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杨柳枝 (MF、MM)

第四十八章:云胡不喜
午后日光淡薄,西风夹杂来瑟瑟寒意。坐于如意馆内的璎珞微阖贝齿咬断手上的雪青色的丝线,细细打了一个肉眼都难以分辨的暗结。待收起银针,这件耗尽了她月余辰光的如意合欢绣屏终是大功告成。胭脂色的底子,细描金线的合欢,双双簇簇,鲜亮夺目又温柔长久。可是望着望着,小人儿的神情却愈显迷濛幽暗,琥珀色的双眸也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
灵儿轻轻过来,把清茶放在案上,陪着小心言道:“公主,可要歇一歇了。自打您上午从义阳公主府归来,便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过。”璎珞容颜清淡,微不可闻地叹息,“去把哥哥的琴拿来,你陪我出去一趟。”小丫头皱了下眉头,“公主,明日可好?外间变了天呢。”璎珞按按心肠,语意疏落却坚决:“明日,我还要面圣。你也开始收拾行装吧,我们要回去了。”灵儿望了望主人,停了一瞬,可还是躬身退下,什么也没有说。
佟婧掌管尚仪局已近两载,年纪虽轻却处事沉稳端然,不论是在御前还是后宫都颇有贤名。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听了手下使女的通传,言说鄯鄯国璎珞公主亲临她的住所,佟尚仪急急回返,一路之上竟是步履凌乱。堂间,璎珞已坐于正位,佟婧欲上前行礼,还未开口便已被公主示意灵儿将她扶起。小人儿浓睫如扇,眼风扫过诸人,一众的侍从立时便会意,微佝了身子鱼贯而出。室内寂寂,只余风动窗扇的轻响。璎珞打量了一阵站于身前的女子。朱红宽容的女官服制难掩婀娜身姿,柔柔细细的肌肤未施过多粉黛,却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难得的是那超然清丽的韵味,像一块封存在古井里的美玉,纤尘不染又优雅从容。
佟婧实在是不敢长久凝望与那人一般无二的殊色眼眸,颤颤地低下头去,再是忍耐只声音还是透出丝丝残月般的伤感,“公主千金之躯驾临贱地,有何吩咐?”璎珞静一静神,轻轻道:“我此来是代人向尚仪转送一样东西。”说完,她便侧身掀开长案覆着的一块玄色锦绒,一下子露出了一张焦尾古琴。佟婧定定看着,瞳仁乍收之后还是归于空茫惨淡,口中也是喃喃:“这不是世子的琴么?”璎珞缓缓起身,竟搭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摇头,“这是你师兄的琴。”佟婧的双手猛得抚上胸口,可便是这样也安定不下腔子中一颗滚沸的心。
此人的伤怀更印正了璎珞所想,她停了一停,感喟不已,“哥哥沉迷之前,嘱托我一定要将这尾琴交付于你。‘人不相随,琴相伴’。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晶莹的泪珠终于还是从那翘卷的长睫间摇摇坠落,她倏然移步,一下子便扑到那留有焦痕的梧桐木上哽咽起来,自是透出无穷无尽的哀恸与痛楚。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茫然抬首,娇面如暴雨肆虐过一般,再不见恬淡与从容,“公主,宁康,宁康他还说过什么?”
正是人间黄泉,红颜白骨。璎珞只觉这过往的悲欢全不在你悔与不悔。孤零零的自己伴着孤零零的她,小人儿目光凄微如落华,心思辗转还是坦然道来,“哥哥说,他凭生仅爱过一人,便是你。凭生又最伤一人,也是你。他有家有国难以割舍,可还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袭王位,立王妃,定世子,便可以来到天朝朝觐,向皇上求娶你。他要让政于嗣,与你一起隐遁玉龙山麓,琴瑟合鸣,做一对神仙眷侣。只是,只是……”佟婧听着听着竟低低笑了。她还是那样伏在地上,纤纤身影浸于半明半暗的窗影里,语声飘忽,似问又似答,“公主,你可有真心所爱之人?‘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床死同穴’,便是这样的期许他也不曾与我,还说最爱之人是我。我是该信还是不信?”“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璎珞无法回话,也只得盈盈转身。广袖低垂,一袭银粉纱衣曳地,袅袅背景如笼了一层雾色,便是在即将走出这寝室的一刻,她忽而驻足,艰难启口:“哥哥虽死又未死。体温犹热,神志全无,如同熟睡中一般。这是鄯鄯国天大的秘密。今日相告,不知佟婧你,你,可愿此生长伴于他的身侧?”
落日的余晖更加昏朦,像是一场秋雨将至。璎珞裹紧了青罗斗篷,还依然冷得瑟缩了身子。终是走入如意馆,刚刚转过影壁,猝然看到有一个人便站在殿门处的合欢树下。晚风吹动他云白的衫子,缀玉长缨从束发的紫金冠上垂落,泠泠摆动在颌下。她定住,他也转首,深深看她良久,还是无奈一笑,又伸手为她低拢风帽,才轻柔开口:“躲了这三日可够了?我来接你回家。”
夕阳映入飞檐,楚王府的关雎堂内却是一派凄凄惨惨凄凄。下人们早被遣得远远的,屋里只余肌肤贴紧纠缠到一处的两个冤家。他手里正晃动着乌亮的板子,“噼噼啪啪”,左右开弓也不知挥舞了多少下。可怜的小人儿被禁锢在他面前拽牢了胳膊,任是两条长腿扭股似的来回腾挪,那两坨圆滚滚的屁股肉还是被抽打得翻飞颤动,煞为可怜。她是哭声喊声连成了片,只两只小手牢牢攥着裙裾不放。臀峰处早已又灼又痛如在火上炙烤,若再失了最后的护持,怕是会有拍扁拍碎拍到灰飞烟灭的危险。趁着他要歇口气,她咽了咽积在喉间的涕泪,本是打算软声软语地讨饶,却是耐不住身上的疼心中的怨。话一出口,硬生生地转成了诘难,“你,你还说要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就是为了要如此对我吗?”他竟是一副兴味盎然不知疾苦的模样,微微颔首,面上挂着妖魅般惑人的笑颜,“不然,你以为怎样。我倒恨不得在如意馆时就动手,只怕你鬼哭神嚎的,再搅的阖宫不安。”“呜呜”她忍不下他话中的揶揄之意,却又无奈。便是这眉眼幽幽,摇头跺脚的娇娇与怯怯,也不能让他生出半分的愧歉。他依然笑得狡黠,银牙相错,语声却温润,“傻事做尽,还猜不到回家要挨打么?想不明白,父皇与太子居然会日日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什么鄯鄯的长公主天姿灵秀,探微镜理。代父独涉政事,一日万机,顾问不遗。这是你吗?还是以讹传讹终成虚言。我如今只想劝你,千万别再惦着什么决事言阀。若你父王身子当真不济,你也应还政于世子,想来便是那九岁孩子也比你聪慧些。”
小人儿的双颊被真心假意的抽泣洇出淡淡红晕,一双秀颀凤眼雾气沼沼还难掩怒色。她默默将手握紧,猛得便向那人兀自开阖的薄唇捣去。只差发丝般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了,还是被稳稳格住,凝滞在半空。他淡淡笑着,目光却阴沉似水,“怎么,还想为璟瑓报一拳之仇。”她怔忪之后便是愤然,“如彧,如彧你欺人太甚。”他就势将她的手臂剪于背后,目光如椎,“我还欺你?三天了,你是事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见了无忧又寻佟婧,一门心思都在那两个‘好哥哥’身上,忙东忙西的就是不曾想过要回王府,要回我们的家。这也罢了,我只当是你心虚胆怯,怕我盛怒之下责罚你。可你,可你居然敢瞒了我去见太子,敢去求他帮你取消和亲,敢去说你三日之内便要回鄯鄯。你,你,我们倒底是谁在欺谁?谁是因,谁又是果?”
他凝望着她,俨墨的眸子失落之色显露无疑,眼角边梢竟像有水痕凝聚。她也哀伤难言,想要抽手去触摸,腕子上却是一紧,被他狠狠钳住。想着他刚刚急迫又执拗的话语,有迷乱,有伤感,亦有莫名的欢喜。可思来想去,还是跨不过那道关坎。她侧过脸来,容颜如雪,“谁的家?我们的家?哪个人的家是可以击掌三下便能轻意得到的。当日里,要把这关雎堂许与我,愿我称心称意,长乐未央的是太监小如。可那一晚,将我狠狠推倒在路边,让我去与别的男人破镜重圆、美梦成真的是你楚王殿下。”
小人儿边说边垂了头,被泪水冲掉了脂粉的脸颊显出几许晦暗与苍白。如彧静静瞧着,蓦然心疼,更起了悔意。他宁愿她还是一如初见时的那般强韧骄然,也不愿见这一低头的无奈凄楚。一只手仍握了板子,另一只抓牢了她的手却松泛下来,想要将那无依无靠的小身子揽入怀中。便在即将使力的一瞬,她却忽的仰面微笑,眼眸如丝,冷冽还妖娆,“既不信我,何不让我回去?施不施援手,本不在这联姻之上。大家就此摞开,也是你不愁娶,我不愁嫁。” 话已至此,让他如何能收住眼中的阴霾与狠意,迎上她倨傲的锋芒,也是一笑,“这可是你的心里话?”
“王爷也说表里如一的人难寻难觅。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这是不是心里话,左右我怎样说,您就怎样听吧。”再是七窍皆通,也不过是女孩家的心性,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你强她弱,你弱她强,明里一层,暗里一层的。如彧脸是冷的,耐性倒像是极好的样子,认真把话听完,才曲臂把她带近身前,目光似风过山岚,“早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是绑了你来,还是你自愿来,都是无妨的。既然这样,那么谁同谁的机心最好都明明白白摆在案上,莫要再玩这般欲进还退的把戏。鄯鄯的习俗本王不懂,不过既嫁从夫,头一条规矩还是要好好给你立下。坦诚以待,永远都要对我讲实话。懂了吗?”言罢也不再顾她的挣扎,手掌箍紧,几步便拥到了榻上。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4 09:34:00 +0800 CST  
自己趴伏,那人却坐着。落在这般境地,璎珞还是怕了。他的手肘紧紧压在她的腰肢上,长长的裙摆向上撩起都盖住了云鬓花貌,中衣小裤早就被褪到了腂骨处。本就是通红一片的两圆娇臀,此时正伴着那起起落落的戒尺,捋着条地浮起一道道檀痕。他心里发狠,手上却拿捏着力度。板子击打得很有技巧,一记追着一记,不重叠,也不交错,肉嘟嘟的小屁股肿胀起伏,可打眼看去哪哪都是赤绯,不见一丝殊色。双丘再无处下手,他又转战那依然光润如玉的臀股之间。立时便有鲜亮的印子横亘其上,此处的痛不同于别处,又麻又烧竟是直抵指尖脚趾。臂下的娇躯也跟着颤抖起来,再压不住深一声浅一声的呜咽。他依然是闻若未闻,视若未见的模样,一边一下的发力,只掌控着别打破那柔腻雪肌,至于疼得如何,自然是入骨入髓记得越牢越好。
小人儿早就抛掉了羞怯,随着那人的板子一声声呼痛,早想着挣开,可每次都引来家什咬肉更深。如今更是想动都动不得了,手心发间湿滑滑的全是汗迹,胸口也郁滞,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知道他只打着下边,这才大着胆子,扭了小手摸摸光裸的屁股,疙疙瘩瘩的,一处又一处的结块。她哗一下哭了出来,扭了小猫一般的花脸儿求他,“如彧,彧哥哥,我记下规矩了,你,你放过我吧。”
他低了头,并不答话,似全神凝注于那团哆嗦个不停的酡红色屁股蛋儿上,只不过眉宇间的一丝动容还是被她机敏觑见。娇面上更加卖力地泪流成河,小人儿低低泣道:“我保证,我保证,以后都讲实话。”他终于放下了板子,把她整个身子都拎起来,一条腿垫上她的小腹,一条腿盘住她的膝弯。她的小屁股翘得更高,便不敢乱动,只胆战心惊地窝在他的臂间。换了巴掌落下来,虽是明显收了力,可依然带来阵阵火热。还有他的问话正意味深长地从头顶处传来。“你为什么要回鄯鄯?”“我觉得你我缘尽于此了。”“为什么会这样?”“啊,疼。因为,因为我欺瞒了你。”“为什么要欺瞒我?”“因为我怕你。”“怕我什么?”“呜呜,怕你发怒,怕你在意,怕会失去你。”“不回王府,也是因为怕我?”这次她没有回答,只将小脑袋扎得更深,上上下下地蹭着,抺掉真得是因为痛楚淌出的眼泪。
唬人的声音此时也停止了,伴着轻轻的叹息,臀上的抽打换成了温柔的摩挲。又过了一阵,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悬空她娇嫩的小臀,再坚实地搂进怀中,才低低开口:“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莽撞,害你在人前受辱。竟是让你如此畏惧我,因为害怕,连家都不敢回。”仿佛察觉她在微微颤抖,他将自己的身子全都靠上来,用温暖手掌抚上她的脖颈轻轻揉搓,“别这样。我打你也绝不是想要你害怕我。说真的,我不在意你与璟瑓的过往。那也不是我可以在意的。这几天,江良和上官喆都找我劝说。便是璟瑓鼻青脸肿的也来到王府。他说一切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当断不断才让你饱受苦楚。其实我一早便猜到你们曾经相遇过。我只是,我只是受不得你一直一直地骗我,也想不到你曾把护佑自已的命玉送给他,更是忍不下他一个眼神便能将你从我身边勾走。”璎珞再也掩饰不得,心中有有酸有甜还有涩。她也伸臂拥住他,脸颊贴近光滑的丝绸,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听到这样的回答,低笑浅浅,“如何还会,是你敢,还是他璟瑓敢?”她终于放开了胆子,抬手环上他的肩,带雨梨花般的小脸儿,眉眼间却斜飞一睨,“不要再提他。一提起他来,我便又想起自己被笑作‘祸水’。兄弟相争,爱侣反目,全都归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他听着新奇,推了她相问:“谁说你是祸水?”她双手都抓住他长衫的前襟,使了劲的乱摇,“是江良,是江良,他总是嘲讽我。”
如彧笑意不减,黝黑的瞳仁愈显出娇宠爱怜。他再次将她揽紧,宽厚胸膛传来平稳心跳,更是曲颈轻俯她耳边,一字一句温柔如水,“让他说去便是。祸水岂是人人都可做的。”她是不甘,只来不及耍娇挣扎,只觉气息突窒,他已阖目吻了下来。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4 09:42:00 +0800 CST  
搬楼的心情极不好。时不时的吞楼。崩溃了。快被磨掉信心。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4 09:44:00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盏盏凌霄拂月来
义阳公主府南书房外的银杏树俊美挺拔。本是文杏裁梁,香茅结宇,满目清秀如画的景致,可窗下金灿灿的叶影里,驸马陈瑄一袭灰袍宽袖,浓眉下一双深目微凝,面容温厚之中却略带了些许怒容与倦意。桌上一碗莲子汤已冷,陈驸马正要唤人,听到门口处总管蒋和的一声回禀:“驸马,璟公子求见。”陈瑄忍不住鼻中冷哼,还未等他发话,一翩翩少年已撩帘而入。夜蓝色的圆领衫,夜蓝色的长袍,金冠束发,玉带缠腰,说不出的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美得令女人都惭愧不如,唯那一双英气的长眉和削锋的薄唇才凸显出刚毅强硬的气势。只可惜今日瑕已掩瑜,那人右边脸颊的颧骨和嘴角是遮也遮不住的两团乌青。他看出了上位之人眸中的怒意,只作不觉快步上前屈膝行礼,“瑓儿给姑父请安。”陈瑄没有唤他起来,自嘲一哂,“少侯,金銮殿上的才是你姑父。”璟瑓垂着头咬牙忍住笑意才直起身子,目漾涟漪走近驸马身畔,“那金銮殿上的就是姑父,而您是我爹。”
陈瑄不重也不轻地将手中的书卷甩落在桌案,双眉揪了又揪,“你莫要吓我。我要是你爹,怕是早就活活气死了。”璟瑓终是禁不住轻笑,从侍者手中接过热茶,为陈驸马倒了一杯香茗。遣退所有人,在茶香袅袅中,隔着氤雾小心对上姑父的怒目,语气谦恭却面露顽意,“您要早是我爹,我又如何会这些个气人的本事。”陈瑄更加冷笑,“小时候也不见你多爱说话,怎么这越长越大竟成了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看看你自己,除了这油嘴滑舌还有哪一样是像璟皓?”璟瑓也蹙了眉,似是带了委曲,“姑父,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正好。如果我处处都如我爹一般,您可还敢把无忧嫁与我?”陈瑄实在是听不下去,使力拍上长椅扶手,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璟瑓,你作什么来了?是来气我的吗?不要以为你爹你娘不在京中,我便不能教训你。”璟瑓还是那笑嘻嘻的容色,直接将带了伤的脸凑到驸马面前,“姑父,孩儿可是来讨打的。只求别打得太重,小心伤了您的手。”
陈瑄一把就推开他,极是不耐烦,“走走走,别在我这儿碍眼。”璟瑓这才收了那撒娇耍痴,恭恭顺顺地垂手立好,“姑父,刚才顽皮冒犯也是怕你气郁伤了身子。孩儿是真得知错了。”陈瑄还是不看他,端茶抿了一口,“你错与不错的,自是有太子在皇上面前为你们遮掩,用不着我来评判。”说着,那话中狠意更重,“一个坠马,一个染疾,你和如彧还能不能让人省省心?你们整日里胡闹也就罢了,怎可连无忧与璎珞的声誉都不顾了?”“是,您训诫的是。”璟瑓用心听了,将头埋得越发得低。便是他这样,陈驸马也难抒胸怀,依然是寒声数落,“你们还真以为那些个着三不着两的糊弄话便能将皇上哄住?不论那是亲爹也好,姑父也罢,不过是念着马上便会赐婚,与你俩这将要成家立业之人留些颜面也就是了。不然,看看你与如彧二人在东宫的所作所为,哪个能逃得过一顿笞责。”
璟瑓的神情更见紧张,本来白皙的面容却如积雪般暗沉,“姑父,我是真得知道错了。前两天是脸上的伤重,也惧着您、姑母和无忧气恼。今儿终是凑合着能见人了,便马上赶来府中请罪。”说着,他又上前一步,双手都扶上驸马的衣袖,语声微哑,“我与璎珞公主清白无私,从未做过任何有负于无忧的事情。我也不想指天发誓讲什么天可明鉴,只求您能信我。”陈瑄本想拂开他,却还是耐不住那孩子眼中的怅惘与期盼。驸马怔了怔,唯有叹息,“我信你有什么用?”璟瑓听出了这话中的缓和之音,跟着急迫言道:“那您让我见见无忧,我也好当面向她解释。”陈瑄的身子僵了一下,还是轻轻摇头,“无忧与你姑母一道入宫去了,不在府中。”璟瑓却缓缓俯下身子,勉力出声:“姑父,您何必瞒我。姑母是入宫不假,可无忧并未前往。您再恼孩儿,打也好,骂也好都是我应受的。只是,只是您千万别拦了无忧,不让她见我。我,我日日都在想她,真的,我实在是不能没有她啊。”陈瑄斜眸看向眼前之人,目色变幻不定,心中却生了起伏,初时还不知该说些什么,静了一阵才迟疑开口:“不是我拦着不让你们相见。是无忧她自己不肯见你。”
正是这话音甫落,却有清泠泠的女声婉转响起,“爹爹,谁说我不要见瑓哥哥。”门口处,一身素净白襦配浅橙罗裙的小人儿急急而入。正是那一声“瑓哥哥”,语气转柔,流露出平日欢好时的几许娇态,让刚刚还在心伤恍惚的璟瑓目光里暖暖添晖。虽是心绪如潮,可当着驸马的面却也只得凝神相望,半是愧疚,半是心疼的唤了一句:“无忧……”那被唤之人没有应声,倒是随在她身后进来的义阳公主冷了目光相斥:“小冤家,你还知道来呀。”
公主如今有女初长,早就不再喜那些个金红艳色,只穿了家常的蜜荷翟纹素缎深衣,头上亦不过几点温润珠翠,想是刚刚入宫的缘故,涡尾发髻处斜绾了一支双凤彩宝金钗。便是如此恬淡的装扮,却掩不住她容光如珠辉熠熠,明月皎皎,似乎这此年岁月更潜都不曾在身上留下痕迹。陈瑄见着娇妻与爱女,紧绷的面容跟着和软下来。璟瑓更是如蒙大赦,得遇救星。他含情脉脉地瞟了一眼无忧,见她依然是冷生生的模样,多少有些难过,不得已还是忍下来快步行至公主身前行礼。
在这京中,能让璟少侯生惧的怕也只有皇上和陈驸马二人。再就是至亲至近的璟琪和义阳,只任谁也挣不过这粉雕玉琢又嘴比蜜甜的侄儿撒娇耍痴。有了不是向来护在前头,比起那亲娘吴双都好通融,更让他有恃无恐。虽听着话头不善,可璟瑓心中不慌,跟着便故计又施,跪地请安那一声声“姑姑、姑姑”的呼唤,哽哽咽咽,说不出的委曲可怜。公主果然中招,本来窝了几日的火,可真得看到一张俊脸上的青紫淤迹立时就惊呼出声,伸手拽了那人起来,捏了帕子小心触碰伤处,一迭声地说哄着:“怎么伤得这样重。可让太医仔细瞧了?”璟瑓得了逞只敢内里欣喜,面上还挂着悲苦,“孩儿,孩儿哪敢召什么太医啊。怕皇上知道生怒,更担心我姑姑和您挂念,就这样挨到现在,今儿方消了肿,前两日连饭都吃不下。”义阳是似信非信,“才刚从栖梧殿回来。如彧也在璟琪那里打唧唧。他是不敢见皇兄,更知道淑妃未必保得住他。倒没听他讲将你伤得这么重。不就只擦着面皮碰了一下么?”璟瑓听了这话气得浑身乱战,咬牙还跺脚,“他胡说,他胡说!姑姑,如彧一拳就捣在我面门上,我根本来不及躲闪,血流了一地。无忧,无忧是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激怒,他也不忘盯住那小人儿。无忧本不想理会,可回想起那晚他一手的血红捂着口鼻还在哀哀呼唤自己,又禁不住茫然点头。
义阳公主心疼还气恼,伸指戳上那人额头,蹙眉瞪他,“就该都揪到皇兄眼前去,看看你俩还能闹到什么田地。真是何时才能让人省心?”听着是狠话,只语气绵软,哪还有什么威慑。陈瑄见惯了义阳纵着孩子们,先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着重又换回一脸端肃训起话来:“璟皓与吴霜回雁门关还不足两个月,这倒好,又成了没笼头的野马。瑓儿,你是璟家的独子,生就嫡长之尊,往后更身系重任,难道便要永远这般胡作非为下去?”璟瑓是憋了一肚子的委曲,此时当着亲人们的面才终于忍不住奔涌出来,“姑父,姑母,我没有胡作非为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无忧的事,我是清白的,是清白的。”他的语声都微微颤动,恳求的目光漫过那三人的面上,停了不过须臾,竟是上前一步抓牢无忧的纤腕,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唯恐她再次离去,“无忧,我是爱你的,爱你的啊。从来没有人,没有其他人走进过我的心里,真的,你相信我这一次,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他的眸子依然黑得摄人,只是难见地弥漫了一层雾水。她定定听着,其实一早便信他无疑,可这一桩桩的事情积蓄下来,又怎会不让人生了怨气。
璟瑓只觑着小人儿神色似平静又不平静,绝不像往里那般纯定娇憨,心中紧张莫名,便在那腕处再覆上另一只手,掌心都有冷汗滑腻,却目光灼灼,“无忧,相信我,我只爱你。再也不要那样决绝地离开我。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这句承诺似曾相识,倒引得义阳与陈瑄牵动了情肠,两人禁不住含情相望,心思各自洞明,便是岁月若水,逝者如斯,终是冲不散彼此之间的爱意。义阳掩了面轻笑,陈瑄唇角抽动,分不出是笑色还是谑意。那厢里的无忧再也隐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你再不骗我?你真得只……”她泣不成声,却没有将“爱我”二字说出口。璟瑓已顾不得许多,就势揽住她,长指抚过丝帛般的秀发,缓缓道:“我哪敢再骗你。我就爱你。我只爱你。”
义阳是满心满腹地为两个孩子欣喜,陈瑄却早已耐不住性子,伸手拍向桌案,自是一脸的寒霜,“够了没有,你俩这是在长辈面前呢。这还没有赐婚,知不知道男女大防,要不要拘些礼数。”无忧听了父亲的训诫,含羞带怯地挣开身子。璟瑓面上也是一红,不过仍是拽牢了那只小手不肯松开。见着公主饶有兴味地瞧过来,他更是大了胆子,将手臂绕到身过环在了小人儿腰间,倜傥谦谦,“姑父,你瞅着孩儿也是气恼,我还是回府思过吧。只是,只是……”陈瑄神情一肃,掩了掩才淡淡相问:“只是什么?”璟瑓先眸光殷殷,求助般望了望义阳,这才嘻嘻笑道:“姑父,姑母,我与无忧好几日未见了,我想带她回侯府去说说话。不会耽搁太久的,您们放心。”陈瑄睬都不睬他,“不行。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去你家做什么?”璟瑓轻轻晃着身子与义阳对视。公主笑嗤了一声,可还是漫步来到夫君身边,牵了牵那人的袍袖,“孩子们既要说话,便让他们说去就是。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的,何必总拴在身上。”陈瑄听了摇头还叹气,“你呀,你……”只说了这半句,又瞄向女儿,“无忧,你也想和瑓儿去侯府吗?”小人儿有些为难,怔怔地看了看父母,再看看身边那人。他离自己很近,此刻也静静抬目,圆圆的瞳仁里映进她的影子,竟是澄澈如冰湖之水,风起波皱,让人委实心动。她不由微曲了颈子,用力点了点头。驸马更是气结,却也无法,只急急摆手,“走走走,你们爱到哪里去,就上哪里去。”璟瑓长吁出来,喜形于色,拉了无忧向两位尊上行过礼,蹬蹬蹬便跑了出去。
屋内,义阳欢笑再起,依旧是花开嫣然,风姿动人。陈瑄却视若未见,只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她瞧了,也不在意,将手扶到他的肩上,边晃边柔柔劝着,“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谁不是打小时候过来的。”还是他架不住这厮磨,转首捉住她的手,竟将她带入怀中,初时凝注于那颊上的一抺红晕,接着又轻轻一吻,“走了正好,就只剩我们两个。”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5 09:33:00 +0800 CST  
窗外树影摇错,无忧拥着一条雪仿缎的披肩,倚在车壁倾听风过树梢与车轮辘辘混杂的声响。璟瑓的双手都揽在她的肩上,下颌也抵住她的肩头,初时还一句又一句地搭话,只可惜她一直都安静闭着眼眸。他不自然地收了声,又抱了她一会儿,觉得那小身子又暖又软,禁不住眼底带笑,头冲外斜了斜枕着她的大腿躺下来。车走得并不快,也不知道已到了哪里。无忧只觉得腿上又僵又麻,忍不住推推他的脸,语带不耐,“起来呀,起来。硌死人了。”他没有如她所愿,只转过来噙着笑瞧她。她最恼他这副涎皮的模样,可又无计可施,“大男人干嘛不骑马,非要挤在这车里。”他挑了挑眼角,“我都伤成这样了,如何还能骑在马上招摇过市。”她垂了黑睫讥诮,“前儿个肿得像猪头时不也巴巴地赶到楚王府搭救你那公主去了吗?”他没有即刻回答,先伸手捏住她的粉腮,看似轻描淡写般开口,眼风却露了狠意,“敢和哥哥这样讲话?难得你窝在家里消息竟如此灵通。”她一把就推开他,“你就会在我爹娘面前装可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他的手被打开后便缠到她的颈上,不过总算正了正神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不光要救她,更为救自已。”她又不言语了,抿了唇转头朝向窗外。他忽地坐直了身子,将她箍过来,一只手抓牢她的右臂,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串菩提籽串。她凝视片刻,嘴角微弱一扬,“你又去了同泰寺?”他轻轻摇头,语声平静,“这个时候还哪有树种?就是原来的那串。”她的眼中变幻了神色,看得出添了几分紧张,“不是已经……”他没等她说完,便坦然回答:“当晚,我一粒粒从地上捡起来的。天很黑,找了很久。你数数,一共二十一颗,没有丢掉一个。”她避开他的目光,只盯着那手串,“我是真得气恼。”他总能看穿她的心思,又笑得狡黠,“是我有错在先,怪不得你恼。只是这样的错我不会再犯,这样的火气,也就只能容你一次。”他修长的手指执着蜜蜡色的串子,她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并不去接。他等了一阵儿,终还是握紧一只小手,帮她将手串戴回原处,跟着摇头笑叹,“还闹这样的脾气。”她本想抗拒,可就是什么也抗拒不得,腕上不再空落,心中却依然需要填补,“璎珞找过我,说她曾经痴缠于你,你却从未动心过。”他的掌心起了凉意,沉思了许久还是开口:“我与璎珞之间没有什么痴缠也谈不上什么动心。她当时不过十五岁,刚刚失了兄长,又正巧被我所救,就是这样视作了依靠。而我对她生了怜惜不假,可关心也好维护也罢便如江良或如彧对你一般,仅此而已。如今,她与如楚王一见倾心,任谁都乐见如此的良缘。我心里是由衷的高兴,绝不想他们之间会因我起什么波折。璎珞所想亦是一样的,她更怕你会误会她,又误会我。不过,我一直知道,你不会的,你信我,也懂我。” 他深湛的眸子蒙上浓浓的殷色,迫得她身子一软,紧绷的唇角绽出微弱的笑,强挣着收紧下颌回望,“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他便如一只伏地许久的豹子,就等着她松懈下来投入罗网的这一刻,那交扣的手发力突然,将她狠狠地带入怀抱,他雄健的身躯撞在她略显纤薄的胸口上,目光温柔到极处又凶悍到极处,一字字透出霸道还缠绵 “信么,我们皆大欢喜。不信么,你当然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她急急地喘息,又气又急,近乎切齿,“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他却笑得欢畅,头都抬不起来,“无忧,都上了我的车你还想回到哪里去啊?”说着他的唇就近烙上她的颈子,轻轻浅浅的吻,手却游移到娇臀上,捏捏又拍拍,“放心,用不着害怕。都说过了,绝不会因为我的过错而罚你。所以只要你乖乖的,别让哥哥再挑出什么别的不是来,不论到了哪里,你的小屁股都会是安全的,知道么?”
进了侯府,璟瑓牵着无忧的小手,没有回后堂,而是快步走上一条五彩雕花青石路,径直向后花园的暖房去了。当初璟老夫人在世时,最为爱花惜花,这花房也是早年便建下的。虽然璟琪入宫日久,璟皓与璟皎兄弟二人外任,璟瑗又远嫁,府第已空置多年,但他们姐弟皆不曾忘记先母的这一喜好,府中设置专人打理花木,以慰思母之情。璟瑓聪慧明理又孝顺体贴,如何不明白长辈们的心思,自他掌理了侯府更于这花园之中加意添置了不少珍品,四时有花,岁岁长青,也是尽了他这长孙的孝道。
小人儿扶了璟瑓的手,缓缓穿过暖房一重重阁帘。正在伺弄花草的下人们见着两位少主人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璟瑓微微颔首又抬了抬臂,众人便无声无息退了出去。无忧也曾到这里来过几次,只是受不得此处气闷,不过随意瞧瞧就走,今日倒想不明白那人的葫芦里又要卖出什么药来。她懵懵懂懂地,可还是收不住目光,阁内梁高通透,夹壁设有炭格,两侧是重重花障,过了荼蘼架,又入木香棚,层层叠叠的花瓯中,锦簇繁花或丝垂金缕或葩吐丹砂,开得姹紫嫣红,繁盛若三月阳春。
璟瑓领了她又走了一阵才站下,回转了身子眼光也暖暖拂来。无忧顺着他的尾指看过去,不远地儿有一处竹蓠编就的月洞,周遭一溜的细瓷矮盆,盆盆牵藤引蔓,垂檐绕脊,如翠带飘遥。小人儿怔了怔,也侧过头来,轻轻开口:“是凌霄?”他一边点头,一边在这暖融融的阁内细细抚摸她嫩滑的十指,低低呢喃,“是御苑的秋千边上的那株凌霄。夏日里我求了太子截下一些粗壮的枝条一直养在这儿。花匠们说到了明年开春便可移出阁外。此花落地生根,自会绿绦周垂,馥郁飘香的。我也想在后面的园子里扎上一架秋千,到时便可陪着你,陪着我们的孩子乐享美妙天光。”无忧的心中有一阵温软的悸动蔓延而上,忍不住倚到他的身上,又将自己的双手都放入他的掌心里,这才慢声细语地再问了一句,“人皆笑凌霄‘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璟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喜欢这柔弱之苗?”他环住她的肩头,拥着她朝向那丛丛翠色而去,边走边道:“‘人生何曾都如意,弱质未必不凌天’。无忧,你看中此花的应是这股子傲气。”她的小手颤颤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璟瑓,你果然懂我。” 说着说着,她又忽然垂了头,本是满满的得意,不知何时却显出些许失意,“自打遇到你,我便快要没了这傲气。”他并不停步,只将她揽得更紧,语声平缓更露钦赏之意,“我知道,你总是事事顺从于我。我怎会不领情。我也要改变自己,不会一味让你委曲。”她听得仔细,与他相视而笑,“你强,我若再强,势必重蹈表哥与玲珑的覆辙。再是悉心修补,也难不留痕迹。”她仰首的姿态如凌霄盛放,他是一脸的痴迷,眼底谦和带笑,全不似平日里的飞扬神气,“无忧,我一直便觉得你比玲珑还要聪明上几分。对于我,你也放心。我不是表哥,自不会如他那般得不解风情。我是爱你的,更知道该如何爱你。”
无忧心中如饮饴蜜,可还低了头轻嗤,“你与如彧便是一路,言行不一,谁会信你。”他捉了她的手,在细白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淡淡而笑,“我自然是守诺的,别总疑来疑去。不过,你倒是说中了一处,我与如彧还真是一路的,我们最明白如何才会让心爱之人舒心畅意。”无忧被他瞧得从心往外地绵软起来。实在是耐不住,佯装着腻烦,甩开他,去观赏绿云般的凌霄,正瞄见脚边放着几小桶清水。也是一时兴起,竟弯下腰来去提那木桶。璟瑓急急跟过来拦阻,“别动那个,小心闪着。”她却越拦越勾出了顽意,明眸微睐如弯月,最是小女子的娇娇神气,“哥哥,我只想浇浇花,你别管我,别管我吗。”璟瑓认真起来,紧张得不行,“这一桶水沉得很,你快放下,放下。”
两人是你提我夺,使力如何还能均匀。正是她的手一松,他的手一紧,水桶一歪,满满的清水一滴不剩全都泼到了璟瑓的靴子上,便是素绵云纹的长裤也洇湿了大片。他低了头,看不清表情,只双手拢住衣襟,两脚交错甩着水渍。她委委曲曲地躲到一侧,也不言语,眸子闪闪烁烁的,说不出是盈盈还是怯意。他终于转过脸来看她,本还是略挑长眉,不动声色,“好了吧?能不能乖乖听话。”她咬了红唇,却实在是憋不住一抺笑意,“你不与我抢,水又如何会洒?”这话音都还没落,她却已被那人一把薅起,头朝下扛到了肩上,来不及惊呼,只听得长长的叹息从上方传下,“无忧啊,哥哥先前嘱咐的话全都是白说啦。”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5 09:36:00 +0800 CST  
第五十章:四面边声连角起
无忧被那人放在肩上,以为不过出了花房便会放她下来,谁料想他越走步子竟越是不急不缓,曲折了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腿弯,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又惧又恼,哼哼唧唧地哭嚷,小手也发狠捶上他的背。他不只冷冷地哼出来,更抬了手“啪,啪”两巴掌利落扇到拱来拱去的小屁股上,“怎么,忍不到回房了?要在这里挨揍?”一句话便能将她压伏,远处隐约可见有侍从仆妇毕恭毕敬地冲向他们遥遥俯身。她垂了头不敢再抬眼,薄薄的披帛倒悬下来,被行走间的风儿带起,轻盈盈地拂过她的脸,又一搭一搭地与他的袍摆纠缠到一处。他不再言语,她只能听到头上的珠钗抖抖而动的轻响,便是这样玲玲而去。
想来扛了一路,再是轻盈也会累人。一进了卧房门他把她直接就掀倒于榻内。小身子趴伏在云丝刺绣了芝兰图案的衾褥上,手舞足蹈挣扎着想要起来。他却不会与她这样的便宜,一下子坐到一侧,手肘压制住一双踢蹬的小腿。她立时乍了寒毛,不自觉地护住娇臀,语声低哑,“哥哥,不要,不要啊。”他将戏谑的笑容敛回眼底,修削手指却是扼在踝处,另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摘掉了一双缀了明珠的宝相纹绣鞋,连乳烟缎攒绣的锦袜也一并除去。玉肌小足被剥了个光,她惊呼出来,翻转了身子使力推他,更急着想要抽回。他正看得仔细,哪肯依从。一双纤巧的脚丫,白白嫩嫩的不说,可爱之处是十个修得圆滑的趾甲都用凤仙花染成了鲜亮的橙红色,像朵朵凌霄绽放在雪足之上。他捉住一只,眼中的温柔与宠溺交织愈密,挠了一下脚心,又伸手拨了拨套在脚腕处的虾须踝链,吃吃笑着,“你如何能这般处处都让人疼到心坎里。”无忧早就粉面微醺,羞怯气恼,扯了床上的丝被盖住裸足,“你总是欺负人。把鞋子还我,还我。”他已负手而起,就站在榻边,眉眼风流,神容隽美,却是以强者的姿态俯视着她,“要鞋子何用,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呆着吧。有的是帐要算。”她望着他,惊觉明了,却已无可奈何。
璟瑓低了头,才发现靴上的水已将脚下一块剪绒毯洇湿了大片,回头瞪了那缩成小兔子般的人儿一眼,曲身脱下湿靴,坦然也将一双赤足踩上毯子。本打算唤来仆从,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手翻出长裤靴袜。就当着她的面若无其事地一件件换上,自是引得她躲入床角更深。终于舒服了,他走到长几边,试试壶中的水正是微温,倒了两杯出来,先递过去,看着她缓缓喝下,自己才一口饮尽。
无忧瞥了那人,正是笑容和煦,目光熠熠,可下一刻是什么心中却是清楚分明。她在暗中叹气,抛出串子时便知道会有如此的境遇。他容得下她疑他,却容不下她要离开他,其实她也从未那样想过。被困囿于这一方榻间,总不能就这样任他宰割,搏与不搏的落个心安也可。她终究抿唇低头,“天不早了,我想回家。”他浅浅笑着过来,拉开床头妆台的抽屉,拿出一根紫檀木的家法。随手便放到她的跪坐的身前,他再伸臂揽了她过来,将她紧紧箍进怀中,一低头在她的肩上咬了一下。小身子跟着一颤,想着挣扎,他使力更猛,便从香肩开始细细地又噬又吻,直到将小耳珠一口含入,还是那般轻轻地咬,又深深的吮,吞吐出的秋兰清香撩拨在方寸之间。她的气息变得紊急起来,微阖双目,眼见着便要沉迷,却被他的一句带笑的问话唤醒,“板子,还是巴掌,选一样?”指尖滑动在她的颈上,衣领处的细绢薄如蝉翅,隐隐透出一段腻光如玉。她仿佛不明白他的话,伸手按住他的手,“什么意思?”他冲她眨眨眼睛,翩翩公子,天人之质,说出话却让人胆寒,“板子二十一,巴掌翻倍,说清楚,也不算欺你。”“为何是二十一?”她一问完,随即便明了,盯着自己的腕子,脸色变了又变,“你还是为了这个,找了茬儿要讨回来。”她是眼中喷火,他却目光流波,只一同都落在那串菩提籽上。肆无忌惮将她困于身内,薄唇掠过她的鬓角,“十地、十波罗蜜、佛果。这可是你定下的数字。”她用劲向后仰身,有几缕碎发散落在他修长项间,停了些许,强装了精神嘲讽,“打就打吧,少摆出一幅全是我咎由自取的架势。”
“哈哈哈”,他笑得像人更像魔。她僵直的肩背还是颓软下来,他就势便将她按倒在膝头。白绸小裤轻意垂落,他绫罗的箭袖冰凉扫过还是温热的臀肉,又刺又痒又心惊。拍了拍圆丘,他再问:“选好了吗?”她是双唇咬得发白,娇面却已红透,所答非问,“我不想挨打。”他的双手都覆到臀峰上,并不急于袭掠,只是久久摩挲,仿若那是世上罕有珍玉珠宝。停了一大阵,才缓了缓气息笑言:“这可不行。罚你是为了让你以后不敢再这样做。”小人儿呜呜低咽还摆了身子扑腾起来。他加上气力握紧纤腰,脸色略沉,“你不选,还是要让哥哥帮你来定吧。”
紫檀木的板子应语而落,清清脆脆的敲击声伴着一条条嫩肉的凹下又凸起不间断地响起。不过十来下,无忧的小屁股上每一处就都被抽遍,恰好晕染完一层匀称的底色。她又成了那乖巧的小人儿,声声呼痛浅吟低回。他开头并没有使多大的气力,不过想稍施薄惩。只是那串子不是寻常的物件,在断裂的一瞬,他的心如针扎般的疼。所以,即便自己是始作甬者,他也要让她记下教训,那两团娇肉总要再加深点颜色。他放下了板子,将她快要滑下来的小身子向上带了带,刻意让肉嘟嘟又有些微微肿胀的臀瓣挺得更高。她最初还以为一切已经完结,泪花攒动的大眼睛闪出掩不住的欢喜。刚想着要起来,却被一把按下,更有冷冷地呵斥传来:“别动!急什么,不过才过半呢。”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刚刚放松的那处皮肉跟着又紧绷。这最后的十下,他可没有留情,对准了屁股蛋儿的最高处下手,一板一绺深红的印迹。她疼得受不,像有有火蛇追着舔舐自己,只能使力往他的怀中钻,可还是躲不过那一条跟着一条的灼热。打得狠,疼得厉害,迫得她扭了脊背丰臀腾挪,更想伸手去拦,却被抓牢腕子翻过来挨了好几记手板。她哭着喊着抽回来,看到手心鲜红的一片,又委曲又懊恼,可最终还是一面流泪一面转头,可怜兮兮地讨饶:“哥哥,我再也不了,再也不了。”他高扬的手臂挥不下去了,每到此刻,他都抵挡不住小人儿波光曳曳的眼神,更压不胸中奔腾而起的欲火。猛得将她整个身子都抱起来,狠狠抵在一旁的床柱上,缠了衣带,散了璎珞,唇与舌相交纠缠,胸膛起伏,杂乱了脉搏。她初还想抵挡,只耐不住他的臂弯坚定有力,她朝他笑着垂眸,温顺如一只睡在怀中的小猫。小猫还伸出纤指,想着将他鬓边的乱发抚平,只那手指终被捉住,放入了口中。
看着被撕扯到半掩的衣衫已露出雪白的香肩,想是只要往下轻轻一褪,便会连就酥胸尽祼。再想也不能,他迫着自己平静,却不愿将她放下,一只手描摹她红霞般娇面,另一只手将那腰肢使坏般圈紧,呼着大气喝问:“还敢不敢再离开我?”被他箍紧到不能喘息,她颤抖着身子向上挺起,已是感受到男人肌肤的灼意,想挣脱,又不愿挣脱,鼻息含香,心中一热,也一样揽住他的颈子迎就他,“我从未想过离开你。”两人便是这样拥着,凌乱心跳相伴,却是享不尽的温暖缠绵。只愿永远静默下去,忽听得外间通禀高传,是东宫总管牟平的声音,“璟大人,太子殿下传召,请您速到东宫!”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6 10:33:00 +0800 CST  
暮秋的水气沾面凉薄。璟瑓挑帘进了书房,才将那飘零的细雨挡在了身外。殿内只有太子朝南端然而坐,如彰、江良、如彧还有璎珞均侍立在下首。想来都是急召而至,众兄弟皆不过常服便衣。只有璎珞长辫披垂肩后,右衽玉色短袄配拖地百褶长裙,云朵白的羊皮披肩上并排钉着七个绣花布圈,圈中各有双对垂穗,正是鄯鄯民众崇尚的寓意解难护佑的“披星戴月”图案。公主改换一身本族正装,更显一方诸侯贵女的肃穆高华。璟瑓虽有惊疑,只顾不得这许多,急急屈膝向太子行礼,又与众人欠身为意,还未等他相问,如彬已然沉沉开口:“鄯鄯国仲王扎罗纠集多地土司首领发动叛乱,如今叛军已攻破西南要镇永宁,不日便要发兵丽江王城,局势岌岌可危。”璟瑓已在兵部日久,对鄯鄯的叛乱早有防备,只是未料想会是如此凶急,他瞟了一眼璎珞,面露忧惧,“永宁距丽江不过三日的行程,那里是首府重地,不知王爷与世子现况如何?”璎珞心中一暖,拘了感激回望,“在我离国之前,便已秘派督辅禁军护送阿爹与弟弟退入玉龙北麓的浍城禁宫。王府早已空设,是领相西隆率了一众文官与武将在那里驻守。”说到此处,她又恭恭敬敬转向如彬,“太子殿下,王城自有锦江天险环护,二叔以封地高位相诱,他的叛军也不过是一时的逞勇,便是攻得下永宁,想来也难在短时间内近得丽江,更休提威胁到禁宫。二叔谋逆,提出的是‘废改土、去归流’的幌子,直指殿下在南疆诸国推行的新政。此次战事一起,若不能于短时间内平息,只怕连锁起意,枭雄相应,由肘腋之患而引来心腹之忧,直接威胁到天朝边塞的靖宁,那才是真的危难啊。”
小人儿身姿灵秀,在这朱栏彩槛、金漆丽绘的背影之中敛襟扬眸,清泠泠一席话讲完,殿内之人无不投注赞许的目光。江良更是边颔首边冷笑,深深看向上位,“太子,听闻琅琊王已有意奏请皇上领兵平叛。果然是长子之尊,不仅忠心可表,便是这孝心也可嘉。”如彬抚着指上血一般腥艳的玛瑙扳指,目光沉沉却并未答话。静了一阵子,如彧忽地跪倒,踌躇志满,“二哥,赐婚的旨意明日便要颁下,和亲已成定局,父皇此举意在昭示大璃出兵的决心。鄯鄯是璎珞的家国,亦是臣弟的家国。于情于理,皆应由我率兵出征,如何也轮不到大哥他的头上。”璎珞便站在他的身侧,此时垂下头来目光相触,秋波流转,爱意弥深。璟瑓也跟在后方俯身,微露殷切,“臣愿追随于楚王麾下。”如彧禁不住在前头轻笑,玩味相讥,“怎么到了哪里也躲不过你去。”璟瑓悄悄伸拳在那人腰上捣了一下,又急急收回,只将身子躬得更低。
如彬并不去理会他们,略轩了剑眉看向左手处一直缄默之人,淡淡含笑,“老三,你怎么说?”如彰听得问话,迅急抬眸,迎着兄长的目光,似是要望进彼此眼底,停了片刻他才敛定心神跪下,“臣弟斗胆,敢请太子殿下亲征。”杞王的一句话,初时还让在场的人们为之一愣,不过也就须臾,除了璎珞外,大家皆绽会心之色。如彬更是笑得欣慰又豁达,“老三,怪不得父皇总是夸你。”如彰一漾坦然相对,“臣弟自幼于骑射上平平,分不得君忧,也只能拖赖于兄长。”
如彬先是轻叹摇头,复又直身而起,窗外轻雨初歇,一泊落日金晖映上朱衣玄裳正显朗朗轮廓。他俯视众人,瞳仁紧缩变得幽深难测,“‘改土归流’之策不容挑衅。亲征之事,我意已决。江良、如彧、璟瑓你三人随行,如彰留守京中。”说着,他缓缓垂眸将眼底凌厉之色隐去,待得温润如初方才瞧向璎珞,“你也要留下来。”小人儿不解,更是急迫,“殿下,璎珞要与鄯鄯共存共生。”如彧噙笑呵暖握上她的小手,谆谆相劝,“有父皇与太子在,你的鄯鄯便到不了生死存亡的际遇。你如今不只是护国的公主,更是吾萧家的子媳,谁也不能让你身涉险境。放心,乖乖呆在家里,等着我们凯旋的时刻。”
更漏迟迟,明月偏西。轻寒秋夜,玲珑沐浴已毕,云锦中衣外只一袭薄罗长袍半掩,乌缎似的长发用一根鸾钗松绾,发丝与肌肤间百花露馨然如缕。小人儿的一颗心全在眼下摇篮中两个熟睡的孩儿身上。便是龙涎暗香弥散,修长身影映在帏帐上已久,竟不知他何时到来。还是如彬忍不住,手臂一紧,将她环入怀中,贴上那耳边轻语:“孩子们都睡了,你还不睡么?”最沉迷于这样的时刻,爱人爱子相伴相随。感怀于如此良夜,贪念静好,又畏惧分离。她侧过脸来,佯装着平日里的宁和,柔声相问:“父皇可准了你出征。”他不想回答,松了怀抱,低头去亲吻两张粉嫩的小脸儿,又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俊眼盈盈竟笑得有些孩子气,“你看,你看,馨儿长得越发像我了。”她被他瞧得也禁不住眉目宛转,挽了他的腰,靠上他的襟前,“你就是偏心,日日眼里只有馨儿。”他曲指挑起她的脸庞,悠悠然然,“你们娘仨,我是一样的心疼呐。”她却握住他的手指,目光变得忽明忽暗,“非要亲征吗?”他敛了笑容,怔了怔,才颔首。“引蛇出洞,终是兵行险招了。”她的话音低微下去,低到几不可闻。他缄默片刻,再开口时又是肃然又是无奈,“你如何就这般地洞悉一切。”说完还是耐不住一把便将那小身子死死硌进胸腔里,直挺的鼻尖微有汗意,“我只不放心你。千万莫要逞强。千万,千万。”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6 10:33:00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佳人难再得
秋尽冬将至,瑟瑟落叶铺陈一地。今日,长安宫承乾殿前将行授符出师大典,太子率军征战在即,东宫众人送行至宫门处。红缨盔帽下,如彬剑眉入鬓,黑眸耀日,甲胄外风氅翻飞,犹如天神般凛凛飒然。玲珑等人也按品级大妆,任是华服璀璨强装淡定,只掩不住眼瞳里的一瞬动容。
几个孩儿中,怀酘和双生子还皆由乳母抱在怀里,省不得这世间的悲欢。怀毅与明雪已然似懂非懂地明白了父亲即将远行。如彬笑意深深,一手揽了长女,一手握着长子,看向身前那个袖袂当风,鬟带飘飘的小人儿,离别时分,口中絮絮的却只是一些琐事,“毅儿进学的日子可定下了?”玲珑轻轻点头,“定下了,就在下月初九。几个启蒙的师傅也是按表哥的嘱咐精心挑选的。你放心便是。”如彬低笑了一声,眼风似是不经意般掠过站在最后方的陈芷莫,那人本来一直低倾着头,此刻却挺直起来相望。如彬不过一瞥,还是转过脸来慈爱地抚正怀毅在自己身上倚歪的小金冠,一字字说得郑重,“毅儿在诸皇孙中是第一个进学也是第一个要封王的。‘齐’是极好的封号,更是皇祖父为你亲定的。希望你能给幼弟们做个读书的榜样,不要辜负了为父的期许。”
得胜门处远远传来兵士集结的炮响。早有侍从引了马儿过来,膘骑嘶鸣咧咧,鼻中不断喷出白气。如彬也知时辰不早,松开一双孩儿,牵了妻子一步步走至坐骑边。二人执手相视,笑面晏晏,仿若那日他们去登灵峰山学做布衣眷侣时一般的惬意超然。玲珑识礼温婉地先拂开了如彬的手,平和地嘱以吉愿后双掌交叠朝向夫君深深下拜,身后诸人也都随她一同跪下。如彬扳鞍上马,静静地看着她,便在马头即将调转的一刻,还是忍不住俯身,一把将小人儿从地上拖起,心思起伏辗转,贴近她的耳侧,语声细微,“玲珑,如有人欲行逆天之举,一定要带着孩子们退守到雁门关去。不要以命相搏,记住我的话,答应我。”
洪庆九年十月廿六日,天朝大军出征鄯鄯,皇太子身披金灿铠甲在承乾殿前跪受敕印军符,谢恩行礼毕,率众将乘骑,宝剑出鞘,划破晴空,雷鼓轰鸣,直达云霄天听。三军绝尘,空留艳阳照耀,云蒸霞蔚,九重宫阙依山势蜿蜒,宛如没入天际。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7 08:17:00 +0800 CST  
朱栏微湿,晚风寒凉。穿过瑾月公主府翠色荫荫的竹林,一座精巧的六角亭掩映期间,周遭悬挂了数盏银绢宫灯,随风轻摆,飘摇如幕。驸马上官喆手握长剑立于亭中,身上的浅青色长袍连同里服襟袢尽解,半裸胸膛起伏,更显身躯硕颀。这亭前的一处空地,是上官喆日日习武之处,或清晨或日暮,他总要来此处赤膊持剑而舞,寒暑无歇。只是今日,上官驸马还未除去衣衫便已显出意兴阑珊的神色,一个人望着手中的龙泉定定立了许久,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剑,极为缓慢地系起衣带来。
“你不练功了?”幽幽声音从身后传出,上官喆蓦然转首,竟是瑾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亭外。月华如水,映得一身挑锦缠枝芙蓉罗衣的小人儿丽影翩跹。他笑得温厚,急急走出来,伸臂圈在她的腰间,语声轻柔,“何时来的,唬了我一跳。”瑾月的纤白手指急着为他合拢微敞的衣襟,“天凉了,小心冻着。”他只将那娇躯揽得更紧,“怕什么,自小便惯了呢。”她只觉暖暖的气息微拂颈边,捺下心头的依恋,还是抬了眸问他:“今日为何停下了?”他放开她,黑黑的瞳仁里急急闪过一丝秋意般落寞之色,跟着又轻松带笑,“累了,不想练了,就这么简单。”
她如何会信,“上官家代代出良将,公爹更是官拜辅国大将军。他老人家有五个儿子,可唯独唤哥哥为‘吾家千里驹’,便是父皇也深以为然。怎么,如今你这千里驹也踯躅不前了吗?”小人儿问得恳切,上官喆却一笑相对,转了话题,“爹爹最厌的便是生养了我们五个儿子,所以他和娘亲才偏疼你与大嫂。尤其是瑾月你,贵为公主还温顺守礼,这不只是吾之幸事,更是吾家之幸事。”说着,他抬手轻抚她乌黑的秀发,厚实的唇角带出一弯浅弧,“大嫂生的又是男丁。瑾月,为我生个女儿吧。玲珑能够诞下双生,你也应该可以呀。我们要一对女孩儿。妻如玉,女如花,还不羡煞太子他们。”瑾月听了竟一把推开他,俊眉微挑,夹杂了淡淡不屑,“将门自是要出虎子。我生养那么多的女儿作什么?”他轻轻吁气,复又揽过她来,咬了牙顺手在那裹了绫罗的小屁股上一拧,似嗔似吓,“刚夸你驯顺便又这般不听话了。我让你生什么,你就要生什么,记住了吗?”她禁不住垂首,一支珠玉流苏步摇停在耳畔纹丝不动,静默了好一阵才恍然含忧开口:“哥哥,你是不是因为不能随军出征才不想再练功了?你回答我?”他的脸色终是冷了下来,直视着她,“驸马不可掌兵,这是祖宗家法。外戚专权,国之大忌。”她却冷冷扬首,“你是外戚,舅舅便不是了?璟瑓便不是了?为何他们都可手握重兵,征战沙场,驸马却不行?这是什么祖宗家法。”“瑾月!”他一声便喝止了她,又不愿见那小脸儿上孩子气的倔强,只得负手背过了身子。
长夜无声,方觉漫漫。悄悄转头瞄见她面颊在灯光下映出异样的嫣红,一双小手也不安地绞缠在一起。总是他心中先生出绵软与不忍,再次靠近她,轻轻吻上额头抚慰,“我如今已是驸马都尉,该到弃武从文的时候了。远离兵权,多与风雅之士来往,方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大璃的驸马又不止我一个,谁不是如此过来的。”看出他话说得轻松,目光却倏然黯淡,她只觉喉咙中哽咽难安,压不住一缕又缕从心头泛起的酸楚,“哥哥,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他颓然阖目,唯不忘深深颔首。她那一双明净的眸子里渐渐凝起了水雾,弥散了自责与哀伤,仿佛雨中的芙蓉园。想了又想,还是怔怔地问了出来,“上官喆,你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娶了我?”
明灯下,石阶前,西风飒飒,落英缤纷,切切的秋景相衬却是一语戳心。上官喆甩开她,退后几步,竟不知道是该摇首还是该肃立,憋了半晌才懊恼道:“胡说些什么。赶快回房去。”她就看着他干笑,“‘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这不是哥哥自幼而生的梦想么?”他蹙了眉握拳,她也不惧,只替他悲哀还无奈,“‘雄姿英发从征路,纵横江东扶君王’,方不辱上官家的威名。这话也是你曾对我说的,千万别讲,你不后悔。”
想来是月影绰绰的缘故,上官喆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声音微微发哑,“我听不懂,行么?你又不是我,如何会知道我悔与不悔。”话一说完,他便转了身子疾步而去。瑾月初时还愣了一下,也不顾脚下忙跑了几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上官喆,哥哥……”他用力再次甩开她,恨声道:“放开我,女人就是呱噪。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哪里肯依,不管不顾地倾身自背后抱住了他,将脸贴上那挺拔坚实的后背抽抽噎噎,“自打二哥要出征,你便一直郁郁寡欢,我实在是见不得,见不得。哥哥,我心疼你啊。”他挣扎了几下,却终不忍脱开那温香的怀绕,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带雨梨花的素颜,有疼惜更有暖意,“傻丫头,你懂我,又不懂我。想来江山如画,在公瑾眼中也不及小乔初嫁的一刻。”听了这话,她的眸子里流转出灼灼光彩。他平缓了气息,盯着她嗫嚅的模样似笑非笑,“羽扇纶巾,雄姿英发,却抵不过你我夫妻齐眉举案,共挽鹿车。人世上哪有恁多的悔与不悔,唯有你愿与不愿。功名利禄随风散,而佳人难再得。一切的一切,端看你如何取舍。”“真得么?”她还是有些疑虑,仿佛听懂了,又仿佛很迷惑。他更紧地贴近她,见云鬓揉搓得凌乱,便伸手去拢。她娇娇羞羞地抬了小手要挡,却被一把攥住。他将她冰凉的指尖全都握进自己的掌心暖着,笑容一如往日的纯净而温柔。
无论他说的是真心还是欺哄,她终究是欣慰的。腰间愈来愈紧,男子温热的气息迫在颈项。瑾月阖了双目,软若无骨般赖上他的胸膛,任他啄吻在腮边,心头也被撩拨得酥软起来,挣扎都无力,“哥哥,我们回房去吧。”“回房去做什么?”他边说,边轻轻啮咬了樱唇。她嘴上一痛,更问得一惊,强打了精神,“哥哥,累了一天了,我们歇息吧。”他迫着自己脱开这闱间香腻,揪起蜷伏在怀中那只假装慵懒的小猫,冷了脸色笑道:“歇息时辰尚早。教训你倒正是时候。”她怯怯地缩成更小的一团,死活不肯离开他的怀抱,“哥哥,哥哥,不要。”他的襟怀微敞,只裹挟了她前行,“胡言乱语了大半个晚上,还想不受罚。在我上官喆这里,可没有如此的规矩。”她被激得蹦跳起来,小指头乱戳,“你就是一介武夫,武夫。”他竟是少有的慵然一笑,低低俯身,“我是武夫,比不得你那文雅的良哥哥。只是,你若后悔,也一样晚啦。”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7 08:20:00 +0800 CST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7 09:51:00 +0800 CST  
垂幕重重,落影长长,仿佛已是深夜。凤仪殿寂静无声,整块白玉制成的圆形凤榻居中摆放,只耐不住烟罗帐寒,青瓷枕空。秋夜伴烛影,中宫之内,只有皇后马如泽一人枯坐镜前,洗尽铅华的面容早已被岁月摧折得如落华伶仃。殿外,忽传来熟悉还又陌生的步履沉沉,相伴宫人的跪倒拜伏之声。她是不敢相信,自从姑母薨逝,那个男人已整整八年不曾驾幸。她还在恍惚猜想,他已经走了进来。她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同样是四十许人,她已鬓角染霜,需日日用青石硏粉涂染,眼角额头更是不施粉黛便壑纹毕现。而他呢?未着龙袍,只穿了件简单的米色软绸长衣,搭着暗青团龙披风,身形挺拔依旧,便是面上的褶皱也只让他更显冷峻矍然。
皇帝定定地站在殿门处。马如泽慌乱得几是忘了见驾的礼数,好不容易才请下安去,忽又察觉自己不但已换了寝衣更是素面朝天,又懊又恼快要落下泪来,“皇上,臣妾失仪,不宜伴驾。”她便那样僵直跪着,头俯得极低。萧靖衍眼眸如镜,还是略略悸动。他走了过去,扶了她一把,“梓童,朕与你夫妻数十载,还计较这些做甚。”她痴痴地起来,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怔了一阵才猛得想起,指着桌上的茶点,轻声问道:“皇上,您,您要不要进一些夜宵。”他容色淡淡地摇头,径直走到榻前坐下来,似是疲惫的样子,“天也不早了,歇息吧。”她的泪是真得涌了出来,生怕他看到,忙低头跟过去,半蹲下来,像多年之前那样,为他除去靴袜,更换衣衫。他看着亦有些心酸,叹息一声,拽了她的臂,将她带到榻上。
更漏声声,丝帛熨帖着肌肤,偎依在那人的身侧,竟然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握了他的手,才感觉到几分真实,踌躇再三,她终于低低唤出一声:“表哥……”他依然阖着眼,停了许久才“嗯”了一下,算是回应。她也阖目,真如老夫老妻那般絮语,“表哥,您下旨在东都修建太极宫,难道真如众人所传的禅让再即?”他轻轻点头,“朕老了,该歇息歇息了。”“表哥,表哥您正当盛年。”她的话音透着急迫,引得他不得不转首,“皇后,彬儿也二十六了,又生了嫡子。终是可以放下这幅担子。朕会带着你们都到东都去,让我们乐享天年。”“如彬,太子……”她咀嚼着这名字和尊位,要抑下多少的心酸与不甘。想来这样的亲近是空前也会绝后,憋在心中二十几年话还是戚戚然地倾诉出来:“表哥,如果,臣妾说的是如果,我们的孩儿若不是胎死腹中,你会不会,会不会……”她问不下去了,大口大口的喘息,“表哥,臣妾还记得,太医已然诊出会是男胎,你还为那可怜的孩子选好了名字,‘如彭’。”以为会等许久,甚至是龙颜大怒。谁知他竟是出奇的平静,伸了手抚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的温柔,“会的,朕会立那个孩子为太子。嫡子还是长子,无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就像那个‘彭’字,朕再没有用过。”她不想再问什么,他却还有话要说,“因为没有那个孩子,所以便是彬儿。父皇在时,为了大哥的太子之位,常常敲打朕与三弟。他训戒最多的便是一句,‘太子之位非可经营而得,全在圣心,背礼违义,天地不容’。”她听得明白,他是在敲打她,也敲打她的家人,好一个“全在圣心”,她快要忍不住笑,初时的感动也消弭到无形,咬着牙关才能吐出话来,“先闵哲太子不是嫡子却是长子。”他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的手,睨目回她,“大哥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不在于他是长子,而是他心爱女人的孩子。”
层层帘笼,次第宫灯,只裹不住帝后泠泠相对的身影。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7 09:56:00 +0800 CST  
第五十二章:犹是人间胜负心
兵者,凶也,不祥之器,却是至危之道。
太子出征不过月余,已然捷报频传。楚王如彧,少侯璟瑓亲率先锋军最早抵达鄯鄯境域,与先期驰援的剑南节度史沈元明汇合,依太子所定之策,分别在丽江西线、中线、东线与叛军展开鏖战。南地的山风竟也扑面如刀,七天七夜,鼓声如雷,号角不歇,火光隆隆映红大半个天空。王城之下,本就赭艳的土壤被洇成深黑的浆色,四处皆弥漫了浓烈的暴戾与杀气,遮天蔽日。如彧与璟瑓策骑冲杀在阵列最前边,一白一青的战袍浴血翻飞,长枪并长剑,利刃奔腾,所向披靡,斩杀敌方大将无数。“楚”、“璟”两字军旗所经之处,叛军便如残云遭遇劲风,翻卷着向两边退开。
剑锋寒,血如河,几番攻夺,鄯鄯守军亦披甲而出,内外夹击,直至第八日辰时,终见晴空无云,日升东方,阳光缓缓铺展,将丽江古城笼罩在一片金色明光之中。扎罗部大败溃退,伤亡惨重,纠集的六支土司队伍,三支覆灭,一支归降,余众狼狈撤回永宁据守。围城得解,初离病榻的国王锦达携了世子敏康身着规制紫蟒织金番王朝服出城相迎天朝之师。战靴橐橐,剑戟森森,远在城门处也能望见大璃军士青金色染血战袍连成一片汪洋。国王长眉微垂恭谨俯跪于煌煌天家仪仗的太子驾前。早有如彧快步上前搀扶,如彬虽未下马,却也执晚辈礼略略欠身,更是温言宽慰:“彬驰援稍迟,让王爷与世子受惊了。”锦达又欲曲膝,只那感激的话语还未出口,已被身旁之人含笑相拦。楚王一身银盔银甲,于这遍野未烬的烽火之中依然是从容不迫,闲疏不凡,他拥了锦达立稳身形,又敛襟拱手言道:“王爷,还请前方引路,迎太子入城吧。”
丽江王城被困已有一月之数,得天朝之师相助方终得脱解。百姓刚经战火离乱,难免生出劫后余生之感,纷纷伏于道边,远远争睹,哪怕是能遥遥相望太子蟠龙帅旗上的一点金碧之辉,也能引来群情沸腾。如彬率众在王府驻扎,并未刀枪入库,而是汇同鄯鄯守将共商剿敌之计。沈节度使久历战事,提出如果让扎罗逃回他在鄯南的封地,重整旗鼓,后患堪优。如彬也力主斩草需除根,决议将一众叛贼歼灭廓清,安靖边圉。于是,大军只简单休整了几日,便挥师南下。沈元明与鄯鄯虎骠将军阿桑讫领两军主力攻打永宁,璟瑓亲率精卫护侍太子尊驾殿后。只有如彧行踪机密,挑选了五千骑兵与弓弩手,每人背负能支撑十天的干粮,以急行军的速度向永宁之南的空桑山乌干渡口进发,以包抄叛军的后路。
空桑山,又名龙啸山,在鄯鄯民众的口中是诸神庇佑的圣山。山底,乌干江缓缓流淌,壁立千仞,腾起茫茫云气,飘渺如陷云端。这里是扼住永宁通往鄯南的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沟壑深谷,横亘数百里之遥。一连三天,如彧从早到晚都是率众疾驰,间或停顿补给也不过半柱香的光景。数千精兵,马匹雄健人彪悍,个个背负弯刀长弓,颠簸起伏在崎岖路面,行如疾风不见分毫倦怠。待等确定方位,急行军安定下来,又是一日的破晓。飞卷的晨风中,将士们安营扎寨。楚王策马巡视,在要害谷口处,每五十步便有盾牌弓弩齐整架起。晚霞漫天的时候,风也静止。青龙大营内,中间的行军榻上铺了整张的玄纹虎皮,如彧斜卧其上,支颐浅眠,便再是倜傥风神也添就了些许疲惫。睡梦中,小人儿素手纤纤,一块五彩美玉系于自己的项间。她的面容如月光一般的恬静。“一定要平安回来。”是她偎在他的身前诉说。“会的,在家乖乖等我。”是他对她的承诺。
不知是谁,执了锡壶,将沸水冲入青玉杯中。碧色的叶片漂浮其上,急急打着旋儿,茶香四溢。“谁?”如彧腾身而起,甲胄震动,发出哗哗声响。座下有一人已是屈身跪下,黑衣黑带,面白无须,身形还算笔挺,“启禀殿下,小人离同,是丽江王府左卫将军派到您驾前担负守卫之职的家奴。刚刚走过您的帐前,听到你喊着要水,见无人侍奉便自作主张近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如彧看似点了点头,只那原本低垂的眸中再抬起时便有精光忽现,只往那人身上打量,神情淡漠,喜怒无痕。离同也不避不让,微微凝眸相对须臾,又淡淡回了一句:“奴才告退。”便垂首叩头,闪身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初冬,细雨夹杂了雪粒如芒,随风斜入,迷蒙了眼前的道路。毕罗站在轿舆之前,将雪笠之上的银色轻纱斜斜撩起,半幅玉容初露,美得另见者屏息,特别是颊上的两抺潮红更是似真似幻,让人且爱且怜。“大嫂,留步。”一声娇俏的呼唤传来,毕罗跟着回首,正是玲珑宫装凤髻,立在不远处的游廊下,羽睫轻扬,带笑招呼。毕罗也噙起笑意,缓缓转过身来,莲步轻移,靠得近些方才款款下拜,“参见太子妃。”玲珑早已过来,也没带什么雪帽雨具,任由那湿漉漉的清凉扑在面上,伸手挽了她起来,眼角一勾言道:“嫂嫂你总是这般客气。”说着又盯紧她的面庞,似是无意相问:“嫂嫂,你这是从贵母妃那里来么?”毕罗点了点头,温顺答道:“是的,殿下,刚刚准备回王府。”玲珑下颌微抬,挽了身边之人,慢慢举步,锦衣曳地,在雨雪之中划出清寒的痕迹,“嗯,我也才打母妃处出来。听着下人们说,父皇传了大哥与彰哥哥在南书房的暖阁下棋,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也正好给他老人家请安。”毕罗有几分踌躇,稍稍拧了眉心,“无诏面圣,怕与礼法不合。”玲珑却不在乎,依然在手上施力,“无事的,父皇肯定会高兴见到我们的。”
毕罗无法,只得颔首相应。玲珑不想耽搁,指了那轿舆,“我的轿子还停在西檐下。奴才们去叫了,恐怕还要等上一会子。不如你我同乘一轿吧,俩人挤在一起,还暖和些。”毕罗自是知道她那不拘常礼的性子,亦是握紧她的手,吩咐谷雨打了帘子,妯娌俩一同坐了进去。密不透风的四帘隔绝了外间的雨雪,并不宽敞的轿内,两个小人儿贴身相伴却不想缄默。“嫂嫂,你的气色不太好,特别是颧骨上的红迹,像是你最近发过热。”毕罗也不想隐瞒什么,抚着身上的轻裘,阖了眼回答:“已经快有十日了,每到午后便发起热来,睡前又会退下。太医看了不知多少回,就是诊不出个缘故来。彦哥哥最近火气也大得很,来的太医皆被他骂了出去。谁都无法,他只劝我到南部并州我们的一处庄园休养。如今我还没有拿定主意。”玲珑破天荒地沉静了许久,才又开口:“有时发热也不见得全是生了病症的缘故。小时候,我便听爹爹讲过,田野里有一种紫苋草,若是它的叶子经了秋霜,人吃下去便会发热。所以,所以……”她说着说着,笑容悄悄淡去,眉目之下隐透着一股别样的幽深,“所以,你还是要小心点,千万别误食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雪雨飘摇,玉阶如洗。小内监通传的尾声刚落,殿门处厚厚的明黄团福重锦风帘便被打里头快步出来的御前总管刘永高高挑起,那人的嗓音还是一贯的尖细却沉稳有力,此时更透着显见的欢喜,“太子妃殿下、琅琊王妃,皇上说今儿个天冷,让两位主子赶紧进殿去呢。”玲珑与毕罗抿嘴笑着点头,“有劳总管了。”刘永细白的面庞几是也笑成了一朵千瓣菊,“主子们这是要折煞老奴呢。”
满室的龙涎香清清袅袅。玲珑裹了双鸾大红羽缎披风,毕罗系着雪白的织绵皮毛斗篷,两人皆是一般得妙目流波,亭亭玉立,堪比那御苑中的盛放的红梅、白梅,格外娇俏。想是前线战事频频告捷,皇帝心情悦然,一身家常的紫罗铭襟背绣龙纹长袍,意态闲雅地倚在暖阁南窗下一张花梨木雕花围炕上。两个小人儿快步上前,双双跪下,“臣媳参见父皇。”萧靖衍呵呵而笑,前倾了身子,低头扶着她俩起来,掌心宽厚温热,“这么冷的天还跑来做什么?身子要紧。”她们又跟着谢过垂顾这才直起身来,宫娥忙着为她俩宽去风氅。琅琊王与杞王都随侍在殿内。见着二人进来,如彰是一贯的澹明含笑,如彦却拧紧了眉头。因来的有玲珑,两位亲王也忙俯首行礼,她亦曲身,娇滴滴地相唤:“大哥哥,彰哥哥安好。”萧靖衍听了却摇头,“你如今是太子妃,除了皇后之外,再没有哪个女子身份尊贵过你。还整日里什么‘彰哥哥’、‘良哥哥’的,当是小时候么?成什么规矩。”玲珑不敢争辨,只耐不住惯使的性子,蹦蹦哒哒地靠近炕前,点了小脑袋回道:“父皇,儿臣记下了,记下了。”
正说着,有宫人奉茶上前,毕罗伸手接过,亲自斟好,垂眸带笑,曲膝捧到皇帝身侧的一张白檀贴嵌金丝细牙桌上。萧靖衍深邃目光瞄过她的手,再移上那张巧施脂粉也掩不住血色不足的唇颊,不由含了几分疼惜轻叹,“朕的这几个子媳中,谁也抵不过毕罗温顺知礼。”小人儿的目光却淡淡垂下,话音也低低怯怯的,“儿臣,儿臣……”只这话还没有说完,倒是如彦冷哼了一声打断,“父皇,您莫要太纵了她。无诏便敢自作主张地跑到君臣议事的南书房来,她的胆子还真是不小。”毕罗一时惊怔,唇边本还挑着的一抺爱娇的笑容也倏忽不见。玲珑听了,只疏懒地挽了挽额前的碎发,轻轻一哂,“大哥,是我叫了嫂嫂一同来的。您要是责怪便责怪我好了,与嫂嫂无关。”如彦斜睨了她一眼,极力掩下心底的烦腻,硬生生吐出几个字来,“臣不敢。”
“够了。”萧靖衍蹙眉咳了数声,面色更冷淡下来,深深看向那人,“怎的,毕罗要向朕叩问安好,还要先觑你的眼色?”如彦与父亲对视了一瞬便端端垂首,神情小心恭谨,“儿臣惶恐。”倒是如彰笑着走到父亲与长兄的中间,深墨色的瞳仁愈显温厚,“父皇,大哥对大嫂爱意深重谁人不知。今日想来是要在我们这些个弟妹面前装装威仪,您何不成全他这个颜面。”此话一出,殿内紧张的气氛才稍稍和缓。玲珑忙跟着凑趣,小身子都快趴伏到炕中的小桌上,扫了眼奕局一笑莞尔,“父皇,您和大哥这棋还下不下了?”
萧靖衍直到此时才微露笑意,拈起一枚白子细细摩挲,声音中带了几分慨然,“本就下得胶着,你们俩这一来,更是断了脉路。”边说边又爱怜地拍了拍身前小人儿,“你帮父皇看看,能有几分胜算。”她听了也不推辞,乐陶陶地盯上棋盘。只见这三尺之局,貌似白黑纷乱,却内有乾坤。初觉白子气势如虹,可凝神细忖方才辨出,竟是那黑子纵横纹枰,反扑、尖侵、治孤、杀气无处不在,正显劫中有劫,死中见生,攻守皆隐玄机。
玲珑心下有了计较便轻轻抬头,眼风带过执白、执黑的二人,笑得轻松又玩味,“父皇,您输给大哥了。”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8 08:3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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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8 22:09:00 +0800 CST  
第五十三章:浮沉各异势
玲珑的一句话出口,众人面上看去还是无波无澜,只都缄默下来。静了好一阵子,低头观棋许久的如彦才缓缓扬首,初时眸波翻涌,却在掠上那伏在身侧桌边的小人儿时悄然隐去。窗外暮色渐深,自是秀骨清像,褒衣博带,光影游移间,他的笑意与话音一般,皆显难得的悠然与挚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如何看不出这胜负已定?”她不动声色,侧了脸平视着他,“棋秤间,关山万里,奥妙自在人心。想来只需再落下一子,便可切断父皇的棋。到那时,白子板,黑子关,白子拆,黑子刺,苦苦纠缠也是无益,眼位已破,还如何做活?‘得势侵吞远,乘危打劫赢’,大哥哥,棋谱中的这招你用得妙极。”
话音落,笑未歇,琅琊王却已骤然动容。更察觉父亲的目光从对面投射过来,有愠怒,抑或抱憾,好似还有哀怜,复杂莫名,一时也辨不清楚。知道殿内之人都看向自己,别无它法,还是强打了精神,长眉一展,“玲珑,哥哥哪有你说得那般深念远虑。”他极少会有如此亲昵的口气,她也耐不住气息微窒,愣了一下,更撩起心中隐隐怅惘。如彰在一旁沉默谛听许久,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二嫂,大哥的棋该落在何处?”如彦闻言腾地起身。玲珑也失了往日的爽利,只将一粒黑子反转在指间,迟迟不见敲击云碎般落下。
毕罗不知何时已移步至夫君的旁侧,修颈削肩,脉脉含情,别有一番风姿婉转。想是这殿内地龙烧得旺盛,如彦额上微微现出汗意。小人儿眼尖,从腋下抽出云丝帕,踮了脚尖,伸长手臂欲帮那人擦拭。如彦向来避讳在父母长辈身前亲昵,立时浮起薄怒闪避。毕罗倚侍骤然空落,哪还站得稳当,小身子一倾,差点便要摔倒。还是他又惊又怕,慌忙靠将上去,将她轻轻环入胸前。人被扶住,雪锦绣梅的垂垂广袖却滑到炕间桌上,似是无意一般,滴呖呖一串声响,已有数枚棋子拂落。“哎!”玲珑与如彰都忍不住脱口惊诧。萧靖衍虽也错愕,却只凝视旁观。毕罗已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模样,抿紧了薄唇,深深低头,只想躲开那双近在咫尺的锐利双眸。他看她的眼神,仿佛空中盘旋的鹞子,穿透皮肉,直抵深心。她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他却不肯。握紧了纤臂,拽牢她跪了下来,语声沉沉,“父皇恕罪,都是儿臣的过错。毕罗近来身子虚弱,还请您不要责怪于她。”
宫室渐次幽暗下来,不觉已是黄昏。终是萧靖衍瞧着伏身于地的小人儿慈爱一笑,打破这僵局,“傻囡。世上哪个做爹爹的不期盼‘雏凤清于老凤声’,天家也有亲恩。好了,大冷天的不要跪在地上,都快些起来吧。”如彦本有戒备,看着父亲宽和的面容更觉怔忪,只暗自按下心神恍惚,试探着相问:“父皇,儿臣,儿臣想送毕罗到南地的封邑休养。萧靖衍默然半晌还是颔首,面容显出些许疲惫,“去吧。毕罗是该好好养养身子。”小夫妻领旨叩拜,尊位上绛紫龙纹的衣摆飘忽在眼前,毕罗垂了眸子,唯觉一切竟是避无可避。
萧靖衍让两个儿子与长媳跪安,只留下了玲珑。宫人们都在外头,宫灯照得殿内幽旷。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喃喃自语般地问她:“彦儿要送走毕罗。彬儿对你可有交待?”玲珑膝盖一弯,垂了头回话:“父皇,表哥要我回到雁门关去。可孩儿,孩儿不愿意。” 萧靖衍闻言迟疑,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缓缓流转在小人儿身上,“那里终究安全些。”玲珑不依,几步过来,伏在父亲膝上,“表哥远征,孩儿要守卫父皇,守卫母妃。” 萧靖衍蹙起两道淡淡的眉痕,眼中有忧有喜地轻叹,“许是庸人自扰。”玲珑却压低了声音,“父皇,禁军中已有异动,京畿羽林统领骆玮摇摆不定。咱们,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萧靖衍端起手边的茶盏,细细地啜,更云淡风清般启口,“玲珑,你怕么?”她纤柔的身形立时挺得笔直,“父皇,邪不侵正,儿臣因何要惧?” 萧靖衍拍了拍抓上自己袍服的小手,心口不觉暖了一团,“选你做太子妃,果然不错。”边说竟又冷哼,“确实不值一惧。便是十万羽林军,也抵不上朕交于良儿与瑓儿的虎豹骑。”玲珑一懔,想不到那传说中百人补一的天下骁锐竟是真实存在。可她还是忍不住疑惑,“父皇,哥哥他们不是已出征南疆了么?”萧靖衍的眼里锋芒闪动,格外透出阴沉,“朕自有安排。”可也就说出这一句,又长长叹息,流露出与这九五之尊不相称的苦楚笑容,“玲珑,父皇老了,手心手背哪处伤了,都会疼。便是毒疮,也终是朕的骨肉。你和彬儿,一定,一定要与他留条生路。”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9 06:59:00 +0800 CST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9 07:02:00 +0800 CST  
请看这里啦!不论是说过话的朋友,还是一直潜水的看官请看这里!
大猫有些坚持不住了。
每日里战战兢兢地搬文,可三天两头就会收到删楼的通知。现在便是拍成图片也一样吞掉没商量。
我算是个完美主义者,实在不忍看下去。艺术品可以有残缺之美。但小说不可以。
这样默默地苦熬也有许久了。我很可能会选择放弃。
如果,有段时间,大家发现我不粗现了。那我就是离开汐吧了。汐吧于我是美好家园,但百度不是。
很可能会说“对不起”。不知是哪一天。只在这里提前说下。
感谢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后事”还得交待。
小说会继续写。《风流子》其实刚刚开始。
以后应该会在晋江和暗夜玫瑰论坛更文。
晋江有完整的《子夜歌》,《杨柳枝》更了一部分。
暗夜玫瑰论坛,《子夜歌》、《杨柳枝》都是完整版,《风流子》刚刚发文。只是那里《子夜歌》被收藏,初级访客没有权限。
在晋江和暗夜,我的ID都是“大猫朋友”,希望你们能够记住我,记住曾经文中一对又一对的小人儿。
明天可能不会走,后天就不知道了。我的不舍、犹豫和无奈,希望朋友们能够体谅。
文章很长,希望会有人陪我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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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9 16:06:00 +0800 CST  
第五十四章:窃国者侯
明烛氤氲,玉楹珠帘,竹报平安绣纹的锦衾之上,小人儿玉白的身子趴伏着,点点幽亮明灭洒落。有女绝色,静若莲华,情者见情,谁又能真心舍下。如彦也侧卧在一边,手持了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帮她细细涂抹着伤处。药膏有股奇异的香气,慢慢浸入肌肤的清凉与微灼给了她别样的刺激。“嗯,嗯,轻点,轻点……”她想要挣脱,扭摆了红红肿肿的屁股,小腿也纠缠在一起上下曲折。他用双臂圈住她,轻轻在她髻发边说着,“乖乖的,别动。”这是他们之间无法言喻的亲昵,也是她无法抗拒的蛊惑。想来再没有什么危险与威胁的气息,她偏侧了小脸儿喘息,颦颦而笑,“疼才动,不疼谁动?”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30 09:25:00 +0800 CST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30 09:27:00 +0800 CST  
性,“都说过了,不行就是不行。”
如彦长长抒出一口气,放开那勾魂摄魄的小身子,自顾自地坐起。她也半撑着,幽幽盯着他,“怎么,王爷要去旁人那里泄火?府里自是有大把的女人等着呢。”他伸手就将她推倒,兀得躺下,背冲着她。小人儿却呵呵笑着又贴了上来,埋首在他的颈子上,“你生气了?”听到他冷冷的声音,“刚才要是把你打晕就好了。哪有这么多的罗嗦。”她笑得欢快,都轻咳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息,把小脑袋攀到他侧卧的脸上,就趴在耳边,字字问得清晰,“你舍得吗?”“舍得。”他极是不耐烦。她的下颌抵得更狠,依然在笑,“再说一遍,你舍得吗?”他受不住了,也笑了出来,扭头啄了那又薄又软的双唇,“舍不得,行了吧?舍不得。”
毕罗把那人的身子扭了朝向自己,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哥哥,明日你便要送我离开。今晚,今晚就这样抱着我睡,可好?”如彦垂下目光,眼底深浅涌动的波澜渐渐恢复一片幽静,此次的别离分明是他期盼的,可还是本能地抗拒,话到唇边又转了意思,只在那嫩滑的大腿里子拧了一把,“丫头,你就磨人吧。”她没有躲,还用双腿夹紧了他的手,将脸庞更深得埋向他的颈窝。便如这长夜,更漏声声,一切都仿若将要结束,又仿若刚刚开始。窗外雪急风冷,唯有近旁他身上清竹似的气息能给她安宁与平静。
“哥哥,前儿个在皇贵母妃那里请安,又看到玲珑的双生子,我还抱了馨儿。”她小心诉说。他握了她的手指,在烛光下看着,晶莹如玉,指尖依稀余有淡淡的梅香,“喜欢孩子,我们也生。”她并不接话,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其实还是殷儿乖巧,可我却不敢看他。那孩子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有股摄人的力量,真是天赋异禀。”他也点头,“所以父皇最看重便是怀殷,只是……”他说到这口气忽然带了悲悯,“‘尧幽囚,舜野死。九疑疑连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王之像便一定有帝王的命数吗?”她惊惧地捂上他的嘴,他却拂开她,“我说的是有史有实的真话。”他再笑了笑,轻声一叹,“太祖是重瞳,一生风云叱诧,可结局呢?烛影斧声,竟被他的弟弟夺去了天下。当年璃阳宫变,太宗称帝,屠尽太祖五子十三孙,便是后宫的女人也皆遭扑杀。皇城之内血水成河一直流到正阳门外。逃出那修罗场的便只有皇祖父和如今早已老迈的成王。那时,祖父与成王皆在襁褓之中,一个是东宫的遗孤,一个是太祖四子临川王的幼子。便是这两个小儿,却能在一众立血誓效忠太祖的臣子庇护下生存下来。太宗弑兄夺位,铁腕施政,族诛了不知多少前朝的忠臣。可还是挡不住成年的帝胤起兵伐逆,又杀尽了他与他的子子孙孙。马家与陈家的先人便是那时的托孤之臣,九死一生,才换来以忠烈入祠,成为煊赫外戚,煌煌世家。唯有不足,便是皇祖母虽为功臣之女,却敌不过陪在祖父身边与他颠沛流离的民间女子刘氏。他不能予心爱的女人后位,却能立他们的儿子为储君。只叹那千爱百宠的闵哲太子竟在东宫姚良娣的温柔乡中猝然薨逝。后人皆传是贪食烈性丹药的缘故。是也非也,又有谁人能知。皇祖父伤怒之下,将姚良娣凌迟处死,东宫被杖毙与赐令活殉的宫人不下千人。只是掀起如此的血雨腥风,他老人家也不曾知晓,那个姓姚的女人是父皇辗转多人之手呈献于他兄长枕席的。”小人儿听得惊心,使力揽住他的脖颈,抬眸央求,“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如彦暖暖相视,抬手抚摸她的肩头,话音从容,听不出他心底分毫的情绪,像是见识了太多,明白了太多,一切都可以化做无谓、无形,“父子相逼、兄弟相弑,这在天家哪还算得什么罪孽?史笔如刀,想来也道不尽惶惶剑影下的阴谋与杀戮,更讲不清孝悌忠贞中的背叛与覆亡。你到宫中的路上走一走,处处汉玉雕砖,纤尘不染,哪里也见不到一丝半点的血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端看你的造化与胆量。阿娇,怕什么,我要与你的,是我们本该拥有的一切。”
字字句句,淋漓锥心。这般肌肤相亲,翠炉香沉,尽是温柔流溢,可毕罗却像是融入了冰雪,只觉苦寒无边。她说不得,拦不住,命轮飞转,只好各去各的归宿。艰难移动了麻木的四肢,轻捷无声地倚住他的臂膀,小人儿涩然相告,“不用同我说这许多,我想拥有的便是你,只盼着你能亲自接我回来,更愿你在祭祀之时能够坦然走进供奉祖宗牌位的永年宫。”他的身子也变得冰凉,掩不住淡漠神色下的心绪起伏,冷冷指尖交缠,只艰难说出两个字,“我会。”
隔着罗帐重重,窗格间透出幽静的光线,霞光晖影,仿佛已是清晨。他不知何时离去,只余下她披着一件洁白柔软的丝衣痴痴坐在床上。有人撩开水晶帘,叮叮泠泠的声音在清冷的殿阁中格外清晰。毕罗在晓色的光晕里抬头,“晶芳,怎么是你,谷雨呢?”那人并未放缓脚步,而是走得更近,伏身于地,语声轻微,“王妃,太子与太子妃皆有话要我转达给您。”小人儿盈盈一笑,竟像是早早便已得知,“说吧,什么话。”晶芳恭谨地垂下目光,“太子嘱托王妃,诸事皆要听从琅琊王安排,方可保自身无虞。”说到这,她便停了下来。毕罗面上平静无波,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太子妃呢?”晶芳还是如常的口气,“太子妃嘱托王妃,诸事皆要听从她的安排,方可保琅琊王无虞。”又是半晌无声,她泰然再问:“我如何能信你?”“王妃,太子妃只这一句话相告便再无其他吩咐。太子殿下却有。”说着,晶芳又从襟怀中掏出一物,轻轻放到主人手上。是一枚用五彩络子结成的平安扣。平安扣看着眼熟,毕罗拿起来细瞧,认出来,是当年如彬代天子巡视北疆时,她与瑾月亲手做的那个。相识也有十几年,相伴长大,只送与过他这一样东西,却是在这样的时刻归还,她放在掌心摩挲,一时竟有些酸楚。晶芳见此将头伏得更低,“王妃,请恕奴婢冒犯。太子殿下还说,‘阿娇,又未能守约,于人前如此唤你。唯愿你能依我所言,平平安安。’”毕罗只定定听着,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神容凄惶,仿佛痴痴自语,“平安,平安,光我平安有何用?”晶芳也是近身服侍王妃日久,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拢一拢披散开来的丝衣,外边寒风潇潇,怎能穿得这样单薄伶仃。然而,未来得及系紧,她已蓦地立起,重重擒住眼前之人的肩膀,“我听从太子妃的安排。”一字字,自唇齿间吐出,异常得清楚。
永宁的攻城之战已持续三日。箭雨如蝗,浓烟滚滚,便是守在数十里之外的楚王行营,也依稀能够听闻震天的杀喊声响。夜风袭来,更捎回淡淡血腥之气。一批批的探马飞驰而入又飞驰而出,到了第三天的入夜之时,终是传来了永宁城破,扎罗率残军拼出血路向空桑山方向败退的消息。军鼓擂奏,急急升帐,如彧戎装裹身,肃然立于一张精工画作的舆地图前,手按山川疆土,目光犀利终是定格在那标注了许久的两处要塞。他深深扫过帐内之人,十数守将莫不禁声。“本王驻守乌干渡口,阿桑讫将军派出左卫大将褚名守在翠坝源。这两地便是逆贼逃窜的必经之处。决战在即,尔等务必提起百倍精神,死守渡口,不漏一敌一骑。”如彧的话音刚落,将士们还没有来得应喝,忽得便是一阵嘈杂呼喊从帐外骤起,“走水了!走水了!”如彧领了众人,奔将出来,果然见到,行营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数间营帐均有大火升腾而起,梁木焚断的毕剥之声不绝于耳,炙热的火光映得人们的瞳仁之中都满是金赤之色。
如彧望向几成明昼的夜色,忧虑急涌,厉声吩咐手下分区灭火,更是小心提醒把守住各路门户,提防叛军劫营。见将士们都得令散去,他还是按不下心头焦急,正好一玄衣卫军牵了自己的坐骑过来,也顾不得呼传其他亲卫,跃身上马向火势最猛的南营而去。军士们大都朝着就近的火场集结,离得中军大营渐远,路上就只有零星的巡卒经过,如彧隐隐听着那名卫士还在策骑相随,便头也不回地命道:“莫要跟着本王,去救火要紧。”那人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阴恻恻传来,“王爷,火不要紧,您才要紧。”如彧心头一懔,猛然忆起,身后之人不是自己的护卫。已来不及调转马头,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似有什么尖针刺入自己的后项,眼前突现星芒,他再无知觉,斜身沉沉坠落下来。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30 09:33:00 +0800 CST  
一早删了。再发!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30 09:34:00 +0800 CST  

楼主:我的卯日星官

字数:405170

发表时间:2016-07-15 20: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1 22:23: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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