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不结果的花，依然灿烂（M\/F，师生）
『叁拾』原来我和你之间，什么都不曾改变
文：南絮
在我的印象里，早上的太阳，许久没有这么灿烂过了。又或许是我这几天从未注意过朝阳的缘故，现在站在窗口撩起窗帘往外张望的我，被大把大把射进眼眸的明媚的阳光震慑了。
八点多，我吃过早饭就躲在房间里，阿姨在客厅里在织围巾，江老师或许在书房忙，屋内很安静。
正当我透过窗玻璃看着对面楼的一扇窗户发呆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极短歌》悠扬婉转的歌声来。我突然慌了神，怔怔站着，扭头看着手机却不敢走近。一直到一首歌唱过了好几句，我才缓过神走过去，弯腰拿起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上是“外公”两个字后，抖着手接起来。
“熙熙……”外公的声音很轻很轻，过了好久才继续说，“你妈妈不怎么好，医生说可能抢救不过来了，你快来一趟……”
我突然狠狠打了个哆嗦，蹲下身扶着床沿，张了嘴想应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反倒是眼泪滚了出来。
像是外婆拿过了外公的手机，接着她的哭声变得异常清晰，“熙熙，你快来，快来……”
我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捏着手机往外跑。
坐在沙发上的阿姨见状问我，“梓熙，怎么了？”
“我……我去医院……”我看都不看她，跑到门口换鞋。
阿姨立马站起身，“是妈妈不太好吗？”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催出了更多的眼泪。
“我跟你一块去。”阿姨对我说完，又转头喊江老师，“汐辰！”
“阿姨，不用，我……”我话说到一半，起身的时候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以阿姨事后的形容就是“突然倒在了地上”。
从晕倒到醒来前的事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我在急救室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当时我床边没人，而我除了睁了一下眼又闭上以外又没有太大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醒过来。
后来我听到医生站在我床边说了句“还是让孩子住院吧，好好查查”，接着我听到了脚步声，然后身边又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我快睡着的时候，我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然后放在另一张床上，被推着出去。我知道抱我的人是谁，我想我不会忘了那熟悉的怀抱，但整个过程我都没有睁眼，只是任由他抱起我，然后把我平放在床上。
一直到上了住院楼出了电梯后，我实在忍不住手臂的酸麻轻轻动了动，阿姨才注意到我醒过来了。
“梓熙？”阿姨轻声喊我。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嗓子却好像被胶水胶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阿姨也看着我，焦急的脸上添了怜惜，“你这孩子，吓死我了……”
我抬起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动作间扯动了吊针的管子，在空中晃了晃。阿姨立马轻轻按下我的手，“别动啊，我们现在去病房。”
我转头看向在我左手边的江老师，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脸上是和阿姨一样的后怕与担心。
我们在护士站短暂停留，在护士说了句“去20床吧”后，带我们来的护工就推着我的床去了病房。
我们到病房的时候，病床还没有铺好床铺。护工急着走，就折返去护士站喊人。清洁工阿姨抱着床单被套急忙忙过来，很快和一个护士一起铺好床单套好被套，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江老师俯下腰问我，“能下床吗？”
我嗓子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他见我不回应，还是像刚才一样把我抱了起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我静静靠在他胸口，在他把我放在床上的时候，我竟有些留恋他的怀抱，所以在他抽回手的时候，我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江老师蹲下身看我，又转头咳嗽一声，问道，“难受吗？”
“不……”我抓着他的手臂，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话来，“想喝水……”
江老师抬头看了看阿姨，“啊，现在也没水啊，我去买瓶水来吧，好不好？”
我用力抓了抓他的胳膊，说不出话来，尽管一句“你别走”就已经到了嘴边。
“那让阿姨去买吧，好不好？”江老师没有挣开，反而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帮我撇开了贴在脸上的头发。
阿姨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病房，不一会又回来，站在门口说道，“诶，汐辰，你带钱了吗？”
江老师一脸黑线地望向阿姨，然后轻轻挣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拿了钱给她。
我闭上眼睛，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阿姨走后，江老师又走回我身边，把我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坐在我床边上一个劲咳嗽。
这时候病房里另一个病人的家属端着一个纸杯过来，笑着递给江老师，“孩子是要喝水吧？呐，这是我昨天晚上接来的水，不冷不热的正好，给孩子喝点吧。”
江老师立马站起身，还愣了片刻才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啊，谢谢阿姨了，谢谢……”
这位奶奶冲江老师笑了笑，问道，“孩子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晕倒了，医生检查完，说是贫血挺严重，让住院。”江老师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同奶奶说话。
“贫血啊，我老头子也是贫血……”奶奶站在我床边，开始讲她老伴的病。
江老师把我扶起坐在我旁边，让我靠在他身上，把纸杯凑在我嘴边喂我喝水。
我就着他的手喝掉大半杯水，然后靠在他肩膀上，仰头看他。
“还喝吗？”
我轻轻摇头。
江老师就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爷爷，抬头问奶奶，“叔叔还好吗？”
“就那个样子吧，说好不好，但说坏也不坏。”奶奶看了看我，冲我笑了笑，又对江老师说，“给孩子多补点铁，可能会好一点。”
江老师刚想说话，一个女医生进来病房，走到我床边说道，“20床，我来问一下情况。”
奶奶笑了笑走开，江老师和我都抬头看向医生。
“什么时候晕倒的？”
我低下头摆弄盐水管子，不说话。
江老师看了看我，回答道，“早上八点多一点的样子。”
医生在纸上写了几笔，又问，“晕倒之前有什么难受吗？”
我还是没说话。
这个问题江老师无法代答，他看我一直不言语，伸手揪了揪我的耳朵，“梓熙，跟医生说。”
“啊……”我只顾着发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晕倒之前有什么难受？”或许是认为我没听到，女医生笑着重复。
“没什么难受……就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我缓缓摇头。
医生低头写字，一边写一边问，“晕倒之前有受什么刺激吗？”
她这么一句话，让我一下子想起来，我是在接到外公电话之后突然晕倒的，外公打电话来是告诉我妈妈可能抢救不过来了，那么我现在在这里，妈妈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我突然有些慌，手变得冰凉，身子也轻轻颤抖，迟迟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
江老师注意到我的异常，侧头看我，许是认为我发抖是因为冷，还把被子盖上来一些。他搂紧了我，对医生说，“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可能对孩子有点影响……”
“嗯，那最近心情怎么样？”
江老师继续答，“不是很好……”
医生在记录的空隙抬眼看我，“睡眠也不好吧？看着黑眼圈挺重的。”
“嗯，不太好。”
“有生什么病吗？”
我又是一阵哆嗦，本想告诉医生我有甲亢，可又不想让江老师知道，最后只好咽下了就要出口的话，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有点胃炎，其他病应该是没有的……”江老师说完，低头看我，微微皱起眉头，“很冷吗？”
我摇头，江老师又抬起手在我额头上碰了碰，“发烧了？”
医生见状问道，“现在有什么难受的吗？冷？”
我也并非是冷，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泛起许多无法言说的感觉，那感觉就跟三天前在手术室门口等待妈妈出来时一样，心中的慌乱换做躯体的反应，身子发抖到无法自制。
医生的问题我给不出回答，我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也得不到效果，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医生又问了几句什么，江老师的答话我也一概没听清，只知道医生最后说了句“我让护士来量个体温”，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医生走后，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江老师紧紧地抱住我，“梓熙，怎么了？”
我回应他的，只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颤抖。
护士很快就一手拿着血压计一手拿着一个塑料框过来，许是我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把小框放在一旁，又拿起体温计调整好放进我耳朵里，问，“小姑娘怎么了这是？”
轻轻的一声“滴”响过后，她拿起体温计看了看，说，“体温好的蛮，36.7度。很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没发烧啊……”
我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想说没事，牙齿像是在打架，喉咙也不愿意把这两个音节说出来。
护士又给我量了血压，接着给我带上腕带，最后她从小框里拿了尿常规什么的塑料盒放在床头柜上，“这个你有了就留下，然后放在护士站体重秤旁边的小盒子里就好。然后你记着，明天早上要抽血和做空腹B超，晚上八点以后就不要吃东西了，先跟你说一声，晚上护士也会提醒你的。”
我点了点头，稍稍有些平复下来。
江老师又抱了我一会儿，看我还好了就轻轻把我放在床上，小心地给我盖好被子，然后走去卫生间。
在躺下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关于妈妈的猜测，我在想到最坏的结果后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的，抬起左手迅速拔了右手上的针，然后下床，因为没找到鞋子，略一停顿后光着脚跑出了病房。
似乎听到了19床的奶奶喊江老师的声音，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是闷着头往外跑，在经过护士站时还差点撞翻了护士手里的盘子。
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跑过了长长的走廊后早已气喘吁吁，在还没跑下楼梯时，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我不用想就知道拉住我的人是江老师，身子顿了一下，没有转过身，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你胡闹什么！？”江老师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火气，我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愤怒。
我没有管他，迈开步子想继续往下跑。江老师又拉了我一把，我一个没站稳，跌进他怀里。他的手冰冰凉，接触到我滚烫的皮肤的那一刻，我又是一个哆嗦。但我却不跑了，这样一个怀抱，我求之不得，我靠在他胸口，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过脸颊。
可是江老师却并不给我在他怀里哭一场的机会，扶着我肩膀把我带开，皱着眉头看着我，“你闹什么！？”
“呜呜呜……”我哭出声来，给不了他任何回答。
“跟我回去！”他说着就拉着我的手要把我拉进大厅。
我抓住了手边楼梯的扶手，甚至还蹲下身来，就是不愿意跟他回病房。
我想江老师不会懂我此时的倔强，但是我并不想告诉他我胡闹的原因，因为我只要一提起妈妈，就像是有一把尖刀狠狠扎进胸口，由它堵着或是拔出来，传来的都是尖锐的疼痛。
江老师拉了拉我没能把我拉起来，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我身边。沉默了起码有一分多钟，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缩了缩身子，抱紧了楼梯扶手，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江老师蹲下来看我，“闹够了吗！？”听声音，他应是气得不轻。
他说完，就拉着我的手臂把我硬生生拉起来，然后在我还踉跄着没站稳时就揪起了我腰上的一块肉，下了力气狠狠地拧。
“啊……”疼痛太过突然，我连疼都喊不出来，甚至嗓子都发不出什么声音。
我抬起手去拽江老师的手，可越拉扯越疼，眼泪像是飙出来一样。我依旧把手放在他手上，却是怎么也不敢用力了，嘴里倒吸着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呻吟，“老师……”
江老师却好像没看到我的痛苦，加了力地拧着他手上的一块肉。
我一个劲往他身边靠，甚至都贴到他身上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最后问你一遍，回不回去？”江老师终于开口说话，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没停下。
我嘶着气，“不……”
江老师松开了手，我以为他是不想再管我，却不料我还没来得及放松，他又揪起另一块肉，以刚才一样的方式死命地拧。
我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会扯到腰间的疼痛，刚才的疼还依旧剧烈，现在又像是连成了片，腰上一大片都是火辣辣的，已经分不清江老师揪起的究竟是哪里。
解救我的是江老师的手机铃声，他终于肯放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或许是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即使没开外放，我也听出了对面阿姨的声音，“你人呢？”
“我在外面。”江老师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我还没有放弃我的计划，想趁江老师不注意跑下楼梯，刚转过身就被他拉住了胳膊，“你给我站好了！”
“你干吗呢？”阿姨许是听到了江老师的这句话，语气间带了疑惑。
江老师拽着我胳膊，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愿意跟阿姨多说什么，“没事。”
阿姨又问，“梓熙跟你在一起？”
“嗯。”
“检查去了？”
“没有，我这就和她回来。”江老师说完就挂了电话。
文：南絮
在我的印象里，早上的太阳，许久没有这么灿烂过了。又或许是我这几天从未注意过朝阳的缘故，现在站在窗口撩起窗帘往外张望的我，被大把大把射进眼眸的明媚的阳光震慑了。
八点多，我吃过早饭就躲在房间里，阿姨在客厅里在织围巾，江老师或许在书房忙，屋内很安静。
正当我透过窗玻璃看着对面楼的一扇窗户发呆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极短歌》悠扬婉转的歌声来。我突然慌了神，怔怔站着，扭头看着手机却不敢走近。一直到一首歌唱过了好几句，我才缓过神走过去，弯腰拿起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上是“外公”两个字后，抖着手接起来。
“熙熙……”外公的声音很轻很轻，过了好久才继续说，“你妈妈不怎么好，医生说可能抢救不过来了，你快来一趟……”
我突然狠狠打了个哆嗦，蹲下身扶着床沿，张了嘴想应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反倒是眼泪滚了出来。
像是外婆拿过了外公的手机，接着她的哭声变得异常清晰，“熙熙，你快来，快来……”
我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捏着手机往外跑。
坐在沙发上的阿姨见状问我，“梓熙，怎么了？”
“我……我去医院……”我看都不看她，跑到门口换鞋。
阿姨立马站起身，“是妈妈不太好吗？”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催出了更多的眼泪。
“我跟你一块去。”阿姨对我说完，又转头喊江老师，“汐辰！”
“阿姨，不用，我……”我话说到一半，起身的时候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以阿姨事后的形容就是“突然倒在了地上”。
从晕倒到醒来前的事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我在急救室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当时我床边没人，而我除了睁了一下眼又闭上以外又没有太大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醒过来。
后来我听到医生站在我床边说了句“还是让孩子住院吧，好好查查”，接着我听到了脚步声，然后身边又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我快睡着的时候，我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然后放在另一张床上，被推着出去。我知道抱我的人是谁，我想我不会忘了那熟悉的怀抱，但整个过程我都没有睁眼，只是任由他抱起我，然后把我平放在床上。
一直到上了住院楼出了电梯后，我实在忍不住手臂的酸麻轻轻动了动，阿姨才注意到我醒过来了。
“梓熙？”阿姨轻声喊我。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嗓子却好像被胶水胶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阿姨也看着我，焦急的脸上添了怜惜，“你这孩子，吓死我了……”
我抬起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动作间扯动了吊针的管子，在空中晃了晃。阿姨立马轻轻按下我的手，“别动啊，我们现在去病房。”
我转头看向在我左手边的江老师，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脸上是和阿姨一样的后怕与担心。
我们在护士站短暂停留，在护士说了句“去20床吧”后，带我们来的护工就推着我的床去了病房。
我们到病房的时候，病床还没有铺好床铺。护工急着走，就折返去护士站喊人。清洁工阿姨抱着床单被套急忙忙过来，很快和一个护士一起铺好床单套好被套，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江老师俯下腰问我，“能下床吗？”
我嗓子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他见我不回应，还是像刚才一样把我抱了起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我静静靠在他胸口，在他把我放在床上的时候，我竟有些留恋他的怀抱，所以在他抽回手的时候，我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江老师蹲下身看我，又转头咳嗽一声，问道，“难受吗？”
“不……”我抓着他的手臂，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话来，“想喝水……”
江老师抬头看了看阿姨，“啊，现在也没水啊，我去买瓶水来吧，好不好？”
我用力抓了抓他的胳膊，说不出话来，尽管一句“你别走”就已经到了嘴边。
“那让阿姨去买吧，好不好？”江老师没有挣开，反而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帮我撇开了贴在脸上的头发。
阿姨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病房，不一会又回来，站在门口说道，“诶，汐辰，你带钱了吗？”
江老师一脸黑线地望向阿姨，然后轻轻挣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拿了钱给她。
我闭上眼睛，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阿姨走后，江老师又走回我身边，把我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坐在我床边上一个劲咳嗽。
这时候病房里另一个病人的家属端着一个纸杯过来，笑着递给江老师，“孩子是要喝水吧？呐，这是我昨天晚上接来的水，不冷不热的正好，给孩子喝点吧。”
江老师立马站起身，还愣了片刻才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啊，谢谢阿姨了，谢谢……”
这位奶奶冲江老师笑了笑，问道，“孩子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晕倒了，医生检查完，说是贫血挺严重，让住院。”江老师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同奶奶说话。
“贫血啊，我老头子也是贫血……”奶奶站在我床边，开始讲她老伴的病。
江老师把我扶起坐在我旁边，让我靠在他身上，把纸杯凑在我嘴边喂我喝水。
我就着他的手喝掉大半杯水，然后靠在他肩膀上，仰头看他。
“还喝吗？”
我轻轻摇头。
江老师就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爷爷，抬头问奶奶，“叔叔还好吗？”
“就那个样子吧，说好不好，但说坏也不坏。”奶奶看了看我，冲我笑了笑，又对江老师说，“给孩子多补点铁，可能会好一点。”
江老师刚想说话，一个女医生进来病房，走到我床边说道，“20床，我来问一下情况。”
奶奶笑了笑走开，江老师和我都抬头看向医生。
“什么时候晕倒的？”
我低下头摆弄盐水管子，不说话。
江老师看了看我，回答道，“早上八点多一点的样子。”
医生在纸上写了几笔，又问，“晕倒之前有什么难受吗？”
我还是没说话。
这个问题江老师无法代答，他看我一直不言语，伸手揪了揪我的耳朵，“梓熙，跟医生说。”
“啊……”我只顾着发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晕倒之前有什么难受？”或许是认为我没听到，女医生笑着重复。
“没什么难受……就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我缓缓摇头。
医生低头写字，一边写一边问，“晕倒之前有受什么刺激吗？”
她这么一句话，让我一下子想起来，我是在接到外公电话之后突然晕倒的，外公打电话来是告诉我妈妈可能抢救不过来了，那么我现在在这里，妈妈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我突然有些慌，手变得冰凉，身子也轻轻颤抖，迟迟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
江老师注意到我的异常，侧头看我，许是认为我发抖是因为冷，还把被子盖上来一些。他搂紧了我，对医生说，“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可能对孩子有点影响……”
“嗯，那最近心情怎么样？”
江老师继续答，“不是很好……”
医生在记录的空隙抬眼看我，“睡眠也不好吧？看着黑眼圈挺重的。”
“嗯，不太好。”
“有生什么病吗？”
我又是一阵哆嗦，本想告诉医生我有甲亢，可又不想让江老师知道，最后只好咽下了就要出口的话，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有点胃炎，其他病应该是没有的……”江老师说完，低头看我，微微皱起眉头，“很冷吗？”
我摇头，江老师又抬起手在我额头上碰了碰，“发烧了？”
医生见状问道，“现在有什么难受的吗？冷？”
我也并非是冷，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泛起许多无法言说的感觉，那感觉就跟三天前在手术室门口等待妈妈出来时一样，心中的慌乱换做躯体的反应，身子发抖到无法自制。
医生的问题我给不出回答，我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也得不到效果，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医生又问了几句什么，江老师的答话我也一概没听清，只知道医生最后说了句“我让护士来量个体温”，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医生走后，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江老师紧紧地抱住我，“梓熙，怎么了？”
我回应他的，只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颤抖。
护士很快就一手拿着血压计一手拿着一个塑料框过来，许是我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把小框放在一旁，又拿起体温计调整好放进我耳朵里，问，“小姑娘怎么了这是？”
轻轻的一声“滴”响过后，她拿起体温计看了看，说，“体温好的蛮，36.7度。很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没发烧啊……”
我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想说没事，牙齿像是在打架，喉咙也不愿意把这两个音节说出来。
护士又给我量了血压，接着给我带上腕带，最后她从小框里拿了尿常规什么的塑料盒放在床头柜上，“这个你有了就留下，然后放在护士站体重秤旁边的小盒子里就好。然后你记着，明天早上要抽血和做空腹B超，晚上八点以后就不要吃东西了，先跟你说一声，晚上护士也会提醒你的。”
我点了点头，稍稍有些平复下来。
江老师又抱了我一会儿，看我还好了就轻轻把我放在床上，小心地给我盖好被子，然后走去卫生间。
在躺下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关于妈妈的猜测，我在想到最坏的结果后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的，抬起左手迅速拔了右手上的针，然后下床，因为没找到鞋子，略一停顿后光着脚跑出了病房。
似乎听到了19床的奶奶喊江老师的声音，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是闷着头往外跑，在经过护士站时还差点撞翻了护士手里的盘子。
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跑过了长长的走廊后早已气喘吁吁，在还没跑下楼梯时，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我不用想就知道拉住我的人是江老师，身子顿了一下，没有转过身，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你胡闹什么！？”江老师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火气，我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愤怒。
我没有管他，迈开步子想继续往下跑。江老师又拉了我一把，我一个没站稳，跌进他怀里。他的手冰冰凉，接触到我滚烫的皮肤的那一刻，我又是一个哆嗦。但我却不跑了，这样一个怀抱，我求之不得，我靠在他胸口，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过脸颊。
可是江老师却并不给我在他怀里哭一场的机会，扶着我肩膀把我带开，皱着眉头看着我，“你闹什么！？”
“呜呜呜……”我哭出声来，给不了他任何回答。
“跟我回去！”他说着就拉着我的手要把我拉进大厅。
我抓住了手边楼梯的扶手，甚至还蹲下身来，就是不愿意跟他回病房。
我想江老师不会懂我此时的倔强，但是我并不想告诉他我胡闹的原因，因为我只要一提起妈妈，就像是有一把尖刀狠狠扎进胸口，由它堵着或是拔出来，传来的都是尖锐的疼痛。
江老师拉了拉我没能把我拉起来，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我身边。沉默了起码有一分多钟，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缩了缩身子，抱紧了楼梯扶手，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江老师蹲下来看我，“闹够了吗！？”听声音，他应是气得不轻。
他说完，就拉着我的手臂把我硬生生拉起来，然后在我还踉跄着没站稳时就揪起了我腰上的一块肉，下了力气狠狠地拧。
“啊……”疼痛太过突然，我连疼都喊不出来，甚至嗓子都发不出什么声音。
我抬起手去拽江老师的手，可越拉扯越疼，眼泪像是飙出来一样。我依旧把手放在他手上，却是怎么也不敢用力了，嘴里倒吸着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呻吟，“老师……”
江老师却好像没看到我的痛苦，加了力地拧着他手上的一块肉。
我一个劲往他身边靠，甚至都贴到他身上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最后问你一遍，回不回去？”江老师终于开口说话，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没停下。
我嘶着气，“不……”
江老师松开了手，我以为他是不想再管我，却不料我还没来得及放松，他又揪起另一块肉，以刚才一样的方式死命地拧。
我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会扯到腰间的疼痛，刚才的疼还依旧剧烈，现在又像是连成了片，腰上一大片都是火辣辣的，已经分不清江老师揪起的究竟是哪里。
解救我的是江老师的手机铃声，他终于肯放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或许是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即使没开外放，我也听出了对面阿姨的声音，“你人呢？”
“我在外面。”江老师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我还没有放弃我的计划，想趁江老师不注意跑下楼梯，刚转过身就被他拉住了胳膊，“你给我站好了！”
“你干吗呢？”阿姨许是听到了江老师的这句话，语气间带了疑惑。
江老师拽着我胳膊，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愿意跟阿姨多说什么，“没事。”
阿姨又问，“梓熙跟你在一起？”
“嗯。”
“检查去了？”
“没有，我这就和她回来。”江老师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老师放开了抓着我手臂的手，插着腰看着我，脸色实在不好看，“来，你跑，你跑吧，我看看你要到哪里去。”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腰间丝毫没有减轻的疼痛让我无法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大大的“疼”字，别说是跑，就是让我动一下，我都不敢。
“你到底怎么想的！”江老师伸出手戳了戳我的额头，从力道上就能看出他现在的火气，“你就这么见你妈妈去？连鞋都不穿？光着脚不怕生病是不是？本来就病了住院了，还这么折腾自己！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连针都敢拔！我真想不通了，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么大个人，连照顾自己都不知道！”
江老师的话让我一下子愣住，原来他都知道……
眼泪更加不可收拾，我有那么一刻想问他妈妈的情况，最后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江老师脸上的愤然终于被无奈替代，“在你还在急救室的时候，励老师就来过了，你不知道吧？你的住院手续就是他办的……你妈妈抢救过来了，只不过还在ICU，实话跟你说，情况也不是很乐观。今天也过了探视时间了，你去了也没用，如果你想去，明天再去，行不行？”
他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和我商量。我强忍住心里的酸涩，抬起手抹了把眼泪，对上他的目光，迟疑着问道，“外公呢？”
“你外婆心脏病犯了，情况也不是很好，励老师带她回家去了，等下会过来，会给你拿来洗漱用品，现在托我照顾你。”江老师抬手揉了一把我的刘海，又问，“现在能跟我回去了没有？”
我抽抽噎噎地回答他，“能……”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一只手穿过我胳膊一只手环住我膝盖，把我抱了起来。动作太过突然，快到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我缓过神，他已经抱着我进了大厅。
我们两个成功引来走廊上人的目光，我却都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靠着他肩膀，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他衣服上。
我被江老师抱着进病房时，第一眼就看到病床边的一大摊水，一直流到墙角，在灯光下反着光，样子诡异。
阿姨正拿着拖把把水拖干净，看我们回来，还冲我笑了笑，没有任何责怪。
“哎哟，小姑娘诶，”奶奶见我们回来，上前说道，“你真是……啧啧啧，你看看，盐水全都滴到地上了！”
江老师看了一眼，不做评论。他把我放在床上，拿过被子给我盖好，又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奶奶继续说，“你们快去问问护士，这药水都浪费了，可怎么好？”
江老师冲她笑笑，探身按了呼叫铃。护士倒是来得挺快，还拿着两大袋盐水，一边走一边说道，“盐水没啦？”说完，她走到我床头按下呼叫铃的按钮，一抬头，才注意到了杆子上挂着的空盐水袋和不知道被谁甩到上面的管子，一脸错愕，“谁拔的针？之前有护士来过了？”
“没有，是我们孩子闹脾气把针拔了。”江老师这么回答。
“唷哟，闹脾气就拔针啊？这针是随便好拔的啊？”护士炸毛，目光扫过我，完全没有了医院倡导的耐心形象，语气咄咄逼人，“要是其他病人都这么随便，病还要不要治？”
江老师陪笑，“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你看一下，这袋药水重要吗？如果一定要挂的话，能不能让医生再开一袋？”
护士这才抬起手看了看盐水上的标签，又把手里的两袋挂上去，“这个是生理盐水，不挂也没什么事，不过这两袋是医生刚开出来的，消炎的，你可别给我再拔了。真是……稍等会儿，我去拿针来。”
她说完，就拿起空袋子转身出了病房。
江老师低头看我，一脸无奈。
我因为腰上被他掐过的地方疼得厉害，伸手下去想揉，可是一碰就疼得厉害，揉了两下，就疼得又皱起了眉头。
江老师本来在和阿姨说话，转头看到我一脸痛苦的样子，就掀开我的被子看。我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被子，却不料手正好压在淤青的地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现在轮到江老师吓一跳，又来拉我的被子，我看被子落到他手里，也不管疼不疼，用手死死捂着衣服，也不顾疼得厉害，就是不给他看。
“梓熙，手拿开，我看看。”
“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
在我们两个这么僵着的时候，护士拿了针回来，她把针弄好，让我伸手，就在我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江老师找准机会撩起我衣服看了看，还用手碰了碰，我疼得一个激灵，正打算扎针的护士责怪道，“打针呢！别动！”
我转头去看江老师，脸上应该写满了嗔怪。
江老师抱歉地笑了笑，给我轻轻盖好被子。
护士扎好针，又调整了输液速度，离开前还说了一句“你们大人看着点，别又把针给拔了。”
我扭头看她离开，转头回来看向江老师，竟然主动开口说，“疼……”说完自己也是一惊，怎么我会这么自然地就和江老师说出疼来？
“手疼？”他好像忘记了他刚刚才看过他的杰作，以为是我手上扎着针的疼。
我皱起眉头看他，说话时并没有我所想的不自然，“你掐的……”
“……”江老师翻了个白眼，“该，忍着。”
“唔……”
“我给你揉揉？”他说着抬起手。
我赶紧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不要……”
江老师无奈地看着我笑了笑，低头咳嗽两声，又转头和阿姨说起话来。
我平躺在床上看着江老师的侧脸，不知怎么，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原来我和江老师之间，什么都不曾改变，那些我自以为有的变化，不过是我的自我猜测而已。既然我和江老师之间一切如常，我是不是真的可以考虑回去呢？可是，如果回去了，田田怎么办？田奕翔和江老师，这两个对我而言同样重要的人，我到底该怎么取舍？我一直以为江老师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所以安心地和田奕翔在一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这样的选择题。几天前江老师初次提起时我还可以果断拒绝，到现在我发现自己做不到了，我有些动心，却又犹豫不决。该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
『叁拾壹』江老师，为什么我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文：南絮
下午三点多，外公才过来。当时我已经挂完了盐水，躺在床上逛微博，阿姨被江老师打发回家去拿我的换洗衣服，而江老师坐在窗边看手机，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流。
江老师和外公通话告诉他我的床号之后，他站起身过来，俯下身跟我说，“励……你外公现在过来。”
我看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从他这句话来看，他本来是要叫外公“励老师”吧？之前好几次，我都听他这样称呼外公，他是怎么知道外公曾经是个老师的？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容我多想，也没有给我问清的机会，外公就走进病房来。
江老师直起身冲外公笑了笑，说了句“励老师，来了。”
外公也笑了一下，“麻烦你了小江。”
“阿姨好吗？”听到江老师的这个问题我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外婆的情况。
外公放下东西，这次笑得有些勉强，“还好。”
我插嘴，“外婆怎么了？”
外公看向我，“外婆没什么事，就这几天太累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才不是，江老师说外婆心脏病犯了！”
“你放心，外婆没什么事，这两天因为你妈妈的事休息不好，没什么事的，现在外婆吃了药好多了，你不用担心……”外公说着，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妈妈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妈妈病情稳定下来了，都还好，你放宽心，妈妈一定会好的。”
“妈妈醒来过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外公却不再说话，脸上阴云密布般一下子阴沉下来。
我自然知道答案，迟疑了许久，才说，“外公，我害怕……”
外公弯下腰来抱了抱我，又坐在我面前，“没事的，啊，没事的熙熙，你妈妈怎么放心丢下你一个人，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塌下身子，看着外公斑白的鬓角和脸上深深的皱纹，一瞬间又想哭。
“熙熙，你外婆晚上离不开人，你舅妈娘家有老人去世，他们都回去了，外公今天可能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在医院可以吗？”
我还没说话，江老师便说，“励老师，我陪着梓熙吧，明天反正周末，我也没课。”
“不用了吧……”我一点都不希望江老师陪我在医院里过夜。
外公抬头看江老师，考虑了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顺我的意拒绝，不料他说，“那真是谢谢你了小江……”
外公只待了不一会儿就走了，想必也是不放心一个人在家的外婆吧，走之前还嘱咐我晚饭多吃一点。江老师跟着他出去，两个人在门口说话。我坐得头晕，又躺下来，把被子蒙到头上，钻在被子里继续看我下午没看完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江老师走到我床边，一把掀起我的被子，对上我慌乱的目光，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干啥呢……”然后他又给我盖好被子，“你也不怕你眼睛不好，看手机出来看，什么时候学的毛病，还钻被子里去了。”
“唔……”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手机里电影的日语一句句冒出来，多次打断了我的思路，索性我最后放弃了，暂停了视频，嘟着嘴看着江老师。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可爱了？”江老师笑着，手上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脸蛋。
“……我一直这么可爱啊。”我下意识回嘴，说完才意识到，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过于亲密了？我和江老师，应该没这么熟悉了吧？
江老师淡淡地笑着看着我，却不再说话。
我放下手机想侧身躺着，可翻过身去的时候却压到了腰上的淤青，疼得我赶忙翻到另一边，想了想面对着江老师实在不自在，只好继续平躺。
正在我感叹自己机智的时候，听到身边江老师笑了一声，接着他轻声问，“还疼？”
我一下子红了脸，赶紧摇头。
“给我看看？”这句话居然是个疑问句，我有些诧异，放在以前，这种时候他肯定是直接翻被子了，而且刚才他也是直接就掀起被子，突然这么一问，我反倒没法拒绝。
我看了他许久，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江老师走到病床另一边，撩起被子来，又翻起我衣服看了看，“啊，都青了……”
“还不都怪你……”我的声音里带了责怪。
“都怪我？”江老师挑眉，报复似的在淤青上用力戳了戳，直到我偏着身子躲，他才停手，“是哪个臭孩子那么拱火的？”
我撇撇嘴，不再说话，拉起被子给自己盖好，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江老师把我床边的护栏拉起，又走回窗边的椅子旁，病房里徒然安静下来，能听到隔壁病房老人拿唱机放的京剧的声音。
也许是我们彼此还是没能真正接纳对方，又或许只是我一直选择疏离，和江老师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只觉得空气中充满了尴尬。
饭后阿姨来了一趟，拿来我放在她家的衣服和给江老师盖的被子，然后执意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好，又再三嘱咐江老师照顾好我，才在八点多的时候不放心地离开。
阿姨走后，江老师和19床奶奶聊起天来。我盘腿坐在床上逛朋友圈刷微博，仔细听着江老师他们的聊天内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留意，是因为他们聊的，都是我。奶奶从“孩子几岁了”问起，问到“孩子性格怎么样”，然后一大堆我想得到想不到的问题，让我有种跟着她孙子回家见父母被问家里情况的错觉。江老师一直笑着，每次回应都看不出什么破绽，好像他就是我爸爸一样。
等等，爸爸……爸爸还不知道妈妈出事了吧？如果外公外婆没有联系过他的话，我该不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可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或许，他连看都不会来看。但是他和妈妈至少也曾是结发夫妻，这样大的事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的吧？如果妈妈真的没能熬过来，以后我要是只能依靠于他，是不是他现在是应该要知情？他就算不认妈妈，最起码他还是我的爸爸啊……
脑子里像是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不用告诉爸爸”，一个坚持“必须要跟爸爸说”，双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弄得我根本做不了选择。
纠结了很久，最后第二个小人的意见被我采纳，趁着自己没反悔，我赶紧抓起被我甩在一边的手机，下床打算走出病房。
“梓熙，哪儿去？”走了几步听到江老师问我，我却没回答，低头出了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躺久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贫血，我腿脚像是软了一样没有力气，本想走得远一点，走了几步实在觉得累，只好靠着走廊的墙壁站下。
我打开手机在通讯录上找到爸爸的号码，轻轻一点拨出去。在等接通的半分钟里，我莫名的心慌，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喂，熙熙？”爸爸的声音竟有些陌生。
“爸……”我开了口，竟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刚才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这时候却忘得一干二净。
爸爸那边传来一声小孩子叫爸爸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别闹茜茜”，接着声音又清晰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妈妈出事了……”我说着蹲下身去，一只手抓着扶手，“你知道吗？”
爸爸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
“外公告诉你的吗？”悬在半空的心突然掉下来，失望的感觉遍布全身。
“不是，是你外婆跟我说的。”
“你很早就知道了吗？”
“嗯，出事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
我想问他，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来看我们，可这些话最后还是被我吞回肚子里去。接着，我莫名有些想笑，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一个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我和妈妈的人，我还期望他会回过头来关心我们。我终于醒悟过来，哪怕只是小小的怜悯，我们也再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
爸爸许是知道我给他打电话的用意，顿了顿继续说，“熙熙，我这几天实在太忙，没时间去看你妈妈，等我闲下来了，肯定会去医院看你们。”
接着还未等我说话，他又道，“爸爸这里实在走不开，先不跟你说了啊，你照顾好自己……”
“爸……”我话未说完，爸爸就挂了电话。
被挂掉电话前，我清楚地听到那边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撒娇声。这就是爸爸说的“走不开”，他有时间陪老婆孩子，没时间来看望一下还在ICU半死不活的妈妈。起码我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什么这个我一直叫爸爸的人，在我这里却没有爸爸的样子……
我强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这个过程实在太痛苦，心脏像是扎有一把刀，还有人捏在刀柄在用力旋转，直到血肉模糊，也没有停下动作。
我一直抱着膝盖蹲在走廊上，直到小腿开始酸痛，才想起要站起来，一抬头，竟看到江老师站在病房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我。
就在这一瞬间，刚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甚至都没有知觉地，眼泪夺眶而出。
江老师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抬起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更加委屈，抬起手把眼泪蹭到手背上，很快就抽噎起来，说不出什么话。
江老师按着我脑袋把我按在他怀里，又轻轻拍了拍我后脑勺，问，“给爸爸打电话了？”
“嗯……”他抱我抱得太紧，我连点头都觉得吃力。
“爸爸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江老师不再把我箍在怀里，轻轻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
“江老师，”我轻轻喊他，“为什么我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我只是觉得害怕，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害怕，不同于妈妈刚出事时的恐惧，那是一种足以让我跳下天桥的极端情绪，现在却是像山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的感觉，绵绵不断，一点点折磨着我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梓熙，会好起来的……”江老师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记不记得一个词，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我轻声重复。会吗？还会有好运光顾我吗？这样痛苦绝望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江老师把手搭在我脑袋上，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靠在他肩上，渐渐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如此信任江老师，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在我无助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似乎也不是我所想的那么遥远。就让我再依靠他一回吧，不知道我和他的路最终会走向哪里，至少在这一刻，他还能带给我感动，就已经够了。
等我平静下来，江老师起码陪着我在走廊上蹲了有十分钟。这十分钟里，走廊上走过的护士、病人和家属，都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们或许会想，这对父女怎么在这里抱着哭？也是，看到我们的人，差不多都会把江老师看成是我爸爸吧？殊不知，那个我真正叫爸爸的人，连一个拥抱都已经不愿意给我。
“你怎么这么会哭呀？”江老师用大拇指揩去我脸上的眼泪，“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复他，“我以前也这样……”
“是，以前也这样。你啊，就像是水做的，特别容易哭，一有点什么事就掉眼泪。”江老师脸上泛起笑意，又道，“天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有耐心哄你的……”
我哭丧着脸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南絮
下午三点多，外公才过来。当时我已经挂完了盐水，躺在床上逛微博，阿姨被江老师打发回家去拿我的换洗衣服，而江老师坐在窗边看手机，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流。
江老师和外公通话告诉他我的床号之后，他站起身过来，俯下身跟我说，“励……你外公现在过来。”
我看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从他这句话来看，他本来是要叫外公“励老师”吧？之前好几次，我都听他这样称呼外公，他是怎么知道外公曾经是个老师的？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容我多想，也没有给我问清的机会，外公就走进病房来。
江老师直起身冲外公笑了笑，说了句“励老师，来了。”
外公也笑了一下，“麻烦你了小江。”
“阿姨好吗？”听到江老师的这个问题我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外婆的情况。
外公放下东西，这次笑得有些勉强，“还好。”
我插嘴，“外婆怎么了？”
外公看向我，“外婆没什么事，就这几天太累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才不是，江老师说外婆心脏病犯了！”
“你放心，外婆没什么事，这两天因为你妈妈的事休息不好，没什么事的，现在外婆吃了药好多了，你不用担心……”外公说着，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妈妈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妈妈病情稳定下来了，都还好，你放宽心，妈妈一定会好的。”
“妈妈醒来过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外公却不再说话，脸上阴云密布般一下子阴沉下来。
我自然知道答案，迟疑了许久，才说，“外公，我害怕……”
外公弯下腰来抱了抱我，又坐在我面前，“没事的，啊，没事的熙熙，你妈妈怎么放心丢下你一个人，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塌下身子，看着外公斑白的鬓角和脸上深深的皱纹，一瞬间又想哭。
“熙熙，你外婆晚上离不开人，你舅妈娘家有老人去世，他们都回去了，外公今天可能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在医院可以吗？”
我还没说话，江老师便说，“励老师，我陪着梓熙吧，明天反正周末，我也没课。”
“不用了吧……”我一点都不希望江老师陪我在医院里过夜。
外公抬头看江老师，考虑了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顺我的意拒绝，不料他说，“那真是谢谢你了小江……”
外公只待了不一会儿就走了，想必也是不放心一个人在家的外婆吧，走之前还嘱咐我晚饭多吃一点。江老师跟着他出去，两个人在门口说话。我坐得头晕，又躺下来，把被子蒙到头上，钻在被子里继续看我下午没看完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江老师走到我床边，一把掀起我的被子，对上我慌乱的目光，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干啥呢……”然后他又给我盖好被子，“你也不怕你眼睛不好，看手机出来看，什么时候学的毛病，还钻被子里去了。”
“唔……”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手机里电影的日语一句句冒出来，多次打断了我的思路，索性我最后放弃了，暂停了视频，嘟着嘴看着江老师。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可爱了？”江老师笑着，手上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脸蛋。
“……我一直这么可爱啊。”我下意识回嘴，说完才意识到，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过于亲密了？我和江老师，应该没这么熟悉了吧？
江老师淡淡地笑着看着我，却不再说话。
我放下手机想侧身躺着，可翻过身去的时候却压到了腰上的淤青，疼得我赶忙翻到另一边，想了想面对着江老师实在不自在，只好继续平躺。
正在我感叹自己机智的时候，听到身边江老师笑了一声，接着他轻声问，“还疼？”
我一下子红了脸，赶紧摇头。
“给我看看？”这句话居然是个疑问句，我有些诧异，放在以前，这种时候他肯定是直接翻被子了，而且刚才他也是直接就掀起被子，突然这么一问，我反倒没法拒绝。
我看了他许久，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江老师走到病床另一边，撩起被子来，又翻起我衣服看了看，“啊，都青了……”
“还不都怪你……”我的声音里带了责怪。
“都怪我？”江老师挑眉，报复似的在淤青上用力戳了戳，直到我偏着身子躲，他才停手，“是哪个臭孩子那么拱火的？”
我撇撇嘴，不再说话，拉起被子给自己盖好，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江老师把我床边的护栏拉起，又走回窗边的椅子旁，病房里徒然安静下来，能听到隔壁病房老人拿唱机放的京剧的声音。
也许是我们彼此还是没能真正接纳对方，又或许只是我一直选择疏离，和江老师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只觉得空气中充满了尴尬。
饭后阿姨来了一趟，拿来我放在她家的衣服和给江老师盖的被子，然后执意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好，又再三嘱咐江老师照顾好我，才在八点多的时候不放心地离开。
阿姨走后，江老师和19床奶奶聊起天来。我盘腿坐在床上逛朋友圈刷微博，仔细听着江老师他们的聊天内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留意，是因为他们聊的，都是我。奶奶从“孩子几岁了”问起，问到“孩子性格怎么样”，然后一大堆我想得到想不到的问题，让我有种跟着她孙子回家见父母被问家里情况的错觉。江老师一直笑着，每次回应都看不出什么破绽，好像他就是我爸爸一样。
等等，爸爸……爸爸还不知道妈妈出事了吧？如果外公外婆没有联系过他的话，我该不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可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或许，他连看都不会来看。但是他和妈妈至少也曾是结发夫妻，这样大的事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的吧？如果妈妈真的没能熬过来，以后我要是只能依靠于他，是不是他现在是应该要知情？他就算不认妈妈，最起码他还是我的爸爸啊……
脑子里像是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不用告诉爸爸”，一个坚持“必须要跟爸爸说”，双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弄得我根本做不了选择。
纠结了很久，最后第二个小人的意见被我采纳，趁着自己没反悔，我赶紧抓起被我甩在一边的手机，下床打算走出病房。
“梓熙，哪儿去？”走了几步听到江老师问我，我却没回答，低头出了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躺久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贫血，我腿脚像是软了一样没有力气，本想走得远一点，走了几步实在觉得累，只好靠着走廊的墙壁站下。
我打开手机在通讯录上找到爸爸的号码，轻轻一点拨出去。在等接通的半分钟里，我莫名的心慌，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喂，熙熙？”爸爸的声音竟有些陌生。
“爸……”我开了口，竟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刚才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这时候却忘得一干二净。
爸爸那边传来一声小孩子叫爸爸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别闹茜茜”，接着声音又清晰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妈妈出事了……”我说着蹲下身去，一只手抓着扶手，“你知道吗？”
爸爸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
“外公告诉你的吗？”悬在半空的心突然掉下来，失望的感觉遍布全身。
“不是，是你外婆跟我说的。”
“你很早就知道了吗？”
“嗯，出事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
我想问他，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来看我们，可这些话最后还是被我吞回肚子里去。接着，我莫名有些想笑，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一个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我和妈妈的人，我还期望他会回过头来关心我们。我终于醒悟过来，哪怕只是小小的怜悯，我们也再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
爸爸许是知道我给他打电话的用意，顿了顿继续说，“熙熙，我这几天实在太忙，没时间去看你妈妈，等我闲下来了，肯定会去医院看你们。”
接着还未等我说话，他又道，“爸爸这里实在走不开，先不跟你说了啊，你照顾好自己……”
“爸……”我话未说完，爸爸就挂了电话。
被挂掉电话前，我清楚地听到那边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撒娇声。这就是爸爸说的“走不开”，他有时间陪老婆孩子，没时间来看望一下还在ICU半死不活的妈妈。起码我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什么这个我一直叫爸爸的人，在我这里却没有爸爸的样子……
我强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这个过程实在太痛苦，心脏像是扎有一把刀，还有人捏在刀柄在用力旋转，直到血肉模糊，也没有停下动作。
我一直抱着膝盖蹲在走廊上，直到小腿开始酸痛，才想起要站起来，一抬头，竟看到江老师站在病房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我。
就在这一瞬间，刚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甚至都没有知觉地，眼泪夺眶而出。
江老师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抬起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更加委屈，抬起手把眼泪蹭到手背上，很快就抽噎起来，说不出什么话。
江老师按着我脑袋把我按在他怀里，又轻轻拍了拍我后脑勺，问，“给爸爸打电话了？”
“嗯……”他抱我抱得太紧，我连点头都觉得吃力。
“爸爸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江老师不再把我箍在怀里，轻轻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
“江老师，”我轻轻喊他，“为什么我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我只是觉得害怕，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害怕，不同于妈妈刚出事时的恐惧，那是一种足以让我跳下天桥的极端情绪，现在却是像山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的感觉，绵绵不断，一点点折磨着我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梓熙，会好起来的……”江老师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记不记得一个词，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我轻声重复。会吗？还会有好运光顾我吗？这样痛苦绝望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江老师把手搭在我脑袋上，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靠在他肩上，渐渐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如此信任江老师，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在我无助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似乎也不是我所想的那么遥远。就让我再依靠他一回吧，不知道我和他的路最终会走向哪里，至少在这一刻，他还能带给我感动，就已经够了。
等我平静下来，江老师起码陪着我在走廊上蹲了有十分钟。这十分钟里，走廊上走过的护士、病人和家属，都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们或许会想，这对父女怎么在这里抱着哭？也是，看到我们的人，差不多都会把江老师看成是我爸爸吧？殊不知，那个我真正叫爸爸的人，连一个拥抱都已经不愿意给我。
“你怎么这么会哭呀？”江老师用大拇指揩去我脸上的眼泪，“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复他，“我以前也这样……”
“是，以前也这样。你啊，就像是水做的，特别容易哭，一有点什么事就掉眼泪。”江老师脸上泛起笑意，又道，“天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有耐心哄你的……”
我哭丧着脸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叁拾贰』这两个选项，我到底该怎么选择
文：南絮
凌晨零点零三分，我平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怎么也睡不着。
病房里另一个病人——19床的爷爷——早已睡熟，鼾声震天响，我甚至怀疑楼上病房都能听到他的鼾声。奶奶也和爷爷一样，声音虽不比爷爷响，但他俩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让本就没有什么睡意的我更加清醒。江老师倒是睡得很香的样子，想必今天这样陪着我折腾，也是很累了。
因为阿姨没把我的耳机拿来，我不可能大晚上的看电影公放声音把边上睡着的爷爷奶奶和江老师都吵醒，只能看看小说，顺便去刷一波微博。
在我把苏芸的《不要说话》又看了一遍后，时间已经到了一点半，我还是丝毫没有睡意。
我退出阅读器点开QQ，无聊地滑动着好友列表，突然眼睛一亮，看到田奕翔的头像旁边是一个电脑标识——他还在线！
顿时心里就活泛起来，至少刚才的空虚感一扫而光。我想他这么晚还电脑在线一定是在打游戏，思考了一下我这么给他发消息会不会打扰到他玩游戏，最后又想，管他那么多呢，在他心里女朋友总比游戏重要。于是我点开田奕翔的头像，给他发了条消息，“田田……”
想来，这几天我都没有找过田奕翔，只在妈妈手术的第二天的中午接过他打来的电话。他问了几句妈妈的情况，看我实在难受，也就不再说别的，只安慰我说别想那么多，都会好起来。
这几天里，很多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外公外婆，田奕翔，江老师，甚至是等在ICU外的家属，但奇怪的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却只有江老师。我发现短短几天的相处，我开始贪恋他的温柔，他的拥抱总能让我浮躁的心定下来，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直就萦绕在我心头。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已经离不开他了？但我却又有不甘，为什么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他才愿意冲我伸出手来？之前我在他班上一个人落寞无助的时候，他为什么长时间的视而不见？
一阵小黄人的笑声从被窝里传出来，病房里的爷爷鼾声突然停了一阵。我赶紧把音量关小，下意识转头看向躺在椅子上的江老师，看他只是动了动身子并未醒来，才放心点开了锁屏上田奕翔发来消息的提示。
“你还没睡嘛？”
我抬起手打字回复，“没……”
田奕翔也很快回我，“怎么了？睡不着？”
“失眠啊……（望天）”
“妈妈情况怎么样？”终于还是到了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转，但也没恶化……”我发现我现在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是习惯了吗？
田奕翔又问，“妈妈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吧……我没去探视过，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今天好像情况有些不好，本来医生说可能抢救不过来，后来还是救过来了，现在应该稳定下来了……”
“啊……那现在还好吗？”
“应该还好……至少还没死……”我其实有些释然，想着至少妈妈还在，可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死”字就觉得心痛，谁都不知道妈妈能不能熬过这次磨难，如果到最后人财两空，我该怎么办？如果最后我迎接的是妈妈冰冷的尸体，我又能怎么办？
几分钟里田奕翔都没有发来消息，我盯着屏幕看着时间一分一分叠加上去，就在我以为他是去睡觉了的时候，他又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你现在还在江老师家吗？”
“没有，我在医院……”
“在医院？你这么晚了还在医院？”
“我住院了……”
“诶？你怎么了？怎么你也住院了？”他一连发来三条消息。
我在被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快速点着键盘打字，“我今天早上接到外公的电话啊，说是妈妈可能熬不过来了，让我赶紧过去，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倒了，就被江老师他们送到医院来了，接着医生说什么我贫血很严重，让住院，我就只能住院了……”
“你还好么？”说实话，田奕翔用这样的文字来关心我，总给我一种敷衍的感觉。
我发过去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死不了……”
“别整天死不死的，贫血嘛，多大点事，调养调养就会好的。”
田奕翔的这句话让我有些发笑，马上回复他，“搞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那是，我以后可是打算当医生的！”我仿佛看到了他说这句话时嘚瑟的样子。
这下彻底告别了空虚，我跟他开起玩笑来，“就你现在这成绩，还医生，兽医你都当不了！”
“你可别说我了，就你那成绩，连好一点的职高都考不上。”
田奕翔这样一句话，让我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是啊，就我们那不堪入目的成绩，还有什么资格高谈我们的理想？明明连当下都把握不好，谈何未来？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田奕翔，他或许是以为我睡了，喊我，“熙熙？”
“田田，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许是田奕翔看出我的情绪不对，对这个问题并不做回答，只是说，“怎么了熙熙？”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我假装不在意，“很晚啦，你还不睡吗？”
“就睡了……你没事昂？”
我咬着嘴唇，心里有很多话想跟田奕翔说，可看到他说要睡了，最后删掉了自己打好的几个字，只说，“那晚安。”
田奕翔很快回我，“晚安啦，你早点睡啊。”
我收起手机，小心翼翼翻了个身，看着江老师，脑子里开始放映妈妈出事那天晚上和江老师并不愉快的谈话，心里再次被悲伤填满。那晚，江老师问我“田奕翔就是你的未来了吗”，我回他“难道您就能给我我想要的未来吗”，我虽然心里清楚谁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可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目标去奋斗过。在十二班的半年时间，我每天都在堕落都在颓废，虽然有时候会满怀斗志地想起来规划自己的未来，最后却都没什么结果。在离开七中之后，在妈妈车祸遇到江老师之前，关于自己的未来，我只想过一次。那是在穗姐姐店里的时候，听她说起她是复旦毕业生的时候，我心里有过不小的波动。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复旦，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竟然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现在离中考只有不到一年时间，我还没有完全丢弃我的梦想，但是看起来，这个梦想是那么的高不可攀，我连高中有没有得读都还是未知数，去幻想四年后自己会捧着书穿梭在复旦校园里，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病房里的呼噜声还是这么响，我实在烦躁，便起身坐起来，怔怔看着我床前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轻轻晃动的绿色帘子。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穿了拖鞋下了床，怕打扰到江老师他们睡觉，我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却被突然开门进来的护士吓了一跳。
护士也是被我吓得不轻，完全忘了这时候病人都睡了，拍着胸口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语气也因为受了惊吓而不怎么好，“哦哟！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啦？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装鬼啊？”
我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回去躺床上睡觉，最后却说不出话来，身子也好像定住了一样动不了，只是愣愣地跟她对视。
护士的嗓门太大，她这么一喊，惊醒了正熟睡的奶奶，拉开帘子探出头看我们。爷爷的鼾声也戛然而止，一边问着“怎么了”一边坐起来，揉着眼睛看向我们。江老师也醒过来，趿拉着拖鞋走过来，能从他的脚步声里听出些许慌乱。
病房里关了灯，只有走廊上的灯光透过大开的门照进来，我转头去看江老师，竟看不清他的脸。
护士看江老师过来，扯着大嗓门对他说，“你管管你家孩子好伐？！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吓不吓人啊！？真是……”她依旧拍着胸口，像是还心有余悸。
江老师随意地将手搭在我肩上，睡眼惺忪地冲我挑了挑眉毛。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在以这种无声的方式问我护士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点了点头，垂下了头。
“那个，对不起……孩子睡不着，吓着你了，抱歉啊……”江老师陪着笑，又拉了拉我的衣角，“跟阿姨说对不起。”
尽管护士的一番话实在让我感觉不舒服，但毕竟是自己吓到了她，我还是轻声道了歉。
护士不再说什么，但是态度却不见好，拿着笔在挂在门上的巡回单上签上名字，甩上门走了。
文：南絮
凌晨零点零三分，我平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怎么也睡不着。
病房里另一个病人——19床的爷爷——早已睡熟，鼾声震天响，我甚至怀疑楼上病房都能听到他的鼾声。奶奶也和爷爷一样，声音虽不比爷爷响，但他俩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让本就没有什么睡意的我更加清醒。江老师倒是睡得很香的样子，想必今天这样陪着我折腾，也是很累了。
因为阿姨没把我的耳机拿来，我不可能大晚上的看电影公放声音把边上睡着的爷爷奶奶和江老师都吵醒，只能看看小说，顺便去刷一波微博。
在我把苏芸的《不要说话》又看了一遍后，时间已经到了一点半，我还是丝毫没有睡意。
我退出阅读器点开QQ，无聊地滑动着好友列表，突然眼睛一亮，看到田奕翔的头像旁边是一个电脑标识——他还在线！
顿时心里就活泛起来，至少刚才的空虚感一扫而光。我想他这么晚还电脑在线一定是在打游戏，思考了一下我这么给他发消息会不会打扰到他玩游戏，最后又想，管他那么多呢，在他心里女朋友总比游戏重要。于是我点开田奕翔的头像，给他发了条消息，“田田……”
想来，这几天我都没有找过田奕翔，只在妈妈手术的第二天的中午接过他打来的电话。他问了几句妈妈的情况，看我实在难受，也就不再说别的，只安慰我说别想那么多，都会好起来。
这几天里，很多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外公外婆，田奕翔，江老师，甚至是等在ICU外的家属，但奇怪的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却只有江老师。我发现短短几天的相处，我开始贪恋他的温柔，他的拥抱总能让我浮躁的心定下来，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直就萦绕在我心头。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已经离不开他了？但我却又有不甘，为什么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他才愿意冲我伸出手来？之前我在他班上一个人落寞无助的时候，他为什么长时间的视而不见？
一阵小黄人的笑声从被窝里传出来，病房里的爷爷鼾声突然停了一阵。我赶紧把音量关小，下意识转头看向躺在椅子上的江老师，看他只是动了动身子并未醒来，才放心点开了锁屏上田奕翔发来消息的提示。
“你还没睡嘛？”
我抬起手打字回复，“没……”
田奕翔也很快回我，“怎么了？睡不着？”
“失眠啊……（望天）”
“妈妈情况怎么样？”终于还是到了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转，但也没恶化……”我发现我现在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是习惯了吗？
田奕翔又问，“妈妈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吧……我没去探视过，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今天好像情况有些不好，本来医生说可能抢救不过来，后来还是救过来了，现在应该稳定下来了……”
“啊……那现在还好吗？”
“应该还好……至少还没死……”我其实有些释然，想着至少妈妈还在，可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死”字就觉得心痛，谁都不知道妈妈能不能熬过这次磨难，如果到最后人财两空，我该怎么办？如果最后我迎接的是妈妈冰冷的尸体，我又能怎么办？
几分钟里田奕翔都没有发来消息，我盯着屏幕看着时间一分一分叠加上去，就在我以为他是去睡觉了的时候，他又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你现在还在江老师家吗？”
“没有，我在医院……”
“在医院？你这么晚了还在医院？”
“我住院了……”
“诶？你怎么了？怎么你也住院了？”他一连发来三条消息。
我在被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快速点着键盘打字，“我今天早上接到外公的电话啊，说是妈妈可能熬不过来了，让我赶紧过去，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倒了，就被江老师他们送到医院来了，接着医生说什么我贫血很严重，让住院，我就只能住院了……”
“你还好么？”说实话，田奕翔用这样的文字来关心我，总给我一种敷衍的感觉。
我发过去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死不了……”
“别整天死不死的，贫血嘛，多大点事，调养调养就会好的。”
田奕翔的这句话让我有些发笑，马上回复他，“搞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那是，我以后可是打算当医生的！”我仿佛看到了他说这句话时嘚瑟的样子。
这下彻底告别了空虚，我跟他开起玩笑来，“就你现在这成绩，还医生，兽医你都当不了！”
“你可别说我了，就你那成绩，连好一点的职高都考不上。”
田奕翔这样一句话，让我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是啊，就我们那不堪入目的成绩，还有什么资格高谈我们的理想？明明连当下都把握不好，谈何未来？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田奕翔，他或许是以为我睡了，喊我，“熙熙？”
“田田，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许是田奕翔看出我的情绪不对，对这个问题并不做回答，只是说，“怎么了熙熙？”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我假装不在意，“很晚啦，你还不睡吗？”
“就睡了……你没事昂？”
我咬着嘴唇，心里有很多话想跟田奕翔说，可看到他说要睡了，最后删掉了自己打好的几个字，只说，“那晚安。”
田奕翔很快回我，“晚安啦，你早点睡啊。”
我收起手机，小心翼翼翻了个身，看着江老师，脑子里开始放映妈妈出事那天晚上和江老师并不愉快的谈话，心里再次被悲伤填满。那晚，江老师问我“田奕翔就是你的未来了吗”，我回他“难道您就能给我我想要的未来吗”，我虽然心里清楚谁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可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目标去奋斗过。在十二班的半年时间，我每天都在堕落都在颓废，虽然有时候会满怀斗志地想起来规划自己的未来，最后却都没什么结果。在离开七中之后，在妈妈车祸遇到江老师之前，关于自己的未来，我只想过一次。那是在穗姐姐店里的时候，听她说起她是复旦毕业生的时候，我心里有过不小的波动。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复旦，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竟然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现在离中考只有不到一年时间，我还没有完全丢弃我的梦想，但是看起来，这个梦想是那么的高不可攀，我连高中有没有得读都还是未知数，去幻想四年后自己会捧着书穿梭在复旦校园里，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病房里的呼噜声还是这么响，我实在烦躁，便起身坐起来，怔怔看着我床前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轻轻晃动的绿色帘子。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穿了拖鞋下了床，怕打扰到江老师他们睡觉，我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却被突然开门进来的护士吓了一跳。
护士也是被我吓得不轻，完全忘了这时候病人都睡了，拍着胸口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语气也因为受了惊吓而不怎么好，“哦哟！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啦？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装鬼啊？”
我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回去躺床上睡觉，最后却说不出话来，身子也好像定住了一样动不了，只是愣愣地跟她对视。
护士的嗓门太大，她这么一喊，惊醒了正熟睡的奶奶，拉开帘子探出头看我们。爷爷的鼾声也戛然而止，一边问着“怎么了”一边坐起来，揉着眼睛看向我们。江老师也醒过来，趿拉着拖鞋走过来，能从他的脚步声里听出些许慌乱。
病房里关了灯，只有走廊上的灯光透过大开的门照进来，我转头去看江老师，竟看不清他的脸。
护士看江老师过来，扯着大嗓门对他说，“你管管你家孩子好伐？！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吓不吓人啊！？真是……”她依旧拍着胸口，像是还心有余悸。
江老师随意地将手搭在我肩上，睡眼惺忪地冲我挑了挑眉毛。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在以这种无声的方式问我护士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点了点头，垂下了头。
“那个，对不起……孩子睡不着，吓着你了，抱歉啊……”江老师陪着笑，又拉了拉我的衣角，“跟阿姨说对不起。”
尽管护士的一番话实在让我感觉不舒服，但毕竟是自己吓到了她，我还是轻声道了歉。
护士不再说什么，但是态度却不见好，拿着笔在挂在门上的巡回单上签上名字，甩上门走了。
奶奶打着哈欠又躺回椅子上，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又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现在的护士啊，腔调怎么这么难看的……”
“这也是看人的，有些医生态度倒挺好的。”爷爷接话。
奶奶继续絮絮叨叨，“来住个院还得看她们脸色，这病区里哪个护士态度好喔？医生倒是还好，来查房都笑着，那些护士，除了护士长好点，还有几个穿粉红衣服的会微笑，其他人差不多都阴着脸，我们病人哪还有什么好心情……”
“好了好了，你也别抱怨了，睡觉吧。”爷爷躺下来，又对我说道，“小姑娘，快睡吧，都这么晚了。”
江老师搂着我肩膀把我带到床边，我脱了鞋子躺在床上，他给我盖好被子，却不去椅子上躺下，反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凑在我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浓浓的鼻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有些想哭。
江老师够到手机看了眼时间，“两点多了呢，你一直就没睡着？”
我哭丧着脸，冲他点头。
“想什么呢？跟我说说？”
“没想什么……”
“你这几天可睡得一点都不好，你看你身体都在抗议了。”
“我睡不着……”我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眼泪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难过，我抬起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刚拿到手里就被江老师拿下来放在一边，手也被他塞进被子里，“睡觉了，别看手机了。来，你闭上眼睛，我守着你睡。”
“老……”
“嘘——”江老师把食指放在嘴边，打断了我的话，“别说话了，快睡觉。”
我看着他，问，“那你怎么办？”
“我等你睡了我就去睡。听话，把眼睛闭上。”江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被子盖平整，然后抬起手轻轻地一下下拍在我胳膊上。
我不再说什么，闭上了眼睛，尽管一丝睡意都没有，也还是强迫自己睡觉，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平稳一些，因为我知道江老师牺牲了自己的睡眠在哄我入睡，我不能让他也得不到休息。
我躺在床上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睁开眼睛，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要睁眼这件事上了，就在我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球在眼皮底下乱转的时候，听到江老师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睁开眼睛看着江老师，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要不我给你讲道数学题吧？你保准能睡着。”江老师半开玩笑。
“不，不用了……你没有我们数学老师那么催眠。”
江老师眼里泛起好奇，“你们数学老师怎么催眠了？”
“我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安眠药，因为她一进班我们就开始睡觉……”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江老师轻轻笑了两声，“你们都是怎么想出来的？上次我们班那群孩子给我取外号叫江油条的时候，我是真的对你们挺无语的……”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江老师，不再说什么。
江老师把手伸进被子里面捏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继续轻轻拍着我，“不说了，你该睡了，等下护士五点多就该来抽血了。”
“你去睡吧，我睡不着……”
“快睡，你再不好好休息整个人都虚下来了。”
“那就虚下来好了……”
江老师抬起手一个爆栗砸在我头上，“等下妈妈从ICU出来了，你还在这住院！”许是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又降下声音，“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妈妈出事你外公就够担心的了，现在还要为你分出一半的心来。外公外婆可都是老人了，不能让他们这么操心了，你说是不是？”
“嗯……”
“所以你现在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知不知道？”
“唔……”我缩在被子里点头。
“所以现在你该睡觉了，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一清，什么都别去想，静下心来睡觉。”
“那……”我反手抓住他捏着我的手，然后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低声说，“晚安……”
“晚安。”江老师的手还是轻轻地拍在我手臂上。
昏暗中我看不清江老师的脸，我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看，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我想跟他说不用管我让他去睡觉，可我的做法却和想法背道而驰，我紧紧地捏住他的手指，渴望从他温热的手里得到一些可怜的安全感。
我自然还是没能睡着，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失眠的夜晚，今天却有些对不起那个陪着我失眠的人。
爷爷的鼾声又起，我烦躁地踢了踢被子，又突然意识到会打扰到江老师，僵着身子躺了片刻，没听到什么江老师的动静，就轻轻翻身面向他，却看到他垂着头昏昏欲睡。
一瞬间心里泛起的，是很多无法言说的情绪。记得我那次自杀后妈妈陪我睡觉的时候，她也只是轻轻拍我几下，睡着之后就翻过身去不再管我，现在江老师竟就这么坐着，手里还捏着我的手。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摇着他的手臂把他叫醒，问他，老师，我跟您明明没有了什么关系，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理智又回到我身体之后，我脑子里莫名跳出来妈妈出事那天在回家路上和江老师说话的场景。那次我和他话不投机，他最后无奈地说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去，虽然我当时回答得直接说不需要考虑，但这个问题，这几天来我一个人想了无数次。到底要不要回去呢？曾经难过了许多个日夜后悔离开的那个自己，是渴望回去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是想要伸手去抓住江老师伸过来的橄榄枝的；可习惯了十二班生活习惯了田奕翔陪伴在身边的那个自己，却一点都不希望回去，因为七中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想离开田奕翔独自一个人面对一个新的生活，尽管她知道江老师一定会帮助自己，可她并不愿意和已经住进心里的田奕翔分开。
我觉得，用“矛盾”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我，再合适不过。我一方面想重新抓住江老师的手，另一方面却又不愿意放开田奕翔的手；我想重返那个曾经被我视作我的全部的班级，却又不想离开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我包容和温馨的班级。起初的时候，我离开七中是快意的，起码不用忍受那沉闷的环境，和田奕翔熟络起来之后，我也有一段时间不去怀念曾经在七中的日子，但是在日子渐渐平稳下来之后，想回去的想法经常出现在我脑子里，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强烈。
自从离开七中，我开始把我对江老师的怀念写上微博，这些事除了几个关注我的网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过，连田奕翔我都不曾把原原本本都告诉过他。我还记得，在几个月前，在我写下一篇乱七八糟的博文后，有一个一直关注我的人问我在我心中七中和秋实哪个更重要，我思考了很久，都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都是很重要的吧？可真要说哪个更重要，我更愿意回答七中。因为我在七中遇到了江老师，遇到了花花，遇到了那么多愿意真心待我的同学，但是我在秋实，不过只是拥有了田奕翔而已。如果让田奕翔知道这些，他肯定会生气，但现实的确是这样，那个他用心守护的女朋友，心里专属于他的位置却只有那么一点。
所以，这两个选项，我到底该怎么选择呢？回去吗？还是继续留在秋实？我多希望，这是一道数学题，有许多种解法，最后得到的是同一个答案……
“这也是看人的，有些医生态度倒挺好的。”爷爷接话。
奶奶继续絮絮叨叨，“来住个院还得看她们脸色，这病区里哪个护士态度好喔？医生倒是还好，来查房都笑着，那些护士，除了护士长好点，还有几个穿粉红衣服的会微笑，其他人差不多都阴着脸，我们病人哪还有什么好心情……”
“好了好了，你也别抱怨了，睡觉吧。”爷爷躺下来，又对我说道，“小姑娘，快睡吧，都这么晚了。”
江老师搂着我肩膀把我带到床边，我脱了鞋子躺在床上，他给我盖好被子，却不去椅子上躺下，反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凑在我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浓浓的鼻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有些想哭。
江老师够到手机看了眼时间，“两点多了呢，你一直就没睡着？”
我哭丧着脸，冲他点头。
“想什么呢？跟我说说？”
“没想什么……”
“你这几天可睡得一点都不好，你看你身体都在抗议了。”
“我睡不着……”我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眼泪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难过，我抬起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刚拿到手里就被江老师拿下来放在一边，手也被他塞进被子里，“睡觉了，别看手机了。来，你闭上眼睛，我守着你睡。”
“老……”
“嘘——”江老师把食指放在嘴边，打断了我的话，“别说话了，快睡觉。”
我看着他，问，“那你怎么办？”
“我等你睡了我就去睡。听话，把眼睛闭上。”江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被子盖平整，然后抬起手轻轻地一下下拍在我胳膊上。
我不再说什么，闭上了眼睛，尽管一丝睡意都没有，也还是强迫自己睡觉，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平稳一些，因为我知道江老师牺牲了自己的睡眠在哄我入睡，我不能让他也得不到休息。
我躺在床上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睁开眼睛，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要睁眼这件事上了，就在我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球在眼皮底下乱转的时候，听到江老师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睁开眼睛看着江老师，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要不我给你讲道数学题吧？你保准能睡着。”江老师半开玩笑。
“不，不用了……你没有我们数学老师那么催眠。”
江老师眼里泛起好奇，“你们数学老师怎么催眠了？”
“我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安眠药，因为她一进班我们就开始睡觉……”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江老师轻轻笑了两声，“你们都是怎么想出来的？上次我们班那群孩子给我取外号叫江油条的时候，我是真的对你们挺无语的……”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江老师，不再说什么。
江老师把手伸进被子里面捏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继续轻轻拍着我，“不说了，你该睡了，等下护士五点多就该来抽血了。”
“你去睡吧，我睡不着……”
“快睡，你再不好好休息整个人都虚下来了。”
“那就虚下来好了……”
江老师抬起手一个爆栗砸在我头上，“等下妈妈从ICU出来了，你还在这住院！”许是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又降下声音，“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妈妈出事你外公就够担心的了，现在还要为你分出一半的心来。外公外婆可都是老人了，不能让他们这么操心了，你说是不是？”
“嗯……”
“所以你现在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知不知道？”
“唔……”我缩在被子里点头。
“所以现在你该睡觉了，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一清，什么都别去想，静下心来睡觉。”
“那……”我反手抓住他捏着我的手，然后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低声说，“晚安……”
“晚安。”江老师的手还是轻轻地拍在我手臂上。
昏暗中我看不清江老师的脸，我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看，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我想跟他说不用管我让他去睡觉，可我的做法却和想法背道而驰，我紧紧地捏住他的手指，渴望从他温热的手里得到一些可怜的安全感。
我自然还是没能睡着，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失眠的夜晚，今天却有些对不起那个陪着我失眠的人。
爷爷的鼾声又起，我烦躁地踢了踢被子，又突然意识到会打扰到江老师，僵着身子躺了片刻，没听到什么江老师的动静，就轻轻翻身面向他，却看到他垂着头昏昏欲睡。
一瞬间心里泛起的，是很多无法言说的情绪。记得我那次自杀后妈妈陪我睡觉的时候，她也只是轻轻拍我几下，睡着之后就翻过身去不再管我，现在江老师竟就这么坐着，手里还捏着我的手。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摇着他的手臂把他叫醒，问他，老师，我跟您明明没有了什么关系，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理智又回到我身体之后，我脑子里莫名跳出来妈妈出事那天在回家路上和江老师说话的场景。那次我和他话不投机，他最后无奈地说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去，虽然我当时回答得直接说不需要考虑，但这个问题，这几天来我一个人想了无数次。到底要不要回去呢？曾经难过了许多个日夜后悔离开的那个自己，是渴望回去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是想要伸手去抓住江老师伸过来的橄榄枝的；可习惯了十二班生活习惯了田奕翔陪伴在身边的那个自己，却一点都不希望回去，因为七中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想离开田奕翔独自一个人面对一个新的生活，尽管她知道江老师一定会帮助自己，可她并不愿意和已经住进心里的田奕翔分开。
我觉得，用“矛盾”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我，再合适不过。我一方面想重新抓住江老师的手，另一方面却又不愿意放开田奕翔的手；我想重返那个曾经被我视作我的全部的班级，却又不想离开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我包容和温馨的班级。起初的时候，我离开七中是快意的，起码不用忍受那沉闷的环境，和田奕翔熟络起来之后，我也有一段时间不去怀念曾经在七中的日子，但是在日子渐渐平稳下来之后，想回去的想法经常出现在我脑子里，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强烈。
自从离开七中，我开始把我对江老师的怀念写上微博，这些事除了几个关注我的网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过，连田奕翔我都不曾把原原本本都告诉过他。我还记得，在几个月前，在我写下一篇乱七八糟的博文后，有一个一直关注我的人问我在我心中七中和秋实哪个更重要，我思考了很久，都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都是很重要的吧？可真要说哪个更重要，我更愿意回答七中。因为我在七中遇到了江老师，遇到了花花，遇到了那么多愿意真心待我的同学，但是我在秋实，不过只是拥有了田奕翔而已。如果让田奕翔知道这些，他肯定会生气，但现实的确是这样，那个他用心守护的女朋友，心里专属于他的位置却只有那么一点。
所以，这两个选项，我到底该怎么选择呢？回去吗？还是继续留在秋实？我多希望，这是一道数学题，有许多种解法，最后得到的是同一个答案……
『特别编』熙熙和江粑粑的小日常
文：南絮
我在英语老师那里苦逼地订正作业的时候，总感觉对面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我发誓我要是知道这样子，我就体育课的时候过来了，因为我记得我们班体育课的时候，五班是江老师的数学课。而且这什么情况，明明是大课间啊，怎么办公室就我一个学生？这不是让我更显眼了吗？
英语老师看我伏着身子半天依旧没能写出单词来，笑道，“带书了吗？翻书看看。”
我撇了撇嘴，“没呢……”
英语老师也不恼，把自己的英语书递到我面前，还是笑着说，“是不是又没背单词啊？”
我一下子就红了脸，心想，这个“又”字可不能被江老师听到啊，不对，这整句话都不能被他听到，不然……老师，您是不是不知道我因为没背书挨了多少打啊，您怎么还能笑着把我往火坑里推……
想着想着我就出了神，把书翻到了单词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单词。
英语老师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还发呆呢？”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江老师，等我反应过来我这个动作有多傻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于是我更加的紧张，赶紧低下头去，找到单词写在练习册上，手好像还有点发抖。
英语老师还是很和善地笑，“对啦，这单词以后可别错了。等下把昨天布置的单词去背了啊，下午英语课要听写的。”
“哦……谢谢老师。”我说完，把英语老师的书合起来放在桌角，抱着作业本想跑。
“王梓熙，过来。”还没转过身，我就被江老师叫住。
我顿在办公室中央，脸上的表情用文字翻译过来，应该是“我怎么就这么不幸”。
江老师冲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只好僵硬着身子，走到江老师桌前。
“站过来。”江老师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
我往前挪了一步，心里默默祈祷他别打我。
好在江老师的神情也没有很严肃，他看着我，问道，“你昨天又没背单词？”他在“又”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昨天作业好多……”我答非所问。
“几点睡的？”我好像读出了一点关心的意思。
我咂了咂嘴，“好像是一点多……”
“行了，你等下把单词背了啊，听写要是错了，你自觉来找我！”
“哦……”我答得不情不愿，干什么嘛，也不想想这么多老师布置这么多作业，写都写不完，还背，谁还有精力背啊……
江老师又说，“回去吧，去班级说一声，下午第一节课考试，让他们到时候排好桌子。”
“我又不是你课代表！凭什么让我去说……”本来很有底气的我，在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江老师哭笑不得，“那行，你把课代表叫过来。”
他简直就是在抓我小辫子，明明知道我和他课代表就是一对死对头，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我连理都不想理她，他居然还让我去叫她。
我噘着嘴看着他，满脸不乐意。
“好了，你啊，”江老师现在真的伸过手来揪了一下我的辫子，“让你去说一声还累着你了啊？”
“那我去说完之后就不参加考试好不好？”我想得寸进尺说的就是现在的我，可是我真的不想考试啊，为什么初三整天就是考试啊。
江老师脸上的笑容更深，“你说好不好？”
我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以说好吗？”
“我给你一棍子！给你根杆你还真敢爬啊？就不怕手一滑摔下来？”江老师说着，还拉了一下我的辫子，我被他拉得扬了扬头，脸上跟烧着了一样，我想我的头发一定被他弄乱了。
“我就是不想考试嘛……一次，就这一次，行不行嘛，老师……老师你最好了，你会答应的对不对……”我都觉得现在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江老师眯起眼睛来看我，“我好像的确没法拒绝你啊……”
我眼睛肯定突然亮了一下，“也就是说你答应啦？”
“我答应了？我啥时候说答应了？我是这段时候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都不怕我了啊？”
我说，“我本来就不怕你……”
“本来就不怕我啊？那我现在就让你怕我，你等我拿尺子的啊。”
我的骨气就在听到“尺子”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身体还打了个哆嗦，简直丢脸啊。
江老师却并不找尺子，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胳膊，“行了啊，不就一次考试吗？你怎么现在对考试怎么抵触了啊？”
“因为我总是考不好……”其实我还想说下半句，因为我总是让你失望。
江老师又是一下拍在我手臂上，“怕考不好我打你？”
太神奇了，他怎么就这么神奇，怎么连我在怕什么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想我脸上的温度是退不下来了，缩着脖子点了两下头。
“我什么时候因为成绩打过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江老师一脸的无辜。
“你上次就……”我想我还不够造化，“打”这个字反正我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考那次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那次为什么打你？”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居然不是因为成绩？
江老师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无奈，“你记不记得月考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呃……”我怎么了我？我好像就是在考物理的时候睡着了而已啊，顺便数学因为粗心错了两道本来不应该错的题而已啊，干什么这么久了都揪着我不放。
江老师微微偏头，“记起来了？”
“昂……”好尴尬，我甚至觉得空气里都写满了尴尬。
“我跟你说啊，我以后都不会因为成绩打你，但是如果有其他因素影响了你的成绩，我绝对不会客气。记住了？”
“哦……”我好像除了发出这种无意义的音节，就说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来，怂死我算了。
江老师冲我笑了笑，“回班去吧，也快上课了。跟班上说一声考试，然后中午的时候你给我把单词都背了，要是下午我再看到小李老师抓你来订正，你就过来挨打。”
我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停下来不说这么让人难堪的话。但江老师却还是把话都说完了。我拿起作业本遮住半张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好丢人啊，丢死人了，办公室里每个老师都在啊，老师你要不要把话说这么直白啊。我觉得在认识江老师之后，脸这个东西就已经不属于我了。
江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道，“你干什么？”
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好丢脸啊……”
江老师就笑了，笑得极其欠揍，“知道丢脸就把事情都做做好，做不好还有更丢脸的呢！”
正好上课铃声响起，我赶紧跑了，我觉得办公室这个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可是这世间的事情啊，总不遂人愿，下午的大课间，我又被英语老师叫去了。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当时小李老师在讲台上照着听写本一本本叫名字过去订正，几乎叫了大半个班，我很不幸的名列其中。
不幸之后还有不幸，我进去的时候，正好和江老师四目相对。
但稍微有点幸运的是，这时候办公室里学生多，我就不信江老师会注意到我什么时候溜走。
我接过小李老师递过来的听写本，刚想翻开来看，几个男生挤过来，很成功的把我挤到了江老师桌边。天要亡我啊，我这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江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手过来摊开在我面前。
我愣愣看着他，没明白过来他冲我伸手的意思，心里还想，真像我等下要挨打的模样啊。
江老师等了我一会儿，说道，“本子给我。”
我就把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听写本放到他手上了。
他翻开来，看了一眼，接着抬起手就拧住了我耳朵，把我拉到他身边，手点在我的本子上，示意我看。
本子上的分数打的是96，第二行的地方，有一个单词上被小李老师画了个大大的圈，然后边上一个大问号。那个单词的意思是“帽子”，而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cap”写成了“map”。
我觉得我耳朵就快要被江老师扯掉了，歪着身子一个劲往他身边靠。
江老师却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还道，“map是帽子！？”
“老师你英语不错啊……”死到临头我居然还有闲情开玩笑，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
江老师的手拧着我耳朵又转了个圈儿，力气还越来越大，疼得我都有些想哭。
“笔误啊，老师，老师，笔误……”我疼得脑子有点不正常，说话都不经思考了，“我又不是用耳朵写的，你揪我耳朵干什么……”
江老师一脸好笑地松开手，“那照你这意思，你这用手写出来的，我该打你手，是不是？”
“……”我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了，简直说多错多，就揉着耳朵撇嘴看他。
“来，伸手来。”江老师说着就侧过身，好像是要去拿放在他桌边的圆规。
我一脸惊恐地摇头，“不不不不不……”
“订正好！去给小李老师看过！”江老师并不拿圆规，只是把本子放到我面前，点着我错的地方虎着脸看我。
“我耳朵疼。”我的意思是，我还需要揉一揉，等我揉好了再订正。
可江老师好像并不懂我的意思，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用耳朵写字？！”
“呃……”我还能说什么……
“可快点的吧，等下就上课了。”
我拿起本子想去别的地方写，这地方太危险。
结果江老师这时候却非常懂我的心思，说道，“跑哪去？就在这写！”
我只好拿起笔，往本子的空处写了十遍的单词和中文意思，然后哀怨地看了江老师一眼，走到小李老师桌边把订正给她看。
小李老师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在我的订正上打了个勾，然后把本子还给我，“以后可别错了啊。”
“小李老师啊，以后王梓熙再错这种简单的，你就让她来找我！”江老师总是出现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顺便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吓。我谢谢他，特别谢谢他。
小李老师看了看我，又对江老师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别人的订正。
我走到门口，看到摆热水壶的桌上有几个快用完的粉笔头，拿起来一个直接扔到江老师的桌上，看到他吓到了的样子，心满意足地撒腿就跑。
文：南絮
我在英语老师那里苦逼地订正作业的时候，总感觉对面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我发誓我要是知道这样子，我就体育课的时候过来了，因为我记得我们班体育课的时候，五班是江老师的数学课。而且这什么情况，明明是大课间啊，怎么办公室就我一个学生？这不是让我更显眼了吗？
英语老师看我伏着身子半天依旧没能写出单词来，笑道，“带书了吗？翻书看看。”
我撇了撇嘴，“没呢……”
英语老师也不恼，把自己的英语书递到我面前，还是笑着说，“是不是又没背单词啊？”
我一下子就红了脸，心想，这个“又”字可不能被江老师听到啊，不对，这整句话都不能被他听到，不然……老师，您是不是不知道我因为没背书挨了多少打啊，您怎么还能笑着把我往火坑里推……
想着想着我就出了神，把书翻到了单词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单词。
英语老师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还发呆呢？”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江老师，等我反应过来我这个动作有多傻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于是我更加的紧张，赶紧低下头去，找到单词写在练习册上，手好像还有点发抖。
英语老师还是很和善地笑，“对啦，这单词以后可别错了。等下把昨天布置的单词去背了啊，下午英语课要听写的。”
“哦……谢谢老师。”我说完，把英语老师的书合起来放在桌角，抱着作业本想跑。
“王梓熙，过来。”还没转过身，我就被江老师叫住。
我顿在办公室中央，脸上的表情用文字翻译过来，应该是“我怎么就这么不幸”。
江老师冲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只好僵硬着身子，走到江老师桌前。
“站过来。”江老师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
我往前挪了一步，心里默默祈祷他别打我。
好在江老师的神情也没有很严肃，他看着我，问道，“你昨天又没背单词？”他在“又”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昨天作业好多……”我答非所问。
“几点睡的？”我好像读出了一点关心的意思。
我咂了咂嘴，“好像是一点多……”
“行了，你等下把单词背了啊，听写要是错了，你自觉来找我！”
“哦……”我答得不情不愿，干什么嘛，也不想想这么多老师布置这么多作业，写都写不完，还背，谁还有精力背啊……
江老师又说，“回去吧，去班级说一声，下午第一节课考试，让他们到时候排好桌子。”
“我又不是你课代表！凭什么让我去说……”本来很有底气的我，在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江老师哭笑不得，“那行，你把课代表叫过来。”
他简直就是在抓我小辫子，明明知道我和他课代表就是一对死对头，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我连理都不想理她，他居然还让我去叫她。
我噘着嘴看着他，满脸不乐意。
“好了，你啊，”江老师现在真的伸过手来揪了一下我的辫子，“让你去说一声还累着你了啊？”
“那我去说完之后就不参加考试好不好？”我想得寸进尺说的就是现在的我，可是我真的不想考试啊，为什么初三整天就是考试啊。
江老师脸上的笑容更深，“你说好不好？”
我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以说好吗？”
“我给你一棍子！给你根杆你还真敢爬啊？就不怕手一滑摔下来？”江老师说着，还拉了一下我的辫子，我被他拉得扬了扬头，脸上跟烧着了一样，我想我的头发一定被他弄乱了。
“我就是不想考试嘛……一次，就这一次，行不行嘛，老师……老师你最好了，你会答应的对不对……”我都觉得现在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江老师眯起眼睛来看我，“我好像的确没法拒绝你啊……”
我眼睛肯定突然亮了一下，“也就是说你答应啦？”
“我答应了？我啥时候说答应了？我是这段时候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都不怕我了啊？”
我说，“我本来就不怕你……”
“本来就不怕我啊？那我现在就让你怕我，你等我拿尺子的啊。”
我的骨气就在听到“尺子”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身体还打了个哆嗦，简直丢脸啊。
江老师却并不找尺子，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胳膊，“行了啊，不就一次考试吗？你怎么现在对考试怎么抵触了啊？”
“因为我总是考不好……”其实我还想说下半句，因为我总是让你失望。
江老师又是一下拍在我手臂上，“怕考不好我打你？”
太神奇了，他怎么就这么神奇，怎么连我在怕什么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想我脸上的温度是退不下来了，缩着脖子点了两下头。
“我什么时候因为成绩打过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江老师一脸的无辜。
“你上次就……”我想我还不够造化，“打”这个字反正我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考那次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那次为什么打你？”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居然不是因为成绩？
江老师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无奈，“你记不记得月考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呃……”我怎么了我？我好像就是在考物理的时候睡着了而已啊，顺便数学因为粗心错了两道本来不应该错的题而已啊，干什么这么久了都揪着我不放。
江老师微微偏头，“记起来了？”
“昂……”好尴尬，我甚至觉得空气里都写满了尴尬。
“我跟你说啊，我以后都不会因为成绩打你，但是如果有其他因素影响了你的成绩，我绝对不会客气。记住了？”
“哦……”我好像除了发出这种无意义的音节，就说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来，怂死我算了。
江老师冲我笑了笑，“回班去吧，也快上课了。跟班上说一声考试，然后中午的时候你给我把单词都背了，要是下午我再看到小李老师抓你来订正，你就过来挨打。”
我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停下来不说这么让人难堪的话。但江老师却还是把话都说完了。我拿起作业本遮住半张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好丢人啊，丢死人了，办公室里每个老师都在啊，老师你要不要把话说这么直白啊。我觉得在认识江老师之后，脸这个东西就已经不属于我了。
江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道，“你干什么？”
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好丢脸啊……”
江老师就笑了，笑得极其欠揍，“知道丢脸就把事情都做做好，做不好还有更丢脸的呢！”
正好上课铃声响起，我赶紧跑了，我觉得办公室这个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可是这世间的事情啊，总不遂人愿，下午的大课间，我又被英语老师叫去了。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当时小李老师在讲台上照着听写本一本本叫名字过去订正，几乎叫了大半个班，我很不幸的名列其中。
不幸之后还有不幸，我进去的时候，正好和江老师四目相对。
但稍微有点幸运的是，这时候办公室里学生多，我就不信江老师会注意到我什么时候溜走。
我接过小李老师递过来的听写本，刚想翻开来看，几个男生挤过来，很成功的把我挤到了江老师桌边。天要亡我啊，我这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江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手过来摊开在我面前。
我愣愣看着他，没明白过来他冲我伸手的意思，心里还想，真像我等下要挨打的模样啊。
江老师等了我一会儿，说道，“本子给我。”
我就把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听写本放到他手上了。
他翻开来，看了一眼，接着抬起手就拧住了我耳朵，把我拉到他身边，手点在我的本子上，示意我看。
本子上的分数打的是96，第二行的地方，有一个单词上被小李老师画了个大大的圈，然后边上一个大问号。那个单词的意思是“帽子”，而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cap”写成了“map”。
我觉得我耳朵就快要被江老师扯掉了，歪着身子一个劲往他身边靠。
江老师却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还道，“map是帽子！？”
“老师你英语不错啊……”死到临头我居然还有闲情开玩笑，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
江老师的手拧着我耳朵又转了个圈儿，力气还越来越大，疼得我都有些想哭。
“笔误啊，老师，老师，笔误……”我疼得脑子有点不正常，说话都不经思考了，“我又不是用耳朵写的，你揪我耳朵干什么……”
江老师一脸好笑地松开手，“那照你这意思，你这用手写出来的，我该打你手，是不是？”
“……”我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了，简直说多错多，就揉着耳朵撇嘴看他。
“来，伸手来。”江老师说着就侧过身，好像是要去拿放在他桌边的圆规。
我一脸惊恐地摇头，“不不不不不……”
“订正好！去给小李老师看过！”江老师并不拿圆规，只是把本子放到我面前，点着我错的地方虎着脸看我。
“我耳朵疼。”我的意思是，我还需要揉一揉，等我揉好了再订正。
可江老师好像并不懂我的意思，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用耳朵写字？！”
“呃……”我还能说什么……
“可快点的吧，等下就上课了。”
我拿起本子想去别的地方写，这地方太危险。
结果江老师这时候却非常懂我的心思，说道，“跑哪去？就在这写！”
我只好拿起笔，往本子的空处写了十遍的单词和中文意思，然后哀怨地看了江老师一眼，走到小李老师桌边把订正给她看。
小李老师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在我的订正上打了个勾，然后把本子还给我，“以后可别错了啊。”
“小李老师啊，以后王梓熙再错这种简单的，你就让她来找我！”江老师总是出现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顺便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吓。我谢谢他，特别谢谢他。
小李老师看了看我，又对江老师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别人的订正。
我走到门口，看到摆热水壶的桌上有几个快用完的粉笔头，拿起来一个直接扔到江老师的桌上，看到他吓到了的样子，心满意足地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