吴邪紧张得不行,呼吸明明急促,又大气不敢出,盯着张起灵的眼睛,跟他对着看。谁知张起灵突然目光一凛,那只被擦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吴邪的手,喘着粗气想起来,把吴邪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踢翻脚下的铜盆,鞋子都湿了。这番动静让房间里的人都静了下来,连胖子都从院子里跑回来了。

“别动!别乱动!”吴邪也攥紧了他的手,说着就要哭了,“小哥你总算醒了!”

张起灵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定定看着吴邪,忽然张嘴说话了,可是嘴反反复复动着,声音却沙哑、干涩又微弱得几不可闻。吴邪赶紧趴到他嘴边细细听,听了半天才听出,张起灵一直不断重复着的是“长沙”两个字。

吴邪眼泪顿时下来了,对他说:“长沙平安无恙!日本人滚回新墙河了!”

张起灵怔了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又视线下移,颤抖着抬手到胸前缓缓抓了两下,两下都抓了个空,眼神又有些急切了。吴邪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把滑到了一边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张起灵举着看了看,视线又移向他,似乎歉疚的样子,张了两下嘴。

吴邪看了看上面的血迹,一下子就明白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地说:“哪里脏了!一点都不脏!”

这番动作似乎耗光了所有气力,张起灵的手又松开,垂落下来,攥着吴邪的那只手也卸了力,一双看着吴邪的眼睛,挣扎了几下又要闭上。

吴邪当即失去了所有理智,突然崩溃了,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喊:“不许睡了!你看着我!不能再睡了!”喊了几声后急得放声恸哭,似乎要把这整个月来的忍耐和眼泪都发泄出来。

忽然,他感到手里那只手微微攥了攥他,吴邪立刻止住,抽泣着静了静,耳边传来张起灵嘶哑细微的一声:“不哭……不……睡。”

他的心跳有力,自胸腔传来,吴邪抬眼看了看,张起灵眼皮一颤颤地挣扎着,在努力看他。吴邪嘴一瘪,忍住不哭了,被胖子和胖子叫来的医生硬生生从张起灵身上掰了下来。

医生说只要人醒来就无大碍了,张起灵后来进了些水,甚至靠着坐了一小会儿,沈姨送来的鸡汤也喝了几口,虽底气不足,至少能说个简短的三言两语了。可吴邪还是不踏实,任张起灵说没事了赶他跟沈姨回家,他也死活不肯,晚上都不敢闭眼,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死死盯着张起灵看,看他会不会动一下,翻个身什么的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而已。

谁知他还多心了,张起灵躺得不踏实,每过一会儿就睁开眼看看,吴邪问他怎么睡不着?是不舒服还是渴了?张起灵都微微摇摇头,如此反复几次后,张张嘴又说出“回家”两个字。吴邪不吭声了。

这么几乎折腾到天蒙蒙亮,胖子都醒了,他才迷迷糊糊不知怎么睡着了的,等再一睁眼就发现张起灵正看着他,见他醒了还是朝他说“回家”,就有点气不顺了。正要再说什么,胖子也在一旁应和:“说的就是,你就回去吧,也没大事了,晚上有胖爷我帮你盯着呢。”

吴邪瞪他一眼,心说睡得跟死猪似的盯个屁啊!胖子便又指了指他脸继续道:“你看看你……这一脸菜色儿,眼珠子发红眼圈发青的跟顶俩一饼在脸上似的,就你这样儿,咱们队长怎么能安心休息?你是不知道你睡着以后他也没……”胖子被张起灵看了一眼,把后话咽回去了。

可吴邪还是听懂了,愣了愣,想起晚上张起灵老睡不踏实,有点不是滋味,心里颇自责,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可胖子这张嘴终究不是一个眼神能管住的,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就对了,也该回去歇歇了,亲兄弟也没这么腻乎的……”

吴邪像被最后那句踩了尾巴的猫,唰就炸了毛了,又有点委屈,起身吼了出来:“我父母死得早没有过兄弟!是不知你们他们那些亲兄弟间如何!但我有二叔三叔,他们相依为命彼此扶持撑着整个吴家感情一直好得很!嫌我烦在这儿碍事就直说!”

胖子懵得直接闭了嘴,吴邪说完,忿忿一拂袖转身就要走,袖口却忽然被人拽住了,张起灵眉头微皱,对他说:“不是……”

吴邪一看他,心就软了,也发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可他爬得太高,有点下不来,嘴动动,拱出一个:“我……”无措又后悔得很。

胖子戚戚地看了看张起灵,又看了看他,小声嘀咕:“胖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能是烦,你哥让你回家那是心疼你呢!”这时对面床一位伤兵大哥喊了一句,还嘿嘿嘿笑。

“就是就是。”带着一屋子人都跟着应和还嘿嘿嘿。

“……”吴邪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热了起来,就想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更不知怎么办才好。其实他也不是不懂的,不知道怎么就被胖子点起火来了。

张起灵又拽了他一下,说:“回家睡。”

吴邪瘪瘪嘴,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拉下来,放到床上:“知道了,小哥你也再睡会儿,晚上给你送好吃的来。”

张起灵“嗯”了一声。对床那位伤兵大哥这时又道:“多好的小弟,我倒是也想有个这样的弟弟疼疼自己呢,没这个福气!”

吴邪还是非常地不好意思,抽动嘴角勉强笑了笑,跟张起灵说声这就走了,又跟大伙点了点头,临出屋门听到那大哥又说:“这小弟太有趣了!”吴邪在屋里一通哈哈嘿嘿的笑声中,一溜烟跑了,差点迎面撞到来送午饭的沈姨。

吴邪回了家,跟二位叔叔狼吞虎咽吃了一顿饭,边吃边说了说张起灵醒了后的状态,还把胖子讲给他的事也讲了讲。吴二白感慨道:“都是硬汉……慢慢养吧。”说完叹了口气,“就是不知这次打完了长沙能太平多久,这仗又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餐桌气氛突然就凝重了起来。吴邪沉默了会儿赶紧道:“经此一战,小鬼子损兵折将几近过半,恢复元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怎么说我们也都要好好活着,先有一日过一日,总有把他们打出去的那天。”之后又说了说从别的伤兵那听来的各军的英勇事迹,想让二位叔叔知道战士们抗日的决心坚决,让他们安心,末了又道沈姨年纪大了每天跑几趟怪累的,他往后白天去送饭,晚上回来睡。

吴三省听着听着撇了撇嘴,突然问了句:“哼,知道回家了,也不知我跟你二叔要是有日病了,能指得上你这小崽子吗……”


吴邪“呸呸呸”三声打断了他,差点把饭呸出来,放下碗筷:“你们都是我亲叔,咱们一家人那命都是绑在一起的!再说,您和我二叔肯定都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吴三省脸上有了笑模样,吴邪接着道:“等过两年我念完书,就跟着你们学做生意,分担家事,再多开些厂子重振咱们长沙,往后你们整日在家里喝茶听戏便是,再给我找两位婶婶添些个弟弟妹妹,将来让我也能当叔叔!”

吴三省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吴二白也道:“是长大了,知道想着家里了。不过说到这上学……”吴邪竖起了耳朵,吴二白顿了顿,接着道,“还是要念大学,将来等局势好了这留洋政策一松,也好出国去,念个商学之类的。”

吴邪愣了愣,知道二叔是为了他好,也知道,学更多的本事才能做个更有用的人,将来才能更好养家,报效祖国。可这如今长沙哪还有大学,肯定是要离开长沙的,就更不要提之后如果留洋……便小声说:“今后的事再说吧。”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1 22:43:00 +0800 CST  
【爪机楼】


3.12 淡定,小哥暂时木有失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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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1 22:44:00 +0800 CST  
第十七回


吴二白又道:“嗯,眼下还是先安安生生把高中念完。对了,昨天碰到先生了,他们都回来了,还特意问你,留的功课你都做了没……”然后抬眼看了看他。

吴邪一脸遭了雷劈的模样——功课!完完全全忘了这回事啊!

吃完饭,吴邪跟沈姨交代晚饭做好了喊他送之后就闭门“用功”去了,结果才翻开课业没一会儿就困得不行,见洗脸也不好使,索性缴械投降,踏实去睡午觉,结果再睁眼天都黑了,想起跟张起灵说过晚上去看他,打了个激灵爬起来,冲出门摇醒王盟,得知晚饭还是沈姨送的,跟他们说他睡着了,不过去了。

吴邪心里懊恼得不行,吃了几口王盟热给他的饭,又郁闷地睡了过去,清晨早早醒来,拾掇整齐吃过早饭就守着沈姨,然后拎起大包小包去了医院。

早饭就是小菜和红枣桂圆粥,还有每日例行的一小锅鸡汤,跟那会儿给胖子做的不一样了,药香扑鼻。胖子闻了闻,问:“怎么今天一股子药味儿?”

“你喝就是了,问那么多……”吴邪给张起灵盛了一碗,却给张起灵解释道,“我二叔昨天让福贵回去拿了一根家里藏的老参子,说这个补元气最好,沈姨还放了红枣和枸杞,乌鸡炖的,你多喝点。”

胖子:“……”

胖子不吭声喝汤去了。张起灵已经能自己靠着吃东西,接过来看着汤半响没说话,然后才道:“帮我谢谢他们。”顿了顿又道,“说我……无以为报。”

吴邪有点心酸:“这什么话!你,还有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是为了长沙,我们一家如今能好好的,还做得出一锅汤来,无以为报的是我们呢。”说着,把锅里乌鸡拆了拆,就要分给周围的伤兵们,被经过的护士长瞪了一眼喝道:“谁让你给伤兵乱吃东西的!”

“……”吴邪一哆嗦,老实了。

如此数日,胖子补得红光满面出院归队了,张起灵整个人也有生气了不少,只是还需再住些时日养养伤口。而吴邪,每天吃完早饭带上东西去医院,张起灵吃饭,他就坐在小凳子上趴在床边闷头写些功课,背背书。头晌午把碗筷收拾收拾回家,带上新饭菜来跟张起灵一起吃午饭,之后,张起灵要是睡午觉他就再闷头写会儿功课,背背书,不睡就陪他去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晚饭是王盟送,他正好跟王盟一起回家吃晚饭,睡前再写些功课。

期间,有次张起灵跟他说,这两天总觉得浑身很热,精神好多了也有力气了,不用再补再送饭,跟着医院的伙食吃就可以。吴邪不答应,说参汤必须喝到医生批准出院时为止。

这样周而复始的日子,虽安静无趣,两个人却谁也不觉乏味,吴邪功课的完成进度突飞猛进。至于张起灵,吴邪发现这个人特别爱看书,无论什么课本,吴邪写功课的时候,他总会拿来在一旁静静看,有时连他的功课都不放过。

这天,吴邪正趴在床边唰唰写字,老觉得有点不对劲似的,余光扫扫,发现张起灵举着书不看书,却一直在看他,脸还红扑扑的,于是抬头道:“怎么了……”

张起灵还是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问:“功课这么多?什么时候上课?”

吴邪一言难尽:“其实还好,快写完了,没几天了,下月一日开课。”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小哥,忘跟你说,前天我回家去了趟省政府,听胖子说,委员长给第九战区发了份嘉勉电报呢。还有……队里遗孀家属抚恤金之类的那些后事都有专人操持着会去通知,你不用担心。”他顿了顿,小心观察张起灵的脸色,又道,“那些烈士遗体不运回来了,都统一葬到福临铺一山头里,史营长的队伍和……和机动队也在,建了个新墓碑,过几天有个悼念仪式,你可能赶不上……等你好些了,我陪你去看看他们。”

结果张起灵点点头,还是看着他,脸红扑扑的。吴邪有些不自在了,抬手挠了挠脸,钢笔都差点杵脸上,眼睛左右瞟了两下又道:“对了,还有,今年前线冬衣被子什么都会提前准备,战前运到禄口那些粮,大伙都愿意卖给军需处……总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好好休养就行。”
张起灵又点点头,看着他说了声“好”,之后却突然抬起手,摸着轻轻蹭了蹭吴邪的脸。

吴邪:“……”

张起灵又蹭蹭,摸了两下,说:“脸……”

吴邪:“……”

哪里顾得上张起灵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蹭地站了起来,盯着张起灵突然流出的两行鼻血,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头皮一麻,吓得直接跑去叫医生。

结果,吴邪被才到他肩头高的护士长仰着脸骂了个狗血淋头:“都说了让你不要给伤兵乱吃东西!补补补,你看看你看看!”抬手一指张起灵“吃成什么样了!还补吗!”

在一屋子伤兵嘿嘿哈哈的哄堂大笑中,吴邪心疼又内疚地瞟了眼鼻子被塞了两条纱布,脸红扑扑的张起灵,朝护士长摇摇头,又低下头道:“不补了……”

结果护士长“啧”了一声,忽然抬手也蹭了把他的脸,不比张起灵,手劲可大,把一脸惊恐的吴邪脸都搓疼了。护士长搓了两下,不耐烦了,放下手道:“脸上有钢笔水,去自己洗洗。”

吴邪:“……”

医院床位和药品都紧缺,大概因为这鼻血事件,没过几天,医生便说张起灵可以出院了,之后自行静养即可。吴邪愧疚得不行,想让他住到家里去,待彻底恢复元气再归队,至少也让腿和肩上的伤口完全愈合。却被张起灵拒绝说不合适,他已经没事了,该归队了。

吴邪知道他肯定担心队里,部下只剩下十几人,要再招兵买马从头开始,有很多事要准备的,便不再强求,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不可太操劳。

因私塾形式,不用遵照中学的学时规定,11月伊始,茶楼便开课了,而6名学生中,除了吴邪,无一人完成功课,先生为了检验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是否将先前所学丢下了,像正规学校一样,要于年底进行一次测验,气氛紧张得不行。

可是,即便他们一个忙于学业,一个忙于军务,两个人也经常忙里偷闲地于黄昏时分见个面吃些小吃,就像战前那样。婆婆见张起灵瘦了不少,方知是打仗去了,当即心疼得很,给他那碗加了好多片肉。


吴邪考完试没多久,临近一月底了,先生给他们一个月的假期,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吴邪立马撒了鹰,带上好吃的就跑去找张起灵玩枪了。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2 19:36:00 +0800 CST  
【爪机楼】


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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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2 19:37:00 +0800 CST  
一时不查...... 发现手上只剩这么多字了,先发了.....sorry~



--------------------------------正文如下——---------------------------------------------------------


接第十七回


机动队新兵已经招了近百,近来都在城外整顿操练。他先前去看过几次,张起灵还教他瞄准、射击,当做他考得好的奖励。吴邪觉得好玩,上瘾得不行,跟新兵们也很快打成一片,近身格斗都跟着学了几个招式。可惜他只有傍晚那一点点时间,根本玩不够,每次都不想回家,得被张起灵赶着拎着送回去。

这下放假可有时间了,吴邪整日泡在兵营,跟张起灵分食一份伙食,舞枪弄棒,倒是强健了身体,无论手枪还是步枪,枪法都精进了许多,一套格斗招式舞下来,像模像样的,很有行伍之人的精气神。

腊月二十四,吴二白还记得答应招待胖子吃顿好的一事,让吴邪把张起灵和胖子都请来茶楼,有酒有肉,吃了团子,过了个小年。之后,都不用组织,为了感谢、犒慰全力一战的官兵将士,百姓于年前自发捐财捐物捐粮。民国29年,整个战区和长沙都平平安安地过了个大年夜。

就这样,又一个春去冬来,好像从未经历过一场危机一般,整个长沙城宁静、平淡,岁月依旧,安稳地又送走一年,迎来了中华※民国新的一年,祥和得让人们几乎忘了,日本人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3 18:53:00 +0800 CST  
第十八回


不同于长沙的宁静,过去的民国29年这一年中,汪兆铭在日本的扶持下,于3月,在南京建立了傀儡政权。5月,日军为控制长江交通、切断通往重庆运输线,集结30万大军于枣阳、宜昌展开猛烈攻势,第五战区右翼集团军兼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上将战死沙场。6月,宜昌沦陷。

这期间,日本对滇越铁路狂轰滥炸,迫使法国接受了停止中越运货的要求,之后又侵入越南,与泰国订友好条约,9月,滇越线全面中断。自此,国人于抗战初期付出鲜血和性命的代价抢修出的滇缅公路成了唯一一条援华抗日的通道。

而才刚刚迎来的民国30年,年初,我国两※党竟突然在黄※桥和皖※南先后发生了两场激烈交火,伤亡惨重,事后在各自报纸上一番唇枪舌战。

怎么会这样?吴邪震惊不已,当即问吴二白他们还会继续合作吗?是要打了吗?如果咱们自己打起来了那日本人怎么办!吴二白眉头深锁,最后叹气道这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听天由命吧。而张起灵,被问到这事后在米粉摊前沉默许久,最后看着面前依旧多放了一份肉的米粉,才对吴邪道他不管那些,眼下就跟着司令守长沙打日本人。

与此同时,日本趁着英、美两国忙于应付欧洲战争,积极谋求南进,与英、美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美国希望利用中国抗战拖住、消耗日本,加强了对中国的援助。

3月,日军两个师团朝江西高安、上高发起围攻,惨败于我军罗卓英部等。导致日军第11军再次改组,阿南唯畿上任司令官。而蒋介石嫡系中央军王牌精锐主力第74军也成了其迫切除之的眼中钉。

4月13日,日本调整对苏邦交,签定了《苏※日※中立条约》,停止了对中国的一切军事援助,6月22日,阿※道夫·希※特※勒※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执行巴巴罗萨计划,对苏联发动猛烈进攻,苏德战争爆发——日本暂无南进后顾之忧。

就在这期间,继湖南大学被日军飞机密集轰炸,岳麓书院千年文化积累几乎付之一炬被迫迁校后。日军再次对其辰溪分校和岳麓山总部进行了多次轰炸,分校师生均有伤亡,总部岳麓书院御书楼、半学斋、静一斋等处中弹倒塌,文庙大成殿及孔子像被彻底炸毁。

原长沙商会兼抗日后援会主席经去年发起号召全省商人出资捐赠飞机参加抗战一事太过操劳,顽疾复发,于今年辞去职位,为人不爱出风头的吴二白被众人推举继位,几番推拒最后还是不得不上位了,比往日劳心了不少。

而这抗战的第四个年头,吴邪不算虚岁也满18了,不知不觉间少年人的青涩模样便褪去了些许,声音厚重了,个头蹿得比张起灵还猛了那么一点点,对此他感到非常满意。

由于要和同学们于六月底回各自学校参加毕业考试,茶楼里的小课堂为了备考也紧张了起来。两位先生喜其聪慧可教,都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再多传授他些知识,几乎把课余时间都占用了。立夏之后,天气又发了飙般地热了起来,吴邪光坐着都出汗,补课讲的都是些大学的基础,有几次,光是物理便把他听得头晕脑胀险些中暑。相较之下,什么毕业考试,已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至于张起灵,去年被升至上尉军衔,而胖子也成了上等士兵。机动队的新兵就操练了那么一阵子,编制满了之后,张起灵就把胖子发到城外替他监督了。若非有事,整日待在省政府。吴邪本来就学习紧,见面机会少,好不容易见一面,只城里逛逛,吃吃喝喝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那颗玩枪玩野了的心,当然,他知道弹药弥足珍贵,不敢多玩,只是喜欢碰碰那些刀枪棍棒而已


六月中,随着先生的一句“天下无有不散筵席”他们这个办了两年有余的小课堂就算散了。他和同学们相约考完回来一起办个谢师宴,感谢两位先生于战乱中不遗余力地传授知识,竭尽全力培养。有的学校偏远,为免大家时间太过紧张,经过商量,宴席定在了8月15日。


月底出发前,他去跟张起灵道了个别,得到了一个鼓励的拍头,心里虽颇有微词:我都这么大了!比你还高了,又不是小孩子拍什么拍……但脸上还是笑嘻嘻地说了声:“会好好考的,等我回来!”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3 19:07:00 +0800 CST  
【爪机楼】


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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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3 19:08:00 +0800 CST  
第十九回


之后,他便抱着“什么毕业考试,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长沙呢,就当游山玩水几天会会昔日同窗,考完又能让小哥带他去兵营玩了!”的心情,真的像“远途”出游一般,一边玩着一边毕业了,差点连王盟都野在了外头。幸好吴三省有先见之明让潘子也一同跟去,才没多耽搁,及时把两个小崽子拽回了长沙。

明德中学新址在衡山、湘乡、湘潭交界处的霞岭曾氏宗祠,路途说远也不太远,即便如此,连带赶路、考试、等成绩单和毕业证,再回来时也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七月底,酷暑正劲,吴邪风尘仆仆地进了长沙城时刚过正午,日头最烈的时候。出于礼貌,他着王盟和潘子先行回家报信歇歇,自己则分别去两位先生家报了个平安,之后又满身大汗地去了省政府。

守卫都认识他了,说了声队长在就直接放他进去。吴邪轻车熟路到了张起灵的住处,刚要敲门,起了玩笑的心思,压低音色,喊了一声:“报告队长!”

听到张起灵在里面问“什么事”他也不吭声,脸上泛着笑意,听着屋里传来走动的动静,等着要给对方个“惊吓”,结果门被拉卡时,却是连他自己也愣了愣。

大概今年太热了,向来在夏天也一丝不苟的张起灵,此刻未着军装,上身只一件白色衬衫,袖子卷了上去,扣子没系全,领口敞至胸前,整个人气质都变了。白衬衣显得他特别纯粹干净,可那裸露的脖颈前胸,护身符带子若隐若现,又让人觉得……吴邪一时没说出话来。

“回来了?”张起灵皱着眉头舒缓下来,确实看起来有些惊讶。

吴邪回神,赶忙点点头:“嗯,刚……刚回来,来跟你说一声。”

“瘦了。”张起灵说着,看了看他满头的汗,把他让进屋,拿毛巾在盆里侵了凉水拧干递给他,又问,“吃过了?渴吗?”

“路上吃了,不渴不渴。”吴邪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佯装自然将视线绕过去,不看张起灵,看别处,结果就看到桌上摆着些工具。在做手工活?他好奇心又起,忙走过去看。最显眼的是一枚步枪子弹,还有钳子、锥子、矬子等零零碎碎。

“在干嘛?”吴邪拿起子弹看了看,份量很轻,已经空了,好像还塞着张纸还是什么……正眯起眼要往里看,就被张起灵拿走了,在桌前坐下,不答反问,“考得怎样?”

不说算了,吴邪撇撇嘴,从小布包里拿出成绩单和毕业证朝他不屑地晃了晃:“那还用说吗。”

张起灵接过去分别认真看了看,也不说话,然后就还给他,转身拿起钳子掰一小截钢丝去了……吴邪又撇撇嘴,看不懂他在玩什么,无聊得很,甩下身上的包,坐到床边直接倒了下去。

这一路奔波,还是有些累了,他把凉毛巾往额头上一搭,盯着天花板,也不管张起灵有没有在听,絮絮叨叨着这一趟的见闻,讲着讲着不小心睡着了。

睡得正香,张起灵却又推又晃他的:说“醒醒,回家了。”吴邪头脑不甚清醒,也不知什么光景,迷迷糊糊“哦”了一声就被张起灵拉了起来,还把什么东西挂到了他脖子上。直到一路给拽到了大门口,他方被王盟急吼吼的一句“少爷你不是说就去看看先生吗,急死个人了”给彻底惊醒,发现竟然已经黄昏时分了。

吴邪:“……”

只是想来报个平安啊!怎么就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吴邪慌慌忙忙转身要跟张起灵说再见,突觉有些不对劲,脖子又沉又勒得慌,一摸,竟然挂着挎包,正要拎起来挎好,却又发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一枚步枪子弹此刻正完完整整、锃亮锃亮地挂在胸前,穿着条二股红绳,竟将那份肃杀缠绕上了喜气,精巧得很。

“这是……”他抬头看了看张起灵。

“考得好,没什么能给你。”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心头一热,乱七八糟跳了起来,也说不出个感受,拿起来摸了摸,触感光滑冰凉,特别喜欢:“……好看,谢谢小哥。”

他不知道张起灵是怎么做的,生怕不小心就弄散了。当晚吃完饭,小心地将其摘下,泡了个热水澡,再小心戴上。直到躺到床上,细细观察一番,才发现不用担心,做工精细,结实得很,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被拆过,连红绳都拧得整整齐齐。看来看去,越看越喜欢。

倦意席卷而来,吴邪打了个哈欠,关灯准备睡了,将子弹收进睡衣,置于胸前,像以前戴护身符那般。他不知道的是,才入睡不久,一件原本冷冰冰的“武器”就这样被他用心口捂热了。

又玩了半月有余,谢师宴约定那日到了,茶楼歇业一天。怕王盟一人忙不过来,沈姨和福贵也来帮忙。下午,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手里都提着些自家拿来的吃食送到伙房,然后就聚在当过课堂的雅间里喝凉茶聊天。

等时间差不多了,吴邪忙去请先生。一位先生轰炸时受过伤,腿脚不便,吴邪到了他家,叫了个人力车给他,交代给车夫,忙又转去请下一位。跑来跑去,等自己跑回茶楼时已经跑出一身汗,结果发现,自家二叔三叔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陪着两位已经到了的先生喝茶聊天。

吴邪有些纳闷,正要上楼看看时,碰巧王盟从楼下提着壶凉茶上来,便问他老爷呢。王盟如实道:“都在楼上呢,刚才张长官来过,之后二爷和三爷就一直没出来。”

小哥来了!
吴邪没顾得上别的,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张起灵主动来茶楼这种事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前年那场战事,急忙又问,“那张长官呢?也在上面?”

“没有,没待多会儿就走了……”王盟看了他一眼道。

“走多久了!”吴邪又问,王盟慌忙先一把拉住他,才说,“有一会儿了,少爷,追不上的。”


“……”哪只眼睛看见我要追了?!才刚刚萌生了一下念头而已!吴邪被王盟突然的伶俐搞得嘴角抽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王盟戚戚地松了手。


TBC


聘礼以送上,心思被拆穿~小哥,萌萌都是好样的啊~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8 21:5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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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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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8 21:51:00 +0800 CST  
第二十回


吴邪转身上楼,才到三楼,会客室门就开了,见两位叔叔面色严峻,心里突得更厉害,一问,张起灵果然是来提醒吴家早作准备,言司令部收到情报显示近来日军赣北、鄂南的部队正通过陆路、水路朝湘北集结,极有从湘北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可能。

吴邪愣了愣,这都快两年了,怎么又突然……忙问吴二白要不要待会儿跟同学说说,还有叔叔们的朋友……可吴二白似乎很为难,微微摇摇头:“张长官此次不为寻求帮助,是以个人名义前来送消息的,而眼下只是有这个可能,咱们怎好肆意声张扰乱民心?”顿了顿又道,“不急,看看情形,如确定开战再说。”

吴三省也道一两句说不清,先准备开席,催促大家下楼。吴邪虽明这个理,可心里还是有些急躁了,又不能现在去找张起灵问得更具体。想想,至少还有一点是安心的,他知道张起灵不会不告而别。

隔得久了,毕业的喜气早把离愁冲淡,除了吴邪,桌上气氛活跃,都开开心心的。男孩子们如今长大成人,每人被分了酒,与喝甜酒的女孩子们一起,给两位兢兢业业的先生敬了几杯。散席后,同学们先回去了,先生们还要坐会儿,再说说话。

可吴邪酒量大概不太好,那场大火的阴影开始作祟了,一想起可能又要打仗,几盅酒都似入了愁肠。他想,这举国动荡的年月啊什么时候是个头,战事一场接着一场,多少有情人生离死别,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今日与同学和先生一别,谁知会不会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他痴痴地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发呆,突然脑袋被拍了一瓜子。“先生叫你呢,想什么呢!”吴三省瞪了他一眼。

“什么?”吴邪见一桌人都盯着他看,强敛散乱的心神,挠了挠脸,“不好意思,走神了……”

一位先生笑了笑:“我们想问问你,可曾想过上大学?”

吴邪愣了愣,没想到问的竟是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吴邪一时答不上来,先生却又接着道:“这两年下来,我们两个都挺看好你,如果你有这个想法,不知可有心仪的学校?咱们湖南大学离家近一些,喜欢的话我们还是能尽上些许心力的。你高中毕业成绩优异,我们月初联系过你中学校长了,只要你想上,选个专业,我们就联名推荐争取帮你要个免试保送名额。”

保送国立湖南大学……吴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先生看。先生说完,拿出张纸放到桌上:“当然,万一要不到名额,你还是要参加招生考试,这上面有具体介绍。我们是认为,这考试对你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就是考的话,时间紧了些,要做好近期就动身的准备。”

说实话,吴邪不是不心动,他当初连高中毕业考试都不放在眼里,高中水平又怎会满足?光有高中水平又怎能向着小哥说的那个未来更靠近一些?但是这节骨眼上,要动身离家……

吴邪这厢还未回话,那边吴三省先开口了,一脸担忧:“上大学固然好,可是先生,这学校都搬出长沙了,小鬼子还追过去炸呢,您也知道的,我这大侄子是家里独苗,恕我不能同意让他去那么不安全的地方。”

吴邪双眼也黯了下去,这正是他担心的,他不怕轰炸,只要有防空工事就没太大问题,先前岳麓山就是吃了这个亏。他怕的是万一有个万一他的两位叔叔到时候该怎么办。万幸他没有这个万一,这小鬼子还盯着长沙城正蠢蠢欲动呢,他又怎么放心撇下叔叔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先生也神色也黯淡了些许,他沉默了一会儿:“三年前,我有过一位得意门生,死在岳麓山那场轰炸里,就在我眼前,连个全尸都没了……”

“……”吴家人没想到先生起了这样一个话头,听得都静了下来。

先生眼睛红了,缓缓接着道:“那对我来说,犹如丧子之痛,一时心灰意冷,不然也不会苟活着当个废人……即便过去这么久了,每每想起当时所见之情景依旧痛心不已。那些个好孩子,那些个古籍、古迹就那么没了。日本人那分明就是蓄意要毁了咱们的文化传承和知识青年,在国家最需要人才的时候,断咱们民族的未来啊!万幸故宫那批文物先前从图书馆转移了,不然……”

吴邪听得一阵阵心痛,偏偏血又热了起来。先生沉默半响,继续道,“所以,怎能如了那小鬼子的愿?现如今,几所大学在战火中艰苦维系着,抱的皆是即使只有一个学生,也要办下去的决心,传承文化,培育人才。”
先生顿了顿又道:“我们当然也可以继续这样教他,可毕竟不比在学校里学得精见得广,光五万多册的图书典籍就比不了,况且,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又能教他几日?我们一死不过一闭眼的事,唯独怕后继无人走得不甘心……吴邪这孩子,打我一见着就喜欢……”先生看了看吴二白和吴三省,“白发人都怕送黑发人,我本该是最能体会二位心情之人,一时私心过重考虑不周,未与二位提前商量便自作主张了,还请见谅。”

吴二白赶紧开口道:“先生言重了,您的心情我也理解,那岳麓山当年确实惨烈……”说着叹了口气,又抬眼道,“实不相瞒,我倒是一直是想让他念大学的……”

“二哥!”吴三省皱着眉头,打断了吴二白的话。

吴二白看他一眼:“你以为把他留在这儿就安全了?长沙又不是没挨过炸,荷叶塘都几次险被波及。日本人又蓄势待发,到时兴许还不如辰溪周全。万一长沙被攻陷,正好离得远远的。”

吴三省有点急了:“那至少在我吴三省眼皮子底下!咱们吴家死也得死在一起!”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19 22:3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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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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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眼见两位叔叔居然破天荒地要吵起来,还是当着外人面,从未见过这阵仗的吴邪有些慌了。吴二白依旧不慌不忙道:“那你问过他本人的意思吗?可是要独断专行?老爷子当年在的时候这么对过你?”

吴三省一拍桌子:“别拿老爷子压我!他死的时候我才多大?咱们这家里现在还不是一直都你说了算,都听你的!独断专行?那你又问过他吗?你忘了他怎么说的?他说高中毕业就跟着咱们学做生意!什么上大学我看那是你一直独断专行吧!说我独断专行,他当初还想当兵呢,你怎么不独断专行一个给我看看?”

吴二白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他说那话是孝顺你讨你欢心。你先前不是也同意他去留洋,不上大学怎么去留洋?”

吴三省更加没好气:“那也要看情形,眼下去那么远上大学就是不行,谁知今后什么样,兴许风云突变小鬼子明年就滚蛋了世道安稳了呢,那时候就不是非留洋不可了,要非上不可就去重庆,咱生意不做了田地分了去全家都去重庆!”

吴邪的心被他们吵得乱乱的,左右为难。他忽然起身,拿起酒壶,给两位先生和叔叔各斟了盅酒,把自己面前酒盅也倒满,看了看随之安静下来的众人,举杯道:“先生栽培之恩,叔叔养育之恩都是我无以为报的恩情,只能以酒敬之。”然后恭恭敬敬一饮而尽,“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伤自家人感情。这事总要有个定论,既然我已成年,就让我自己来拿个主意吧,望到时无论决定如何都不要怪罪晚辈。”

吴邪放下酒杯,顿了顿又朝先生道:“恕学生不胜酒力,先离席去散散酒气,拿了主意一定上门告知。”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又对二位叔叔说,“有点头晕,我出去透透风,也清醒清醒好好想想。”

吴三省依旧臭着脸没好气道:“没错,你是得给我好好想想!”吴二白也接话道:“别走太远,我们再坐坐,有话与先生们说。”

吴邪点点头,跟在座长辈再次示意,便出门了。为了顾及年事已高的先生,这一年多来,吴家的晚饭都习惯开得早,好让他们补完课回去不至于太晚,能早些休息,这顿谢师宴自然也是。夏日天长,此时暮色方至,街上飘着家家户户的饭菜香,落日的余晖中正闪着一颗璀璨的长庚星。

吴邪心中矛盾又烦乱,看了会儿那片天,漫无目的地走了。也不知怎么就养成了一焦虑便想吃口甜食的习惯,路过一间铺子,他买了些麻仁奶糖,嚼着嚼着一回神,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到了省政府门口。

张起灵一开门,顿了顿,皱眉凑近他闻了闻:“喝酒了?”

“啊,喝了几口。”吴邪说着直接挤了进去,看到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饭,把那包糖放到旁边,在床边坐下。张起灵也坐到桌前,不动筷子,看了他半响,问怎么了。吴邪起先不吭声,过了会儿才说:“没事,你接着吃,不用管我,就是想找个地方静静。”之后又直接躺倒了,说实话,他确实有点头晕……

张起灵闻言,又看了看他,就点点头不再多问,继续吃饭了。一时,房间里静了下来,唯有张起灵咀嚼的声音。吴邪翻身换了个方向,越过他,盯着墙上一副墨宝发起呆来——只一“勇”字,张起灵曾说过,那是万家岭大捷后,薛将军赠予他的。

谁知,没一会儿,咀嚼的声音停了停,接着他听见张起灵迟疑地问:“……看什么?”吴邪一看他那表情,顿时明白了,忍了忍,噗了一声:“没看你……”
张起灵回头看了看,知晓他在看什么了,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似的,不吭声了,连看也没再看他一眼,埋头继续吃。吴邪更觉好笑,这回倒是在看他了。张起灵还是穿着白衬衫,没像上次那样解了好几颗扣子,反而又显得文质彬彬,有些书生气了,衬得侧脸线条也格外俊秀。

吴邪看着看着又沉默了,过会儿问道:“小哥……我们要打到什么时候?”

张起灵筷子顿了顿,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吴邪突然有点莫名的委屈,小声说:“我觉得好累……”

张起灵转过头来,跟他对视片刻,然后开口道:“那就睡会儿。”

他的眼神还是那般沉静,吴邪看了看他,瘪瘪嘴,点了点头,当真听话地闭上了眼。不胜酒力是真的,在一阵阵轻微的晕眩冲击下,他很快睡着了,可是却深陷梦魇。

他梦见了黑压压的一片鬼子,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梦见四处硝烟血色漫天,长沙城沦陷于日本人的铁蹄之下,而他和叔叔们失散了,在战火和尸体中奔跑哭喊遍寻不着……然后就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恢复了些许感知,脸上有粗糙却温暖的触感。

视野一下子亮的刺眼,吴邪猛地睁开了眼,像遇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那唤他回来的温度,胸口剧烈起伏地喘息着,分明听到有人在说话,可还是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人说的是:“做噩梦了?”

身上出了好多汗,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吴邪后知后觉手里攥着一只手,将视线缓缓移过去,见是张起灵,差点直接哭出来,他真的都要吓死了,也终于知道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嗯……没事,没事。”他缓了缓最终忍住没有说。可是张起灵却突然起身要走,他一下子攥紧他的手不松,“干嘛去?”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手:“拿毛巾。”

吴邪想了想,哦了声,点点头,这才松开了,却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坐起来,就要下床:“我睡多久了!什么时候了!”

张起灵一边拧毛巾一边说:“十一点。”
吴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下子就精神了,忙忙叨叨地穿鞋。也不知道张起灵什么时候把他鞋脱了,难怪睡那么沉。可张起灵又缓缓道:“让人跟你叔叔说过了,太晚了,明天再回吧。”

吴邪听闻愣了愣,坐在床边松了口气,没多想:“那也好,就怕他们担心。”


张起灵把毛巾给他,又打开柜子:“擦完换身衣服。”

他本来想说不用,结果一看拿出的是跟张起灵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衬衣和军装裤子,便改主意了。结果吴邪擦了擦脸,刚要脱衣服突然又顿住了,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看了看张起灵。

“……”张起灵似乎也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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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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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两人互看片刻,张起灵转身坐到桌前,不知道看什么去了。吴邪嘴角抽抽,赶紧脱衣服,擦擦擦,迫不及待换上了新衣,还仔仔细细将扣子系好,衬衣塞进裤子里,可惜屋里没有大镜子,穿好后只得凑到张起灵身边去看桌上的小镜子,同时问他:“我穿合适不?”

张起灵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正合适。”

吴邪无言片刻:“没问大小……”

张起灵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拿来挂在门后的上装、腰带、帽子都塞给他:“试试。”

吴邪眼睛一亮,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就穿上了。张起灵站在一旁给他调整皮带,正了正帽子,最后帮他把风纪扣系好,拿来镜子递给他。吴邪举着镜子,腰杆脖子挺得直直的,左看右看,伸远看,拉近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不比你差。”

张起灵嘴角动动,嗯了一声。吴邪扫了他一眼,咳嗽了下,装模作样地到桌前,放下镜子低头一看,才发现桌上摊着的是张眼花缭乱的作战地图,什么都看不懂,却也拿起来抖抖假模假式地看。张起灵又到一旁给他指,告诉他这里是长沙城,那里是岳麓山,这边是汨罗江,那边是大云山……

吴邪看着看着,突然严肃了,问他:“何时出发?”

张起灵想了想:“快了。”

吴邪点点头,放下地图,又问:“这几日忙吗?”

张起灵:“明早去趟岳麓山,之后不清楚。”

吴邪一听,立刻不闹了,赶忙推他到床边说:“那这么晚了,快休息吧,出发前还能好好睡几天。”想了想又道,“……你要是忙,走前不用特意抽时间跟我说了。”

张起灵也没说别的,看了看他,反问:“你不睡?”

“……”他把自己忘了。

最后还是俩人挤到一张床上,吴邪却瞪着黑漆漆的屋顶挺尸,睡不着了。除了才醒没多久,原因大概很复杂,他觉得有点热,有点紧张。不知道张起灵睡着了没有,怕挤到他让他睡不舒服,吴邪使劲往墙边贴,正要侧过身去面壁,却突然听到身边张起灵说:“挤?”之后就要起身。吴邪赶紧把他按回去:“不是不是,刚睡醒不困呢,是我怕挤着你……”

“我没事。”张起灵侧过身来,空间一下子松快了。吴邪便也跟着侧过来,后背贴着墙,顿时感觉凉快不少。

黑暗中,也能看清张起灵那双眼睛,吴邪突然开口道:“小哥,你父母一定都很好看。”

张起灵半天没吭声,吴邪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正要弥补,却听张起灵说:“你也好看。”

“……”吴邪顿了顿,嘴就要裂开了,又不太好意思,挠挠脸转开了话题,“对了,等打完仗……你想干什么?有什么梦想吗?”

张起灵似乎认真在想,半响才开口:“上学。”

吴邪愣了下,张起灵在他眼里一直是个言谈举止都特别得体的人,从未多想,再回想他的经历,的确是没有机会接受正统教育的,估计司令有教过他或者自学一些吧……吴邪突然觉得很心酸,张起灵最好的年华都在战场上厮杀了。

“就是年龄大了些。”张起灵又开口道。

“……”吴邪更心酸了,可张起灵却突然问他,“你呢?”

吴邪也认真地想了想:“我以前太小没想过,后来鬼子就来了,整日听着国土不断沦陷的消息,还是会害怕、绝望的,完全想象不出未来会是什么样,而我们终将何去何从。仔细想想,那时我与梦想有关的好像都是……想鬼子快些滚回去,想收复国土,想家人平安,唯独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

他伸手到张起灵的领口摸了摸,拽出那个护身符:“你看过里面吗?”张起灵“嗯”了一声,吴邪便接着缓缓道:“坠子是我爹送我娘的,他是个很有学识的读书人,曾一直盼着湖大被批准兴办那日,湖南能有自己的大学,我一直以为他是病死的,前几年才得知他原来是后来弃笔去起※事战死了,我娘太想他……我爷爷,奶奶也都……你说,为什么我们就生长在乱世里?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是不是很不公平……”
吴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喝完酒都没怎么说话,此刻却开始止不住地想倾诉。他想了想,继续道:“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未来有着一副如此美好的样子,才会让无数人前赴后继甘愿为之献出生命,而我也终于有了一个向往的方向。所以,能认识你,大概是这乱世里让我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还未顾得上张起灵会对这番几乎没走脑子的心里话作何反应,吴邪才说完,手里捏着那个护身符,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了。他捏搓了搓,又仔细搓了搓,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你说你看过里面了?!”

那岂不是被发现了?!他真的忘了曾放进去过糖纸和字条……说着,伸手就要打开拿走企图毁尸灭迹,掩耳盗铃一番。可张起灵却比他反应快,一下子从他手里抢走了,迅速塞回衬衣,手捂着要翻身。电光石火间,吴邪已经趴到张起灵身上,抓开他的手,特别自然地要扒他领口了,却突然感觉到身下贴着的胸膛热热的,鼻息一阵阵扑到脸上。

张起灵的额发偏到了一边,分开了些许,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额头和眼角眉梢,此刻都大大方方地任他观赏起来。这个午夜异常闷热,潮气肆意蔓延。两个人无言地对望了一会儿,吴邪就热得出汗了。那枚子弹从他胸前领口滑落出来,掉在张起灵起伏心口上,打破了这份静谧。张起灵没被拉住的那只手忽然抬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我也是。”

吴邪:“……”

这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他却听懂了。吴邪的心突然剧烈地突突跳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迅速翻身逃开,侧身盯着黑暗中的墙壁,努力压抑他开始急促的呼吸。身后亦没有动静,很久才传来张起灵一声:“还是没有说,你自己的梦想。”


不就是能参与到你说的那个未来里吗?可是吴邪没有回答他,装作睡着了,却在不知过了多久,当真睡着时,做了一个没多么波澜壮阔、任重道远的“梦”。他梦见岳麓山上枫叶似火,落了满地,湖南大学是未经战火的宁静样子,而他,和张起灵肩并肩坐在图书馆里,小声地将一个英文语法讲给他听。窗外,一株不知名的树上开满点点黄花,落日余晖中闪着一颗璀璨的长庚星。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25 20:25:00 +0800 CST  
【爪机楼】


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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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25 20:26:00 +0800 CST  
第二十三回


睁开眼时,身边已经没人了,吴邪猛地清醒过来,歪头看表,八点多。他环视一圈房间,想喊一声看看人是不是还在,又不敢在省政府里太过放肆,怕给张起灵惹麻烦,便匆匆洗了个脸,换上自己的衣服。犹豫半天,还是把穿过的衬衫军裤过了几遍水,做贼似的挂到院子里,又坐到桌前等了等,才确定这是真的走了,心里一阵失落。他又看着墙上的“勇”字发了会儿呆,之后拿起桌上的纸笔,给张起灵留了封信,压在那包麻仁奶糖下面。

小哥:

刚刚做下这个决定,我要去湘西考大学了,动身时间未定,估计很快,之后就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不知出发前还有没有机会与你见面,只能留下这封信给你,盼若局势安稳,能和你保持书信联系。我想报理工科学机械,有保送的可能,尚不知结果如何,无确定收信地址,我会先给你写的,等你和第九战区凯旋的好消息。

望平安
吴邪

回到家,他先对两位叔叔说了他的决定,而且就是要上湖南大学,不去昆明也不去什么重庆。吴二白说好,至少离家近些,吴三省却重重放下茶杯,起身离去。杯子碎了,茶水顺着桌子滴滴答答流到地上。吴邪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可是他心意已决,之后又去分别告知了两位先生,先生们都很欣喜,忙让他回家好好陪家人几天,其余事不用他操心,有了消息就去告诉他。

如此过去几天,他果然没能再见到张起灵,守卫说一直未回来过。吴邪自那晚过后,心里总不对劲,可见不到人也只得收心,踏实在家陪叔叔。吴三省这些天不经常在家,说是去督促赶工、发货、收货款的事了,怕开战后运输受阻,烟草砸在手里受潮。纺织厂自成为代工厂以来,基本都在制作军需品,很少接额外生意了,目前指着赚钱的就是这家卷烟厂。

这天吴邪正在看书,王盟敲门进来,给了他一个信封:“刚刚有个当兵的送来的,说张长官回来了,让把这个给你的。”

信封只写着“吴邪亲启”四个字,吴邪连忙拿来拆开看。内容不多,寥寥几行——需即刻出发,无暇亲去告别。路上多加小心,也等你的好消息。

这就走了……看着字迹都透着匆匆,虽说早做好了准备,吴邪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好像已经疲了,不再像前两年会有多大情绪波动,只有一阵沧桑。

他跟家里说了,叔叔们都不算意外,确定这仗十有八九是要打了。不光吴三省加快了出货速度,吴二白也忙了起来,动员商会去电全省备些物资捐赠,还回了趟荷叶塘,交代福贵清粮仓联系军需处捐了去。

吴家的米铺基本算关张了,这两年每次收来租自家留下些许,其余都当了军粮,军需处定期去征,他们也捐过不少。好在吴家本就家底好,卷烟生意也不错,长沙人爱喝茶,茶楼一直稳定,并未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又过了些时日,九月将至,有位年轻人来找他,是一位先生的后辈,言两位先生和明德校长都分别给辰溪去过信了,今确定了保送的名额,不必赶考,十月前去报道即可。还给他一封信,让他带上,说万一有需要可拿着去找校长。

终归是个喜讯,吴三省绷了半个月的脸也算是缓了缓,无奈地说了句:“到底是老大的儿子……要上就上吧。”而吴二白没说什么,直接让王盟去裁缝铺催催之前订做的几身新衣,又让吴邪再把先生请来,以示谢意。

当晚没摆什么排场,只一顿吴家的家常便饭,随意却温馨,都喝了些酒。吴二白还把战事恐怕在即的事郑重地告之,让他们提早准备准备出城避避,可是腿脚不便的那位先生却觉得城外那么多兵守着,上次也什么事都没有,想先在城里待着看看情形再说。两位叔叔劝了劝,还邀请不如随他们回荷叶塘,毕竟近些,可先生还是说好意心领,年纪大了,跑来跑去的骨头都要折腾散了,万一形势不好再走。别说先生这种年纪的人了,就连叔叔们也觉得是怪折腾的,感叹这年月想安定地活着多么不易。

饭后,吴邪按照老礼给两位先生敬茶,规规矩矩地要跪下磕头,害先生连忙把他拉起来,茶都洒了:“新时代了,不讲那些旧规矩,能看到年轻人成才已倍感欣慰,好好学,就是那边条件不比家里,要吃些苦了。”

吴邪心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情谊,毕竟这算是正式“出师”,真的告别了,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还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里,那些往日的关照栽培都在他心上过了一遭,先前谢师宴上没冒出头的离愁,这回全涌了出来。送他们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放心不下,嘱咐先生要尽早离开城里,然后站在暮色中,目送两辆渐远的人力车,红了眼。

可能跟又喝了些酒有关,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从那股伤感里走出来,吴邪睡不着,突然格外想念张起灵——他觉得,好像哪怕不说话,只要张起灵在身边,就能让人感觉到心安。
谁知,一周过去,该办完的正事才忙完,新衣也刚取回来,家里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呢,前线就交火了。9月7日清晨,日军主力第6师团在飞机的掩护下向新墙河上游北岸的大云山展开了猛烈的扫荡。

起先吴家人还挺紧张,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后来却觉得不对劲了。相比上次战役伊始日军三路大军一路南下的气势汹汹,这次几天过去,其主力军都只猛攻这大云山一个阵地,而新墙河正面一带防线没任何动静。

吴邪忍不住问道:“当真兵无常势啊,怎跟上回半点都不一样……这鬼子的主力去打大云山了,长沙打不打了?”

吴二白和吴三省也有些疑惑了,吴二白想了想说:“大云山也是咱们重要制高据点之一,易守难攻,上回他们不是还被那里的守军断了供给后路吃过亏?这次要攻下这个阵地也是合理的,至于……这用兵之事,我也不懂……”

吴三省突然没耐心了:“管他怎么着,你都得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学了,反正厂子也关了,咱们也不差这几天茶楼的生意,先回荷叶塘再说。”
一家子赶着把家当收好过江,在荷叶塘又住了几天,其间,大云山战况激烈,我军抽出了两个主力师前去支援,除此之外,前线仍然没有什么变化。说实话,这让吴邪放心了不少。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26 19: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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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6-03-26 19:14:00 +0800 CST  

楼主:CandySte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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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2-09 20: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23 00:17: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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