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不结果的花，依然灿烂（M\/F，师生）
『叁拾叁』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对你的温柔，依旧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文：南絮
折腾了一夜，我到底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最后是在护士打开床头灯的时候惊醒过来。
我没有睡得很沉，在护士走进来拉开帘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一直坐在我床边的江老师也醒过来，直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护士。
护士阴沉着脸，“抽个血。”
说完就放下了我床边的护栏，又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我床上，要我伸手。
她拿起橡胶管绑在我手臂上，问道，“叫什么？”
“王梓熙。”看我沉默，江老师替我回答。
护士发出一声“嗯”，用手按在我手臂上，来来回回按了按了好一会儿，拿起碘伏棉棒在我皮肤上擦了擦，接着又按了几下，才犹疑着拿起针扎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紧张的缘故，这一针特别疼，疼得我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看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针管里有血。
护士按了按针上面一点的地方，接着她把针拔出来一点，再推进去，又挑来挑去，像是没扎进静脉，就是没有血出来。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摆弄了半天，完全不顾我被她弄疼。最后她终于放弃，不满地“啧”了一声，拔针出来，解开压脉带，把一个棉花球按在我针口上，“换只手。”
江老师立马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给我按着棉花。
我极不情愿地把另一只手伸给护士，撇嘴看着她又是一阵按。这次她好像很有把握，拿棉棒涂过皮肤消毒之后，直接撕开包装拿起另一枚针，利落地扎进来。可惜，还是没能见血。在护士又把针挑来挑去的时候，我扁着嘴看向江老师，莫名就有想哭的感觉。江老师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蛋，鼓励道，“很快就好了，啊，忍忍。”
索性这回老天稍微给了我一点面子，在护士抽出来插进去几次之后，终于扎进了静脉。护士和我一样，松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真空采血管连上针管，看着血一点一点流进去。
把第十一管血放下之后，护士给我拔了针，又拿了个棉花让我按着，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连她刚才打开的电灯都没关。
江老师又走回凳子边坐下，问我，“疼不疼？”
“好疼……”我感觉自己两只手都被她扎出了淤青。
“你血管太细了，不好找……”江老师把手里的棉花扔进垃圾桶里，挑眉问道，“是这次扎针疼还是昨天我掐你疼呀？”
“……”什么鬼问题……
“这次疼是不是？”江老师诚心逗我。
我突然有些懒得搭理他，“你试试就知道了……”
江老师笑着拍了拍我脑袋，把刚才护士翻起的被子给我盖好，“再睡会？”
“嗯……”我偏过头去，轻轻闭上眼睛。
我本来没想再睡，可能是实在累了吧，竟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七点多的样子，江老师和阿姨站在窗口说话，爷爷正坐床上呲溜呲溜地吃面条。
我坐起来，或许是贫血的缘故，有些头晕。
阿姨立马转过头看向我，“梓熙，醒啦？”
“啊……阿姨……”我挠了挠头发，有些不自在。
“快起来了，去洗个脸。”阿姨走过来，扶着我下床，又和我一起走进卫生间，给我挤了牙膏放了杯热水，确定了我可以自己来，才带上门出去。
在我刷完牙放热水投下毛巾打算洗脸的时候，我在水声中隐隐约约听到阿姨在问江老师昨天晚上我睡得好不好，江老师说不怎么好，孩子心里有事睡不着，然后两个人一起叹了口气，没再听到别的什么声音。
洗漱完出去，阿姨正在给我整理床铺，她把床单拉直，把被子叠了两折铺在床上，掀起一个角来，留出坐的空位，又抖了抖枕头，摆在床头。我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眼眶发热。阿姨忙碌的样子让我想起妈妈，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曾经操持家务的样子，也是和阿姨一样的吧……
“梓熙？”许是注意到我的异样，江老师走过来叫我，他搂着我的肩膀，低下头看我，问道，“怎么了？”
我轻轻摇头，“没……没事……”
“你洗脸了吗？”江老师突然问。
我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怎么眼睛还这么脏呀？”我仿佛看到了江老师的笑意，但是我还是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江老师搂着我转了个身，把我带进了卫生间。正当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无措之际，他从墙上的杆子上取下还湿漉漉的毛巾，又打开水龙头，等水积了小半水池之后，捞起毛巾绞干水，然后把毛巾摊开在手心上，转身给我擦脸。
我就那么愣愣地一动不动站着，直到温热的毛巾覆在自己脸上，我还是没有回过魂来。这是……给我洗脸吗？我僵直了身子，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心脏卖力地跳着，许是这几天都没吃药的缘故，胸口闷兮兮的很是难受。
江老师应该是没注意到我的紧张，仔细地用毛巾把我的脸都擦干净，然后把毛巾扔进水里，扶着我的肩膀像是在欣赏一样看着我，还点了点头，说，“这才像点样子嘛，刚才那样子让别人看见准会笑呢……”
我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头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又看向江老师，轻声说，“谢谢……”
江老师正转身把毛巾绞干，似乎在水声滴答中没有听到我的话，并没有回应我。
我犹豫了一下，上前抱住了他。
江老师应该是惊了一下，转身抱住我，湿漉漉的手搭在我手臂上，语气焦急，“怎么了？”
“谢谢……”我没想哭，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
江老师抱紧我，“傻孩子……”
查房前，护士进来发费用清单，一同来了好几个护士，一个像是护士长的人看到我床头昨天护士来换上的“明日检查，请您于今晚20:00后禁食”的标示，说道，“20床要做B超是吧？那你们先下去排队去吧，等下挂上盐水就麻烦了，先下去，能快点。”
江老师站起身，问道，“不用等查完房吗？”
“不用，你现在检查结果都没出来，医生来也没什么花头。”
于是我把护士刚递给我还没看的清单放在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和江老师一起出了病房。
一路无言，尽管江老师始终没有说什么，可我还是觉得尴尬，被他牵住的手像是僵住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我们到四楼B超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病人在等着了。我把手伸给服务台的人，她看了看我腕带上的住院号，输入到电脑里，然后就把一张排号单递给我，又对着下一个病人做同样的程序。
检查室门口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我和江老师靠着墙站着等到叫号叫过了21号，我站得有些累，又觉得蹲着不太雅观，只能硬撑着，试图通过玩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收效甚微，脚跟还是酸痛得难受。
“梓熙，”江老师突然叫我，伸手指了指角落里摆着的几张没有放床垫的病床，“去那坐会？”
我顺着他的手势看了一眼，本来想说去那里坐着不太好吧，可自己实在是站不住了，我不想跟自己身体抗争，就由着他牵起我的手走过去。
坐下之后，我继续编辑刚才写到一半的微博。江老师站在我面前，抬头一直看着显示屏上的叫号信息，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南絮
折腾了一夜，我到底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最后是在护士打开床头灯的时候惊醒过来。
我没有睡得很沉，在护士走进来拉开帘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一直坐在我床边的江老师也醒过来，直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护士。
护士阴沉着脸，“抽个血。”
说完就放下了我床边的护栏，又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我床上，要我伸手。
她拿起橡胶管绑在我手臂上，问道，“叫什么？”
“王梓熙。”看我沉默，江老师替我回答。
护士发出一声“嗯”，用手按在我手臂上，来来回回按了按了好一会儿，拿起碘伏棉棒在我皮肤上擦了擦，接着又按了几下，才犹疑着拿起针扎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紧张的缘故，这一针特别疼，疼得我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看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针管里有血。
护士按了按针上面一点的地方，接着她把针拔出来一点，再推进去，又挑来挑去，像是没扎进静脉，就是没有血出来。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摆弄了半天，完全不顾我被她弄疼。最后她终于放弃，不满地“啧”了一声，拔针出来，解开压脉带，把一个棉花球按在我针口上，“换只手。”
江老师立马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给我按着棉花。
我极不情愿地把另一只手伸给护士，撇嘴看着她又是一阵按。这次她好像很有把握，拿棉棒涂过皮肤消毒之后，直接撕开包装拿起另一枚针，利落地扎进来。可惜，还是没能见血。在护士又把针挑来挑去的时候，我扁着嘴看向江老师，莫名就有想哭的感觉。江老师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蛋，鼓励道，“很快就好了，啊，忍忍。”
索性这回老天稍微给了我一点面子，在护士抽出来插进去几次之后，终于扎进了静脉。护士和我一样，松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真空采血管连上针管，看着血一点一点流进去。
把第十一管血放下之后，护士给我拔了针，又拿了个棉花让我按着，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连她刚才打开的电灯都没关。
江老师又走回凳子边坐下，问我，“疼不疼？”
“好疼……”我感觉自己两只手都被她扎出了淤青。
“你血管太细了，不好找……”江老师把手里的棉花扔进垃圾桶里，挑眉问道，“是这次扎针疼还是昨天我掐你疼呀？”
“……”什么鬼问题……
“这次疼是不是？”江老师诚心逗我。
我突然有些懒得搭理他，“你试试就知道了……”
江老师笑着拍了拍我脑袋，把刚才护士翻起的被子给我盖好，“再睡会？”
“嗯……”我偏过头去，轻轻闭上眼睛。
我本来没想再睡，可能是实在累了吧，竟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七点多的样子，江老师和阿姨站在窗口说话，爷爷正坐床上呲溜呲溜地吃面条。
我坐起来，或许是贫血的缘故，有些头晕。
阿姨立马转过头看向我，“梓熙，醒啦？”
“啊……阿姨……”我挠了挠头发，有些不自在。
“快起来了，去洗个脸。”阿姨走过来，扶着我下床，又和我一起走进卫生间，给我挤了牙膏放了杯热水，确定了我可以自己来，才带上门出去。
在我刷完牙放热水投下毛巾打算洗脸的时候，我在水声中隐隐约约听到阿姨在问江老师昨天晚上我睡得好不好，江老师说不怎么好，孩子心里有事睡不着，然后两个人一起叹了口气，没再听到别的什么声音。
洗漱完出去，阿姨正在给我整理床铺，她把床单拉直，把被子叠了两折铺在床上，掀起一个角来，留出坐的空位，又抖了抖枕头，摆在床头。我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眼眶发热。阿姨忙碌的样子让我想起妈妈，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曾经操持家务的样子，也是和阿姨一样的吧……
“梓熙？”许是注意到我的异样，江老师走过来叫我，他搂着我的肩膀，低下头看我，问道，“怎么了？”
我轻轻摇头，“没……没事……”
“你洗脸了吗？”江老师突然问。
我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怎么眼睛还这么脏呀？”我仿佛看到了江老师的笑意，但是我还是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江老师搂着我转了个身，把我带进了卫生间。正当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无措之际，他从墙上的杆子上取下还湿漉漉的毛巾，又打开水龙头，等水积了小半水池之后，捞起毛巾绞干水，然后把毛巾摊开在手心上，转身给我擦脸。
我就那么愣愣地一动不动站着，直到温热的毛巾覆在自己脸上，我还是没有回过魂来。这是……给我洗脸吗？我僵直了身子，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心脏卖力地跳着，许是这几天都没吃药的缘故，胸口闷兮兮的很是难受。
江老师应该是没注意到我的紧张，仔细地用毛巾把我的脸都擦干净，然后把毛巾扔进水里，扶着我的肩膀像是在欣赏一样看着我，还点了点头，说，“这才像点样子嘛，刚才那样子让别人看见准会笑呢……”
我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头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又看向江老师，轻声说，“谢谢……”
江老师正转身把毛巾绞干，似乎在水声滴答中没有听到我的话，并没有回应我。
我犹豫了一下，上前抱住了他。
江老师应该是惊了一下，转身抱住我，湿漉漉的手搭在我手臂上，语气焦急，“怎么了？”
“谢谢……”我没想哭，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
江老师抱紧我，“傻孩子……”
查房前，护士进来发费用清单，一同来了好几个护士，一个像是护士长的人看到我床头昨天护士来换上的“明日检查，请您于今晚20:00后禁食”的标示，说道，“20床要做B超是吧？那你们先下去排队去吧，等下挂上盐水就麻烦了，先下去，能快点。”
江老师站起身，问道，“不用等查完房吗？”
“不用，你现在检查结果都没出来，医生来也没什么花头。”
于是我把护士刚递给我还没看的清单放在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和江老师一起出了病房。
一路无言，尽管江老师始终没有说什么，可我还是觉得尴尬，被他牵住的手像是僵住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我们到四楼B超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病人在等着了。我把手伸给服务台的人，她看了看我腕带上的住院号，输入到电脑里，然后就把一张排号单递给我，又对着下一个病人做同样的程序。
检查室门口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我和江老师靠着墙站着等到叫号叫过了21号，我站得有些累，又觉得蹲着不太雅观，只能硬撑着，试图通过玩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收效甚微，脚跟还是酸痛得难受。
“梓熙，”江老师突然叫我，伸手指了指角落里摆着的几张没有放床垫的病床，“去那坐会？”
我顺着他的手势看了一眼，本来想说去那里坐着不太好吧，可自己实在是站不住了，我不想跟自己身体抗争，就由着他牵起我的手走过去。
坐下之后，我继续编辑刚才写到一半的微博。江老师站在我面前，抬头一直看着显示屏上的叫号信息，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可以说我的生活是天翻地覆。妈妈出了事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而我也生病了，此时坐在B超检查室门口，在等检查的时间里写下这些字。内心并没有很痛苦的感觉，反而此刻的我，有一种奇怪的释然感，是习惯了这日子的鸡飞狗跳了吧？
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一道来自于我老师的单项选择题，自然不是数学题，我和他的关系，现在还不到能一起讨论数学题的地步。他想让我回去，回去那个我曾经逃离的班级。一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一方是我同样放不下的男朋友，我不知道要怎么选。我本来可以直截了当跟他说我不回去，我原本的确以为我是会和他这样说的，可是我发现自己很难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甚至，是根本就说不出口。
过去快五天了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在想如果我回去，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果我不回去，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可是这样实在太累了，我脑子里好像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回去，一个说不回去，尽管所有的决定权都在我手里，我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跟他说我要回去，或者是跟他说我不回去，竟然是一样的困难。
妈妈出事后的这几天，除了巨大的悲伤无时无刻包围着我，却也有温暖出现在我身边，那些温暖都是他给我的。昨天晚上他抱着哭泣的我轻声安慰，凌晨我睡不着的时候会守在我床前拍着我哄我睡觉，今天早上又拿着毛巾给我洗脸，这些连我爸爸都不能给我的温柔，他却做得那么自然。我何德何能，值得他这么待我？
所以我内心是动摇的，尽管我在那天晚上就明确告诉他不需要考虑，我心里却还是有很强烈的渴望，渴望他再跟我说一次，说，熙熙，回来吧。我想，在那个时候，我的顾虑会小很多，可我，却还是不能郑重地告诉他，老师，我跟你回去。
我明明是不想离开田田的，可内心，却早已偏向了老师这边。我以为自己会把他推开，可在他抱住我的时候，却从未动过挣扎的心思，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对他的温柔，依旧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写到这里，我看着屏幕上微微发颤的手指，再也写不下去。脑子里明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诉说。
翻上去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字，我闭上眼睛点了发送，然后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着首页上自己的微博，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抬头，竟看到江老师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和这几天很不一样，我说不上是哪里有变化，但是真真切切的，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出现在我心里，就好像曾经被他罚过听他安慰的时候。
江老师看着我出了神，直到他反应过来，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叫到几号了？”
我一直忙着打字压根没留心叫号，但我却很乐意回答他这个问题，转头看向显示屏，不料正好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视线。
“呃……”我又转过头看江老师。
江老师笑了，抬起手来按在我脑袋上，问，“刚才干什么呢？”
“发微博啊……”
“微博啊？”江老师冲我眨了眨眼睛，在我看来就像是在卖萌，“我能关注你吗？”
“……我能说不可以吗……”
“为什么？”江老师脸上竟出现了一些些委屈，就好像两个孩子玩游戏，一个孩子拒绝了另一个孩子的请求，那个孩子既期待又不甘的表情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为什么，难道告诉他因为我微博都是在怀念你所以你不能看？还是说因为我微博都是负能你肯定不会愿意看的所以就不用关注了？可我觉得好像无论我说什么，都能激起他的好奇心。
“请032号王梓熙到B超二室检查。”正当我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叫号声帮我解了围。
我站起身走进检查室里，江老师也跟着我进来，因为前一个病人还没检查完，医生转头看我一眼说，“你先外面等一下啊。”
那病人很快检查好，外面等候的他的家属赶紧上去扶着下床，问医生检查报告要不要拿，得到医生“不用我们会送过去”的回复之后，搀扶着离开。
我把手机交给江老师，走过去脱了鞋躺在检查床上。
“躺下来一点，哎好，衣服撩起来。”医生一边说一边把黏糊糊的什么东西涂在仪器探头上，然后在我准备好之后抬起手，把探头压在我肚子上。
突然的凉意让我打了一个哆嗦，手上紧紧攥着衣服，身子抖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放松，别这么紧张。”许是看我发抖得厉害，医生在抬起手的时候提醒我。可在她又把探头压下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发抖。
医生也不再管我，继续检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扯了几张纸过来让我擦，看我擦得差不多了，让我侧过身去。
我刚转过身，她就惊呼，“怎么这么大乌青啊？你是撞着哪里了？这么大块乌青……”
我顿时红了脸，没有给她回答。
她把B超探头放在我腰上，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压在那块淤青上，疼得有些厉害。
“这么大一块，疼吗？”医生问。
“还好……”我咬着嘴唇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忍忍啊……”
我闷闷应了一声，手里还是紧紧攥着衣服，身子也还是在发抖。
很快就检查好，医生又递过来几张纸巾，看我擦得差不多了，叫了等在帘子外面的下一个病人。
我出去时，江老师正靠着墙站在门外，遥遥地望着对面的窗户。看我出来，他把我的手机递给我，说，“有新消息。”
我赶紧接过来摁亮屏幕，发现是微博的私信，来自一个叫辞树的人。
我和这个辞树现实里并不认识，我们只在微博上聊过天，很多时候是他——我想他应该是男生——看了我负能的微博后主动戳我来安慰我，或者有时候会问我生活怎么样心情好不好，有好几个夜晚，很晚了他还跟我聊天。他就是那个曾经问过我在我心里七中重要还是秋实重要的人，他还问过很多值得我深思的问题，大多数问题我都回答不出，但却可以思考很久，所以我想我是有些敬佩他的。
我和他认识是在今年三月份，那时候我刚到十二班，情绪很不稳定，开始在微博上记录我的生活，顺便怀念一下七中的人。他在某一天突然关注了我，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发给我一条私信，接着我们聊来聊去，竟渐渐熟络起来。或许可以说，在我的生活里，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听我长篇的抱怨，也不会有人愿意从十点多陪我聊天聊到第二天的三四点钟，甚至我觉得田奕翔都做不到他那样，可能江老师在这一点上也无法跟他相比。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乐意跟他说话，我从没有主动找过他，但在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时我都会很激动，有时候情绪不高，但是和他聊几句，心里的难受会减轻许多。说实在的，我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依赖这个人了，几乎我每发一条微博，他都会找我聊几句，向他倾诉都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有些时候受了委屈，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田奕翔，而是他，想着我要是去发个微博，是不是又能和他说会话。基本上可以说，我在网上发微博，是为了吸引他注意，让他能跟我聊几句，但是自己却从来不敢主动找他诉说，或许是觉得自己会影响到他的生活，又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主动的人。
我点开私聊消息，屏幕上是这样一行字，“你妈妈怎么了？你又怎么了？没事吧？？”
“妈妈车祸，我是生病了……情况勉强说是还好，但是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ICU里出来……我真的挺害怕妈妈没熬过的，毕竟我爸爸也不管我，你说，我妈妈要是走了，我不就一个人了吗……”我向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发送出去后又怔怔看了一会，才收了手机。
我抬起腿想走，却被江老师拉住胳膊，突然之间身子被迫往后仰，险些就摔倒。
江老师也是没料到，赶紧扶住我，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没事吧？”
“啊……”我惊魂未定，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就是看你鞋带没系……”江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给我系鞋带，又抬头抱歉地看着我，“吓着你了……我，我……”
江老师难得的语无伦次，我看着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什么你！”说完自己都觉得惊讶，我竟然将江老师曾经训我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江老师蹲在地上呆呆看着我，我低头想躲避他的目光，却还是下意识看他，于是现在换我语无伦次了，“那个，我……”
江老师站起来笑着在我头上拍了拍，倒是并不计较，“我们现在是回病房还是去吃点饭？”
“回病房吧……”
江老师应了声好，牵起我的手穿过大厅。
我静静跟在他身边，想起刚才的场景，无声地笑了出来。等电梯的时候，我看着数字从12慢慢地一个个变成1，心里难得的平静下来。我拉了拉江老师的手，他低下头来问我怎么了，我却只是冲他笑笑，又把视线落在电梯显示的楼层上。
江老师，其实我是想问你，我这样享受着你待我的好，是不是太过于贪婪了呢？你的温柔，我还能享受多久呢？
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一道来自于我老师的单项选择题，自然不是数学题，我和他的关系，现在还不到能一起讨论数学题的地步。他想让我回去，回去那个我曾经逃离的班级。一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一方是我同样放不下的男朋友，我不知道要怎么选。我本来可以直截了当跟他说我不回去，我原本的确以为我是会和他这样说的，可是我发现自己很难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甚至，是根本就说不出口。
过去快五天了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在想如果我回去，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果我不回去，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可是这样实在太累了，我脑子里好像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回去，一个说不回去，尽管所有的决定权都在我手里，我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跟他说我要回去，或者是跟他说我不回去，竟然是一样的困难。
妈妈出事后的这几天，除了巨大的悲伤无时无刻包围着我，却也有温暖出现在我身边，那些温暖都是他给我的。昨天晚上他抱着哭泣的我轻声安慰，凌晨我睡不着的时候会守在我床前拍着我哄我睡觉，今天早上又拿着毛巾给我洗脸，这些连我爸爸都不能给我的温柔，他却做得那么自然。我何德何能，值得他这么待我？
所以我内心是动摇的，尽管我在那天晚上就明确告诉他不需要考虑，我心里却还是有很强烈的渴望，渴望他再跟我说一次，说，熙熙，回来吧。我想，在那个时候，我的顾虑会小很多，可我，却还是不能郑重地告诉他，老师，我跟你回去。
我明明是不想离开田田的，可内心，却早已偏向了老师这边。我以为自己会把他推开，可在他抱住我的时候，却从未动过挣扎的心思，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对他的温柔，依旧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写到这里，我看着屏幕上微微发颤的手指，再也写不下去。脑子里明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诉说。
翻上去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字，我闭上眼睛点了发送，然后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着首页上自己的微博，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抬头，竟看到江老师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和这几天很不一样，我说不上是哪里有变化，但是真真切切的，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出现在我心里，就好像曾经被他罚过听他安慰的时候。
江老师看着我出了神，直到他反应过来，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叫到几号了？”
我一直忙着打字压根没留心叫号，但我却很乐意回答他这个问题，转头看向显示屏，不料正好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视线。
“呃……”我又转过头看江老师。
江老师笑了，抬起手来按在我脑袋上，问，“刚才干什么呢？”
“发微博啊……”
“微博啊？”江老师冲我眨了眨眼睛，在我看来就像是在卖萌，“我能关注你吗？”
“……我能说不可以吗……”
“为什么？”江老师脸上竟出现了一些些委屈，就好像两个孩子玩游戏，一个孩子拒绝了另一个孩子的请求，那个孩子既期待又不甘的表情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为什么，难道告诉他因为我微博都是在怀念你所以你不能看？还是说因为我微博都是负能你肯定不会愿意看的所以就不用关注了？可我觉得好像无论我说什么，都能激起他的好奇心。
“请032号王梓熙到B超二室检查。”正当我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叫号声帮我解了围。
我站起身走进检查室里，江老师也跟着我进来，因为前一个病人还没检查完，医生转头看我一眼说，“你先外面等一下啊。”
那病人很快检查好，外面等候的他的家属赶紧上去扶着下床，问医生检查报告要不要拿，得到医生“不用我们会送过去”的回复之后，搀扶着离开。
我把手机交给江老师，走过去脱了鞋躺在检查床上。
“躺下来一点，哎好，衣服撩起来。”医生一边说一边把黏糊糊的什么东西涂在仪器探头上，然后在我准备好之后抬起手，把探头压在我肚子上。
突然的凉意让我打了一个哆嗦，手上紧紧攥着衣服，身子抖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放松，别这么紧张。”许是看我发抖得厉害，医生在抬起手的时候提醒我。可在她又把探头压下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发抖。
医生也不再管我，继续检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扯了几张纸过来让我擦，看我擦得差不多了，让我侧过身去。
我刚转过身，她就惊呼，“怎么这么大乌青啊？你是撞着哪里了？这么大块乌青……”
我顿时红了脸，没有给她回答。
她把B超探头放在我腰上，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压在那块淤青上，疼得有些厉害。
“这么大一块，疼吗？”医生问。
“还好……”我咬着嘴唇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忍忍啊……”
我闷闷应了一声，手里还是紧紧攥着衣服，身子也还是在发抖。
很快就检查好，医生又递过来几张纸巾，看我擦得差不多了，叫了等在帘子外面的下一个病人。
我出去时，江老师正靠着墙站在门外，遥遥地望着对面的窗户。看我出来，他把我的手机递给我，说，“有新消息。”
我赶紧接过来摁亮屏幕，发现是微博的私信，来自一个叫辞树的人。
我和这个辞树现实里并不认识，我们只在微博上聊过天，很多时候是他——我想他应该是男生——看了我负能的微博后主动戳我来安慰我，或者有时候会问我生活怎么样心情好不好，有好几个夜晚，很晚了他还跟我聊天。他就是那个曾经问过我在我心里七中重要还是秋实重要的人，他还问过很多值得我深思的问题，大多数问题我都回答不出，但却可以思考很久，所以我想我是有些敬佩他的。
我和他认识是在今年三月份，那时候我刚到十二班，情绪很不稳定，开始在微博上记录我的生活，顺便怀念一下七中的人。他在某一天突然关注了我，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发给我一条私信，接着我们聊来聊去，竟渐渐熟络起来。或许可以说，在我的生活里，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听我长篇的抱怨，也不会有人愿意从十点多陪我聊天聊到第二天的三四点钟，甚至我觉得田奕翔都做不到他那样，可能江老师在这一点上也无法跟他相比。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乐意跟他说话，我从没有主动找过他，但在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时我都会很激动，有时候情绪不高，但是和他聊几句，心里的难受会减轻许多。说实在的，我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依赖这个人了，几乎我每发一条微博，他都会找我聊几句，向他倾诉都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有些时候受了委屈，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田奕翔，而是他，想着我要是去发个微博，是不是又能和他说会话。基本上可以说，我在网上发微博，是为了吸引他注意，让他能跟我聊几句，但是自己却从来不敢主动找他诉说，或许是觉得自己会影响到他的生活，又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主动的人。
我点开私聊消息，屏幕上是这样一行字，“你妈妈怎么了？你又怎么了？没事吧？？”
“妈妈车祸，我是生病了……情况勉强说是还好，但是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ICU里出来……我真的挺害怕妈妈没熬过的，毕竟我爸爸也不管我，你说，我妈妈要是走了，我不就一个人了吗……”我向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发送出去后又怔怔看了一会，才收了手机。
我抬起腿想走，却被江老师拉住胳膊，突然之间身子被迫往后仰，险些就摔倒。
江老师也是没料到，赶紧扶住我，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没事吧？”
“啊……”我惊魂未定，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就是看你鞋带没系……”江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给我系鞋带，又抬头抱歉地看着我，“吓着你了……我，我……”
江老师难得的语无伦次，我看着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什么你！”说完自己都觉得惊讶，我竟然将江老师曾经训我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江老师蹲在地上呆呆看着我，我低头想躲避他的目光，却还是下意识看他，于是现在换我语无伦次了，“那个，我……”
江老师站起来笑着在我头上拍了拍，倒是并不计较，“我们现在是回病房还是去吃点饭？”
“回病房吧……”
江老师应了声好，牵起我的手穿过大厅。
我静静跟在他身边，想起刚才的场景，无声地笑了出来。等电梯的时候，我看着数字从12慢慢地一个个变成1，心里难得的平静下来。我拉了拉江老师的手，他低下头来问我怎么了，我却只是冲他笑笑，又把视线落在电梯显示的楼层上。
江老师，其实我是想问你，我这样享受着你待我的好，是不是太过于贪婪了呢？你的温柔，我还能享受多久呢？
还有，还要更正一个bug
特别编那篇，一开头写了个“五班是江老师的数学课”，应该是六班，因为五班是梓熙他们班。
我……其实都已经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特别编那篇，一开头写了个“五班是江老师的数学课”，应该是六班，因为五班是梓熙他们班。
我……其实都已经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叁拾伍』我现在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 文：南絮一直到五点多，江老师才回来，和阿姨一前一后进的病房。这时候19床爷爷正躺在床上抖着脚哼歌，而我正蹲在柜子前到处找我的充电器。“你干吗呢？”江老师突然站在我身后，还抬腿踢了踢我屁股。我吓了一跳，直接坐在了地上，回头看到是他，想也没想就抬起手打在他腿上，一句脏话就要出口，好不容易才忍住。江老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还不忘逗我，“我有那么吓人吗？”“有！”我挣开他的手，揉着被摔疼的地方，着实不满。“哦，那我给你揉揉补偿一下？”我看他就要伸手过来，赶紧跑到窗口，“才不要！”“行了，汐辰你多大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阿姨适时地阻止了江老师，“洗手吃饭！”阿姨转向我，语气一下子温柔起来，“梓熙，快去洗手，我们吃饭了。”“哎，疏夏，你这样就不对了噢。”江老师突然来了一句让我和阿姨都摸不着头脑的话。江老师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怎么你跟梓熙能好好说话，到我这里就大呼小叫的？”此时他脸上的表情简直跟他女儿瑶瑶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正在我懵逼地看着他的时候，阿姨直接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枣子扔过去，“梓熙几岁你几岁！？”“哎，区别对待如此明显，叫人如何是好啊……”阿姨又是一个枣子扔到他脸上，对我说，“梓熙你别理他，这人今天不太正常，来，我们洗手去。”我没有再去看江老师，低头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手，心里也没有很特别的感觉，只是看着江老师耍宝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吃过饭后，阿姨收拾好桌子，又拎起垃圾出了病房。“诶？哪来的小熊？”看我拿起田奕翔给我的毛绒熊抱在怀里，江老师有些惊讶，好像他刚才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放在床上的熊。我没有回答，因为他很快反应过来，“呀，梓熙，你这个小男朋友很贴心嘛！”说着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就从我手里抢走小熊，窝在怀里抱了抱，“好舒服啊……”那样子，着实像个小孩子。我伸手从他手里把小熊夺回来，抱在怀里冲他翻白眼。现在和江老师待在一起已经没有了不自在，反而有那么一刻，我还特别享受看着江老师在我面前做出幼稚举动时的感觉。“这又是什么？”阿姨进门时，江老师发现了被我随便放在床上正好被被子盖住了的几张试卷。他拿起来翻了翻，“I've run out of money to buy a new bike……诶？这道题有问题啊……”“有什么问题？”阿姨凑过去看。“我已经为买自行车花光了钱，那都有自行车了，还have to walk？”阿姨一脸嫌弃，“这是为买自行车花光了钱吗？”“嗯？”不得不说我有点喜欢江老师懵逼的样子。“你让梓熙看看！”江老师把试卷放到我面前，指了指某道题。我看了一眼，愣愣地想了好久，依然不知道该选哪个选项，要不是江老师刚才有说，我都不知道“run out of”是用完的意思。“这是我已经花光了买自行车的钱，所以才有‘哦太糟糕了，你不得不步行了’的回答。噢，你这个人啊，怎么说你好呢，你以后绝对不要教瑶瑶英语，我怕她被你教得越来越笨。”阿姨说了答案，还不忘损江老师一番。阿姨话音刚落，江老师一脸“是这样啊”的表情，“果然是许多年没学了……”“就是放在你读书的时候，你也是这个样子。”阿姨瞥了江老师一眼，转过头对我说，“梓熙我跟你说啊，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在我们学校可出名。”我本来以为他是因为成绩好才出名，不料阿姨接着说，“他在我们班，理科稳稳的第一，英语稳稳的倒数，每一次考试都这样。”“哪有哦？我还是有那么一次英语考到二十四名的好吗？”“你还好意思提那一次啊？你要不作弊你能考二十多名？后来被班主任满教室追着打的是不是你？”阿姨的话让我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我看着江老师的视线慢慢下滑，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小熊，试图让自己有那么一点温暖，可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江老师注意到我的异常，过来坐在我床边搂过我，这一次我却怎么也不愿意靠到他身上，僵着身子坐着，怔怔看着面前的柜子，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凉。他应该知道我是听到了阿姨说起“作弊”这个词而突然难受，可我想他不会知道，我难过是因为他曾经也做过这样事情，对我这种行为却是那样的态度。“梓熙，”江老师扶着我肩膀强迫我面对着他，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玩闹的愉悦，换上了认真的表情，“许多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什么……”江老师停下来，像是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下去，“今天在这里，我跟你说声对不起。”我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来得实在太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甚至在此之前我都没想过他会跟我说什么。我以为他会怪我，却不料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我一直都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一直以来我们都绝口不提的往事，会在这个时候，因为阿姨无心的一句话被郑重地摆上桌面，将我的懦弱和江老师的冷漠再一次展示在彼此面前。这是一种残酷的感觉，至少我在这一刻，无端被恐惧包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江老师是怎么有勇气提起这件事，最不堪回首的就是往事，何况，是这样一件折磨了我们那么久的事。“我知道，你一直都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其实我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放下这件事。”江老师的手按在我肩膀上，力道不小，我微微皱起眉头，花了好大力气才不让自己避开他的目光。江老师继续说，“这件事，过去也有大半年了，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过什么，今天让我们把话都说开，好吗？”我轻轻点头，眼泪随着动作滴落在小熊身上。阿姨看了我们一会儿，在19床爷爷奶奶奇怪的目光中帮我们拉上帘子，然后走出了病房。江老师还是扶着我的肩膀，“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好不好？”我却没有勇气再和他对视，移开目光，低头盯着被子，看着眼泪一点点洇湿了布料，“我只是不明白……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改变态度……”“我知道我当时的处理方式极其不成熟，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江老师放开手去抽纸巾，“后来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对你不是那样冷漠，你是不是就不会选择离开。我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这样，如果我当时的处理方式是把你抓过来打一顿，然后让这件事风轻云淡地过去，是不是你的负疚感和对我的恨意就不会这么深……”“我宁愿那时候是被你打一顿……”我抬起手想撇开他给我擦眼泪的手，最后却只是揉了揉眼睛。“那个时候，在刚开始接到领导电话的时候，说实话我是不信的，当时我不知道是你，也没想到会是你，以为又是我们班哪个不好好听课的孩子，考试不会了在那里翻书……所以在看到监控的时候，我既震惊又愤怒，但愤怒也只是在那么一瞬，从领导叫来你问情况看到你无措的样子，到最后处分通知下来你满身落寞，那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失望，我几乎没有别的感觉。“可以说，如果当时被抓到的不是你而是班里任何一个人，我顶多就是叫家长沟通情况，之后学校怎么处分他我都无所谓，但是对你，就真的不一样了。我有跟学校领导求情，说你成绩那么好可不可以别处分，就算处分不会入档案，对你的打击也够大了，你肯定能从这件事里吸取教训。但领导下的决定，哪是我一个小老师能左右的？更何况那次教育局领导来视察，事关学校评什么荣誉，因为你这么个状况让这件事泡了汤，学校肯定是不会姑息。所以我最后只争取到让你不用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处分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张贴在宣传栏里。上楼的时候我总能看到那张处分通知，有好几次，我在你们上课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宣传栏前看着里面你的名字，心里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还记得吗，你阿姨有一回在菜场碰到你，她回家之后问我说你怎么没在我班上了，那是我第一次告诉她你的事情，在此之前，除了知情的老师，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过。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但你不知道的是，我也承受了很多，我心里一直存在的那种不甘就好像瑶瑶在幼儿园欺负了别的小朋友，我被老师说你怎么连自己孩子都教育不好的感觉。当初我的作为的确很不负责任，你上课时没精神，考试又无缘无故多次缺考，有时候上着课突然就哭了，这些我都看到了，但我却一直都没处理，这是我的错。“但是，梓熙，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自认为我对你的教育是正确的，起码我觉得你能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在那个时候，我面对着你的那种行为，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我甚至懒得打你，也懒得和你说教什么，但是如果我能料到你最后选择了离开的话，我根本不会对你的异常坐视不管。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曾经也做过这种事情，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可是你的态度是怎样的呢？我根本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你做出改变。事情发生之后，你只想着逃避，从始至终你都在逃避，逃避上课逃避考试，甚至最后选择了转学。我现在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你觉得全世界都没有眷顾你，你恨我冷落了你，可你不知道，你要人家都对你瞩目，不应该是通过这种方式。“我在你妈妈来办手续的时候，深深地感到无力，在你妈妈跟我说老师，我家孩子给你添麻烦了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来不觉得你给我添了什么麻烦，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挽回你，你有你的打算，你家里人也都支持你，我没有必要把你留下来，让你在我面前继续受煎熬一样的过着每一天。可是话说回来，这件事我的处理方式的确有问题，我知道我的态度让你很难过，所以，梓熙，我跟你道歉。”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江老师，一时间无法消化他说的话。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江老师为我向学校领导求过情，我却一直怪他的冷漠把我推入深渊，他想看到我变好，我却放任自己逐渐堕落。当时的他会是什么心情呢？我那样的不争气，也难怪他会选择放弃。此刻心里有许多不知名的情绪纠结成一团，在我的身体里放肆地叫嚣。“那你为什么又想让我回去……”这个问题，我还是想不明白。江老师抬起手拿纸巾轻轻擦过我脸颊，“因为你是想要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泪眼朦胧之中我好像看到江老师笑了，接着他的手按在我头上，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想想，你的孩子，考试的时候耍小聪明被老师抓到，你会是什么感受？”我很感谢他用了“耍小聪明”这个词，至少，他没有再用言语刺激我最脆弱的神经。“嗯……会很生气，然后会觉得失望……”“我当时也是这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的处理方式的确有问题，这一点，我给你说对不起，”江老师说着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脸，“不生我气了，好不好？”“我没生气……”“我能说的都说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对不起……呜……”除了对不起，我再说不出别的话。江老师没说话，静静看着我。“你能原谅我吗……”犹豫很久，我才问出这个问题。江老师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搂到怀里，“这件事我不会原谅。梓熙，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受到别人原谅就好了，也不是你自己原谅了自己就解决了的。我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件事，吸取教训，永不再犯。”“唔……”我用手环住他脖子，哭得更加厉害。兴许是自己得到了跟意想中不一样的回复，竟莫名有些失落，但很快，心里的失落就被感动赶走，至少我知道江老师还是在意我的，那样就够了。“好啦，不哭了，都过去了，不是吗？”江老师把手按在我后脑勺上，“我们梓熙可以不用很优秀，但是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嗯……”“好，那能不能告诉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立马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扭捏，“我还……还没想好……”“没事，好好想想。”江老师抚了抚我的头发，“至于一年前的那件事，我们就此打住，以后谁也不许提了，好不好？我们和好了，好不好？”我抽抽搭搭，“好……”八点多，阿姨在给我削了一个苹果后，终于打算回家。江老师坐在陪护椅上，随意地把脚搁在凳子上，对正要出门的阿姨说，“你路上当心啊。”阿姨转头看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你明天怎么办？直接去学校？”“嗯啊，不然我间接地去？”江老师在玩斗地主，心思压根不在阿姨身上。阿姨一副“我怎么会跟这个傻逼聊天”的表情看他一眼，转头看我，立马换上一脸笑意，“梓熙，我走了啊，你早点睡。”阿姨离开之后，我咬了一口苹果，抬头看江老师，“明天干吗去学校？”“明天周一啊……”江老师没抬头。“可是不是暑假吗？”许是我最近这日子过得太舒适，竟然忘了这几天全市大部分学校的初三都已经开学了。“……都开学一礼拜多了……”“噢！”我恍然大悟，接着又道，“我都好几天没去学校了……”“秋实怎么样？”江老师退出了游戏，抬头看我。“不怎么样……”江老师看着我若有所思，“秋实有个老师，曾经带我实习的……”未等他说完话，我就忍不住打断，“你是在秋实实习的啊？”“不是，那个时候老师她还在七中。”“你是一直就在七中教书吗？”“我一开始是在乡村学校教了一届，后来才调过来城里，然后就一直在七中。”我凑到他面前，好奇问道，“那你教过那么多学生，有没有像对待我一样对待过别人呀？”江老师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抬起手揉在我脑袋上。“哎呀，”我使劲晃了晃脑袋，“你怎么总是揉我头发！”江老师放下手，换上一脸正经的表情，“我跟你说句实话呗。”“嗯？”“你该洗头了……”“……”