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杨柳枝 (MF、MM)

也笑得弯如弦月,“玲珑,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这样试探彼此了,好吗?你口中的幸福,也是我最终的期盼。相信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一定能够给予你。不管多难多苦,只要我们想,便一定能够做到。”听着这娓娓情话,玲珑耐不住心旌动摇,是信还是不信,却一时打不定主意。
如彬见她踌躇,知她生畏,只好再次拥住她,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还伏在小耳朵边上缱绻倾诉:“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她又哭了,不过不再像个受了委曲的孩子,依然是伸璧环着他的颈子,贴紧他的肌肤,小小的肩膀一耸一颤的,面容却懂得而满足。什么能抵得过这样的梦想成真?一句诺言便是彼此生还的良药。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3 10:00:00 +0800 CST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4 10:20:00 +0800 CST  
端午将至,东宫便开始忙着置办下产阁,太医院除了田一鸿以外,还指派了数名大小方脉医官日夜值守,产婆与乳妇亦都准备就绪。皇上更是下旨学士院让提前拟好祝文,只等着嫡皇孙降生便要大赦天下。博山侯璟皓与靖国夫人吴双匆匆从雁门关归来,一重原因是侯爷需面圣述职,一重原因是靖国夫人要陪伴太子妃生产,除此之外竟还有一重让众人猜度不休的原因,为新近收养的小女择婿。说起璟家的这个养女可谓知者寥寥,便是与博山侯府有些交情的朝臣皇亲也仅仅打听到这位一朝显贵的侯府千金不过是个孤女出身,不知是什么样的机巧投了侯爷与夫人的眼缘,不但疼爱有加,还入得族谱,排序为璟氏长房第二女定名璟棠。二小姐年方十八已到适嫁的年纪。为了这视如己出的养女能得配佳偶,侯爷夫妇煞费苦心。据传靖国夫人曾数次入宫,不但求于皇贵妃驾前更为此事专程面圣。
果然璟家圣眷非一般官宦人家可较,皇上一道赐婚的旨意传下,将璟氏二女嫁与皇三子杞王如彰为侧妃。博山侯府再出一位王妃,姐妹嫁兄弟,又是一段佳话。杞王为皇帝爱子,只因母家寒微所累,如今得与璟家联姻,外势提振,风头更盛从前。三殿下内宠不多,正妃肖氏出身旺族却身孱体弱,常年缠绵病榻,府内诸事皆由王爷亲力亲为。自赐婚诏书传至王府之日起,杞王便忙着筹备婚仪,一改素日谨慎俭素之风,大修出府内东厢最为华丽的一处殿宇,更名为“菊苔阁”以作纳娶之用,更是定下璟侧妃入府之后便要主持家事。不过是个侧妃,却被夫君如此地珍视与尊崇,虽都在猜度杞王此举多半为了感馈皇恩与示好璟家,可仍惹得京内一众高门贵戚对那位籍籍无名的侯府养女艳羡不已。
转眼便到吉日。红烛成对,合卺酒香,一袭九鸾翟衣的新妇望着这殿宇之中铺天袭地的浓浓喜色,眸中却氤氲如雾。侧妃还是姬妾,便如此时身上的吉服,浅青袆衣水红衣缘,连纹样中的翔翟也是绯身白腹,深青与朱红只能为正室所用。其实那龙凤双烛与合卺之礼也不是如此的身份能够享有的礼遇,可他还是为了自己倾尽全力。“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曾经美好的开始,终不枉思君朝朝与暮暮的期盼。
历尽曲终人离的悲苦,盼来美梦成真的时刻,晓棠的心中却蕴出了莫名的惶恐与羞愧。原以为再一次改名换姓便真得可以迎来新生,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才刚在正堂之上,那肖妃接过自己奉上的茶盏,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说出来的话语更是意味深长,“晓棠,以后便是一家人。我们终于成为姐妹,共同服侍王爷。”虽然明白这杞王府内想来只有肖嫦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过往,可跪于殿中双手高举于顶的她,还是忍不住地开始委顿与倾颓。是那身着金黄蟒服之人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也不顾众人微惊,只淡淡的一句“在这王府之内没有人可以让你长跪不起。”便结束了冗长难堪的跪拜之礼。他待她一如初始,可她却无法找到起点。
如彰回到菊苔阁时,脚步都有些凌乱,被璟瑓与如彧他们多灌了几杯倒还无妨,只为那魂牵梦扰的小人儿心驰神往。轻轻地走进寝殿,发现她依然像儿时一般微低了小脑袋百无聊赖地揉搓着蹙金衣角。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又轻咳一声提醒,原以为三年的生离会让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欢笑着扑进自己的怀里。却没想到在匆匆抬首的一瞬,看到的光润玉颜却是泪痕斑驳。说不出的心疼还有懊恼,如彰快步过去与她并肩而坐,衣襟相叠没有相拥,只挑起棉桃般的下颌含笑而问:“出嫁的欢喜容不下不祥的悲音,除非你这是喜极而泣。”他的指尖温暖,声音却冰冷。这样的语气足以让她本能地畏惧。可今夕不同以往,思来想去还是伸臂揽上那脖颈,只一句话却不能诉尽隐忧,“如彰,我怕,我怕遭人嫌弃。”泪水跟着啪嗒啪嗒落下来,打湿了胸前荷花鸳鸯的璎珞霞帔。
窗外星月娇羞,暗香浮动,窗内却没有花语情浓,唯余人影纠结惊恸。如彰先闭目沉静了一阵子,听到她依然抽抽噎噎不休,也不去理会,只就着那挂在脖子上的小身子,抬手探入她的合欢花长裙,隔着薄薄的中衣小裤慢慢滑向内侧,猛地便揪起靠着腿根处的一块嫩肉使力掐住。晓棠差一点便疼得大叫出来,双腿都跟着簌簌战栗,可打小立下的规矩,还是让那一声呼痛生生咽进喉中。如彰便看着她咬紧牙关,慢慢含胸快要躬成了虾子,手上不仅毫不松劲还在缓缓旋转。不知道这样还需持续上多久,晓棠慌张对望上那人渐次幽暗的瞳仁,红唇翕张却不想讨饶。
如彰知晓自己的力道,料定那片雪滑的肌肤定是淤出了青紫。他也不忍再看她又惊又惧还又酸楚的眼神,终是松了手,这才把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到腿上揽入怀中,缓过脸色笑道:“嫁给我便要听我的话,不许淘气生事,更不许胡思乱想。”本来也就是随口说的,只想连哄带吓的安抚她,可不知为何却被小人儿遍身或水红或桃红的侧室次色晃住了眼睛。他极力按压着心底的愧意与涩然,双手齐动便要除去这碍眼的绫罗,口中更是念念不停:“晓棠,我唯恐倾尽所有也不能补偿你曾受的苦楚。放心,你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用再畏惧什么,更不用再委曲自己。”晓棠根本不知他心所想,见忙着为自己褪去衣衫,还以为是急着要行欢好。不知为何,如今他身上的淡淡菊香却不如那人的龙涎香来得熟悉与坦然。有羞有耻终是迫得自己无处可逃,几乎又要落泪,只得拼命摇头,摇到晕眩才一字一字地把积在胸腹难言之隐掷地吐出:“如彰,如彰,我不再是完璧之身了,根本配不上你。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你告诉我,告诉我?”
如彰此时才真得听出小人儿的忧惧所在,浮在面上的热情像早起时的烛火一般一分分消减下去,淡得如同一抺寒冰。他像是没有如何使力便已将怀里的小身子掀到了榻上。看着她哆嗦着想要翻转起来,更是一边冷笑,一边按住那腰眼,脸贴脸地相问:“我记得曾有一样东西嘱咐过你要作为妆奁带到王府来。那东西呢?”晓棠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清泪也漫盈而出,“我,我想不起放到哪里去了。”他却朗朗笑了起来,又换手在一直拱着的翘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也不管一双小脚丫的吃力踢蹬,依然是温和诉说:“我告诉你吧。你离开南苑时,把它丢在了蓠菊馆的门外。”话音一落,他便直起了身,目光冷冷厉厉不再有一丝温度,“对你无需多讲什么,规矩你都明白。藤条就放在右厢书案的抽屉里,拿过来给我。麻利去了衣衫趴好,我不想多耽搁功夫也不想在你的身上再看到一丝布帛。”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缓缓叹气:“晓棠,这样的日子真得不该动手责罚你,其实从小到大每每打你,你疼我也疼。只是,那天你嘴上骂过我枉为男人,事实如此,我可以不恼。可如今你这一问却是在心中无视我为男人,如此轻慢夫君,绝对不能饶恕。你知道吗?”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4 10:45:00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不知春从何处来
窗外有凉风拂进宽阔繁丽的殿宇,带进庭下四季菊与石苔花相依相伴的清幽气息。伏在榻上的晓棠,嗅着这馨香却依然不得沉静,一门心思都在筹谋着如何才能躲过今晚这难熬的一劫,竟是在不知不觉中便放下了先前那重忧惧。其实也真得算不上什么忧惧,不过是求取怜惜的一点儿小矫情与小心眼儿而已。那人动了真怒,自是表明了并不在意。他既然全不在意,自己如何还会畏惧。只是要悲叹错已筑成便要想着通融。这些年来在东宫日日看着姐姐与太子缱绻情深,孟光对着梁鸿举案齐眉的一套倒不常见,只有娇娇痴痴的左道旁门才是无师自通。
如彰猜不透那丫头赖在床上胡思乱想些什么,胸中怒气升腾只恼那人疑心太重,轻贱了她的身子也轻贱了自己的真情。有多么着恼发狠,可仍旧见不得小人儿柔若无骨般地战栗,又似往日忍不住心软起来。谁知还没等他再开口,她先缓缓转首,妩媚的眸子泪意凝聚,映着烛火愈显灿亮晶莹,深藏的微愁与惊恐更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温柔。这也就罢了,不过还是儿时妄想着躲避笞责的惯常伎俩而已,只是放在此刻耐不住细细体味。任是长睫忽扇,鲛珠儿却欲落不落,她拿捏得如此精准到位,哪里只为讨饶,分明便是诱惑。如彰刚刚和软的一颗心跟着便刚硬起来。正待春风一渡,不管她是求仁还是求义,予她便是。只是这皮肉之苦与枕上癫狂,想来哪个也不会如此好过。有暖心的笑意起于青萍,却被掩下,只余面上的清冷却是越凝越重。
晓棠终是被那人的神情骇住,再是成了夫妻也总丢不下多年师徒烙下的印记。她不得已还是抽咽着从床上下来,发现大红的绣鞋不知何时踢掉了一只,本想着四下里去找,却惧着他早已显得不耐地催促,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书案。握着黄玉一般轻柔的藤条却像有千斤重。不用去摸,也知道那处娇肉已隐隐生出灼热,想来过不了许久便会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绯色。再不情愿,也递过去让人胆寒的凶物,接下来便要去衣,半是羞涩半是忸怩,哭哭啼啼地如何也不愿意从命。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5 06:24:00 +0800 CST  
自打出了春,京中便久旱无雨,已是七月未了,还是滴水未落。皇上忧心民生,选了吉日良辰带太子与诸王前往西郊的神农坛求雨。便是在御驾折返的路上,传来了太子妃即将临盆的消息。
天欲破晓,玲珑已是在那产阁之内阵痛了一日一夜,仍不见一双孩儿有丝毫出来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的气味更混杂着药草的青涩,让人忍不住地迷眩与窒息。接生嬷嬷们都慌成了一团,个个哭丧着脸却不知该做些什么。田一鸿伴着几位院史、医丞的守在阁外,大汗淋漓也带了无尽的焦灼。
玲珑着了月白的产裙,仰面躺在床上,头发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绺绺贴紧在脸上。吴双就坐在女儿的身旁,将滚烫的泪极力忍在眼底,一边为她润湿干裂的嘴唇,一边强装着笑颜抚慰,“玲珑,一会儿再喝上一碗催产的汤药,你便好好使些力气力,想来到了日出之时,孩子们便能出来与你这娘亲欢聚了。”小人儿此时已辨不清何处是裂痛,何处是酸胀,只觉周身刀绞般的难忍难耐。本来是羞于呻吟的,更怕一旁的娘亲心惊,可还是太痛了,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叠叠涌涌,没有尽头。高一声低一声地呼痛,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挣扎着才能吐出字来:“娘,你生我与哥哥时也这样艰难么?”吴双伏在她的枕边,声音很轻却像是忆起无限的欢喜,“也是等了很久啊。你哥哥生得顺当,只你赖着不肯出来。后来,你爹他发急,对着太医狂喊‘不要了,不管是什么,都不要了’。”玲珑跟着咯咯地笑起来,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换到从前,她绝不会相信,可是如今却能体味爹爹当时的心情。想到了爹爹,便想到了他,是那样百般不舍地离去,没想到还真赶上这样的危急时刻。
强力的收缩痛楚逼得脑围都发紧,玲珑的眼皮是如何支撑也在缓缓合拢,吴双急得又是唤人又趴在她耳边呼喊:“玲珑,不能睡啊,千万不能睡啊!”刚刚进来的田大人迅即取了参片送入她的口中。玲珑无力摇了摇娘亲的手,满眼都是期盼,“表哥呢?表哥他回来了吗?”勉力说完这些话,又跟着大口喘息起来。再是听到旁人在不住地催促:“太子妃你挺住,一定要挺住,用力,再用力!”可自己还是没有了力气,身体像模糊的云朵仿佛已然飘浮在半空中,静静看着产床上挣扎的自己。
眼见着便要随风飘走,却被熟悉的手掌紧紧握住。众人都在惊呼:“太子,产房之内,您怎可进来。”他理也不理,只一会儿捏捏她的鼻子,一会儿拍拍她的小脸儿,语音一如往常:“玲珑,你是在等我吗?我回来了,你放心吧。”她被他抓牢,身体终能归位。直是攒足了一口气力,痛到青筋暴起,面容扭曲,还是要说出心中所求:“表哥,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浮肿青白的脸上蜿蜒着泪痕,苦咸一片。他却没有动容,唯余冷哼:“你到哪里,孩子便会跟去哪里,你记住我的话,我说得到就做得到。”
不知是谁被吓得失手打翻了茶盏,清厉的碎溅之声冲击了玲珑的神经,她的身子也像是要跟着破裂开来,疼痛和麻木,还有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自己被人费力地扯了起来,一碗酸苦的汤药也抵着快要咬合的牙关灌进去大半。下坠的感觉愈发明显,惊呼也声声传来:“看到头,看到头了,太子妃,看到孩子的头了。”
这样的欣喜又是匆匆止住。最是卖力的那个产婆脚底发软一下子便委顿在地上,也顾不得规矩拍了大腿叨念,“这是怎么了?竟是商量好的吗。”有太医跟着便喝止,可这话还是让如彬涤荡了心胸。如梦方醒,他抻手轻按在玲珑依然高高凸起的肚腹上,压抑了慌乱的气息,笃定诉说:“父王答应你们,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大家还在迷惑不解,紧跟着又见玲珑使力的挺身,更伴着一波哑在喉咙中的痛呼。几是没有什么间隔,就听到相继有响亮儿啼,更伴着窗外雷声滚滚与急雨打窗的噼啪之响。“九龙喷水梵函传”,喜得双生,又喜降甘霖,终是照亮了阁内长久的等待。人们纷纷跪下叩首,山呼此起彼伏,“恭喜太子、太子妃,是双生子,双生子!”连带着吴双也禁不住喜极而泣,她早已守在一对婴孩的身旁,却冲着女儿呼唤:“玲珑,是两个漂亮的男孩儿,你生了两个漂亮的男孩儿啊。”孩子的哭声强过世间所有的良药,小人儿再是混沌也跟着清朗起来,初为人母的狂喜弥漫上心田。她挣扎着便要坐起,却被身旁之人稳稳拥住,他在冲她微笑,还有端到口边的参汤,“身子要紧。孩子总是你的。喝些汤先养养精神。”想来那汤中是放了安神的补药,玲珑没有咽下几口却又要坠入迷蒙。知道孩子便在离自己的不远处擦洗包裹,可看不到他们便难以安心。如彬只泰然坐着不动,伸手拿了靠枕塞在她的腰间。见她焦急地四处张望,更笑着吻了吻依旧濡湿的额角,低声相斥:“偏在这个时候用强。”说完也是喜滋滋还焦急地吩咐:“快把孩子抱过来,让太子妃瞧瞧,也好安心歇息。”
玲珑就依在他的身上,却是几欲沉迷,朦朦胧胧地看着娘亲与两个乳妇像是抱了襁褓向着自己走来。忽然间人们便停住,是吴双透出无限欣喜的声音:“小的倒先睁开眼睛了。诶呀,又黑又亮,与玲珑刚一降生时一个模样。”那一厢,也有人跟着道喜:“太子、太子妃,大王子也睁眼了。”只是这贺语转瞬间却硬生生转成了惊呼:“天啊,大王子,大王子他的眼睛……”
玲珑只觉得那人握紧自己的手须臾便冰冷起来,她竭力想睁开双眼,可还是只喊出了一声“我的孩子”,便坠入重重迷雾之中。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6 08:11:00 +0800 CST  
第四十二章:重瞳
玲珑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只觉化身为巨大的雪球,从山顶落到山坳,又从山坳冲回山顶,不停的翻滚,不停的翻滚,似是没有停歇的时候。突然间便听到交缠迸出的儿啼,只有她能辨的分明,那是两个孩儿的声音,一个清朗,一个响亮,却都像有着魔力,让她幽暗的眼底一下子便耀出了灿灿的光亮,如同是站在海边迎面直视着朝阳,唯见金浪潮涌,壮阔无比。“我的孩子!”伴着呼喊,玲珑直挺挺便坐了起来,一颗心仿佛就堵在喉头突突乱跳。还是身边的那双大使力撑住她的双肩,健壮温暖的胸膛也迅即贴将过来。只有他绵长的呼吸,稳实的脉动,才能按压住她迷蒙初定之时惊惶不安的心绪。
相伴相偎,恩爱滋长,如今更有了承祧的血脉,如彬虽看似静默,却思绪辗转,对怀中的这个小人儿揽进身内便放不下,直个不是“依恋”二字便可诉得清。知道她的忧惧,正要相告,自打梦中相见,多日来的惴惴竟是如此的一重惊喜。任她的身子还在轻轻发颤,只含着喜色絮絮述说:“玲珑,殷儿他很好,很好!如此的麟儿是上天赐于你我夫妻的福分。”他的呼吸便柔柔拂在耳侧,玲珑稍仰相对,面容还是充满疑惑。不等她开口,他温暖吻上她的黑瞳,“盛足为殷,是父皇为这嫡长孙亲定的名字。恰恰也是我心宜的那个字,你说巧不巧?”“怀殷,怀殷”,玲珑听说孩子无事也是放下了悬着的心,“哥哥的名字定了,那弟弟的呢?弟弟呢?”如彬微微笑了,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弟弟的名字没有定,是我求了父皇示下,特为留给他那冰雪聪明、学富五车的娘亲取啊。”玲珑乍听不能相信,看着那人却是轩轩然颇有分自得之色才算是踏实。她枕入他的肩窝,阖目沉思了一阵,才徐徐诉说:“长幼之序,人之伦常。两个孩子虽是同胞而生,可是我们能予殷儿的便不能予他。唯愿这个孩子可以认同这上天注定的命数,做父母永远的宁馨儿。”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才又出声:“取那‘馨’字,弟弟的名字就叫‘怀馨’可好?”他将她拥得更紧,口中也在低喃:“怀馨,怀馨,很好啊。馨儿便如你所说的一样。”
抻了这半日,玲珑终是忍不住了,回过身去摇上那人的胳膊,“表哥,孩子呢,我要见孩子。”“马上,马上。孩子与我才从宫中回来。乳妇抱去喂奶了,想是很快就会过来。”如彬自是眉眼带笑地抚慰,小人儿却是越发撒着娇的不依,“你怎么不等等我同去?还有娘亲呢,刚刚还想着娘亲就在我身边的。”如彬笑声朗朗:“还刚刚呢。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岳母一直守着你,的确是刚刚才被璟瑓劝回侯府去,她老人家也实在是太过劳累。你醒了的消息明天再通传吧,怕就怕再加上岳父,你们一家都要再赶过来。”玲珑就着他衣上的刺绣的夔纹缓缓揉动眉心,父母、兄长、夫君,又添一双爱子,她只觉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如同浸润在暖阳春水中一般的舒坦。
沓沓轻响,随着紫苏的一声通传,是秋儿带着乳妇们进来。两人的怀中各了缂丝轻绸的襁褓,明黄和暗青。玲珑的心中涨满了欣喜,可在看到那耀目的颜色时还是不由一愣。下人们了请了安,玲珑早已按捺不住地伸手去接。如彬知道她焦急,可也担心她体虚,还是先她一臂抱过两个孩子。自己一只手抱了一个,另一只手扶了那娘亲再抱一个。玲珑如何能看够啊,两个小娃娃脸蛋儿只有巴掌大,却都是玉滑饱满不见寻常乳婴一般的皱褶。便是那胎发都是又黑又亮的,还打着小旋儿,活像宫门处的石狮子。不用猜,也知道包裹在明黄中的是怀殷,暗青中的是怀馨。玲珑一心都在小哥哥的眼睛上,可小家伙却偏偏闭目酣睡。倒是弟弟精力更充沛些,墨丸一般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粉嘟嘟的小嘴巴也是一努一努的,让人恨不得上去亲上几口。夫妻俩都是一脸的欣喜与满足,还是如彬语调发扬地开腔:“不论是父皇、母妃还是岳父与岳母,都说两个孩儿与你们兄妹小时是一般模样。他们还不知道,最是馨儿,长大了便是另一个璟瑓。宁馨儿,怕是有你我头疼的时候。”玲珑的目光便胶着在了孩子们身上,可还是忍不住回击:“怎么像了我哥哥便要头疼呢?别人不知道,表哥又是从何而知。这位大师,请问尊驾在哪座仙山修炼,竟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哼,怕也无用。还不是一个璟瑓,是两个啊。”
如彬听着这露骨的嘲讽也腾不出手来揍她,忍住收拾那小屁股的冲动嗤笑了一声,低了头只去吻那明黄襁褓中的小卷发,口气也是说不出的娇宠:“我们殷儿长了娘亲的面孔却是随了爹爹的性情。”便是这话音还未落地,小家伙长长打一个哈欠,竟是倏然便睁开了一双眼睛。玲珑死死咬住舌尖才扼下了那一声尖叫。怀殷的眼睛比怀馨还要澄亮上几分,这还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那睁得大大每一个眸子中心都是连环一般的两个乌沉瞳仁。玲珑盯着孩子,孩子也盯着她,竟是分明有四个自己的影子映在其中。作娘的声音都开始发飘,回望那爹爹也是说不出的震惊,“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是……”如彬早已体尝过了如此的情绪,可依然是得意洋洋,耐不住剑眉轩然,朗声接口:“你为吾生了一个如太祖一般的重瞳子。你都不知道,便是父皇圣威无限,看到殷儿时也颤抖了双手,更别提母妃,竟流下泪来。玲珑,当年大陈哀帝暴政,穷奢极欲,民不聊生,天下群雄四起。我萧家太祖一目双眸,状貌伟异,四海咸闻。引得三十六路烽烟,七十二方大王皆叩首拥护,追随左右。太祖自颍水起事,逐鹿中原,最终一统天下,开创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大璃已经四朝,萧氏子弟数千,可皇族之中再未有重瞳子出现。如今帝王之相竟是应在殷儿这东宫嫡长子身上,不是上天厚爱,予我们夫妻的恩泽吗?”说着说着,他又抚上孩子耀目的襁褓,爱意深深,“父皇已颁旨大赦天下,更有意殷儿此后的仪制皆与我这个太子等同。”
玲珑并不像认真聆听的样子,只勾曲了颈子对着一双孩儿微笑,口中也嚅嚅低语:“宝贝啊,娘亲呐,娘亲在这呐……”怀馨活泼得很,也赖得很,娘亲对着自己,他便眯了眼睛开心得瞧着,一但娘亲转脸去看哥哥,立时便扁了嘴巴嘤嘤哭起来。怀殷倒真像兄长,安安静静,只那四个瞳仁随着玲珑的脸庞转来转去,还时不时寻找一下如彬。玲珑用手指偷偷地点点这个的下巴,又点点那个的眉头,逗得孩子们都卜楞起小脑袋,更是爱怜地笑着,“果然殷儿是表哥,馨儿是哥哥,丝毫不错。”如彬看着母子三人玩得兴起也笑吟吟地贴上妻子的面颊,佯装嗔道:“丫头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玲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伏下身去,慈爱地唤着宝贝们的名字用自己的额头挨个抵上他们的额头,再亲了又亲,这才极为不舍地唤过两个乳妇来,“把两个小王子都抱到偏殿去,好好照顾着。”边说,她又边转向跟在身后的秋儿,肃了声音发话:“秋儿姑姑,将怀殷的襁褓换下来,还用我们先前准备的那个大红织金。没有我的吩咐,禁色不能再用。”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6 08:13:00 +0800 CST  
已然是盛夏,为着不吵扰到太子妃与小王子休息,鸾和殿外树梢上的知了都被内侍们粘捉了多次,便是这样也难免会有一声半声断续的蝉鸣传进来。秋儿不由生了几分燥意,茫然地看向小主人,又觑着太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孩子们已被乳妇接到手中,如彬倒是腾出了身子与那小人儿挨得更近,示意下人们退去后,目光中方微显锐利之色,“不许胡闹,这是父皇的旨意。”玲珑没有转首,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小脸儿也贴上他的胸膛,“表哥,你从十六岁被册立为太子,十数年来可曾有一日过得轻松与随性过。难道你要我们的殷儿自这襁褓之中起便要背负如此的重荷?”他就着怀抱与她的手牢牢交握,掌纹纵横,无不烙有岁月深深的痕迹,曾经的翩翩少年也终是长成城府幽晦的储君。在这炎炎暑日,忽然觉得竟有些冷,微不可觉得寒颤,还好有她松开了自己的手,却紧紧裹上自己的身体。他将叹息掩进心底:“我们的殷儿不同于寻常的孩子。”那人却在摇头,“说句大不敬的话,萧氏家天下岂是简单得因为出了重瞳子之故?当年与太祖一北一南相继称王的西楚帝姬敖是骈肋,亦称圣人,也曾追随者众,可最终还不是落了个国破命殒、马革裹尸的潦草结局。不论是父皇还是表哥你,都盼望着殷儿能够承兆宗业。只是这样的期许不能只落在那双殊于常人的眼睛上。重瞳不过是天赐异相而已,‘偃武修文,崇德报功,勤政治,养黎民,兴礼乐,宣教化’,这才是表哥与孩子们应当教法的先祖遗风啊。”如彬只含笑听着,终是等到那张小嘴微有些口干舌燥的闭上,才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伸手摘下缠在自己胸前的小肉身子,强拖到膝头按牢,也不顾她挣扎,一只手掌掐住腰肢,别一只手掌便高高举起,噼里啪啦朝着那躁动不安的胖屁股上落下来,声音都是切切的,“每每我说上一句,你便有一车的话在那等着。就你博古通今,深明大义对吧?倒是那简单的道理夫为妻纲,你懂不懂?说,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玲珑早就猜到那人的耐性能等到自己说完就相当克制了,再是撒娇耍赖也逃不过这肉刑,好在刚刚诞育了宝宝才没有被扒了衣裳教训,虽然就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寝衣,可只要有东西遮挡便总比那光裸着要强。忍下热热又麻麻的痛意,把头也埋进他的臂弯里,如何的违心也委委曲曲地嘟囔:“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们就是给殷儿裹上龙袍我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了。”难得驯顺的语气便要加上如此的注脚。如彬简直是被这个大逆不道又不知死活的小妮子气得晕眩,使力一巴掌摞着一巴掌地挥上去,臀肉躲在那绫罗下也不由得潮水般荡漾,更有尖着嗓子的哀号从身下传出来:“不是都说听你的,听你的了吗,怎么还打还打呀,疼死我啦。”
如彬一把将她从腿上拉起来,一脸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忿忿的白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小人儿只要屁股不疼,立刻便破涕为笑,转悲为喜,欢快地搂上他的颈子,又探身蜻蜓点水般的啄了啄他的唇,方才眯了明眸奸笑,“万事皆有传承。儿子天生王者之相,还是因为他的爹爹龙形凤姿贵不可言啊。”听着这样谄媚的阿谀之词,那人如此的修为居然也被哄得似沐春风。他亲呢地捏捏她的脸,嘴角微微翘起,温暖而诱惑,便是眼角笑起的细纹也不能掩住玉山上行般的清俊容颜。玲珑有些迷醉,为了这个岁月不负的男人和他们引起万民欢动的儿子。正有些憨憨痴痴的,他的吻又自眉心蜿蜒而下,鼻尖的微汗与胡碴的刺痒,更有混着龙涎与海棠幽香的温热气息随上柔软的舌吞吐进彼此的口中。贝齿轻扣,肌肤相贴,她闭上眼睛陶然,他却咬上圆润的耳垂倾诉:“玲珑,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07 22:19:00 +0800 CST  
第四十三章:等闲妨了绣功夫
秋雨初歇,如意馆内,合欢树披针形的叶子还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丝丝青翠欲滴。竹帘半卷,滤过水气的晖光柔柔漫过茜窗下的一幅绣架,一针一线绣出的朵朵合欢花本就娇艳妩媚,此时愈显缤纷光华。身着橙色丝裙的无忧与着了藕粉衫子的璎珞并排坐在长榻上,娇音如啼。你谈我讲的,争执着是为那花瓣上停落的彩蝶配金丝还是银线,抑或是枝叶的滚边绣淡青还是碧色。说笑了一大阵子,小丫鬟们奉上茶来,两人才双双接过歇下来。无忧知道璎珞为了绣好这件如意合欢的绣屏,用足了一百多种颜色的丝线,日日熬到深夜,也就是自己来了,若换旁人怕是碰也碰不得一下。见那小人儿还一心皆在绣件之上,眼睛都挪不动分毫,忍不住含笑劝她:“好了,好了。我敢保证四表哥见了你这绣屏定是会爱到心里头去。他本来就最中意合欢,再出自佳人之手,还不得激动得落下泪来啊。”璎珞略略羞涩却也笑得温和,只是浅笑过后,目光竟有些痴怔。她随手抚上发间馨香盈盈的点点茉莉,声细如蚊,“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楚王。”
无忧有些歉然,良久无言,却又不愿看到那小人儿伤怀,只得轻拍她细白的手背安慰:“璎珞,你不要多虑。舅父既是将你安置在四表哥的如意馆住下,圣意昭然,那一道赐婚的旨意便是迟早的事情。”璎珞投目窗外,明眸深深,却通明如一方琉璃,“阿爹沉疴日重,弟弟还小,只能遣我来相贺两位嫡皇孙的降生之喜。至于赐婚之事,阿爹是有过奏请。只是即便皇上允了,若楚王无意,我璎珞也绝不会强求。”见着无忧急着想要插话,她轻轻摇首止住,“来到京都已有月余,不要说已觐见过皇上,更是日日都由你相陪去向皇贵妃和淑妃娘娘请安,几位上殿对我关爱有加,让璎珞感恩不尽。太子殿下因着与哥哥亲厚,多次召去东宫。太子妃也曾纡尊降贵带了杞王的璟侧妃到如意馆看望。更不用提姑母那里,若是超过两天不去趟你家,便要责我惫懒。爹爹与姑母是嫡亲的表兄妹,同流着鄯鄯的血脉。众人皆待我如亲人,便让我越发对楚王生疑。这么长的时间他都一直托病在王府。我知道你们天朝礼法森严,男女授受不亲,厮见想是不易。只是哪怕他让你们捎句问候都好哇,也总会让我心安些。”说到这里,小人儿禁不住冷哼,“这样一日拖上一日的,想来只要我不走,他便不会有痊愈的一天。罢罢罢,还是成全他吧,省得把个好好的楚王整天关在家里,连朝也不敢上,门也不能出,便憋不出病来,也得闲出病来。”
听了这样恨恨的话,无忧一边理着袖口的碎钻一边呵呵笑了起来,“我从小在言语上就不爽利,比不得玲珑姊姊性子机敏会劝人。不过四表哥此次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玲珑一定也对你讲过了,你未进京时,表哥是日日‘璎珞’、‘璎珞’的不离口,我们大家常常要嘲笑。可不知怎么的,等你这露了真容,他倒隐了真身。只是你不要太往心里去,我这四哥性子最是不羁,从不囿于什么规矩礼法,从小到大没少被舅舅教训。说不定这几天他正偷偷躲在王府琢磨法子与你惊喜也未尝可知。总之你再耐心等待些时日便是。舅舅不也传旨让你安心住着,过上一两月再回南疆吗?不过,玲珑与我都猜度着,只怕到时你回都回不去了。巴巴的从鄯鄯再把你迎娶回来,怎如自这如意馆到那楚王府来得便宜。”璎珞听着这话是越说越不像,本来还是白净的脸蛋立时漾起一轮红晕,执起身边的一把香檀拂尘便要甩向探到眼前的小脑袋。那人哪肯乖乖等着挨打,起身便躲。小姊妹便在这殿宇之内你追我赶的闹将起来。
俩人都笑到肠子发紧,才要坐下来歇口气,璎珞的贴身使女灵儿躬身走进回禀:“公主,小如来了,正在殿门外候着。”无忧闻言有些奇怪,“小如是谁?怎么没听说过宫中哪位贵主唤这个名字。”璎珞刚咽下清茶润嗓子,却也笑着回答:“不是主子,是个小内监。淑妃娘娘宫里的。自打我住进如意馆便日日都派了他来。陪我说话谈天,还带我到宫中四处去赏景,很风趣又有才识的一个人 ,只是凑巧你们没有碰见过。”边说她边急着吩咐:“快让小如进来,正想着传他说说话呢。”
灵儿闪身出去,不多久便跟来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茶驼色细棉布长衣的内监,胸前佩着七品等级的鹌鹑绣片,头上还戴了一顶金寿字的高纱帽。那人俯了身看不清面庞,在初进殿时似乎发觉了什么,脚步有些踯躅,不过略顿了一瞬还是勉强上得前来。待离得两个小人儿近了,他单膝跪地行礼,这才扬起脸来。竟是一张俊俏面孔,剑眉修直上扬,长而紧密的睫毛,覆着的一双眸子如朝露也如寒星,薄唇轻抿似笑还非笑,更添得撩人的风情。便是他的声音也透出难以言传的不拘与闲慵,“奴才小如,给公主、翁主请安。”无忧紧紧盯着这张脸,特别是那双笑得有几分贼眯眯的眼睛,心中顿时怒意翻涌,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璎珞倒像极相熟的样子,招手示意小如起来,又赶着要开口。谁知刚刚还是春风满面的无忧,此时竟寒霜凝结,更忍不住地冷笑连连,“你不用说什么,我认识这个小如。不过是个阉人而已,却一肚子的诡计多端。与这样的人交往,你还是要多加些小心才好。”
璎珞哪成想无忧会这样说,也理不清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结,只小心陪笑看着。那小如倒也不恼,依然是嘻嘻哈哈,还深深俯首,“翁主教训的是。不过,正如您所讲,奴才就是个阉人,便再有诡计,也不能将公主如何啊,放心吧。”这一句话,说得两个丫头立时便烧红了小脸儿。无忧使力拍向身旁的一张花梨木小几,尖了嗓音呵斥:“放肆,再敢胡说八道,立刻拖出去掌嘴!”小如不笑了,可那唇边的纹路却依然向上弯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不像讨饶,更似在递着眼色,“翁主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着这话,他还真得就势在自己的脸上轻扇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响。二人也被他这幅涎皮的模样逗得不怒反笑。璎珞抚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始终念你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便是一贯的贫嘴滑舌也一忍再忍。今日可算有无忧为我出了一口气。”翁主听了这话,径直走到那人面前,自己身材娇小够不到他的脸,就揪着衣襟,照着他的小腿狠狠踢了起来,边踢还边回头喊话,“姊姊,我替你出气了,我替你出气了。”小如并不十分想躲的样子,任着无忧挂在自己身上折腾,只是耐不住这小人儿没完没了的架势。眼见着雪白的素帛长裤上显出了重重叠叠的脚印,这才抓住那乱舞的小手,凑近她的脸侧小声嘀咕了几句。谁知这招还真得管用,那疯魔般的丫头立时便收了手,大约是使力太过,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却带了止不住的笑容,盈盈望向他,“真得么?你看到瑓哥哥去栖梧殿了?叫他到如意馆来吧,我们一起说说话。璎珞表姊还没见过瑓哥哥呢。你快些……”
这话还没说完,小如突然间便冷了脸,倏的打断她,“说什么?外臣无旨怎可擅见公主,你懂不懂规矩。”翁主被顶了这句,竟没有再发火,面上的神情也是悻悻的。璎珞听到那“瑓哥哥”三个字却是心头一颤,来了京都这些个时日,没有见到楚王,也没有见过他。小人儿极力忍住心中的委曲与失意,抬起眼,直直地望向无忧,柔声而坚定,“无忧,小如说的对,我不能私见外人的。我这里有人陪,你不用担心,快到栖梧殿去吧,别错过了才好。”小如的神色这才平静下来,无忧也是。她又回到璎珞身边,抚着瘦削的肩膀,浅笑相语却带了狠意,“表姊,我走了,你不要再伤心,更不要再难过。为了楚王那样的男人真是不值得。如有一日可以讨回公道,你一定要记住,绝不能轻易饶过他,千万不能。”无忧急急离去,在走过小如身边时还是停了刹那,转首相顾,眼底闪烁着嘲讽的暗火,“人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此话果然不虚。”那人伸出手欲拉住她,却被嫌恶地闪开,他似是有无限感慨,唯只轻叹了一声,便目送她的身影匆匆出了大门。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18 20:56:00 +0800 CST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18 20:56:00 +0800 CST  
殿内安静下来,窗外秋虫低鸣,遐适却寂寥。小如回过身,发现璎珞又坐到绣架边,不厌其烦地比着丝线,小心翼翼地绣了起来。他也几步过去,就站在她的一旁。其实忍了许久了,真得很想告诉她,她的侧影美极了。绾成百花髻的长发,扣着水头润足的玲珑点翠双蝶镶珠花笼。发边别了茉莉,粉白耳垂上一对彩金缠丝白玉坠子也是茉莉,便是那远山黛间胭脂描绘的花钿都是茉莉。如玉双颊透着一抺红晕,似朝晖初露,眼旁都化为淡淡珠粉,更显得顾盼生情。再加上那通透的心思与傲然的性情,整个的小人儿便是一朵含苞的茉莉。想是任谁能一朝拥有,也唯求莫离莫弃。
小如还在这厢思绪纷纷,却是那娇人儿耐不住冷清,含了薄薄的笑色回头,声音轻丽如鹂,“小如,楚王他真得喜欢合欢吗?”小如走近她身前,扫了一眼绣锦上丛丛簇簇的花儿,眸如弯月,“男人怎会真得喜欢这些,想是期盼那与自己相伴合欢的人罢了。”璎珞听了此语,只轻嗤一声不再接话,又埋首绣了起来。小如实在见不得她日日在此事上辛苦,想握住凝脂般的小手拦一拦,又怕她觉得唐突,只好压了声音相劝:“歇一歇吧,眼睛都熬坏了。”她手不释针地开口:“用不了几天便要绣完了。住了他的房子这么久,总要留些念想,也算答谢了。”他明白她的小心思与倔脾气,越发使坏逗她,“住就住了。反正这里他也不会常来了。马上便要大婚,王府才是家呢。”她听了这话,却停了下来,嘟着小嘴相问:“楚王要大婚了?要娶哪家小姐?”他微微有些恼了,口气都变得生硬,“你不知道他要和谁大婚?”她还真得心平气和地点头,“我不知道,他要娶谁我怎么会知道,也管不着。”便是这样的性子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你敢不敢去问楚王?”小人儿终于笑了,头上寸许长的米珠流苏都在轻颤,忽得又止了笑,竟是满眼的清冷,“他敢不敢来回答我?”
小如有几分无奈更有自责,还是他先赔了笑,“好了,好了,都是奴才不好。公主喜欢绣就绣吧,只绣一会儿便要停一停,别累着身子。”璎珞也不知为何,总是神使鬼差地便听了这人的话。她虽然没有放下针线,但也慢了下来,更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说着话,“其实我们鄯鄯的女孩儿大多不擅这种中原的绣法,我们更爱织布与扎染。是阿爹仰慕天朝,才打小便让哥哥来大璃学琴,让我跟着绣娘学女红。”提到哥哥,提到琴,她的心尖被扎了一般的痛,生生忍下,才能接着倾诉,“小时候是哭着喊着的不愿意,可如今长大了自是能体会出这其中的韵味来。知不知道那首《南歌子》?‘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轻吟了这一句便止住,这样旖旎的诗话却是对着一个不相干的男子说出来,让她再是觉得熟稔也不由自主地生了羞怯。小如满眼宠溺地欣赏着她变得更加娇媚的容色,竟是柔声相接:“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见那人的小脑袋垂得更低,带了一缕黠色,淡淡含笑,“别绣合欢了,绣一对鸳鸯吧。”璎珞这才慢慢抬起脸来,便是极力自持也能看出那掩不住的潸然与失落,只是最后,这一切的伤怀还是融进了一双微挑而倨傲的眸子中,“绣鸳鸯?为了他吗?他可值得我璎珞如此去做?”她的双手都在发抖,一个不留神,银针深深地刺入指尖。血珠艳红,立时便涌了出来。她竟是不顾这伤,而是急着去查看绣件有没有染污。他本来还在懊悔伤怀,见她如此的执拗又添了心疼与气闷,顾不得什么,一把抓过那手指放入口中吮吸起来。
璎珞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麻酥酥的,一时疼又一时暖,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齐齐流淌进心里。也就是一时忡怔,终于明白过来。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还使劲推开他,“你做什么?小如,你要做什么?”那人被推了个趔趄,稳了身子站定,声音还在发颤,“璎珞,你的手受伤了,受伤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大发雷霆才对,可对上那双带着惊惶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又泛出柔情。她也不看他,只盯着地上映进来的合欢树影,清音潺潺,“小如,你不该这样。”那人又缓缓走近,不看树影,只看着她,“我只是个内监,你怕什么。”
璎珞又被气得不轻,攥了粉拳狠狠地捶了他几下,可看着他也觉不出疼反倒笑得更欢。再无对策,气鼓鼓扭身坐到远处的窗下,转了头不去睬他。小如却负手而立,遥遥相对,口气轻松,“公主,正是秋色醉人,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本来是想接着赌气来着,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回转过来。毕竟这些个时日只有这个人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只要她与他游走于亭台山水之间,再是孤单懊恼也被一点一点地抛下。她装着毫不在意,眼神却透着殷切,“真得吗?现在就出去。”他喜眉喜眼地笑着,深深地点头。她却又有了一重隐忧。那个人也在宫中,以前曾是朝思暮想盼着偶遇;不知从何时起,却是提心吊胆怕那偶遇。她不由蹙了黛眉,话音也犹犹豫豫的,“你,你真得看到了瑓哥哥?”谁知,这话一出口,他立时便翻转了面孔。不只是瞳仁收缩,薄唇也紧紧抿成一线,跟着便是冷声轻喝:“‘瑓哥哥’,你叫得还真够亲热!”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19 10:24:00 +0800 CST  
第四十五章:举杯消愁愁更愁
璎珞初来帝都,便也爱上这帝都。以往都不过是顺着车轿小窗的匆匆一瞥,今日身处其间,才真得懂得什么是“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果然看不尽的街市繁华,道不清的人烟阜盛。一路步行而来,她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时时留心,刻刻在意,生怕被那密密匝匝的人潮挤散。他本想牵上一只小手,可被她无意一般的闪躲开了。他明白,只要还未说破,他在她的心中,便还是那个贴心的小内监。这样也好,毕竟一云白一雪青都着了男装,若在这闹市之中十指相扣,便是大璃风气再开化,想来也要引得路人侧目流连。
两人只这样相随着信步而行,转出几个里坊,竟来到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这里看似远离繁华的东市、西市,却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尤其是巷子两边的杂货摊,首饰、丝帛、玩物、吃食……琳琅满目,排满了整整一条街。引来的多是一些穿红着绿的姑娘媳妇子,说笑声、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更有胭脂水粉的香气充斥了每一寸空气。璎珞立时眼睛发亮,微提了长衫小跑着便扎进一簇又一簇的人群中,翻翻这个,又看看那个,样样都爱不释手。女孩儿堆儿中猛得挤进个男子,初时还有人着慌闪开,可细一打量却是个眉如墨画,面若敷粉的美少男,哪里再会躲避,自有胆大的竟借着拥挤故意要撞到小人儿的身上来。那人在不远处留意看着,也忍不住呵呵轻笑。
这还没逛出多远去,小如的手中便添了一个又一个的锦盒彩袋,刚刚还是一脸的轻松惬意,此时已拧成了一团。愈来愈不耐烦,那厢却又在相唤。他是无可奈何地挪过去,看到璎珞在一处卖玉雕玩偶的档口上挑垗捡捡。这摊子不小,各类的小玉人、玉笔山、玉船,应有尽用。最是玉雕的童子喜人,皆窄袖短衣配大肥裤,或学飞天轻舞,或攀枝欲立,或行走跳跃,或执荷为伞……她正拿了一个负手仰天的相看,发觉他已跟了过来,便兴冲冲地举到眼前,憨憨笑着轻声道:“看,像不像怀殷小王子?”他先是不屑,“你多大了,还要这个?”见她不依不饶,依然举着小手,只得瞟了一眼,看出还真有那么几分神采,却故意逗她,“一点儿也不像。我们家小孩儿是四只眼。”她光顾着玩儿,竟是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只随口相斥:“什么四只眼,重瞳乃王者之相,真是个大傻瓜。”他佯装气恼,腾出一只手来捏上那汗盈盈又粉嫩嫩的小脸蛋儿,“屁股不疼了是吧?还敢胡说。”她推开他的手,跺了脚刚要回击,忽的像想起了什么,立时又谄媚起来,“小如,这个我也喜欢。求求你,买给我吧,回去一定把钱还你。”那人也无法,又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边解边冲着摊主吩咐:“把这些小人儿一样一个给我包上一套。”她听了,忙着大声告诉:“不是一套,是三套!是三套!”他一时想不明白,转首问她:“干嘛,带回鄯鄯开店吗?”她在他眼前掰起了手指,话音也是娇娇的,“太子与太子妃都对我那么好,我该有所表示才对。两个双生的小娃娃一人一套,还有我的,不是三套吗?”他被气得直摇头,脸贴近她的脸,“东宫除了这一对宝贝还有三个娃娃呢,你把这摊子全包了岂不更好?”她的纤指点上他的鼻尖,眸中顽皮之意大盛,“花的都是你的银子,我可没有那样的贪得无厌。”可说着,却又看向忙碌的伙计,“笔山也要一个。”他刚刚欢喜此时又警觉,“要这个做什么?娃娃们有礼物,当爹的也有吗?”她却不急不缓地摇头,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谁要给太子。是给他。”他伸出手来,怀里的东西霹雳噗噜全撒落到地上,白衣玉冠,神清骨秀的一个人儿,却是一脸的清寒,“是哪个他?你给我说清楚。”腕子疼得钻心,她的眼里反而露出一丝微妙的快意和促狭,“放了我,放了我。还有哪个他,自然是那位四殿下。”便这一句话,他的嘴角又向上弯起,想着要掩饰,慌忙弯腰去捡拾一堆的包包裹裹,再抬头时,她已经跑到前面。兴许他还不得而知,她的心底早已起了波澜。曾经日日陪在那人身边,可手中所有皆是送于旁人的礼物。只有此时他抱了满怀的,全心全意都为了自己。
有一对男女从璎珞身旁走过,女孩儿的手上举了个白白又有些透明的糖果子,甜丝丝的味道徐徐飘散,一如那女子恬静的笑颜。一脸的艳羡都落于他的眼底,没有手可以去牵住她了,只能用下巴抵抵她的小脑袋,拿眼神示意,不远处正是一处做那象生缠糖的所在。小人儿没见过这个,如孩子一般的好奇,细细看着白糖和着白芝麻被满脸褶皱的老伯伯熬到粘稠又倒入模子中,琥珀色的瞳仁一眨都不眨。凉了好一会儿,再取出来是个仙人骑狮子,栩栩如生。她喜滋滋接过,用舌头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一边喊着“好甜,好甜”,一边伸到那的嘴边。他笑着摇摇头,她却羞红了脸,嗓音细细的,“你别嫌弃。我只舔了这狮子头,仙人没有碰,可以吃的。”他听着,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鹿撞了一下,忍不住俯身想去吻上她的脸侧,眼见着那抺绯红,也知道这路边的纷乱,终是化作一句耳语:“回家,还是回家再吃吧。”她微微一惊,只是瞬间的茫然,他步履轻快,竟走出了很远。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1 08:34:00 +0800 CST  
“魁元”不过是个巷子深处的小食肆,酒却香得出奇。还有那个一身玫红衣裙的窈窕老板娘更是热络,忙着收拾出一处靠窗的桌子用围屏隔开,都不用开口,便熟稔地吩咐下数样酒菜。忙里偷闲瞄了璎珞一眼,悄悄问向小如:“楚公子可是好久不见了。这位小爷看着面生。璟公子呢,他今日不得空么?”他便盯他的小人儿,唯见她听到那人的姓氏,长睫不自如地颤了一下。耐不住在心中轻叹,还是提了声线笑答:“问他作什么?难不成他不来,我便不给你酒钱?”老板娘作样甩了甩手臂,笑着退下了,窗下只剩下他们俩。
小如执起壶,在璎珞面前的小盅内缓缓倒入琼浆,慢慢沁出一缕清甜的气息,“这是桃花醇,用隔年的桃花酿制的,亦称‘美人酒’,据说喝了可以‘除百病,好容色’。”她却是一哂,昂了头反问:“你们也喝这酒吗?”他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言道:“我们是男人,喝的‘皇都春’。”她拿起酒杯随手便泼在了地上,更是使力在他身前的桌面顿了一下,“正需一醉解千愁。我要与你喝一样的。”他的神色微妙地变换着,忽的压低了声音:“还没喝便耍起酒疯来,你不怕么?”她苦笑着,“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怕?”他是举棋不定,为他们的之间的由来而忧心忡忡。她是那样聪明的人,看不出懂或是不懂,却始终不曾开口询问。两人不碰杯,也不交谈,只自顾自的喝着。这一路行来的欣喜与感动亦如同窗外梧桐树掉落的黄叶,一片片在风中飘转盘旋。
南疆多米酒,绵软悠长,而皇都春却是不同,辛烈浓郁。璎珞哪禁得住这个,不过是一时逞了性子,急急的大半壶下肚,酒劲便缓缓涌上身来。窗外不知何时,已是月上柳梢。她又想起了那架插屏,似笑非笑地垂下脸,声音轻浅,“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成环,夕夕都成玦。”他沉默了一会,才勉强道:“你才十七岁,不该有那么多的伤感。”“风雨飘摇,刀剑相逼之时,没有人会在乎我只有十七岁。”她的肩膀随着她的话音微微一抖随即却又坦然,“每个人都有背负的责任,这与年纪无关。我曾答应过哥哥,会照顾好阿爹。无论如何的艰险,也要护佑敏康坐稳王位。我要看着我的弟弟迎娶王妃,我要看着他诞下世子。我要为我的子民守住鄯鄯这一方乐土。”他只定定听着,脸色渐渐苍白,“大璃不会坐视鄯鄯内乱而不顾,你,你不必担心。”她已是醺然,唇边却绽出了锋利的笑意,“我不必担心什么,不必担心我这身子换不来天朝的兵马?”他蓦地僵住,仿佛被刀锋刺中,待等和缓,抬手便要扇上她的面颊,可还是空中便忍住。她吞下一口气,水雾弥漫了视线,“三天前,我求见过太子。他承诺,不论我和不和亲,他都……”她不想说下去,他虽含着笑,却没有表情地接口:“他都会帮你,帮鄯鄯。我一早便知道的。鄯鄯不稳,南疆便不保。所以,所以,你用不着非要委曲求全嫁于楚王。”最后的四个字,他说得好辛苦。她听了只摇头,也不顾他的拦阻,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谁都认为我此行是要靠嫁与楚王攀住天朝这个靠山。只叹这世上没人能读懂我璎珞的真心。且不说,二王叔再是枭勇,可他为人阴诈又穷兵黩武,没有人君之德。而我阿爹推行纳土归流之策多年,民心思定,政令得通。虽在病榻却有幼子承嗣,更遑论王府亦有数万精兵,只要上下齐心,不愁内乱不除。大璃是我们的倚仗,只这倚仗是靠我先人伴在太祖麾下出生入死、靠我王族数代赤诚忠心赢得的,而不是依赖嫁女献美乞取的。如果只是求得靠山,我何必要盯着楚王。鄯鄯共出过三位和亲公主,皆为帝妃,最低的位份也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以皇上对我阿爹的信赖,以太子对我哥哥的情谊,我完全可以嫁到东宫去。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又如何,只要我不与玲珑争宠,不威胁到她的后位,总会有一席立足之地。如若再能得上一男半女,何愁来日不位及四妃,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那才是真正的攀附。”他不抬头看她,只盯着那只她用过的酒盅,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印记,是她换上男装时来不及擦拭的胭脂。他的目光一轮轮滑过,神情复杂,话音也不似往常,“别人看不清你的真心。又有谁能看清楚王的真心。你也知道,你的族人和亲皆入后宫,位高而有宠。楚王只听着尊贵,其实不过是庶子旁枝而已。皇上迟迟不下赐婚的诏书,也是顾及你这公主的身份。再是疼爱幼子,可他还是一直都想把你嫁予太子,只是架不住太子对太子妃的痴心便是了。这其中的种种曲折,又让楚王情何以堪?他,是从心里面,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啊。”
她听完便笑了,笑得很大声,伏倒在桌面上竟流出了眼泪。他也不想去劝,只任着她在那里趴着还手舞足蹈。他知道自己的脸在不停地变色,然而总想镇定下来,却总是慌乱,完全不像是众人眼中那个不羁与超然的楚王。一个不留神,她伸手抓住了他眼前的小酒壶,里面的酒几乎是满的。她拿到后仰起颈子便灌入了喉中。他再慌忙夺下来,只剩了一个空空的瓷瓶,“够了。你喝醉了!别再疯下去了!”他的眼底开始冒火,恨不得立时便将她拖过来一顿狠揍。他越是失态,她越是要笑。脑袋沉得抬不起来,还是摇摇晃晃地将小手放到他的胸膛上,“除了璎珞,楚王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的容颜因为酒意的熏染更加得美丽绝伦,还有便是眸中那抺寻常女孩家所没有的坚韧与倔强,他忽然便下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决心,他要永远抓住这个女子,要陪伴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与她守护家园。他把她的手使力按住,心跳得很快,两只交叠的手掌都能感受到那沉稳的震动,他的声音也一样沉稳,“这里谁都没有,虚位以待公主。”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愈发的迷离。她醉了,可他还清醒。他也探身过去,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背,一只手握了她的手反按到她的胸膛上,眉心颤颤的,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悲苦,“公主的心中呢?可有我如彧的地方,或是已留给了别人?”
她只觉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在漫天飞舞。她听清楚了他问的话,只是不清楚这明明白白的事情为何还要反反复复的回答。她就势抓住他的衣襟让自己靠住,纤细柔白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缠绕上他的颈子,深深垂下头去,“别人就是别人的,只有你才是我的。我要的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璎珞的男人,这才是我苦等楚王的原因。”能够感觉到他绷得紧紧的身子徒然松软下来,他的两臂都在使力,想是要把自己从桌子的另一边移出来抱入怀中。可是她已经禁不住如此的折腾,腹内一阵子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喝入口中的美酒一滴不剩地全都喷了出来。显然他是躲闪不及了,听到了他的惊呼,也摸到了他湿淋淋的衣裳。想不出是该哭还是该笑,便如抽线木偶一般地瘫软到他的身上,额头抵住他的下颌,却无力抬眼看他,思来忖去还是快些讨饶,“求求你,别生气,也别打我。”他的喉结就在自己沉沉的眼皮上滑动,一字一句都狠狠传入耳中,“可能吗?那可能吗?回家,赶快跟我回家!”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1 08:35:00 +0800 CST  
第四十六章:一夕成环
香梦沉酣。迷蒙中都是那双眼睛,时而狡黠,时而温润,时而又悲悯。不论何种的神情,都透着无限关爱,又柔又软的似能洇出水来。“嘤咛”一声侧翻了身子,妆花缎的锦被吸附在身上,有微微的秋燥,她却赖赖地不肯转醒,只含糊地唤着使女:“灵儿,水,水。”听不到答应,只在面前涌来一阵合欢淡淡的幽香,有茶盏悄悄抵到腮边,是香甜又清凉的蜂蜜薄荷。终还是奈不住睁眼,五色琉璃的隔扇映入流光粲然,眸前金黄的蟒纹合笼下来,将她罩入温暖怀抱。那人的唇便在她的唇上滑动,气息拂在髻发边令人微窒,“璎珞,小懒虫,还不醒么?”她轻笑着伸出小手去推开他,依然是浓睫半垂地回话:“你这是又穿了谁的衣服?”他深深看她:“自然是我的衣服,刚刚下朝便赶回家来,还来不及换下。”她阖目晕开一抹笑意,“泱泱大璃,太监也要上朝啊?”他立时便压上身来,两手都钳住她白白的小耳朵,“你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小如,别闹,别闹。”他伏在胸上,她不由生出一丝慌乱。“还喊‘小如’,还敢喊‘小如’。”他加了力气,她都快涌出泪水,“松开啊,楚王,殿下。”他依然摇头,殷殷地对视,她抗拒不了那目光,只得再次改口:“哥哥,彧哥哥。”
娇滴滴的声音入耳回暖,如彧餍足挂笑扶了璎珞坐起,亲手喂她水喝。她看到他俊挺的面上虽有兴奋却也透着黯青,是疲惫的样子,心中不忍,想要靠近他低垂的衣袖,仍在罗衾内的双腿刚动便碰到一个硬物。她不明所以,伸手去摸,拿出来的竟是一柄戒方。黑黝黝的乌木尺子在被中焐得温热,她的心却是说不出得凉丝丝的,眼中更透出不自在的慌乱,“我,我昨天没买这个。”见她有些怕了,他很满意,拿过戒尺悠闲地拍击在掌心,“这个你不用买,我早就替你备下了。”“替我备下的?我要它何用?”她略挑了眉,反而按住了声色。他立时便笑得烂漫无邪,柔靡都曼,寻常女子怕都难抵这份诱惑。她也是爱惧交织,扬起红彤彤的小脸儿,咬了唇不再发话。他手上在敲打自己,话音却是在敲打她,“‘伤恩则离,姑息则纵’,对那些个不敬夫君,饮酒无度,过了晌午还赖在床的女子,这样的家法是不是该用上一用呢?”她一时气息微荡,似笑非笑地回他:“亲王妖服,怕不只是家法 ,想来国法都难容。”
如彧嬉谑地看着那小人儿,却近乎切齿,“这板子最好再刻上‘克令克柔’四个字,方是衬你。”说着说着,他蓦然发力,将她狠狠带入怀中,左手环了纤腰,右手执了戒尺,不急于动作,只在那紧裹于流素锦内的玲珑曲线上滑来滑去,“掩了身份接近你,是我的错。可是法莫过于人情,我的苦衷昨晚已然尽诉,你不是也原谅我了么?”她被他钳得紧实,头都不易回转,只能迫着嗓子发出声音:“我何时原谅你了,何时?”她窘然的模样引得他再次失笑,轻吻勾起的玉颈,依然痴痴挑逗,“是谁扑到我的怀中叫嚷‘你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
如此的旖旎相对让璎珞羞怯得无处安身,怔怔抚上双颊,早是触手生烫。他却还在步步紧逼,手掌已要挑落小衣,冰凉的指尖都贴在了深陷的腰窝上。她反转了手臂握紧他的腕子,侧转了面孔看去,“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他沉沉语声自上方传来,“做什么?剥了你的衣服再罚你。不捶到肉上,你怎会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求求你不要。”她是真得哭泣也是真得求饶。他低了头,靠近她挣扎的脸侧,唇角微扬,擒了嘲讽的笑,“别怕羞,我已下定决心,你便是我的人,父皇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谁也抢不走了。昨晚你烂醉如泥,沐浴更衣都是我亲力为之,有什么没见着啊。”边说,他竟使力伸手探入绮罗,在那娇俏的隆起处一按,“你的右臀尖上有一颗胭脂痣,是也不是?”她的身子一软,胸口急剧起伏,“萧如彧,你卑鄙无耻。”他以身体压住她,轻轻抚上她臂间焉红的守宫砂,有得意也有恨意,“我若卑鄙无耻,怎会容你留住这个。独身与一男子喝到人事不醒,你该不该被打烂屁股?”实在无言以对,她只能哭喊:“是你带我去喝酒的,是你让我喝的!”他也不再理她,只着手去剥她的衣裤。她却寸步不让,死死攥住衣缘。纠缠得无法,他一板子抽打在肉鼓鼓的小山丘上,“你脱还是不脱?”她也顾不得疼,又是摇头又是踢腿,“不脱,我就是不脱。”他忽地又变了语调,“你若乖乖去衣,哥哥就打轻些。若是负隅顽抗么……”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已然接口:“你打死我好了。”
“好,好,我成全你,成全你。”如彧把那小身子提起来按到床上摞起的软枕上,戒尺高扬,不轻不重地落下来,不偏不倚,板板都落在小屁股的同一处地方。她开始并不觉得疼,还能咬牙忍着,只这一下摞着一下的,钻木也能生出火来,实在受不住了,粉拳捶上床榻嚷嚷,“换换,换个地儿不行吗?”他又开始逗她,“你脱吧,脱了我就换个地儿。”她趴着也挥了手臂,不管打到他身子何处,总是解气些,“我偏不,偏不。”他抓牢她舞动的小手剪在后头,将那纤纤背脊压得更低,圆臀高耸仿若献祭。板子终于挪了窝,一左一右地交错,留下深壑浅坑复又充盈。他觉得自己下手不重,却还是看到两瓣肉丘带着绫绵荡起涟漪,像是在微微肿胀起来,撑得双峰愈发饱满,丝线经纬分明泛出光亮。她的身子快扭成麻花,早没了先前的气焰,声声呜咽浅吟低回,“彧哥哥,我不喝酒了,再也不喝酒了。”听不到回应,只有那尺子细细碎碎的拍遍了每一寸肌肤。想来一层薄薄的遮挡也起不了什么防护,反倒惹得那人着恼,白搭进了娇娇气气的屁股。她眼泪汪汪终于顿悟,“如彧,我脱,我脱还不行吗?”
他猛得将她架起翻转,直将小人儿抵到身后雕花的床围上,薄唇寸寸进逼,灵动而缠绵,迫得她琥珀般的瞳仁猝然收紧,竟是昏昏沉沉地搂住了他的颈项。两个人的身体如藤萝般缠绕,声声喘息,直是要点燃那欲火。他觉得她的身子便如勾魂一般地让人颠倒,双手只想去抚弄两捧姣姣小乳,更盼着鸳衾凤枕,相亲厮傍,只是心中明白,佳期有期,却不在此刻。他也只能叹气,转手滑向她腰下红肿的皮肉,使坏似地揉搓,以抑下心中难压难灭的燥意。她立时就嗷嗷呼痛,撑着身子一颤,反他被箍得更紧。脑中纷乱,口不择言地辩解挣扎,“我不都答应要脱了吗,你怎么,你怎么还……”他本是打算再吻下来的,听了这话竟笑伏到她身上,“求你,求你,千万别脱,千万别脱。”
方寸间气息交拂,肌肤相触。璎珞却如炮烙般挣脱而起,随手拽起床上的合欢双鸾枕发狠向那人身上抽去。他还是收不住笑,就趴在榻上,也不刻意躲避,只随意地曲了手臂算是抵挡。知道他不疼也不痒,小人儿更是恼怒,回身拿起了那方他撂在床头的戒尺,双手挥舞着就向他砸去。风声呼啸,他笑得更欢,身手敏捷地往床内缩,她光着脚丫踩着一床的茉莉合欢织绵追赶,却是左扑右扑也沾不到他的袍袖。心中气不过他的情动,更气不过自己的动情,孤注一掷地扑向他。这招果然管用,绣衾再柔软,他也怕她摔倒,毫不迟疑地抱了满怀,她就势便抽上他的背他的肩。耳边噼啪作响,他生生受下来。谁知一不小心板稍竟是扫到他的腮上,她立时慌了神,也不知如何是好,刚有迟疑便被他恶狠狠地夺过凶器。又换回她被按倒,小裤顺手就被撸下一半,粉丹的小屁股顺着粉丹的寝衣衣摆露了出来,再是颤抖轻摆,在他眼中也难成诱惑。也不顾她的哭喊,没有怜惜地手起板落,“啪啪啪啪”一阵子泄愤,吹弹即破的两处娇肉不多时便真成了一对红苹果。
如彧气哼哼起身走到妆台前,放下戒尺,照照铜镜,左颊上通红的一道檀子,衬着玉面实在是分明。打人不打脸,他依然火旺,回了身去寻她,发现那小人儿早就以锦被团裹了身子,辗转横卧在榻上。他轻吁了一口气,无奈还娇宠的笑意再次浮至唇角。他又坐回床边,踢掉足上的靴子,推了推那团柔滑的丝缎,“让开点儿。这晚睡早起的,我也窝一会儿。”她的声音闷在里面却有怒意,“这是我的床。”他强行扒出她的小脑袋,就贴在她的脸上,一字字温柔入骨,“那我便去上别人的床了,你肯么?”说着,他还真要直起,却被她伸臂揽紧,更有不甘追问:“这王府之内,你究竟有几房女人?”深的浅的自得又蕴进他黑白交翦的眸子里,“我有几房女人,你不已经从无忧和玲珑那里打听清楚了吗?”她羞到蹙眉,放下的手没来及收入被中便已落入他的掌心。“我没有别的女人,我与皇兄们不同。你放心了吧?”他静静地看向她,她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你不过十八岁,怎好与年长的亲王相较。”他狠狠地啄了她的小嘴儿,“且不提我的几位兄长皆是十五六便收了通房,你那哥哥不也是十八就勾搭了佟婧吗?还不知足,真是刁钻。”她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剜了他一眼,“不许你说我的哥哥。”他拥了她躺倒,一条长枕各在一端,小心相问:“你哥哥还没醒吗?”她心口一紧,差点就弹起,还是被他环住。她不再闪避,埋首靠近他,沉定的男子气息总是让人心安,“是皇上告诉你的吧。哥哥中毒之后便成了活死人。不论是我阿爹还是太子,寻了那么多的神医救治,可也没有解救之法。”他将她鬓角的发丝抚平,息息呵暖,“一切都将好起来的。相信我,璎珞,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她也颔首依入他的臂弯。明明不曾相守,却是如此的熟稔,许是天意眷顾,仿若天际的明月,夕夕成玦,终会一夕成环。
指尖交缠,掌心贴紧。他的声音透出倦意却还清朗,“就睡一小会儿啊。晚间还要去东宫赴宴。”她气咻咻地搡了他一下,“知道去东宫还那样发狠。”他迫近她,脸上透出霸道与试探,“发狠也是为了提醒你。马上便要见到你那朝思暮想的瑓哥哥,希望你能记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轻笑着仰脸,话语已是多余,唇间只吐出清晰的几个字:“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得他。”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2 10:33:00 +0800 CST  
我也好喜欢。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2 14:20:00 +0800 CST  
@杨思欣777
请收藏以下链接。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2 15:10:00 +0800 CST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2 15:11:00 +0800 CST  
三部曲链接。后两部搬楼中。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2 15:11: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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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2 15:12:00 +0800 CST  
第四十七章:谁知红颜乃祸水
东宫的家宴设在书房东侧的澧源阁,对面便是一处汉白玉筑成的小戏台。殿阁环着月湖又临花园,一色的粉墙逶迤,碧瓦朱柱。正是秋夜醉人,阁外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更有水流如织,仿若丝弦。
如彧与璎珞赶到时,殿内未留侍从,太子与玲珑正同瑾月、上官喆夫妇还有江良说笑谈天,看到两人携手进来,自是愈添热闹。如彧牵了小人儿的手先向兄嫂和姊姊、姊夫问安,刚刚转向江良道了一句“这是顺天侯”,那人便已移步上前行了平礼。璎珞与江良和上官喆自南疆一别快有两年,在此时此处乍一相见,自是按不住心绪起伏。二位萍水相逢却都悉心照拂过自己的哥哥已是立业成家,更显俊朗与萧肃。唯一没有变的是殷殷相望的暖暖眸光,加杂着关爱与欣喜,还恍如旧日情怀。
上官喆最是憨直,越想掩饰便越难掩饰。他看着瑾月与玲珑上前扶了璎珞入座,才揉搓着双手开口:“公主抵京有些时日了,我们也不曾去探望,实在是失礼。”璎珞如何不知江良与上官喆护佑自己的心思,强忍下眼底涌起的氤氲,刚要回话却是瑾月笑着抚上她的纤纤臂膀,“喆哥哥没有哄人。那几次我到宫中探望你,他都很想同去的,只是凑巧有事走不开。”璎珞一派诚挚的神色,看了上官喆又看江良,翩然欠身,轻声答对:“公主、驸马客气了,璎珞如何敢当。各位的盛情自在心中。”江良细细瞧着,也怕上官驸马再讲出什么惹人猜疑的话来,便赶着说道:“璎珞公主心思剔透,果然人若其名,如珠如宝。”
窗外风动花摇,影子一下一下掠过众人的面庞,如彧似是无奈而笑,唇角挑着一抺玩味,“打小在一处长大,我还是真没听到顺天侯你夸赞过哪个女子。”江良不过瞬间的失神,跟着便悠然接口:“爱乌及乌,公主不是楚王你中意的人么。再是身份有别,我们也有自幼的情意。”如彧闻听掸掸衣袖,转向身边的璎珞,意态闲雅,“真猜不透你是福将还是祸水。从小到大,我瞧不上他,他也瞧不上我,磕磕绊绊地过来,如今倒因为你竟是一幅兄弟情深的模样。”江良微蹙眉头未再理会。玲珑不掩眼中揶揄之色过来,笑着盯上那人,“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一道,还有些肿,不像是蹭上的胭脂。”说着便要动手去摸。璎珞眉眼幽幽,慌慌垂了娇面。如彧则侧首闪躲,伸臂去遮挡,“别人都不提,偏你眼尖。出门时,我撞树上了。”一句话,殿内立时就哄笑成一片。还是太子忍不住嗔怪:“玩闹也要有个度。非在这脸上挂出幌子来。看明日里到父皇与淑母妃面前你如何答对。”如彧也不介意,“到谁面前,我都是撞树上了。”玲珑瞧着羞得容色赤绯的璎珞,假意关怀:“别怕,别怕。父皇要是问起来,我会帮着你们说话。”如彧神情泰然,眯了眼睛,“你如何帮?”玲珑直了直纤腰,“我说是我打的,不就行了。”“太子妃……”璎珞缩了削肩,更显楚楚。如彧则笑声朗朗安慰那怯怯的小人儿,“这个主意正经不错。父皇向来偏心,一准儿会夸赞她打得好呢。”玲珑听了玩笑之意也更盛,“夸赞倒不好说,不过父皇肯定要怨我,对这种装神弄鬼之人,怎好只掌一边脸,那边呢?又留给谁?”两人是你言我语的如在无人之境。如彬频频摇头,不得以起了身将那笑到摇首晃脑的丫头强扯回座边,一迭声地斥她,“成什么样子,有你们这样的叔嫂么?还当着人家璎珞的面。”
倒是如彧先止了笑,问向兄长,“还以为我俩迟了呢,怎么大哥、三哥,连那璟瑓和无忧都没来,再有云开呢。顺天侯新婚燕尔,如何舍得落了单?”这是璎珞头一次听到旁人说起良大哥娇妻的名字,抬了小脸相看。江良不敢回望却欣然含笑,“有劳王爷挂念,云开的长兄得了嫡子今日洗三,稍迟些她便赶过来。”如彬顺着他的话,“大哥还是推说身子不爽。”如彧只“哼”了一声没有言语。“璟瑓去姑母那里接无忧了。老三吗,老三……”说到这,如彬停下来与身边的玲珑笑着对视一眼,正是那小人儿莞尔,“你们还不知道,二妹有喜了,就在一个月上,彰哥哥紧张得都不让她下床,哪肯再来赴宴。”闻听这样的消息,大家都添了喜色。如彧笑颜倜傥,言语似是而非,“他们俩成婚不过三个月便传来佳讯。还真是应了那句‘橘生淮南便为橘,橘生淮北便为枳’,三哥果然威猛。”在座的除了璎珞,皆知他话中所指,都悄悄低了头掩笑。只如彬微微阖目片刻,手抚座椅之侧,边用指尖摩挲那凸起的雕纹,边转向玲珑轻语细说:“你讲得不错,既是打人哪有只打半边脸的。你这就过去,替哥哥把他那半边脸也一齐补上。”话音甫落,又是一殿的笑语欢声。
“你们作什么高兴成这样,也说与我俩听听。”众人回首,见是璟瑓与无忧十指相扣,踏着笑声进来。无忧依然是一身织金橙锦宫装,发间攒珠金玉步摇垂下长长的流苏。明媚的金橙暖色便伴在爽然的湖蓝之侧,映得璟少侯润玉般的面容更显风仪秀彻。旁人都不过寒暄笑语,只有璎珞再是扮作云淡风轻,可终就不敢瞧向那一袭蓝衫,心潮之中不时泛出丝丝沁凉。昨日之事,今日之忧。不再有牵扯,可还是惧怕被人看穿。
璟瑓对着殿中诸人皆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只烛火耀耀,有细碎光影纷乱地跳跃在他看似擒笑透暖的眼底。无忧早已快步过去,都顾不得与兄姊们行礼,先挎了璎珞的胳膊,眨着一双美目,娇俏相问:“这两日可曾寻到机会出气?”众人又笑。璎珞看似娇羞不胜地低了头,却是内里难抑惶恐。终于鼓起勇气望着那人,稍稍欠身,闲闲淡淡的一声:“璟公子万福。”璟瑓却怔了一下,眉心也轻折,可还是敛容还礼回应:“公主金安。”觑着他的神色,璎珞有些迷茫。来不及深想,如彧已走了过来,俯身靠近,挑眉看她:“不等我们开口,便问安好。难道你俩认识?”心中豁然明了,只是迟了一步。璟瑓上得前来,揽过无忧,与那双人儿的目光依次相触,温恬从容,“殿内之人皆已成双。想来相伴楚王而来的便只有公主。”璎珞也抬起琥珀色的眸子,一瞬动容,樱唇轻启,“能在翁主身侧必是少侯。”
微风送凉,如彧笑声朗朗,他一手握紧心爱之人,一手搭在璟瑓的肩上,话音透着促狭亦有深邃,“你我兄弟得遇她们姐妹,当真缘分不浅。”那人也笑,好似真诚无比,“瑓身份低微,怎敢与楚王称兄道弟。不过既是说起这缘分,真要感念上天厚爱,皆是欢喜姻缘。”如彧放开了璎珞,将手紧握成拳就势便在璟瑓胸前捣了一记,腮边嗤笑隐现,“装这个样子,你与谁看?”璟瑓看似以手抚胸,腰背弓曲,却是斜目睇着如彧,“楚王,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无忧是看惯了这两人嬉闹的,可也打算去劝开他们,只听到这话便歇了手,边探过小脸儿细瞧,边瞄向璎珞呵呵轻笑。玲珑最是坏事乐,依在夫君臂间还不忘了添乱,“哥哥,哥哥,他是撞树上了呢。”璟瑓如何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愈发笑得幽深,“楚王,是哪棵树,是哪棵树长得如此大快人心?”如彧被他们闹得也灼烧了面颊,直接便勒住那人的脖子咬了牙相告:“走,我带你去看,我带你去看。”璟瑓忙着挣脱,便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讨饶:“四表哥,四表哥,放了我,放了我吧。”那人却不理他,只越箍越紧。玲珑与瑾月在远处笑语如铃。无忧看不过,费力扯住一只胳膊。璎珞就站在旁侧,懊恼地看着纠缠在一处的二人,手足无措。
璟瑓望着身前的两个丫头各有所顾,终是心生快意。一壁气息受阻,一壁又解脱自在,他飞快瞟了一眼正缓缓靠近如彧的粉衣小人儿,竟喘着声音呼喊:“你也不救我。”如彧闻言立时加了力气,几是要将他按倒,更蓦得发笑,“你这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在这殿宇之内,着白衫的仅有江良和如彧。只不过江侯爷衣裳的暗纹是莲花,楚王的是合欢。他们年貌相当,皆似神仙般的俊秀,细细瞧来却又不同,正是一个清贵高远,一个翩翩洒脱,各有各的妙处。那两人还没有放手,旁者也瞧着热闹,江良举眸与上官喆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依然是那幅宁和的神情起身过来,也不看如彧及璟瑓,只将目光拂过璎珞,定在无忧俏面,落落疏朗相问,“云开想来也快到了,可愿陪哥哥到外边迎迎她?”无忧一笑转身,几步便来到江良近前,挽上他的胳膊,嘟着小嘴朝后啐了一口,“烦死了,就是两个孩子。”江良领了无忧没有动,璎珞脸上全是艳羡的神情。心里正擂起小鼓,更奈不住那人长目中溢满的暖意,她踌躇着启口:“顺天侯,我也可以吗?”江良但笑不语,却伸出手来。小人儿不再犹豫,纤指落入温软的掌心,兄妹般的三个人笑语晏晏,离殿而去。璟瑓这时才攒了力,猛得甩开箍在项间的臂膀,恨恨说了一句:“人都走了,你还制霸着我做什么?”如彧也没答话,啜了口茶水看似漫不经心地坐回位子。如彬凝眸在他们二人面上逡巡了一圈,若有所思,眉宇间似有些疑惑不解,最终还是轻嘻一下隐去。
不多时,殿门处又一阵欢悦的女子笑声,是无忧与璎珞携了云开回来,江良便负手跟在后边,餍足笑意绽在唇上。顺天侯大婚只有月余,云开还依着规矩着了红衣。深绯绮霞锦裁就广袖流云裳,绣着如意云朵的浅金色真丝披帛在臂间流淌,再配上铮铮环珮,淡淡佛妆,自是难描难画的雍容华美。小人儿敛襟垂眸,端庄向上位行礼,更不忘为了自己的迟来口中告罪。如彬微笑抬手,话语却不见宽仁,“迟了便是迟了,说什么也是无用。今晚都依玲珑的安排,我们先听戏再酬酢,到时云开你要多饮几杯才行。”瑾月在一旁听了兄长的话眨眨眼讥诮:“二哥,你这不是逼着良哥哥喝上双份的酒么。”江良已引了娇妻坐下,此时侧着睇了小妹一眼,复又拍拍闲搭在身旁的玉手,温声软语,“云开不胜酒力。”众人且哂且笑,玲珑更是出言相讥,“良哥哥成婚之后,那心都快偏到肋下里。就你家云开娇贵,我们呢?你倒说说我们哪一个最胜酒力。”江良正无言以对,却是如彧扬起璎珞皓腕摇了又摇,“你们谁也比不了我的璎珞,两壶‘皇都春’都不够她喝的。”璟瑓执了茶盏险些被水呛到,啼笑皆非地看向他二人,“你带她去了‘魁元’?两壶‘皇都春’?那么烈的酒,你也舍得灌她。”如彧是不理会,璎珞早红了脸。她瞟了一圈座上的宾朋,看似诚恳朝向如彬言道:“太子殿下,既然楚王这样说,璎珞也就不推辞了。今晚女宾的酒能否全偏给我一人?”如彬亦朗声而笑,“酒是没有问题,只是若你喝醉了可如何是好?”她又支颐转来,“醉了便醉了,也不是没有醉过。是吧,如彧?”那双比中原人略浅一色的琥珀瞳仁在烛光下越显晶璀,正映着娇慵的神情,实在是惹人怜爱。如彧忍不住宠溺将她轻轻环入臂弯,半真半假地嗔怪:“还敢喝醉么,不怕我回头再罚你?”小人儿急着挣脱出来,却难掩妙目横波,粉颊飞红。一时间主宾俱欢颜,尤其那三位旧友,瞧着他二人你侬我侬,终都澹明而笑,心思也沉定下来。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3 10:05:00 +0800 CST  
小召进殿,回禀戏班已一切就绪。如彬与玲珑先起身,众人相随移步前殿的明阁。还未走到门口,却是云开唤了一声:“谁掉了玉佩?”大家驻足,璎珞看着熟悉,一句“是瑓哥哥的”好悬便要喊出来,亏得有上官喆在一旁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踩了一下她的绣鞋,小人儿立时便咬唇闭口。璟瑓与玲珑都摸向腰间,最后还是玲珑撩了一眼夫君,娇娇怯怯地举了小手,“是我的,云开,那玉是我的。”再是撒娇,如彬也不想纵了她,浓眉略轩使力揪上圆圆的鼻头,“能不能仔细些,父皇赏赐的东西也敢这样不小心。”玲珑偏头躲开,一边系玉一边回他,“是晌午哄孩子们时,馨儿总抓着不放便解下来了,想来没有系牢。”璟瑓松开抚在腰间的手,云开看到相问:“才瞧见,你们兄妹带了一样的玉啊?”如彬笑着作答:“还是当年他们二人降生之时,父皇特为选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着人制成的一双玉璧。”云开不住颔首,“果然是御赐的东西,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江良轻拽了拽妻子的衣袖想拦下话头,云开没有查觉,又稍稍转身朝着璎珞,“我跟着叔父婶婶在南疆长了多年,一早便听闻公主之国盛产五彩美瑜。人人皆佩,谓之‘命玉’。今日有幸一聚,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又集聚到璎珞身上,璟瑓含惊,如彧莫名,她却似慌了神,嗑嗑吧吧地开腔:“我的玉,我的玉在南疆游玩时丢了。”“‘命玉’怎能丢,那不是你……”“够了,不要再追问了。”江良极是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云开看着他,有些吃惊,可还是乖乖息了声。倒是无忧依然娇憨的样子,拉了云开的手轻摆,“云姊姊你走的地方多,见识也广。五彩玉我家也有一些,只是都不如瑓哥哥从南疆带来的那块斑斓通透。”说到这,她忽地泛起秋波瞄向璟瑓与璎珞,“哥哥你在南疆得了玉,璎珞又在那里失了玉,当真好巧。”云开也是觉得这话问得诙谐,顾不上那人的警告,跟着凑趣,“‘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怎是一个‘巧’字诉得尽的。”正是这一句旧语,璟瑓喉间一紧,璎珞的身子都仿若悬空,如彧眼底也有咄咄锋芒似隐似现。江良更恼那小人儿的唐突,冷冷蹙了眉,自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还不住口。这样的话,是你作为侯夫人能说得,还是作为他们的嫂嫂能说得。亲则生狎,近则不逊。你知不知晓分寸,懂不懂得规矩?”无人成想江良会有如此反应,云开愣在当场不说,眸中立时便腾起水雾。如彬见如是也寒了面色,还未及他发话,却是上官喆越步上前推了那人一把,苦了脸一迭声地埋怨:“你这是作什么,作什么?”
江良与上官喆目光交汇,又觑着委曲含怒的妻子,先起了悔意颓顿下来,刚要和软,却是云开绷了面容回击:“什么是分寸,什么又是规矩,我自是愚笨,真心不懂。不过一句玩笑而已。难不成,我说了,这事便能成真?还是我不说,这事便是虚影?侯爷在人前不苟言笑惯了,还想禁了别人的口?”小人儿平日里是柔得能沁出水似的性子,谁也不成想还有这么寸步不让的钢硬时候。玲珑赶着劝和,不想如彧半是玩味半是含笑开口:“云开,你这‘人前’二字,皮里阳秋,用得巧妙。我也深恨他这幅模样,只不知那‘人后’是番怎样的光景?”云开终是被他这话说得松了口气,低眉一笑,“什么‘人前’、‘人后’的,谁也比不得楚王你表里如一。”如彧听了夸赞却涩然摇头,更慨然道:“云开,这世上没有谁能表里如一。都是各藏各的心思罢了。”璎珞便在他身旁轻颤了一下。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去拉上那双小手,而是独自向殿外走去。风波稍平,众人皆踱步而出,似是有意将江良与云开落在了后面。江侯爷含了愧意要抓住小人儿的手臂,却被使力甩开,他也不恼,紧紧跟上,贴近她莹白的脸颊,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前’的面子你也占尽了,想想那‘人后’怕是有得痛楚。”云开略显惊惶,只强撑着堵他,“你敢。我才不惧你。”江良却难见地戏谑低笑,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轻轻攥住,“佩服,佩服,只盼你到时说到做到,忍住别哭,也别求饶。”
夜色中的宫阙更显宁定。汉白玉筑就的戏台上正在唱着一出《长生殿》,惮位的明皇与成仙的玉妃在月宫相见,歌婉悠长,好不缠绵。恰一句黄钟过曲,“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本来语不达意,但那戏词中透出的洒脱与释然之感还是让璟瑓触动了心弦。他按按胸襟,悄然侧首,望向一边隔着鲛绡纱幕的女席。刚刚敛住心神,已是发现她的目光也穿过帘帏细隙落在自己的身上。二人初时局促,随即便明晓,相视一笑,又各自转开。戏台上一曲将尽,余音袅袅,正如泯去了那段似水流年。
男宾这厢伴着丝弦早已开始浅酌慢饮。琼浆甘醴,璟瑓倒像是有了几分醉意。他不意惊动旁人,独自起身,转向后侧的偏门,临要出去,许是冲了风,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了几声。那人离开不久,女席间璎珞不小心歪倒了一盅鲜红的石榴汁,星星点点洒落在裙裾上。玲珑欲唤人帮着擦拭,她却笑着拦下,悄然离席回后殿更衣。明阁内一下子便空出了两个位子,如彧好整以暇地倚着席边填了萱草的锦靠,像是等着这一刻已许久了,又像是全然不曾在意,只缓缓饮下一盏美酒,挑在唇角的笑容愈发幽深。
殿外种着一片八棱海棠。暮秋时节,青红相间的海棠果坠在枝头微微颤动,弥散了阵阵清香。璟瑓便立在这林木之中,眯了眼不语也不动,直到身后传来一句轻唤,“瑓哥哥。”他寻声转身,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停了一阵才启口:“阿珞,许久不见了。”她轻轻点头,走来时有些急,喘息犹未平定。他的脸上带了孩子般稚气的神情,“我不敢去看你,也不能去看你。”她的眼底已亮起光彩,可还是有泪水滑过面颊,是感伤,亦是感动,“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却笑了,鸦翅般飞扬的眉,漆黑深邃的眸,仍如以往一般促狭又温柔,“哭什么,不要哭。如彧是很好的男子。看到你们二人结缘情浓,不离不弃,哥哥有说不出的欢喜。能把你交托于他,我总是放下心中的这幅担子了。”
两人又静默下来。璎珞不意在此处久留,略曲了身便要离去,却被那人一把拽住。璟瑓一边劝她稍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蓝帛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映着月光也能看清,是那块五彩美玉。他低首看她,手指轻轻摩挲玉石,气息间有秋兰幽香,“这些时日,我一直将它藏在身上,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还你。今儿个听到云开提到这是‘命玉’,更是紧张。你快些拿回去吧,不要让哥哥再担心了。”说着,他拉过她的手,要将那玉放入她蜷曲的掌心。她还有些推脱,语声低婉,“瑓哥哥,瑓哥哥……”便是在此时,有惊怒的问话穿林而来,“你们,你们在做些什么?”两人都急着转首,风中摇曳的灯光正映上如彧阴郁的面容与无忧那黯然的神色。
璟瑓急着放手,璎珞急着抽手,那玉便清泠一声落在石板甬路上。还是无忧上前,弯了腰拾起玉来。她咬唇想笑,却听见一声哽咽出自喉间,“你的玉果然是她的?”璟瑓心中如罹雷击,竟不知从何谈起。他也伸手去拽她,终是被嫌恶地躲开。又是一阵子悉悉索索的脚步,如彬一众已然赶了过来。无忧立时便扑进表哥的怀中痛哭起来。如彬虽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也含了怒意,“这是又生了何事?”江良和上官喆欲劝又不敢劝,只如彧幽幽笑着,“什么事?破镜重圆!美梦成真!一出好戏。”璎珞先是惊了退一步,旋即又冲上前来,“不是的,不是你说的。”只她还没有靠近,便被那人一把推出好远,他的目光如寒潭,初时愤懑渐渐转为悲苦,“不是我说的,那是你说的,你不是不认识他吗?还想哄我到几时。”
璎珞被重重掼倒在地上,一支茉莉翡翠长簪立时便断为两截,清冷月华,映得她娇面青白不定。璟瑓再难忍耐,快步移身过去,将那可怜的人儿从地上扶起,目光灼灼,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你疯了你?拿个弱女子撒气,算是什么本事?”如彧见他怀中便拥着璎珞,目中厉色更盛,急行几步,猛然挥拳击出,璟瑓躲闪不及,双手又无法格挡,只觉风声扑面,一拳重重落在脸颊,难言的酸涩肿痛刺进脑间,口鼻里瞬时便有热流涌出。璎珞快要脱力晕眩,玲珑尖叫着跑了过去。如彧已被江良和上官喆死死拦住。瑾月和云开骇得捂上了眼睛,无忧自是痴在了那里。如彬仍见二人剑拔弩张,苍白面容再不见一丝血色,“竟敢在东宫动手,你们两个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如彧挣开了桎梏,单膝跪于如彬身前,也就说了一句:“请太子恕罪。”言毕便直身而起,扯过无忧,愤愤相告:“我们走!”无忧姿容僵硬,稍停了一瞬,才静静撸下腕间的菩提籽串,任那丝绳断开,树籽撒落,一把抛到璟瑓脸上,也不顾他的呼喊,转身便随如彧离去。
不远处的台间还是戏如人生,此处却是人生如戏。璟瑓躲开玲珑的搀扶,一手捂了口鼻,任着血滴自指缝间缕缕渗出,蹲在路边借了惨淡的灯影一颗颗地捡拾滚了满地的树籽。璎珞就跪坐在他旁侧语声颤抖,“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上官喆怜惜不忍,上前去提携,“阿珞,你起来,你起来啊。”只有江良独立一隅,黑眸幽深还有抑不住的清凉笑意,“阿珞,你果然是祸水。”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8-23 10:08:00 +0800 CST  

楼主:我的卯日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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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7-15 20: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1 22:23: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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